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心顏一見,卻是上次那一位夜間見過的黃衣人,只不過,他今日穿了一件深褐色的衣服,整個人的氣質,也似乎好了不少。金曉凱自打上次回來之後,就鮮少同自己講話,總是一個人悶在房間內,他本來就不是很喜歡同別人講話,現如今就更是安靜的很了。想也知道,發生了什麼。
“不知落長老來訪,所爲何事?”秦心顏明知故問的道。
“既然郡主已經將我的身份識破,那在下也就有話直說了,曉凱少爺正是我們上一代掌門尋覓已久的親生兒子,因爲種種情況,前掌門他最近纔回憶起了之前的事情,所以他心急火燎的想要尋回他的兒子,那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雖然我們也知道,此舉甚爲唐突,也甚爲不妥當。不管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希望您能勸一下曉凱少爺,跟我們回去一下,哪怕只是見一見……”落清原開口道,與之前對待秦心顏的傲慢態度不同,今次卻是一副極爲客氣的模樣。
只是,秦心顏卻是冰冷無比,直接反駁他:“既然你也知道這種舉動很唐突、並不妥當,那就收回你的請求吧。曉凱十歲之前,都是由他的養父母一手撫養的,這之後的幾年,是在我秦王府生活的,我秦心顏縱然不能說給了他多好的生活條件以及學文習武條件,但是,我秦心顏、乃至於秦王府上上下下,都不曾虧待過曉凱一絲一毫。我們付出的是感情,是心血,是愛,什麼叫我要什麼,你們都可以給。你當我們是什麼,當曉凱是什麼,豬肉嗎?商品嗎?更何況,他是你們的少主還是什麼人,我管不着。你要勸,也是你的事情,與我無關,曉凱他是個獨立的人,他有他自己的思想。”
落清原見秦心顏語氣不善,慌忙解釋:“郡主,你誤會了,我們不是這個意思。我們只是來向您求助的,我們看得出來,少主他很在乎您,想必也是很聽您話的。上次因爲我們的人傷害了您,少主大發雷霆,逼着我們將雲帆鞭笞致死,這還不夠,還要五馬分屍,足以見得您在少主心中的分量,所以……”
“所以呢?”秦心顏挑眉。
落清原汗顏,一雙眸子閃爍不定,這大白話都講的這麼明顯了,秦心顏這不是在裝傻又是在做什麼,但卻還是得硬着頭皮,繼續開口道:“所以,郡主應該是這世界上、唯一一個可以勸服少主的人了,所以我想求郡主幫忙。”
“勸我的弟弟跟你們走?將我弟弟置於你們的風波之中?這不是我這個姐姐該做的事情,你不必再跟我多費口舌了。我秦心顏不是個死板的人,我並未阻止你們勸他、也不阻止你本人進我秦王府,但是,請你也不要再跟我提這種不合理的要求,尊重是相互的,謝謝。”秦心顏冷冷道,且不說落十一跟落雲生會因爲曉凱的歸來而產生怎樣的變故,就你洛迦島那小破地方,勾心鬥角何其之多,我也不會讓金曉凱去的。更何況,曉凱他並不想去,他經歷
的已經夠多了,他的人生,不需要再變的更加豐富了。
“郡主,你這話講得就有些太過生硬了吧,前任掌門的獨生子,那說不定就是我長流門下一任的掌門,這對您來說,也是有利無害的纔是。”落清原試探着開口。
“綠荷,送客。”秦心顏直接起身,走了內室,連看,都不再看他一眼。
“……”落清原看着她,滿臉發矇,都不曉得自己究竟說錯了什麼,就突然惹怒了和惠郡主。
“請吧。”綠荷跟着秦心顏久了,有的時候,倒也將秦心顏的高貴冷豔給學了幾分。
“那好吧,我改日再來。”落清原尷尬不已,遂起身離去。
秦心顏看着他離去的背影,捏緊了拳,曉凱他不想做掌門,而落雲生那孩子,不該如此苦命,我雖然不能做太多,或許也根本不是我能改變的,但是,我會盡力一試,能阻止的,也會盡力去阻止的。
春分之後,晝長夜短。
太后的病情,也一天天在惡化,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秦無惑這件事情之後,太后老人家的身子,就更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秦心顏這段時間都在爲仙華釀而忙碌,爲尋找妙昀兒而忙碌,也在與賢妃商討對安若素的下一步策略,每每回來時,本已是凌晨。所以早睡在牀上的綠荷,不過翻了個身,窗上已隱透了微微幾分月光。
“郡主,你回來了?”綠荷打了個哈欠,道。
“嗯,睡吧。”秦心顏看着她那迷糊的模樣,莫名覺得想笑,道。
“好。”綠荷將簾子一拉,便爬上牀,要繼續進入夢鄉。
可是,此時外面,不知何處隱隱傳來撞鐘之聲,綠荷不由豎起耳朵去聽。
幾乎與此同時,纔剛剛躺下來的秦心顏,自牀上驚跳而起,不及披衣,便翻身下地,竟連鞋也顧不上穿,直衝到室外的院子中去了。
“郡主……”綠荷被秦心顏這個陣仗給嚇到了,也急急忙忙追了過去,只見秦心顏她光着一雙足,站在庭院之中那冰涼的青石板上,仰首向天,細細地聽着什麼,神情極爲認真,生怕遺漏了什麼。
這個時候,秦王府的衆下人也聽到動靜,紛紛跑了過來,圍着秦心顏,但是,看她那副神情,竟又沒有一個人,敢出言去叫他。
待鐘聲停歇之後,秦心顏輕聲問道:“這鐘聲,響了多少聲?”
“七聲。”綠荷回話道。
“大喪音,宮中已經沒有皇后,那麼只能是……”
話音剛落,秦心顏已經面色煞白地閉上眼睛,似乎忍了忍,卻依舊沒有忍住,悲從中來,整個身子,都向後仰去。
“郡主!”
“心顏!”
……
秦王與秦王妃剛巧目睹此幕,慌忙跑過來,扶住秦心顏。
“快!快叫御醫!”
自打劉家小姐的事情發生之後,秦心顏就一日比一日的忙碌,不管是進宮,還是去天香樓,她一刻也停不下來,似乎有忙不完的事情一般,傻子也知道,這是心顏在轉移注意力,但是,這樣不管不顧的做事情,終究還是傷身的。而此刻,宮中鳴喪鐘,想也知道,是太后娘娘仙逝了。而秦心顏,打小就跟太后娘娘親暱,此次,怕是接受不了這麼大的刺激,就暈過去了。
周圍的人慌作了一團,有人飛奔了去找御醫,也有人去找秦婉清,秦王則快速地將秦心顏給抱了起來,送返室內,安放在牀上。
御醫來得極快,把了脈,正要行鍼,可秦心顏卻在此時坐起了身子,搖搖手,垂首低聲道:“你們不用擔心,都出去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心顏……”秦王妃正要相勸,秦王卻擡手止住了她,自己先站了起來,示意大家都跟着一起退出去,唯有綠荷堅決不肯挪動,那也只能由他。
等到室內終於重歸平靜後,秦心顏方緩緩擡起頭,睜開眼睛,紅紅的眼眶處,竟然溢着清淺淚光。綠荷一怔,這是自己印象之中秦心顏爲數不多的落淚,想出言安慰,但卻如鯁喉中,什麼都說不出來。
“綠荷,”秦心顏輕聲喚着綠荷,喃喃道:“皇姨奶,皇宮內爲數不多的好人,待我極好的老太太,終究還是沒能實現她的心願……”
“只是,她所期望的,我一定會努力實現的,盛世清明,萬曆子民和睦相處,再無階級相殘之事。”
太后娘娘薨逝,是一件令人意外的事。她雖然年事已高,但是她是武將之女出生,身體硬朗,但是這兩年,生病的次數卻莫名的多了許多,她對秦無惑,應當是還有期望的,畢竟是他的皇孫,只是,秦無惑的所作所爲,卻真的讓她寒了心,傷了心,動了元氣。在她的身子不爽的時候,她自己就有特意囑咐過禮部,而禮部因爲早就事先做過一些葬儀上的準備,一切又素有規程,所以,太后的喪禮事宜倒也安排得妥當。
大喪音敲過之後,整個萬曆,便立即進入了國喪期。
皇帝依禮,罷朝守孝整一月,皇親國戚跟世家官家皆要隨祭,三品以上的臣子,皆要入宮盡禮,舉國上下,禁樂宴三年,所以不管是官家世家,連平民百姓家,這三年適婚的都多多少少受了影響,已經訂婚的,可以照常舉行婚禮,但是能儉就儉,這沒有訂婚的,一概推遲。所以,原本皇帝打算給秦心顏物色夫婿的事情,也就往後推了。
一個月的守靈期,諸位妃嬪,皇子公主、包括秦王與秦心顏,都必須留於宮廷之內,不許回府,不許洗浴,困了沒有牀鋪,吃食沒有犖腥,每日叩靈跪經,晨昏哭祭。昭和大着肚子,皇帝雖然不忍,卻還是沒有給她特赦,每每暈倒過去,被人擡走,醒了再過來,這多搞了幾次,皇帝便免去了她跪經哭祭,轉而讓安若素代替,整雙人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