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的出現,一如三日前靈鳩到來時候引起的寂靜一樣。
街道上的人羣不由的停下了步伐,也停下了所有正在做着的事情,呆愣的望着突然出現的人,然後覺得這樣的矚目會褻瀆了他,不由自主的又將目光轉向別處。
男子掃視周圍一眼,誰也不知道他在看誰,緊接着他向前走去,步伐看似輕緩,不到片刻就已經到了遠處。
“他是誰?”等男子的身影離去,纔有人疑惑的問道。
這個問題浮現在場每個人的心中。
“白玉面具智遮容,會是白璧王嗎?”突然一道聲音響起。
這聲音驚醒了所有人。
朔雲州的人幾乎都知道,白璧王癡戀桃花小仙。一年前桃花小仙離去蹤影,白璧王驚動天下,又突然消隱。
如今桃花小仙突然來臨溪水鎮,白璧王再來也沒有什麼令人驚奇的了。
也許,他們一早就說好了在這裡相見?
衆人心中猜測着,卻不被靈鳩知曉。
這時候的靈鳩連續幾道淨靈符打在溪水鎮甘泉泉眼裡。
正如她所料的那樣,溪水鎮的泉眼被污染了。這污染八成並非所謂的天罰,而是人爲。
八道靈符以八方地位打下,靈鳩連續幾道靈訣落下,見看似清澈實則已經渾濁一片的甘泉泉眼起了漩渦。
遠在千百里之外的某座府邸密室裡,盤膝坐在香爐玉牌前的男子身子晃了晃,“噗!”的一聲,一口污血噴灑,原本閉着的眼睛也猛然睜開,閃動着怒火和忌憚。
“誰?是誰!”
他劃破手掌,鮮血低落面前水盆裡,見水盆裡的水漸漸被混淆,然後顯現出模糊的影子。
男子眯着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一點,卻撞入一雙鬼魅的眸子裡。
轟隆一聲。
男子覺得腦袋似響起一道驚雷,震得眼前一片空白,然後劇痛突起。
“啊啊啊!”術法被反噬的痛苦讓男子神智暫時缺失,雙眼流出鮮血,嘴裡也是唾液止不住,雙手抱着頭倒在地上翻滾。
他的嘶吼聲太大,惹來外人守護的人的注意。
門被撞開,傳來人的驚呼聲:“申大人,您沒事吧?”
水盆被翻滾的男子一覺踢翻,施法的祭臺被破壞。
溪水鎮泉眼處,靈鳩收回目光,喃喃自語:“姓申?看樣子應該身份不低,到時候去問問這朔雲州有什麼家族是姓申的。還有那個人的樣子,雖然不太清楚,不過氣息和眼神只要再見到的話,我一定不會認錯。”
泉眼術法被破,靈鳩又佈下一個簡單的風水陣,才跳下泉眼朝來時的路返回。
“泉眼的根本解決了,可是一鎮子已經得病的人有點麻煩。我用的法子也可以治病,可算起來不划算,如果宋小白在這裡的話就好了。”
她的話語纔剛剛落下,忽見眼前白影一晃,輕似雪落清潭,留下淺淺的漣漪。
靈鳩眸子先一眯,然後慢慢睜大。
一隻手從她的腰身撫過,猝然用力,玲瓏的身子就落入一個胸膛裡。
“說曹操曹操就到。”嘴裡嘀咕一聲,靈鳩雙手自然的也抱住突然襲來的男子。
下方的幾個溪水鎮百姓已經被眼前的一幕驚呆,想要張嘴叫喊卻發現嘴裡什麼聲音都發布出來。
靈鳩沒有擡頭就能夠感覺到自己被抱着飛動,抱在腰身上的手臂收得很緊,清涼的風吹拂在裸露在外的肌膚,激起一絲絲說不清的危險之意。
不知道怎麼的,靈鳩心底就升起一抹心虛的情緒。
從溪水鎮甘泉的泉眼到不知名的山林,周圍空無一人,他們就在此停留。
這會兒,靈鳩才擡頭,一眼看到近在咫尺的玉石面具。
“世人都說,白璧王因爲長得太好看,在軍中沒有威懾力,所以纔會戴着一張玉石面具。”靈鳩伸出手,撫摸在玉石面具上,清涼溫潤的觸感彷彿人的肌膚,“可我知道宋小白,哪怕長得再好看,也不會因爲相貌影響到氣勢。”
眼前的面具男子沒有動。
靈鳩抓住他的手,“生氣了嗎?”
沒有可疑的弱勢,也沒有故意的裝乖,坦然的詢問,目光比透過茂盛枝葉傾灑下來的目光更粼粼動人。
男子擡起手,輕輕的放在她的頭頂,便輕柔的摸了摸。
這輕緩的動作,配上靈鳩透過面具的孔洞看到一雙冰霜融化成溫泉的眸子,彷彿能夠聽到男子無聲的在說:怎麼捨得生你的氣。
這樣的反應可比他生氣的罵她兩句,或者始終沉默都要讓靈鳩觸動心神。
“我知道你會來找我。”靈鳩低聲解釋道。
相比起去找宋雪衣,她四處留下痕跡,讓對方來找更加的快速。
“我在等你。”
宋雪衣沒有說話,放在她頭頂的手滑落到她的臉頰,手指輕撫着她的容顏,就好像是在撫摸着一件易碎的珍寶。
“之前歸海島突然被轉移到別的地方,我懷疑那裡是無望之海的邊緣,從那裡回到……”
靈鳩說起自己這一年來的經歷,簡略的概括了海上遇到的危險,提起秦魑定型爲男的時候,忽覺得被她抓着的宋雪衣的手反握緊了她。
靈鳩擡頭,從面具後的眸子裡看到了深沉的情緒。
這回她到底是敏銳的很,脫口就道:“不管小魑是男是女,他都是小魑。”
宋雪衣緊握着她的手輕顫,這是想用力卻忍耐着的反應。
靈鳩凝眉,擡手去揭開他的面具。
她的手即將碰觸到面具的時候,宋雪衣卻突然撇頭,躲避開她的手掌。
這反應讓靈鳩愣了一秒,隨即眼神沉了沉,更加堅持的去揭他的面具。
或許是看出靈鳩的執着,這回宋雪衣呆着沒動。
玉石無華的面具被揭落,出現眼前的臉龐依舊是一年前熟悉的俊逸絕世,不過右眼到額角的區域,血紅色的微突起的血紅紋路蔓延,徒顯一份魔魅。
靈鳩一愣。
宋雪衣深深注視着她。
從少女黑亮的眼眸裡,一如當年兒時不見任何的厭惡,反而漸漸升起擔憂,以及一絲詭異的驚豔。
“虛空王草反噬你了?”靈鳩問道。
宋雪衣的情況,讓她想起來當年的九華洬。
宋雪衣搖頭。
“說話!”靈鳩眸子一瞪。
從兩人見面到現在,宋雪衣就沒有說一句話。別的原因她可以無所謂,可是關乎着宋雪衣的安然,她可不會放任。
“只是相容的後遺症。”宋雪衣道:“情緒平穩後,就會恢復。”
他的聲音沙啞,不如往日的溫潤,有一種磨砂般的質感,令聽到的人連耳朵都要發麻發癢,直達心間的性感。
“嘶。”靈鳩倒吸了一口冷氣,複雜的盯着宋雪衣的臉,“這樣子和這聲音,是要魅惑衆生的節奏啊。”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足以讓宋雪衣聽清楚。
原本以爲這模樣不被靈鳩喜歡,誰知道她是這樣的反應。
那雙眸子望着他的盡是毫不隱藏的喜愛。
“你可知道……”這樣的眼神,會讓人無法自持?
後面的話語沒有說完,引起靈鳩疑惑的注視。
宋雪衣忽然不想忍耐,長達一年的思念和擔憂,怒火和不甘,都化爲最濃烈的衝動。
靈鳩看到到他右眼區域血紅紋路彷彿活了一樣,比之前更加的鮮豔又鬼魅,將宋雪衣那張溫潤俊雅的容顏也點綴出幾分的妖邪,轉眼謫仙化魔,連眼神也更具侵略性。
靈鳩還沒有梵音過來,已經被宋雪衣抱住,嘴脣就含住的時候,她有一種莫名的即視感,彷彿她化身無法反抗的獵物,而宋雪衣就是捕獲獵物的野獸。
她溫柔美好的宋小白怎麼會像惡獸呢。
靈鳩搖搖頭,覺得自己的感覺出現了失誤,然後就思緒都被嘴裡攪動的衝動吞噬。
“唔。”
這是除了上次木國萬森婆娑境古宮裡宋雪衣中藥後,再一次過於狂烈的侵略。
靈鳩不由的向後退,腰身卻被一隻手臂抱住,讓她無法退讓。
兩人交纏的空氣也變得炙熱,微涼的手伸進她的衣襟裡。
靈鳩眸子微微一瞪,身體的感覺讓一向清明乾淨的眸子裡瀰漫了一層朦朧水色。
她的身子本就比一般人都要敏感,伴隨着宋雪衣每一個熟悉的碰觸,都引起她的輕顫。
甜而不膩的香味不知不覺瀰漫漂浮,引來林子裡其他生靈的躁動。
最終在她腹部圖騰將顯的時候,宋雪衣的侵略停了下來,一手將她抱起來坐在自己的身上,在她耳邊道:“鳩兒,我想你。”
靈鳩還在調整呼吸。
“不要再離開我了。”宋雪衣垂下眸子,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那雙眸子裡閃動着一絲黏稠的暗沉,“看不見你的話,我不知道自己會做什麼。”
“這個我沒辦法向你保證。”靈鳩沒有注意到宋雪衣這會兒情緒的不對勁,半鬧氣半認真的說道:“世上太多意外了,就像是這次一樣。不過,要是不小心分開的話,我會來找你,或者等着你來找我。”
“你是想吃掉我嗎?”緊接着又抱怨一句,靈鳩吐了吐舌頭。
她覺得自己的舌頭都腫了。
宋雪衣看着她的動作,覺得可愛得不得了,又受了引誘,“嗯,想吃掉鳩兒。”
察覺到這句話的危險性,靈鳩轉頭看向身邊的人,卻因爲宋雪衣的姿勢問題,依舊看不到他的表情。
“如果吃掉可以讓你安心點的話,那就吃吧。”靈鳩想了想,大義凜然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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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她已經認定了眼前的人,對於某一方面的事情,她已經最好準備。只是每次事到臨頭的時候,還是有點不受控制而已。
這句話引起宋雪衣的呼吸一沉,他身體猝然之間的僵硬是靈鳩可以感受到的。
“鳩兒是站着說話不腰疼。”宋雪衣道。
他的語氣有點無奈,也有點壓抑。
靈鳩不由的笑了,一臉無所謂的說道:“我已經送到你嘴邊了,是你自己不吃的。”
氣氛不知不覺的輕鬆下來,宋雪衣眼裡的陰霾散去,“越是珍貴的美味,留到最後吃最甜美。”
“嘶。”聰明反被聰明誤的靈鳩覺得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
宋雪衣沒有讓她不好的預感持續多久,捧起她的臉龐。
這回兩人四目相對,靈鳩可以看到熟悉溫柔視線,他右眼額角的血紋已經消失。
俊逸清雅的男子,彷彿一切都沒有變化,他們並沒有分開過,也沒有一年不曾相見的空白。
“怎麼連頭髮頭不梳?”宋雪衣的手劃過她的秀髮。
這個問題讓靈鳩的臉色不自然的僵了僵,“這樣挺好。”
她自認爲自然的演技在宋雪衣面前根本毫無作用。
宋雪衣眼眸轉了轉,隨後就想到了真相,嘴角的笑意一直瀰漫到了眼底,化爲最深切的歡喜。
“不在你身邊的話可怎麼辦纔好?”他笑嘆。
靈鳩擡眸。
他說的不是“不在我身邊話可怎麼辦”也不是“你沒有我不行”更不是“你看你來不開我了吧”。而是以她爲中心的不在她身邊的話可怎麼辦纔好。
一年的分開,一年的思念,最終還是讓他來找到了,卻連一句重話都沒有。
靈鳩覺得自己的有恃無恐都是被他故意寵愛和放縱出來,這纔是真正的捧殺,面對這樣的宋小白,她還能有什麼防備,還怎麼能不淪陷。
“如果將來我中途死了,一定是被你殺的。”
這一聲輕微的嘀咕聲,還是被宋雪衣聽到了些許,他凝眼看來。
靈鳩已經朝他露出笑顏,回答他之前的問題,“你會一直在我身邊。”
“嗯。”對於她這點被衝出來的霸道,宋雪衣喜而樂見。
因爲宋雪衣的到來,溪水鎮的問題正如靈鳩所想的那樣,得到了更好的解決。
宋雪衣的天才煉藥師的名號不是隨便封上去的,有了靈鳩的一句話,他主動爲人看病,經過半天的研究便得到了解決瘟疫的解藥。
幸而他們乾坤靈器裡放着許多的草藥,正好有這次瘟疫解藥的全部草木珍寶,不需要費時費力的去湊齊。
解藥被宋雪衣放入溪水鎮甘泉的泉眼裡,溪水鎮的百姓們喝着泉水,身體的疼痛虛弱有着明顯的改善。
“感謝桃花小仙,感謝白璧王!”
靈鳩和宋雪衣臨走前,溪水鎮大多百姓都聚集在城門處給他們送別。
人們感激的歡呼聲傳入耳朵裡,靈鳩注意到的卻是他們身上傳來源源不斷的功德願力,讓她眼裡的暖度更濃,覺得自己的一番努力並沒有浪費,也感嘆亂世果然纔是真正撈好處的最佳時機。
兩人走出溪水鎮,直到後面再也沒有送別的百姓,周圍草木凋零,道路凹凸不平。
不知不覺已經是秋季,秋風瑟瑟有點清寒。
宋雪衣見靈鳩左右觀望,不由問道:“看什麼?”
靈鳩道:“堂堂一國王侯,沒有一個拉風的座駕?”
宋雪衣啞然一笑。
他一得知靈鳩的消息就急急的趕來了,哪裡還能悠哉去坐馬車。
靈鳩也猜到了原因,說那一番話也是有意的逗他。
一雙靈動明媚的眸子斜睨着風華無雙的男子,就怕人看不出她的輕視。
宋雪衣伸出手往她鼻子捏了捏,親暱的行爲牽動兩人的心,是唯獨兩人才有的溫馨安然。
“桃花小仙想要什麼樣的座駕?”宋雪衣問道。
靈鳩皺了皺鼻翼,“不求天下第一,也要舉世無雙才行。”
宋雪衣彎下身子,忽然抱住她的雙腿,趁着靈鳩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將人抱了起來。
“啊。”實在是太驚訝了,令靈鳩都忍不住叫出聲。
她微瞪着眼睛朝下面的宋雪衣看着,雙腿擱在他的肩頭,人就坐在他背上,這樣的姿勢一般都是抱幾歲孩子的,沒有想到今日居然落在她的身上。
宋雪衣雙手就抱着她的雙腿,昂頭對她笑道:“這個座駕可還算舉世無雙?”
靈鳩想擺出嚴肅的表情,嘴角又忍不住笑了,不知道是笑還是罵道:“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啊!”
宋雪衣卻認真道:“哪個小孩都沒有鳩兒這樣的待遇。”
“噗嗤。”靈鳩笑出聲。
宋雪衣見她笑了就也忍不住跟着笑出聲音。
女子清脆的小生意和男子清越的笑聲交融在一起,不分彼此。
“走嘍。”一股子寵溺又誘哄的語氣,宋雪衣擡着靈鳩朝前面快步走去,任勞任怨的問道:“桃花小仙想去往何處?”
“嗯哼。”靈鳩雙手抱着他的頭,又去撥弄他的頭髮,笑道:“咱們去劫富濟貧。”
饒是宋雪衣墨發天然柔順,也經不起人刻意的蹂躪,變得有點凌亂。他也沒去在意,反而順着她的手晃動,任她玩得開心,邊走邊道:“劫我即可。”
“對啊,我差點忘記了,身邊這隻就是個大土豪。”靈鳩哈哈大笑,伸手圈住他的脖子,“有錢花,能代步,陪聊陪開心,真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宋雪衣笑:“可要抓緊了。”
“誰也搶不走。”靈鳩道。
她話語才落下,忽然感覺宋雪衣加速,奔跑起來的速度很快,卻並沒有用身法和術法,只是單純的奔跑。
長髮飛揚伴隨着秋風吹拂,明明更快的速度都已經經歷過來了,靈鳩還是不由的抱緊了宋雪衣的額頭,呼吸一陣的急促,心跳不受控制的劇烈跳動起來。
“還要再快點嗎?”風中傳來男子清朗悅耳的聲音,給秋風都添了一份暖。
靈鳩的迴應是一陣歡笑。
若我站得更高,坐在我肩頭上的你,便能看得更遠。若我聳立不倒,坐在我肩頭的你便可睨視衆生,肆無忌憚。天下芸芸昂視你也不可即。
“鳩兒,不怕。”宋雪衣道。
靈鳩:“嗯?”
“在我的肩上,不需要抱着我,盡情做你想做的即可。”宋雪衣笑道:“因爲我抱着你,哪怕我摔倒了,也不會讓你摔倒。”
他的雙手堅定而不失溫柔的扶着她晃動的雙腿。
靈鳩聞言後真的鬆開抱着他額頭的手,眯眼笑道:“你要是這樣都能摔倒的話,我看還不如我抱你走算了。”
宋雪衣沒有在意她的打趣。
那份心意,他自己記在心裡就好。
兩個月的時間讓飛荊州和朔雲州的打鬥進入了白熱化。
秦家少主的迴歸和第一舞姬的出現在兩個月前被傳出消息。
兩人的出現並沒有使得兩州的爭鬥停止,反而有更加激烈的徵兆。
朔雲州雲國內不斷出現天災人禍,有人傳是雲國做了惡事遭來了天罰,在雲國上層人眼裡則是飛荊州的人搞鬼,是他們派來朔雲州的間諜暗中所爲。這樣的看法傳入飛荊州雷國的上層人耳朵裡,就成了污衊和栽贓。
雲國千闕宮。
這裡是雲國國師的居所,也是雲國神權的神宮。
三洲都有自己的特殊之處,雲國有皇權也有神權,除了皇室雲家外還有維持着一國氣運的國師。飛荊州以雷國爲主,實則權勢都有幾大家族主持,其中當屬秦家最盛。至於樹海洲,纔是真正的皇族當家,一手遮天。
雲國國師當年居住千厥宮不出,除非雲國或者朔雲州有難,纔會出面。
然而今時今日,他終是違反了禁條,做出了一系列往日所想卻不敢做的事。
雲國一國之君,雲莫染接到國師的邀請,親臨千厥宮。
千厥宮建築高絕聖神,從下方看去的時候會覺得猶如仙宮,入了裡面見到的是一片潔淨無塵的純白,金色的裝飾沒有皇室的張揚霸道,反而莊嚴肅穆,空曠的大殿也讓人不由的放輕了呼吸。
雲莫染獨自站立在大殿的中央,不久便看到迎面走來一襲白袍的男子。
他的容貌不出衆,蒼白的肌膚和淡色的嘴脣,配上流暢儒雅的臉型,讓人覺得像個身體凌弱的讀書人。然而細看過去,會發現他的眉眼生得極好,那雙眸子裡也不見任何的情緒,又彷彿凝聚了塵世間所有的喜怒哀樂,臨近千帆卻不見滄桑依舊平和明亮,渾身散發着一股至情至性的淡薄氣息。
雲莫染先注意到的是他黑白相間的頭髮,還記得幾個月前見到這個男人時,他還有着一頭墨黑的頭髮,看起來不似現在般的虛弱。
“停戰,三關換回妙語,我願付十年壽命爲雲氏祈福,換雲氏百年繁榮,必出天才直系。”國師站在雲莫染五米處停下,開門見山的說道。
雲莫染臉色冷沉,“如果國師讓朕來就是爲了說這個,朕覺得沒必要再談。”
國師道:“以我爲雲氏所爲……”
“這都是你應該做的。”雲莫染冷漠的打斷他,“你身爲雲國國師,就該爲雲國爲朔雲州着想。一個女人而已,你竟然爲了一個女人,棄雲國安危不顧,這樣的你已經不配爲一國國師。”
“如此,”國師道:“雲皇不如廢黜我。”
他平和的態度惹惱了雲莫染,他眼裡閃動着狠意,“廢黜等於賜死,你自己看着辦。”
國師擡起眸子,注視着眼前年輕的皇者。
雲莫染和他對視了兩秒之後就承受不住的撇開了視線。
“國師有時間不如多想想怎麼挽回自己犯下的罪孽。”雲莫染冷聲道:“因爲你的一己之私,令多少百姓遭受天災人禍,難道你都不會自愧嗎!”
國師嘆道:“我受過一次神魂落魄的折磨,不願再承受一次。正如雲皇所言,我也有一己之私,或許我的確不適合做這個國師。”說完後,不顧雲莫染更加黑沉的臉色,國師如來時一樣轉身離去。
雲莫染用力的甩袖,怒道:“裴玄,你大膽!”
他的怒吼聲在大殿裡迴盪着,可惜該聽到這句話的主人已經不在此處。
當兩國之戰白熱化,國師威名大見受到百姓懷疑的時候,桃花小仙和白璧王的名望卻在短短兩個月的時間裡迅速的增長着。
靈鳩和宋雪衣兩人走到哪裡便幫到哪裡,不知不覺累積的聲望已經蓋過了大多人。
距離溯雪城不遠的一個鎮子裡。
靈鳩和宋雪衣暫時就停留在這裡。
兩人坐在一間名爲閒來的客棧二樓隔間裡,這種隔間都由抖落下來的細竹簾子相隔,讓人看不清周圍的人卻可以聽到周圍的聲音。
這時候客棧裡面的人談論起來的大多都是有關飛荊州和朔雲州的戰況,以及各種八卦。
靈鳩聽了一會兒,低聲和宋雪衣道:“朔雲州各個地方的天災人禍大多都是本土人乾的,說起來的確是誣陷了飛荊州。”
“按道理來說,雲國的國勢並不強,不會自找麻煩的非要和飛荊州打在一起。”靈鳩分析道:“除非是有人想趁亂謀取好處,再狠一點,說不定是爲了謀國。”
宋雪衣把溫度剛剛好的清茶送到她脣邊。
靈鳩自然的喝了一口,看到宋雪衣白淨如玉的面龐,想起來他已經打入了雲國的朝廷,問道:“你知道雲國王侯裡面有姓申的嗎?”
“平幽王。”宋雪衣道。
“果然。”
狂風忽然在外面傳來,吹動客棧的細竹簾子四處翻飛,驚動了人羣。
唯獨靈鳩和宋雪衣所在的這個隔間裡的三面簾子紋絲不動。
這樣一來,衆人自然就注意到了這處的不同尋常。
外面帶起狂風的是一頭高大的飛獸,飛獸頂頭還站着一個高大的人。
他跳下飛鷹,屈膝跪在圍欄上,手裡高舉着一面令牌,道:“雲皇有令,請白璧王歸朝。”
“什麼?白璧王?”
“白璧王在裡面?就是那個宋雪衣!哎呦!你幹嘛打我!”
“白璧王的名字是你能隨便叫的嗎?”
周圍人羣議論紛紛,喧譁四起。
靈鳩看向宋雪衣,後者並沒有理會來者,持着竹筷給靈鳩夾着她喜愛的吃食,再細緻的挑着魚肉的魚刺。
細竹簾子紋絲不動,圍欄跪着的男子一動不動,外面圍觀的衆人聲音也漸漸消停,面面相窺不知道眼前是個什麼樣的情況。
大概一刻鐘後,靈鳩搖了搖頭,宋雪衣纔將筷子放下,看向了外面圍欄的男子。
對於男子的到來,無論是靈鳩還是宋雪衣都沒有任何的意外。
因爲他們一路走來,都沒有任何隱藏行蹤的意思,雲皇有心要找他們的話一定能夠找到。
細竹簾子翻動,衆人覺得雙眼被風吹得有點生痛,再細看過去的時候,發現簾子裡面空無一人。
“我剛剛看到裡面不止一個人,除了一個男子外還有女子。”有個人遲疑說道。
“桃花小仙!一定是桃花小仙!近來聽聞桃花小仙和白璧王結伴而行,白璧王被桃花小仙感悟行善呢。”
“你這說的是什麼話,白璧王一向心善,兩洲交惡時,白璧王自動請纓你都忘記了嗎!”
“別人都說白璧王請纓都是出於私心啊……”
衆人很快吵鬧成爲了兩個分派,身爲衆人談論的主角早已不在這裡。
兩日後,朔雲州溯雪城,紅綢從城門一直蔓延到宮門,百姓們擁擠圍繞在城道兩旁。
溯雪城城牆高頭,兩道身影憑空而至,驚動城牆處的守衛。
離得最近的兩名士兵持刀要逼問的時候,卻見兩人容貌出衆,一時舉棋不定。
“是白璧王。”一人見過宋雪衣的真容,認出他的身份。
士兵立刻露出驚惶和敬畏的神情,見宋雪衣沒有動怒怪罪的意思,才安靜的迴歸崗位。
靈鳩望着下方的盛景,對宋雪衣道:“我不覺得這是迎來歡迎我們的。”
宋雪衣不言語。
正在這時候,遠處響起整齊的馬蹄聲,浩浩蕩蕩的讓人知道,這至少是一隊兵馬。
靈鳩遙望過去,看見已經顯現出身影的隊伍。
這支隊伍的人都穿着整齊威武的黑色兵裝,唯有最前方的人一襲黑色的便服,冷峻的面容在日光下也無法暖化,彷彿千年玄鐵打磨出的絕世寶劍,撲面而來的霸氣凜冽。
男子發現了靈鳩的注視,擡起一雙劍眉鷹眼,橫衝直撞的和她對視上。
城牆,美人,明眸,絕世,一眼霎那。
黑衣男子眸子一沉,心跳又失去了平日的節拍,令他劍眉緊鎖。
倘若女子是爲了迎接他迴歸等候在這裡,身邊沒有那個男人的話該有多好。
這個念頭突然浮現心頭,令元少眉頭更緊皺了些,然後無聲的嘆了一口氣。
時別一年,又見到她了。
只可惜,他們之間爲敵的可能更大些。
兩人的對視不過一瞬而已,然後互相都自然的轉開了視線。
軍隊的速度不慢,不過一會兒就來到了城門,城內的百姓響起震天的歡呼聲。
從他們的歡呼聲裡面,靈鳩得到了幾條信息,例如騎馬在前的男子的身份,例如他們大勝歸來。
當年見到的元少,全名宋元清,爲雲國仁晅王宋家的嫡系子弟,也是宋家這一代最神秘最出色的天才。
“宋家的人。”靈鳩得知到這一點,看着宋雪衣的眼神更加的意味深長。
一手摟着她腰身的宋雪衣平靜道:“我會比他更出色。”
靈鳩聞言一笑,“現在的你就已經比他出色了。”
“還不夠。”宋雪衣輕語。
靈鳩道:“你是不是給自己壓力太大了?”
宋雪衣微笑,“沒有。”
靈鳩細看他的笑容沒有任何的勉強和隱瞞的意思才放過他,又說起別的事情,“這算不算是下馬威。”
“鳩兒說什麼就是什麼。”宋雪衣的回答如此。
靈鳩聽習慣了也不覺得有什麼了。
兩人眼看着由宋元清領頭的軍隊在百姓們的歡呼聲中慢慢的遠去,準備下城樓的時候,兩人朝這邊而來,在他們的面前停下,開口就道:“府中已經給兩位收拾好了住處,請少爺和桃花小仙入住。”
靈鳩露出疑惑的眼神,宋雪衣已經對那人道:“不用了。”
第一個說話的中年男人沒有強求,再次道:“明晚府裡會擺宴,請少爺務必賞臉。”
宋雪衣頷首,沒有給出明確的答案。
兩人這才轉身離去。
宋雪衣轉頭看向靈鳩,語氣是和之前兩人完全不同的輕柔語調:“他們是仁晅王的人。”
“叫你少爺,這是想把你拉攏入祖家了。”靈鳩道。
宋雪衣笑而不語。
原本以爲兩人走了之後,也沒別的人知道他們回來了。
誰知道中年男人前腳剛走,又一人後腳就來了。
這人穿着一襲素淨廣袖服飾,一看就不像是普通人穿的便服。
他對宋雪衣和靈鳩微微彎身行了個禮後,對靈鳩道:“國師大人,請桃花小仙一敘。”
靈鳩眼裡閃過興趣之色。
“你是歸朝覆命,我去那個國師聊聊。”
日光明亮,萬里白雲層層疊疊。
雲國宮門處,雲莫染親自到場迎接大勝歸來的宋元清。
這份殊榮,當初打過幾場勝仗的宋雪衣都不曾有過。
在雲莫染的親自迎接下,宋元清不得不下馬感恩。
兩人將君臣的友愛演得淋淋盡致,百姓們看得歡呼陣陣,排排跪地。
期間雲莫染餘光瞧見了宋雪衣的身影,大笑道:“這是雙喜臨門啊,白璧王也回來了。”
宋元清朝宋雪衣看去,後者並未佩戴面具,俊雅絕倫的容顏被百姓們瞧見,又是一陣驚呼喧譁。
面對衆人的注視,宋雪衣神色淡漠,彷彿一切都入不了他的眼,卻並不讓人覺得傲慢生厭,反而自然一派高華別與旁人的氣質,讓人不敢輕視。
“臣得令歸朝。”宋雪衣走向前,對雲莫染道。
當年他自動請纓,一戰告捷後就得到雲莫染的特許,見君不用行禮。
“好好好!”雲莫染連說了三個好,喜悅之情任誰都看得出來。
這日宮廷擺宴,雲莫染當着衆臣宣道:“宋元清天縱之資,立功當賞。從今日起,宋元清爲雲國齊雲王!哈哈,天佑我朔雲州,天佑我雲國,讓我國出現兩個最年輕的王侯。”
這所謂的兩個最年輕的王侯,在場的人都明白說的是宋雪衣和宋元清。
“這兩人都出於宋家,哎!宋家本就權勢滔天,現在又出了這兩個天之驕子,也不知道他們能不能滿足於此。”宴中,忠義侯低聲說道。
他身邊的人端起酒杯,低聲道:“宋元清也就罷了,自小就是天才,又被仁晅王家傾力培養,自然不是一般人可比。這宋雪衣纔是真的了不得,出身小鎮,年幼帶病,卻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足以和宋元清一爭高低。”
“哈哈哈!皇上,這所謂最年輕的王侯怕是不久之後就要成三個了!”叫出來的人是個兩鬢斑白,長着國字臉鷹鉤鼻的中年男人。
雲莫染笑道:“常明侯何出此言。”
常明侯不動聲色的看向獨坐一個位置,彷彿和宴會相隔兩地的宋雪衣道:“聽聞消息,江家那位和白璧王同出一鄉的天才也快回來了,身爲雲國才俊,在今時今日的局勢中,此子回來後一定會爲國效力,到時候立了大功,皇上可不是也得封他個王侯之位?”
林家的人聽到這話,有人笑也有人深思有人沉默不語。
雲莫染眉開眼笑,“常明侯說的是!”
宮宴中途的時候,雲莫染以不勝酒力暫時離場,走到了無人的林道後,他醉酒無力的樣子就消失得無影無蹤,眉目清明的推開貼身宮侍的攙扶,半眯眸子的模樣在昏暗的天色下顯得精明冷酷。
“今日朕演得如何?”
他貼身宮侍劉缺道:“皇室言行無一有錯。”
雲莫染邊走邊道:“你說,宋雲清和宋雪衣他們兩人會互相排斥爭鬥嗎?”
劉缺低頭道:“根據奴才的調查,他們二人感情本就不佳,仁晅王和御海鎮宋家這隻支脈最後的聯繫一直要追朔到幾十年前。如今宋雪衣表現的極大的才華和實力,對於仁晅王家來說既是福也是禍。年輕人總會有爭強好勝的傲氣,尤其是旗鼓相當的天才來說,加上皇上的刻意偏袒,他們兩人必有一斗。”
“這樣便好。”雲莫染疲憊的嘆了一口氣,“宋家這一代的實力太強了,倘若不好好制衡制衡,怕是要有禍事。”
“皇上聖明。”劉缺道。
“還有江家的那個江無寐,”雲莫染忽然覺得真的有點頭痛起來,這一個個和他年紀差不多的人,卻個個天資絕頂,讓他這個新晉的雲皇都有點把握不住,“希望是個聽話好控制的纔好。”
兩人又走了一段路,劉缺忽然道:“皇上說漏了一個真正重要的人。”
“哦?”雲莫染側眸。
劉缺道:“桃花仙,百里靈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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