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祖孫二人回家之後,一晃半年多。紀光因吳玖的話說得鄭重,恐去了不利,再三告誡,不許紀異往梅坳去。起初紀異雖厭惡映雪,有尋釁比鬥之心,一則因外祖堅囑,二則回想吳玖、石玉珠贈送仙果靈藥,恩德深重,映雪只奚落搶自過兩次,縱然可惡,也應看在吳、石二人面上,況非深仇大恨,何必這般耿耿在懷?再加上梅坳地勢僻遠,又非常去之地,不易走到。他與映雪本是紫雲舊侶,原有一番因果,雖有時想起前隙,不無氣忿,因有這兩三則原故,總是欲行輒止,日子一多,就逐漸淡忘了。
這日也是合該有事。紀光又應山人之聘,往遠道行醫,去了已好幾天,沒有回來。
紀異一人在家,清晨起身做完了早課,忽然心情煩躁,不知如何纔好。他秉着先天遺性,最喜花果。想起墨蜂坪那一帶行獵之區,業有兩三個月未去。現值春夏之交,正是花開季節,何不前去採集這些來移植在這沙洲之上?就便遇見什麼肥美的山禽野獸,也好打它一兩隻回家下酒,豈不是好?
紀異想到這裡,便即起身。因爲今日出獵,不似往日貪多;再加上半年多工夫,燕羣益發聽話,着實訓練出幾對靈慧的銀燕來;用幾個隨去,儘可足用,燕羣無須全數帶了同往。這時凡是大而靈慧的銀燕,都是由紀異起了名字。除爲首的雙燕大白、二白照例隨身不離外,又挑了丹頂、玄兒、鐵翅子三隻最矯健的銀燕帶去,其餘燕羣全都留守。
這五隻銀燕,大白、二白領袖羣燕,自不必說。另三隻燕兒,也是個個猛烈靈警。尤以玄兒最爲厲害刁猾,專與猛獸蟲豸之類爲難,只要遇上,從不輕易放過,每出門一次,從不空回。身體也與別的銀燕不同,棲息之時,看去仍是一身雪羽,其白如銀;一飛起來,兩肋下便露出一團烏油油發光的黑毛。其勢疾如星流,迅速非常。目力更敏銳到黑夜憑空能辨針芥的地步。紀異最是喜它,幾乎駕於雙白之上。
當下紀異帶了這五隻銀燕走向湖邊,去了衣履,交與雙白先行飛過去,自己赤身踏水而渡。其餘燕羣仍然跟着飛送,直到紀異上了對岸,再三喝止,五燕也跟着連聲齊鳴,不許同往,燕羣才行振羽飛回。紀異匆匆穿好衣履,忙即施展本能,如飛前進,不消多時,便行近墨蜂坪。那坪自經前番谷陷峰塌,大雷雨後,平空又添了好些景緻。加以連陰新霧,瀑肥溪漲,水聲淙淙,與滿山松濤交奏,花木繁茂,山花亂開,妍紫嫣紅,爭奇鬥豔,令人到此,耳目清娛,滌煩蠲慮,心神爲之一爽。紀異穿山渡澗,且行且玩,美景當前,雖覺心中減了許多煩躁,但那些野花俱是常見之物,不堪移植回去。除去鸞鳴翠鳥等中看中聽不中吃的細禽,僅有時遇見幾只野禽,並無可吃的野味。獨個兒玩了一陣,忽又無聊起來。紀異正打不出什麼好的主意,忽然一陣微風吹過,從坪後崖那邊傳來一片鏗鏘之音,空中迴響,逸韻悠然,甚是清泠悅耳。紀異生長南疆,雖從乃祖讀書時節,得知琴瑟形式,並未親眼見過。暗忖:“墨蜂坪除相去還有數十里山路的梅坳外,從未見過人跡,怎的有此?”越覺好聽,便循聲走去。那聲音因風吹送,若斷若續,彷彿在前面不遠,可是紀異下坪之後,連越過了好幾處危崖絕澗,仍未到達。計算路程,竟走出了三十餘里,正是走向梅坳那條路上。已然相隔不遠,剛以爲是吳、楊二女所爲,及至留神靜心一聽,那聲音又發自身後來路,才知走過了頭。忙即回身再找時,那聲音竟是忽前忽後,忽近忽遠,不可捉摸。聽去明明只在近處,只是找它不到。
紀異性拗,凡事但一起頭,不辦到決不罷休,哪裡肯舍。又找了一陣找不到,猛想起現放着善於搜尋的銀燕,如何不用?忙即曝一聲長嘯,手揮處兩臂往外一伸,五隻銀燕立即連翩飛下,落在上面候命。紀異喝道:“你們這幾個笨東西,只會跟着我在空中亂飛亂轉則甚,這聲音是在什麼地方發出來的,你們在天上看底下容易,倒底是人是鬼?
藏在何處?還不快給我找去。”紀異先疑五燕在空中盤旋不下,是幫着自己尋找鳥獸花草,不知自己來回奔跑,爲的是那鏗鏘之聲,所以沒有往那發聲之處找。只要喊下來一囑咐,怕不立時尋到。誰知今日大出意料之外,紀異把話說完,五燕只互相低鳴了幾聲,竟是一動也不動。紀異恐五燕還沒聽懂,又喝道:“笨東西,你們聽呀,這聲音鏗鏗鏘鏘,比山人彈那大月弦子還好聽得多呢。我們找到人家,跟他們領教,學上一學。回去仿做一個,我每日弄給你們聽多好。”說罷,大白、二白便朝着紀異長鳴了兩聲,接着便用口銜着紀異的衣袖連扯。
紀異原知鳥意,看出是要他回去。驚問道:“你們不代我找,卻還要我回去,莫非又和上次一樣,那發聲音的不是好人麼?”大白、二白搖了搖頭。紀異不由性起道:
“你們既不讓我去,又說不是妖人。我此去不過看看是什麼東西,至多學他樣仿做,教否隨意,並不勉強,又無招惹之處,難道有什麼禍事?”
正說之間,大自、二白還在緊扯衣袖不放,玄兒倏地長嘯,竟然沖霄直上。丹頂、鐵翅子、大自、二白也依次飛鳴而起。五隻銀燕在高空嗚和相應,只是迴旋不下。紀異聽那鏗鏘之聲,突然如萬珠齊落玉盤,隱似雜有金鐵之音,越發比前好聽。見五燕儘自圍着當頭數百丈方圓地方盤空飛鳴,不見飛落,心中有些不耐。正要高聲呼叱,其中玄兒忽將雙翼一收,急如彈九飛墜,流星下馳,直往北面山凹之中投去。大白、二白跟在後面。眼看三燕一前兩後,將要落地,大白、二白忽又同聲長嘯,振翼高鳴,凌雲直上。
紀異一心想尋那聲音來源,別的均未暇計及。一見玄兒飛落,知已尋到地方,不問三七二十一,連忙飛步跟蹤追去。那北面山凹,兩面高崖,中藏廣壑,壑底雲氣溟檬,其深無際。崖壁中間橫着幾條羊腸野徑,素無人蹤。全崖壁上滿生叢草藤蔓,野花如繡,紅紫相間,地勢異常險峻。因爲僻處墨蜂坪北面山後,相隔稍遠,又無路徑,烏獸俱不往那一帶去。只在暗谷未崩倒以前,紀異同紀光去過一次,也僅在崖頂登眺,從未下去。
今日追尋琴聲,無心中行近此地,始終沒想到琴聲發自壑底。及至紀異追到一看,玄兒已然不見,那鏗鏘之聲竟發自壑中。身臨切近,益發洋洋盈耳,聽得越真。方在側耳搜尋,忽聽猙的一聲,音聲頓止。只剩壑底迴音,餘韻瞬息消歇。危崖大壑靜蕩蕩的,草花繁茂,蒼藤虯結,荒徑荊棒,亙古無有人蹤,更無餘響遺痕可以尋覓。紀異深悔自己來遲一步。暗罵:“玄兒忒也着急,既然領我到來,怎不等我一等?如今不知飛落何方,教我亂找。”
紀異正在四處留神觀望玄兒蹤跡,猛聽有兩個說話聲音發自腳底,彷彿相隔甚深,好似在那裡爭論。一個道:“一隻鳥兒,有什稀罕。它自來送死,又非我等造孽,管它呢?姊姊偏發什麼慈悲,差點闖出大亂子來。這東西如果和當年一樣野性發作,我們一個制它不住,被它逃走,他年師父回來,怎生交代?”另一個道:“師妹還是這等心狠。
我這多年幽壑潛修,功行大進,豈是昔比?如覺制不住它時,還敢如此大意麼?如今它吃我用定法制住,業已睡去。倒是這隻可愛的靈鳥,險些被它吸人腹內,又受驚,又受了點毒。我看此烏必非無因而至,醫好之後,放它出去,如是有人豢養,又恐招了外人來給我生事,豈非討厭?”先一個答道:“我們這天琴壑,多少年來從無人蹤。此鳥就算有人豢養,也是常人。我們如不願留它,可命洞奴噴雲將洞封鎖,難道還怕它硬闖進來不成?”
紀異還未聽出那隻幾膏怪吻的鳥便是銀燕玄兒,正覺希奇,猛聽玄兒也在地底微微哀嗚了兩聲,不由大吃一驚。忙將叢草用劍掃削,去查那聲音的來源。又聽先說話的那一個女子,低低說道:“姊姊,上面有人。”說完,便沒了聲息。紀異明明聽出那說話聲音出自地底,只是腳下石土深厚,草深沒膝,再也找不着一絲影響。更不暇再尋那音聲所在,也不問地底是人是怪,只關心玄兒安危下落,急得手持寶劍,不住在草叢中亂撥亂砍,恨不能把那片山石攻穿,將玄兒救出,才稱心意。似這樣胡亂砍削撥刺了一陣,耳聽空中四隻銀燕只管盤空高飛,卻哀鳴不下,大有失羣喪偶之狀,越猜玄兒凶多吉少。
妖人深藏地底,寶劍雖利,其勢難以攻透。
紀異正在焦急無計,忽然一眼看見身側不遠老樹濃蔭之下的斷草根際隱隱放光。近前尋視,乃是七個碗口大小的深穴直通地底,光華便從下面透出。先原被叢草泥石遮沒,這時方得發現。再俯身仔細一看,那穴口距離地底深約百丈。下面乃是一個極廣大的山洞,丹爐藥竈、石牀几案、琴棋書卷,陳列井然,雖無梅坳仙府富麗,卻是古意悠然。
當中還懸着一個磨盤大小的青玉油盆,共有七根稔,分懸在油盆的邊沿上,每個火頭大如人臂,光焰亭亭,照得合洞通明。地底站着兩個布衣修整、略似道家裝束的女子,身材也一高一矮,矮的一個相貌生得奇醜,手中拿着一把晶光閃閃的寶劍,正對上面注視。
不見玄兒蹤跡。
紀異驚詫之餘,剛要張口詢問,那矮女已在下面喝道:“你是何人?擅窺仙府,敢莫是欺我姊妹飛劍不利麼?”言還未了,那年長貌美的一個忙止醜女道:“我看此人頗似山中樵牧之童,迷路經此,有類劉、阮誤人天台,師妹不值與他計較。只是恐他出山饒舌,我們索性喚他入洞,與他一點甜頭,囑咐幾句,以免傳揚出去生事如何?”醜女正要答活,紀異已忍不住答道:“我不是牧童,你們不要胡猜。適才因樂聲好聽,尋蹤不見,我命一隻家養的燕兒來找,親眼見它飛落此地,追來卻無蹤影。忽聞地底有人說話,聽出我那燕兒在此,我才撥草尋找,不想發現洞穴。想彼此素無仇怨,我也不是存心窺探你們蹤跡。我不問你是人是怪,只求將燕兒好好還我,立即就去,決不相擾,也不向外人說出半句。還有適才音樂之聲,不知你們弄的是什麼東西?可惜你們俱是女子,不便求你們教我。如能將那樂器與我看上一眼,使我能回去仿做一個,無事時來玩玩,那就更感謝了。”
那長女聞言,對醜女道:“原來我救的那隻靈鳥,果有主人。此子頗有根器,決非庸流。今日不期而遇,也算有緣。我將燈光掩了,你從前洞去將他接引下來。我有話說。”醜女聞言,便朝上說:“你這人看似聰明,怎連琴音俱聽不出?愚姊妹奉有師命,在此潛修已歷多年。今日你的燕兒爲我守洞神物所傷幾死,多虧我姊妹將它救下,但已中了我們洞奴的毒氣,暫時不能飛翔。上面穴口過小,相隔又高,你無法下來。我姊妹二人奉有師命,在此潛修,不能擅自離開。你走向崖邊壁中間有一塊平伸出去的大石,上有藤草掩覆,便是我們的門戶。你到了那裡,可拉着盤壁老藤,攀援下來,我去那裡等候,將你接引入洞,還你燕兒,就便將琴你看。如你膽小力弱,不敢攀援,那隻好等燕兒好了相還了。”
紀異一心想着玄兒憂危,立即應允。正在答話之間,洞中央所懸的那盞長明燈忽然滅去,又聽下面醜女連聲催走。紀異走時,彷彿聽見鐵鏈曳地之聲,當時也未注意。匆匆往崖邊跑去,探頭一看,果見一塊危石大有丈許,孤懸崖壁中腰,上下相隔約有四五十丈。從上到下雖有老藤盤結,因爲相隔太遠,並無一根可以直達石上。所幸崖邊突出,崖壁中凹,平跳下去,正好落到石上,中間尚無阻礙。因醜女恐他膽小力弱,下不去,成心賣弄,先向崖下喊道:“你說的地方是這裡麼?我要下去了。”下面醜女應聲道:
“你這人倒有膽子。正是這塊大石,可惜我不能上來幫忙。上面的藤接不到石上,援到梢上,還有七八丈高下。你援到那裡,緩一緩氣,再鬆手,撲向旁邊那一根,將它抓住,便援下來了。”紀異笑答道:“這點點高矮,哪有這麼費事?你躲開,看我跳下來將你撞倒。”說罷,站起身來,提勻了氣,覷準下面那塊危石,喊一聲:“我下來了。”便朝下面危石上縱去。
醜女先從下面略看出他身相清奇,不過具有異稟,仍是一個質美未學的常人,沒料到如此身輕力健,好生歡喜。紀異見那醜女真長得和自己像姊弟一般,再也沒有那般相似,也是說不出來的喜歡。不覺脫口叫了一聲:“姊姊,我的燕兒呢?”醜女齜牙笑道:
“我雖比你高不了許多,一定比你年長。我不知是什麼緣故,怪喜歡你的,當我兄弟,倒也不錯。你姓什麼?”紀異道了名姓,醜女便在頭前領路。
紀異隨在她的身後,見醜女回身回得異常之快,彷彿還伸手從地下撈起一件東西,微微響了一下。這時洞中漆黑,紀異初來,洞徑由高往下,纖回奇險,只管專心辨路,也未怎樣留神。一會到了洞底,醜女道:“你先坐下,待我將燈燃起,請姊姊與你相見。”紀異剛剛坐好,忽然眼前一亮,合洞光明。對面石案後坐着適才所見年長的一個女子,手中託着玄兒,正在撫弄。醜女立在身邊,滿臉含笑道:“這人名叫紀異。姊姊你看事情多麼奇怪。”長女回眸瞪了一她一眼道:“你就是這般多嘴,錦囊尚未到開視日期呢。”
這時三人對面,燈光之下看得甚清。見那長女面如白玉,星眸炯炯,眉間生着一點硃砂紅痣,甚是鮮明。上半身青衣短裝,下半身被石條案擋住。見了人來,並未起立。
紀異重又說了來意。長女笑道:“我姊姊二人,以前本不在此修道。只因年輕氣盛,誤傷許多生命,犯了師門家法,受了重譴,被師父罰在這天琴壑地洞之內,負罪虔修,杜門思過,不履塵世,不見外人,已是好些年了。這琴原是洞中故物,還有兩個玉連環、一面鐵琵琶,同掛壁間,也不知是哪位前輩高人所遺。每當芳日嘉辰,月白風清之夜,琵琶必定互響,自爲應和。因有幽壑迴音,聲出地下,其聲若近若遠,無可根尋。天琴壑之得名,便由於此。自我姊妹幽居到此,才得發現。惟恐外人發覺,輕易不曾在日裡撥弄。今日做完功課,忽覺無聊,又經師妹三催促,才取將出來,隨意撫弄,不想將你引來。我這洞中還有一洞奴,乃是神物,善於噴吐雲霧,更會放出毒煙,無論人畜,當之必死。你那燕兒想是奉你之命,尋找琴音到此。據師妹在外所見,你那燕兒共是五隻,看神氣早就知道這裡。想是識得洞奴厲害,只管在空中盤旋不下,飛了好一陣。就中一隻竟欺洞奴假睡,突然比箭還快飛將下來。被洞奴張口一噴一吸,幾乎吞了下去。幸我發覺得早,才行奪過,忙餵了它一粒丹藥,方保住性命。我本不知它志在奪琴,正奇怪它冒着奇險飛來則甚,你已到來說起。要我還鳥、傳琴不難,但是我姊妹有一事相煩,不知允否。”
紀異恨不得急速將玄兒要過,忙問:“何事?”長女聞言,立時臉泛紅霞,欲言又止。紀異還要追問時,醜女已代答道:“事並不難,只是有些費時費手。如能應允,方可告知哩。”紀異一則急於得燕,二則和那醜女舊有淵源,一見如故,不由脫口應了。
二女知他誠實,不會反悔,好生欣喜。長女答道:“既承相助,愚姊妹感德非淺。不過事情只是難料,是否有此巧遇,尚屬未定。這燕兒中毒雖深,服了家師靈丹,已無妨礙,一日夜後便可痊癒,定比先時還要神駿。撫琴之法雖可傳授,但你並無佳琴,傳也無用,我索性傳後將琴借你攜去。從今以後,你每隔三日便來這裡一次,不但指點你撫琴之法,我見你身佩寶劍絕佳,愚姊妹素精此道,你如願學,也可一併相傳。等愚姊妹時機到來,看了家師錦囊,是否相煩,便知道了。”
說罷,招呼紀異近前,先將玄兒隔案遞過。然後命醜女取來一張冰紋古琴,先傳了定音之法,再把適才所奏那一段曲傳與。紀異絕頂聰明,自是一學便會。這一兩個時辰工夫,竟和二女處得如家人骨肉一般,把平日厭惡女子之心打消了個淨盡。漸覺天色已晚,攜了琴、燕,便與二女訂了後會,起身告辭。猛想起還忘了問二女的名姓,重新請問。二女道:“我姊妹負罪避禍,出處、姓名,暫時不願告知。總算比你年長几歲,不妨以姊弟相稱。且等時機到來,再行詳說吧。”紀異心直,便不再問。長女便命醜女送出。
這次是紀異在前,行有數十步,不見醜女跟來。剛待回頭去看,那盞長明燈忽又熄滅。隱隱又聞鐵鏈曳地之聲響了兩下。紀異好生奇怪,隨口問是什麼響聲。醜女拉了他一下,悄聲說道:“這裡的事甚多,你不許多問。到時用你得着,自會知道。我姊姊外表看似好說話,她脾氣比我還要暴躁十倍,輕易不發,發了便不可收拾。被罰在此幽閉多年,也因如此。我本無罪,只因當時代她苦苦求情,願以身代,才同受責罰,來此苦熬。如果今日所料不差,出困之期當差不遠。你時常來此,大有好處。要是胡亂問活,觸了我姊姊的忌諱,好便罷,一個不巧,連我也救不了你。”紀異因燕兒得救,又學了古琴,已是心滿意足,聞言絲毫不以爲忤。便答道:“你和那位姊姊這麼大本事,住在洞中又無人管,怎說幽閉多年,不能出困呢?”醜女答道:“才叫你不要問,又問。我師父現在隱居岷山白犀潭底,人雖不在此地,卻有通天徹地之能,鬼神莫測之妙。不到他老人家所說日限,我等怎敢擅越雷池一步呢?”
說時二人業已行近洞口,忽聞身後了零零之聲。醜女大驚失色道:“洞奴醒了,時機未到,恐被它追來,誤傷了你,大是不便。我去攔它,你快些上去吧。再來時,仍和今日一樣,先在上面穴口招呼了我們,再行相見,不可輕易下來。那二個穴口也須代我們用石頭堵好。”正說之間,又聞洞底呼呼獸喘。醜女不及再說,一面揮手,催紀異急速攀縱上去;一面早回身去截。因爲舉動匆忙,返身時節腳底下響了一下。紀異聞聲注視,見她腳底竟拖着一條細長鏈子。醜女已慌不迭地低身拾起,往洞後飛跑下去。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