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秦秀兒大着膽子湊過去看了幾眼,不過她卻不敢像其他幾人那樣蹲下身湊近了去看,所以看了一陣也沒有摸着頭緒,此時見陳放天似乎也悟出了門道,便對他問道:“陳叔叔,我怎麼就看不出這手到底有什麼地方不對?難道你也會看手相?”
陳放天倒是很謹慎,先是看了方楚一眼,見他臉上沒有什麼表情,這才笑着應道:“手相什麼的我可不會看,這跟看手相其實也沒多大關係……小秦,你注意看他那雙手上所有關節的位置。”
“是老繭!”秦秀兒一經陳放天的提醒,立刻也發現了古瘸子手上不對勁的地方。古瘸子的手掌幾乎是密佈着一層老繭,指關節上的繭巴微微隆起且已發黃,分明是日積月累才形成的模樣。只是剛纔陳放天沒有道破這一點之前,秦秀兒一時還真沒發現這手掌中的違和之處。
“古瘸子腿腳不靈便,在鎮上是出了名的不愛動,如果要選出林家鎮過得最悠閒的人,他至少也能排進前三了。一個只喜歡整天坐在茶館門口喝茶曬太陽的人,手上會有那麼厚的老繭,這的確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不過我倒是很好奇另外一件事……”陳放天目光望向方楚,緩緩地問道:“一個人手上有老繭其實不算稀奇,在此之前你應該也不認識古瘸子,不瞭解他的生活習慣,那你爲什麼會注意到這一點?”
方楚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然後扔出一句話把陳放天氣到不行:“我會看相,這理由夠不夠充分?”
陳放天深吸了一口氣便要發作,這時候秦秀兒見氣氛有些不對,趕緊站出來打了圓場:“方楚,你肯定還發現了什麼但沒有說出來,對不對?”
方楚只是微微點了點頭,卻沒有要開口繼續進行說明的意圖。
秦秀兒急道:“人命關天,你就別再賣關子了,知道什麼就說出來啊!”
方楚搖搖頭道:“不是我賣關子,只是我說出來你們未必肯信,到時候又以爲我是順口胡謅幾句唬弄你們。”
方楚說這話的時候有意無意地看了看陳放天,陳放天雖然心裡有些憋氣,但自己職責所在,卻不願就此放棄了這條線索,當下便沉着臉道:“你如果真的發現了什麼,最好都趕緊說出來,這也是配合我們的調查工作!只要你說的話有真憑實據,我們肯定會重視的!”
方楚稍稍猶豫一下才道:“這裡人多耳雜,不是說話的地方,你還是先處理好現場,待會兒換個地方再說吧。”
十分鐘之後,在陳放天的授意下,鎮衛生所的救護車拉走了古瘸子的屍體。派出所的民警們驅散圍觀的居民之後,陳放天指派了兩個屬下繼續在鎮上調查收集事發時的狀況,然後帶着秦秀兒和方楚返回警車上,周貴則是接過鑰匙坐上了駕駛座。
“現在可以說了吧?”警車開動之後,坐在副駕駛座上的陳放天半轉身子扭過頭向後排的方楚問道。
方楚此時也沒了先前的輕鬆神情,一臉肅然道:“其實我最先注意到的疑點的確不是他手上的老繭,而是他的耳根。”
“耳根?”秦秀兒不明所以地重複了一遍。
“我注意到他雙耳的耳根之下,都有一塊不太明顯,約莫黃豆大小的白斑,這一點你稍後可以再去確認一下。”方楚頓了頓繼續說道:“據我所知,的確有某種職業……姑且先稱作職業好了,長年累月在那種職業環境之中,就會在耳根下形成那樣的白斑。”
這次秦秀兒和陳放天都很默契地沒有忙着插嘴,而是耐心地等待方楚繼續解說下去。
“那兩塊白斑是屍毒在人體內長時間積澱形成的,只有長期且頻繁地和死人遺骸打交道,纔會達到那樣的程度。並且……”方楚看了看兩人的神情,
忽然停了下來:“我早說過,你們未必會相信我所說的話。”
“不是我們不相信你……可你說的這也太玄乎了一點……”秦秀兒嚅喏着應道,很顯然方楚的解釋已經超出了她所能夠接受的範圍。
“你先繼續說。”陳放天卻沒有絲毫要嘲笑方楚的意思,而是鼓勵他接着說下去。
方楚猶豫了一下便繼續說道:“一個茶館老闆當然是不可能長期跟死人打交道,所以我雖然注意到這個小細節,但對自己的這種猜測也還是有些懷疑。爲了證明自己的想法,我纔會想到要看一下他的手掌。果然不出我的所料,滿手的厚繭就已經說明他的真正身份和表面上的茶館老闆應該有很大出入……如果我沒猜錯,他手上的老繭其實應該是來自於長期使用鏟、鍬一類的工具。”
“比如說洛陽鏟和小筒鍬之類的工具。”陳放天面色肅穆地接道。
方楚很難得地露出了一絲驚訝的神色道:“想不到陳所長也知道摸金卸嶺的事情。”
陳放天道:“說來慚愧,其實這是因爲去年去市裡培訓,其中就有打擊盜掘古墓和文物走私的內容,有相關部門的專家在課上講過這些知識。最近這一年裡太湖西岸接連有古墓被盜掘,只是到現在都一直沒有抓到下手的罪犯。”
“太湖西岸有不少春秋時期的古墓,無錫、常州、宜興、湖州這一片地區已經發掘出來的遺址也相當多,像駱駝墩遺址、西溪遺址、堰南遺址、銅官山南嶽戰國墓等等,而且最近兩年又接連發現了東漢以及北宋時期的古墓,大批古代墓葬集中在這片地區,的確是很容易引起某些蠹賊的關注。”方楚對於這方面的信息似乎比陳放天還了解得多,說到這個話題忍不住便侃侃而談起來。
“等等,你們誰能告訴我,什麼是洛陽鏟和小筒鍬?”秦秀兒忍不住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簡單來說,這是兩種比較常用的考古工具……當然,在考古專業出現之前,這兩種工具的主要用途其實是盜墓。”陳放天見秦秀兒問起,不得不很耐心地向她作出瞭解釋。
“所以說,死掉的那個古……古瘸子,有可能其實是個隱藏身份的盜墓賊?”秦秀兒驚訝地問道。
“剛纔陳所長說這個人平時不喜歡動,能看到他的時候幾乎都在茶館門口坐着曬太陽,那或許只是因爲別人看不見他的時候動得太多,所以在人前必須要做出慵懶的模樣,趁機好好休息。另外通過曬太陽也的確可以化解掉一部分因爲潛入地底而吸收到身體裡的各種地氣和毒素。”方楚接着說道。
“這件事並不難查證,就算他能把身份掩飾得再好,但肯定能在他的住所裡找出一些蛛絲馬跡來,說不定還會發現你所說的那兩種工具。”陳放天立刻便抓起電話準備要打給自己的手下,但想了想之後又放下了電話:“不過就算我們能證明這個古瘸子是一個在林家鎮隱藏身份的盜墓賊,但這和他的死因之間似乎也沒有什麼必然的聯繫?”
“我也沒有說過這兩者之間有必然的聯繫。”方楚看到陳放天微微露出不耐之色,便又繼續說道:“不過我認爲一個人如果有膽子鑽進幾百甚至上千年的古墓中和死人遺骸來個親密接觸,並且還要長期以此爲業,且不論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如何,至少他的心臟應該是絕對足夠強健,即便要死,也不大可能會死於心肌梗塞這類的毛病。”
“雖然這個理由很牽強,但我覺得很有道理。”沉默片刻之後,陳放天很難得地主動表示出了贊同意見:“如果他真的患有類似的致命突發性疾病,那我們也應該能從他身邊找到對應的急救藥……看來這次得向市裡申請法醫援助才行了。”
“所以你剛纔在那裡觀察的時候,說什麼面相手
相之類的都是隨口胡說,其實心裡早就有底了對吧?”秦秀兒此時倒是想起方楚先前的舉動,便忍不住刨根問底起來。
“你爲什麼就不肯相信我真的會看相呢?”方楚似笑非笑地反問道。
秦秀兒道:“我可是受過正規高等教育的人,你不要以爲用那些騙人的江湖手段可以唬弄住我!”
“算命卜卦可不是什麼糊弄人的手段,這裡面的學問深了。”方楚搖頭道:“話說回來,如果我剛纔不說明這些原因,而最後查清案情之後證明我所說的看法是對的,那你肯定會認爲我算命的功力非常了得了。”
“你這只是根據各種已知的客觀事實進行推理,不是算命。”秦秀兒哪能輕易就被方楚偷換概念混過去,立刻指出了他話中的漏洞。
“算命卜卦也是一種推理手段,只不過所依賴的各種客觀事實和所採用的方法在一般人看來無法理解而已。”見秦秀兒一臉的不信,方楚微笑着搖搖頭道:“看來不管我怎麼說你也不會相信我真的會算命了?”
“這種事本來就是不可能的。”秦秀兒依然堅持己見,沒有認同方楚這種近乎開玩笑的說法。
“你說的也有道理,的確算命卜卦這回事在大多數情況之下都是糊弄人的把戲而已。”方楚似乎也沒打算一定要對秦秀兒洗腦,轉而提起了另一個話題:“所以我實在是很好奇,那位集市上的算命先生,究竟是怎麼算到古瘸子還剩下五分鐘的生命?”
“你不是能掐會算,那這事你應該也可以算啊?”秦秀兒不忘立刻抓住機會展開反擊。
方楚苦笑道:“就算是得了絕症的病人,醫生也只能根據病情推斷他大概還剩下多少日子可活而已,要準確推算一個人生死交替的時刻實在太難了。正因爲這個課題就連我都無法攻克,所以我纔會覺得好奇那個人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你是不是想借此提醒我,那個在集市上預言古瘸子會死的算命先生,他所說的話可能並不是什麼巧合,而這個人或許纔是今天這件事的真正主角?”沉默了好一陣的陳放天突然開口插了一句。
經過了先前的這番對話,陳放天此時已經不會再輕視這個年輕人了。雖然現在還沒有什麼實際的證據證明方楚剛纔所說的觀點,但陳放天憑藉自己的直覺,卻隱隱覺得他所推斷出的那些事就算沒有全中,至少也說對了十之七八了。而且不管是觀察能力還是推理能力,方楚的表現都明顯勝過他一籌,這也讓他感到非常不甘,打起了精神決意不能在秦秀兒面前落了下風,否則這位大小姐若是由此認爲自己沒什麼能力,回去之後在秦成業那裡只怕也說不出什麼好話來了。
“我覺得解答這個問題的方法非常簡單。”方楚緩緩地說道:“只要陳所長把那個算命先生找到,帶回所裡仔細問問應該就能有眉目了。”
“我已經想到這一點,剛纔安排了人去找他了,即便這個算命先生只是路過本地,這麼短的時間裡應該也走不了太遠……”陳放天正說着,旁邊周貴腰間的手機的忽然響了起來。
周貴接完電話之後向陳放天道:“那個算命先生倒是找着了,不過可能沒法帶回所裡了。”
“你不會是想告訴我那個算命先生也嗝屁了吧?”陳放天急道。
“那倒不是。”周貴連連搖頭道:“只不過是被林少爺請回自己家裡去了。”
陳放天聽完之後“哦”了一聲,便就此沒了下文。過了半晌還是秦秀兒終於忍不住了,開口問道:“陳叔叔,那個林少爺是不是很難對付?怎麼一提到這個人你就沒話了?”
“林少爺很好說話,一點都不難對付。”陳放天苦笑道:“真正難對付的是他背後的林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