隊,隻身林海。
越過這道林線,就是鬼荼羅樹藤的監視範圍。從這一刻起,這六個人將完全與總部失去聯繫。沒有隨行部隊,沒有百分百可靠的支援,這是名副其實的孤軍深入,一旦扛不住敵方火力,就會淪爲張野所說的“炮灰”。
老周,小胡,四眼,大河。黃毛站在隊首,目光警醒的搜視着前方草叢。前面的路途不知會潛藏着什麼樣的敵人,也許是各種各樣的史前魔物,也許是和上次一樣鋪天蓋地的樹藤。
劉二留守在隊伍最後方。站在最後一個,意味着衆兄弟的後背全由他一個人負責。安靜的林間蟄伏着看不到的危險。每個人都是如此小心,甚至連咽口唾沫,都要分三次緩緩下嚥。
林蔭,蟲鳴,以及風中如海浪般翻滾的各色旗幡。
上頭的命令是緩速前行十公里——本身就是給人當靶子的敢死隊,不需要保證很快的行軍速率。
“你們的對手是手眼遍及方圓三十公里的樹妖鬼荼羅。”出發前的張野嚴肅說。
“所以?”
“所以每一株草,每一棵樹,都可能是敵人。”
“那這數量也太誇張了吧?”黃毛有些好笑又有些膽寒,“每棵樹都是?我們這是去史前大森林啊!如果每棵樹都可能是敵人,那豈不是必死無疑?”
“不算必死無疑,但起碼是九死一生。”張野說這話時的表情一點不像在開玩笑,“我和開明組長會牽制住操控這些樹靈的鬼荼羅本體,而你們的任務,只有在遭遇敵方主要火力時,竭盡一切所能活下來。”
……
“弟兄們。”
行進中的老周突然開口。“放緩移速。”
“嗯?”
負責領隊的黃毛停住了腳下的步伐,“你發現敵人了?”
老周微微猶豫了一下,片刻後,還是點了點頭。
“環境變了——我覺得,咱們可能已經被盯上了。”
“來得這麼快嗎?媽的,意外地很緊張啊。”
黃毛大大咧咧地一笑,隨後招呼衆人道,“都聽見了?”
“聽見了。”
四眼推了推鏡框,與身旁的大河拉開距離,儼然已經準備好發動旗陣。
“要,要動手了?”
大河顯得還有些不知所措,但眼看事已至此,也沒什麼好推脫。
“你們先不用輕舉妄動。”
老周衝他們兩人擺擺手,“我的陣旗是控木,我覺得我或許可以同它們溝通。”
說完,他手中的青元震木旗兀自發光,星星點點的幽綠色螢火,四散着附着在周遭那些植物草木的身上。
“他們說什麼?”
黃毛問。
“失信,無恥,殺光你們。”
老周閉着眼,凝重的語氣,一如額頭上密密麻麻的汗珠。
“看樣子沒什麼和談的可能了。”
黃毛苦澀一笑。“不過身爲草木還這麼大的殺性?聽起來真讓人不寒而慄。”
“他們在點名找我們的張野和開明組長。”
老周繼續道。
“抱歉,”
這句話是黃毛直接對周邊草木說的,“他們兩位貴人事多,你們要想動手,我們哥幾個倒是可以奉陪。”
老周表情一擰,這一刻,乾脆連聲音都變成了另一個人的音色!
“那就去死!”
說完,無數的蛇藤從地下涌出,像是噴發的火山,將原本站位集中的六人一瞬衝散!
他們散落各地,潰不成軍,手中的陣旗早在跌倒時被捲入藤海,這大量涌聚的蛇藤,倒真像是成羣結隊的巨型森蚺!
“小心!”
劉二一聲高呼,神情戒備的他在蛇藤發動突襲的剎那就已經反應了過來。
對方攻擊的手段和上次的作戰如出一轍,早吃過一次虧的劉二怎麼可能兩度中招?
玄元旗,黑水蟒,氤氳的水霧從他的背後蒸騰而起,與此同時,一頭身量比蛇藤更粗的黑色大蛇猛然現身!並在劉二的支使下迅速撈起被衝散的衆弟兄!
黃毛的身手也算敏捷。落地後一個翻滾,第一動作就是劈手奪過被樹藤捲走的赤元離火旗。
陣旗在手,他的一身武功修爲就有了用武之地。
御邪境的真元往旗幡中一泄如注,紅色的焰浪,瞬間便打退了方圓五米內的黑色蛇藤!
九尾狐。
焰浪中,那頭傲然雄踞的洪荒猛獸,分明是怒目圓睜,九條火尾參天涌動的九尾狐!
這頭火系神獸的現世當即扭轉了初戰局勢,原本因爲出其不意而佔盡先機的蛇藤,瞬間被焰浪反壓,甚至有深深忌憚、退避三舍的態勢。
老周臉色不佳,手握陣旗,像極了虛耗脫力之人。
其餘幾人或被劉二撈起,或被黃毛救下,總歸是奪回陣旗,重新聚集在了一處。
“沒事吧?”
黃毛問。
“差點着了魔道——這些樹靈實在兇狠,居然想傾吞我的意識,生奪我的軀舍!”
老周搖了搖頭,慘白的臉色,盡是後怕。
“老闆這次真的沒唬我們。”小胡看着衆人慘淡一笑,“九死一生!”
“有沒有九死還不好說,至少咱們現在還沒生。”
劉二語氣一變,五米開完,是焰浪過後捲土重來的黑色蛇藤!
“真尼瑪打不盡殺不完,煩都能給煩死!”
黃毛牙一咬,被這羣不能傷其根本的魔藤惹動了真怒。他身後的九尾火狐跟着發作,九條比身子更大的火尾像是孔雀開屏一般熊熊燃燒!
樹藤怕火。
可這些魔藤不怕。
它們成羣結隊,區區凡火,已經不足以對它們構成威脅。
這些根根比手臂更粗的蛇藤纏繞在一起,因爲表皮還沾染着土壤的溼潤,所以再猛烈的火也無法瞬間將它們燒斷——就算燒斷又如何?只要數量夠多,第一波被打退,後面的只管往上填充。
震怒的九尾狐像是勢單力孤,徒搖着巨大的火尾,只是被大羣大羣的黑蛇層層包圍。
劉二按住了黃毛的肩膀,衝他搖了搖頭。
“節省氣力。別忘了我們此行的任務是什麼。拖時間。我相信B組的救援已經在路上,只要拖足夠長的時間,這仗我們必贏。”
“你們聽見了?”
黃毛強壓着心中火氣,咬着牙衝身後衆人道。
“聽見了。”
四眼點點頭。
“拖時間。”
大河也握緊了手中的黃元戊土旗。
“只要時間拖得夠長——”
老周微微挺直了腰桿。
“此仗必贏!”
小胡眼神一緊,手中是揮舞成風的混元乾風旗!
“天元旗陣!”
黃毛歸位,以他爲首,六杆陣旗各自落於天地六方。
離火!乾風!震木!兌水!戊土!驚雷!
六道光芒,在空中結成了銅牆鐵壁般的天元捭闔大陣!
九尾狐,黑水蟒,雷狩鳥,三頭神獸各自守護在各自的陣旗上方。那些虎視眈眈的蛇藤欲一涌而上,可每次撞擊,只是在暴躥的元素力量之下鎩羽而歸。
局面看似穩住了。
蛇羣內騷動不止,可除了騷動,他們看起來又無可奈何。
六個人的力量是幾何級倍數的遞增,獨木難成林,衆志可成城。
“守住了?”
大河嚥了口唾沫。
看起來這些東西的攻勢確實是止住了,可他們的目的不該是吸引火力嗎?這樣一來這些蛇藤會不會又覺得久攻不下,跑去妨礙組長他們?
“沒那麼簡單。”
劉二搖了搖頭,遠方,是萬鳥齊飛的躁動山林!
“我的天!這個架勢!”
小胡想要驚呼,話到嘴邊,卻只感一陣詞窮。
“就像是虎嘯山林。”
四眼冷冷一笑。
山林中未必有虎,可山林中一定有上古魔物。
“來了!”
劉二的臉上呈現出一股前所未有的緊張!
“多少?!”
黃毛也不由自主地乾嚥着唾沫。
“很多!”劉二看了他一眼,“成千上萬!”
成千上萬。
如同錢塘海潮,淹沒了天地一線。
這裡是山林。
是一眼望過去看不到邊的樹木,可偏偏這時候,他們看到了樹木尖端如潮般涌來的漫天黑雲。
不是黑雲。
是黑壓壓連成天地一片的魔物!是一頭頭張開了翅膀,尖牙利齒的猴臉血蝙蝠!
“在場有幾個跟我一樣想罵人卻又不知道張開嘴該罵啥的?”
眼見這一幕,黃毛無比淡定的環視了一遍衆人。
不約而同,除了劉二以外,全都舉起了手。
“好樣的,至少說明不止我一個人被這場面嚇怕了。”
黃毛點點頭,像是看到每個人都這樣,自己心裡都踏實了不少。
“其實我剛剛想喊‘草草草草草’的。”小胡乾笑了兩聲,“但是因爲太害怕,張開嘴以後忘記出聲了。”
“沒啥好害怕的,人海戰術而已,本質上跟這些蛇藤沒太大區別。”
黃毛故作輕鬆地微微一笑。“咱們的天元旗陣應該沒問題。應該沒問題?應該沒問題。挺得住的,沒問題的。”
“你這連說好幾遍的,我看你自己都不相信沒問題吧……”
小胡一隻手扶着額頭。老實說他現在突然有點想哭又有點莫名其妙地想笑。
“我直說了吧。”劉二看了他們一眼,目光中透着些許蒼涼,“挺不住。大家各憑本事,能活幾個是幾個。”
“你這話說的,”黃毛一撇嘴,“劉正經,這是我第一次因爲你說話太直接而感覺不喜歡你。要不商量商量,你把從前那個越到關鍵場合越喜歡嘴裡蹦爛話的劉二還給我們好不好?”
“我說話很直接嘛?我只知道我說的很客觀。”
劉二笑了笑,眼睛裡居然有東西在閃爍,“黃毛,咱倆認識的時間最長,兄弟幾個中,也屬我們的功力最深。等會動起手來,能多抗一點就多抗一點,儘可能讓多弟兄們多活幾個。你也說了我說話直接,那我直說,今天我不打算活。”
黃毛哈哈一笑,看了一眼被嚇傻了的衆人,也看了一眼一臉慷慨就義的劉二。他抹了抹鼻子,隨後露出一副“哪涼快哪待着去”的表情,淡淡朝劉二說了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