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可惜,好的計策,永遠都是敵方猜不到的計策。”
張野微微一笑,身形向後一閃,這突如其來的刺殺術憑藉他的身手根本不足以避開,但恰恰就是這預判出來強行位移的結果,使得本該架在他脖子上的冰甲碎片,往後推遲了半秒中才勉強夠到他的身體邊緣。
而這半秒,已經遠遠足夠。
六道銀色光芒自他的身周閃爍成形,映射交疊的同時,宛如電磁力場的無形之力在他的周圍形成了一股看不見的屏障!
六合幻陣·顛倒迷蹤。
以上、下、左、右、前、後爲基礎陣數,構造成的力場,可以令一定範圍內的所有攻擊自動偏移方向。
那劃破空氣的一刀,在勇往直前的同時像是突然間撞向了一股不可突破的牆壁——這種感覺就像是磁鐵間的同性相斥,拿着相同的磁極朝同一點推進,越往前推進一分,收到的阻力越是如同逆水行舟!
這一刀偏了。
本該滑向張野咽喉的甲片,因爲十分詭異的外力,莫名其妙偏向了他身體的左側。而更可怕的地方在於,林九的站位是在張野的右側,當右手持刀的跑堂小哥整個人開始因爲怪力偏向張野的左邊,他的整個身體幾乎就是相當於沒有阻礙、空門大開的朝向了另一旁虎視眈眈的酒妖!
進攻的時機稍縱即逝,對於久經沙場的老酒鬼來說,這一剎被奇門之術完全震懾了心神的跑堂小哥,就是他狩獵場中束手待斃的獵物。
沒有了冰霜護甲,沒有了雙手的防禦。足夠冷靜的老酒鬼上前就是一腳——在攻擊無法被閃躲、且進攻者毫無後顧之憂的情況下,腿上的力道永遠都會比手上重三分!
這一腳踢在了對方的肋間。
有的人喜歡擺花架子,一招一式都是有板有眼的觀賞性武術。但是對於妖族來說,所有的格鬥術都是爲了同一個目的——制敵斃命。所以他們的出手往往更爲兇狠,永遠不會存在像正道人士眼中的“點到爲止”,只要動了殺心,得手後就是非死即殘。
他踢的部位是肋間一處穴位——位置無比微妙,剛好是人體三十六處大穴之一。
對於穴位閉塞的普通人來說,找準了地方力道足夠,一腳下去最輕也是一個半身不遂。而對於血脈暢通有着過硬身體素質的練家子來說,這腳不致死,卻也足夠讓對方短時間內失去行動能力。
這些東西跑堂小哥並不是不知情,但是他沒有辦法做出任何抵禦措施。一來自己的身體整個處於一種攻擊被打斷的失控狀態中,二來林九的速度和反應都遠超人類極限,從張野的陣法成形一直到他暴起發難,整個過程絲毫不遜色於自己突如其來的那一刀。
他終於還是完完整整吃下了那一腳。
在強大的衝擊力之下,本該被踢飛出去的跑堂小哥落地後一個翻滾,身形一個僵硬的地摔,抵消慣性以後居然是硬生生的站了起來。
這一刻,場面上鴉雀無聲。
一方驚訝於對方所表現出的詭異術法,以及令人歎服的默契配合。一方驚訝於另一方的矯健身手,以及肉體上的耐操程度。
這小哥悍勇非常。
這點上張野早有過心理準備。
氣勢無法造假,眼神不會騙人。
從戰場內戰場外截然不同的兩副狀態就能明顯感覺出來,這小哥不僅在身體素質上不遜色妖族,就連一身的氣場,也是久經沙場、百鍊成鋼的產物。他自身的戰鬥經驗絕對不能通過稍顯稚嫩的外表來妄加揣測,能在一點術法加成下單靠肉搏就和林九打得不上相上下,甚至隱隱有一頭蓋過這個妖界大佬的架勢,這樣的角色,真放在凡人當中,那也是個人中呂布一般的萬人敵。
但是張野沒想到對方已經變態到了這個地步。
你再牛掰,人體一百零八個穴位,你總不可能跟別人身體構造不一樣吧?
三十六大穴沾之即死,就算你是練過的,被林九這樣的怪物狠踢了一腳,在地上打了個滾以後拍拍屁股沒事兒人一樣站了起來,如果不是明知道不可能,那一刻張野是真的懷疑對方是否和武俠小說裡一樣,掌握了什麼改換穴位的獨門武功!
“奇門遁甲?”小掌櫃的眼神中閃過了一抹異光,“這就是傳說中的奇門遁甲之術嗎?我的小甲從來不會失手,剛纔他的割喉刀像是打在了一堵空氣牆上,這是不是就是你口中的奇門遁甲之術?”
“不然呢?”
此時此刻的張野已經全然變成了一副潑皮無賴的作風,這個陣法雖然效果逆天,但說到底無非只是一個誤導別人的幻陣。
作用原理,是在釋放的一瞬間,令對手陷入一個“方向感迷失”的狀態。對陷陣的人來說,出手的那一刻,他眼中的正前方可能是實際方向中的正右邊,而他眼中的正右邊可能又是實際方向中的左邊。
陷陣的人不自知,自以爲自己的出手方向從來沒有改變過,但旁觀者看得卻是一清二楚,本該落在某點的攻擊,因爲對方自己的原因打在了另外一邊。
但只要是幻陣,硬闖的話就絕對有瞎貓碰上死耗子的可能。
視聽嗅嘗乃至直覺,只要是能形成判斷的東西,都可以被幻陣的力量所誤導,從而做出錯誤的選擇。但在這所有的感覺之外還有一種東西叫做運氣,說破天就是六分之一的概率,隨機選一個方向,蒙對了就是真對了。
那一刻的張野是在和往常一樣賭博。
因爲時間太過倉促,他所能做出的即時反應,只有和對方賭一賭這六分之一的概率。
他的贏面在六分之五,對方的贏面是在六個當中隨機猜一個。而事實是他的運氣向來足夠好,這次同樣不例外。
所謂奇門之術,涉獵廣泛。除了以“圍困殺”爲核心的陣法之道,真正的奧義精髓在於“惑亂逆行,以假亂真”。
說的簡單粗暴一點,就是一半靠真材實料,一半靠坑蒙拐騙。
對於手握奇門之術的人來說,縱橫捭闔,運籌帷幄,只要是帶着人主觀感覺的東西,全部都是可以欺騙的對象。
騙到了,就可以掌控對方;騙不到,就是失敗。
而對張野來說,這一刻從六分之五概率中從容獲勝的他,就是已經做到了成功欺騙的一半。
“讓我選我也會先殺智囊。”
看着面露驚奇之色的小掌櫃,他的臉上浮現着高深莫測的笑容。
“但是很可惜,想殺我恐怕沒那麼容易。聽沒聽說過‘畫地爲牢’?”
一旁的林九翻了個無聲的白眼,他一聽就知道,這貨又是在現場胡編亂造、給對方製造心理壓力了。
“並未耳聞。”
小老闆娘冷着臉,不動聲色地試圖從張野那裡得到一點對手的相關情報。
現在的張野在她眼裡就是個死裡逃生後雙手叉腰大喊着“天命!老子果然是天命之人!”的得志小人,理所當然他那副刻意營造出的高深莫測之態,也被這小丫頭理解成了“你們殺不了我”的惺惺作態。
“所謂‘畫地爲牢’,就是以陣法之道,在一定範圍內圈定的特殊防禦力場,無論是對外,還是對內,都是無可突破的‘絕對壁壘’。在奇門之術中,一般是用來囚禁某些極端存在。但是被在下改良以後,意外發現作爲戰場防禦堡壘倒是一個很不錯的選擇。”
張野輕鬆地笑了笑,臉上那副推陳出新的得意,即便是滿口謊話,一樣扯得有模有樣。
“有時間限制吧?”
小掌櫃看了他一眼,心裡有些吃不準到底該不該相信他的說辭。
她不覺得世界上會有那麼蠢的人,能在戰鬥還沒正式打響之前,就把自己保命的底牌給泄露出來。但是張野此時此刻的表情太過逼真,那副由內而外惹人生厭的醜惡嘴臉,分明就是個有恃無恐的得意小人。
是因爲對自身太過自信,所以乾脆的把底牌亮出來以作嘲諷嗎?
如果不是這樣,剛纔那生死一線的緊要關頭,他又是如何做到的反殺、不僅全身而退,反而配合同伴反戈一擊?!
傳說中的奇門之術真的有那麼強大嗎?
一定範圍內的絕對防禦立場,這樣的機制如果用來做保護,那還有什麼東西可以制衡?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張野微微一笑,幫對方解答困惑的同時,臉上還是那副欠揍的表情。
“第一這種‘畫地爲牢’陣法有時間限制,但具體能維持多少時間,恕我不能告訴你。”
“呵呵。”
小掌櫃冷笑,心說你告訴我我也得信吶。
“第二這種陣法並非絕對意義上的牢不可破,但到底該用什麼方法才能破,你可以自己開動腦筋想一想。”張野淡淡一笑,把“開動腦筋”這四個字說的極爲輕描淡寫,“反正物理攻擊肯定是無效的。”他瞥了一眼被踢中一處大穴後仍然毫髮無傷的跑堂小哥,“至於術法攻擊,哼哼哈哈嘿嘿……你可以試一試。”
他這是什麼意思。
小掌櫃冷着臉,眼神中的惡意恨不能一巴掌扇死眼前這個欠打的傢伙。
他這是在誘導我使用術法攻擊嗎?
迄今爲止,自己對於這個所謂“畫地爲牢”的陣法,全部瞭解都是來自於他一個人的片面之詞。
換句話來說,什麼方法有用,什麼方法沒用,全都是他一個人說了算。
最可恨的地方在於這個人說話說一半藏一半,讓人根本分不清他到底是真假參半的說,還是全程在胡說八道。她分不清對方最後的那句術法攻擊也許有效,到底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故意掩飾這個陣法在術法防禦方面的缺陷,還是說大擺迷魂陣,誘導她使用術法攻擊,以陷入對方的圈套。
什麼是真?什麼是假?!到底該不該嘗試術法攻擊?用了又會怎樣?!
小甲的下場她看得一清二楚——刺殺被強行打斷,隨後那個虎視眈眈的酒妖瞄準時機就是一記殺招!
如果自己在施法術法攻擊的時候也被強行打斷了呢?!
她感覺自己被強行卷入了一場賭博,選與不選都是錯誤,時間過了就是滿盤皆輸。
看着這個小丫頭眼神中的掙扎與困惑,張野知道,這個被自己一手捧上“智將”高度的小姑娘,這一刻算是徹底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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