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南綺從小便住長春仙府,新近才隨裘元出外行道,和襲元、靈姑一樣,都是初次飛渡海洋。見那海中波濤浩瀚,漫無際涯,水碧天青,風景壯闊,俱說有趣。舜華和三人原把遁光會合一起,聯袂而馳,見狀笑道:“這裡剛離中土海岸,只是天水蒼茫,眼界空曠而已,要到紫雲宮那一帶纔是真好呢。”裘元、南綺俱都性急,聞言便問何時可以到達。舜華道:“我也沒有去過,只是聽說相隔中土有好幾萬裡,就我們劍光迅速,也得些時才能到呢。”南綺撇嘴道:“原來並不曉得,也要笑人。紫雲宮是石姊姊舊遊之地,我問她去。”靈姑見石玉珠同了冷青虹、桑桓、陳嫣也和自己這撥一樣,爲減長途寂寞,便於說話,把遁光合成一體,在前急駛,兩下里相隔尚有裡許之遙,笑拉南綺道:“反正會到的,問它則甚?”裘元也說:“兩下里遁光已各聯合,這一去,彼此都要費事。”不令前往。南綺嗔道:“我本來和石姊姊搭伴,你偏要我到這邊來。先還以爲大姊近年常往海外訪友,多少總知道些,不料全是茫然。這樣好景緻卻不知一點底細,多麼悶人。”
南綺說時,舜華遙望前面天邊有一片灰雲浮動,便道:“颶風來了,你就追上她們,也是一片烏黑,什麼也看不見。”裘元道:“現在日朗風清,碧空晴明,哪來颶風?”
舜華道:“你沒來過海上,怎知天氣變化?那朵灰雲便是風母,勢還猛惡異常,少時便教你知道。”衆人飛行迅速,又當風的來路,話剛說完,那片灰雲已漸展布開來,先只呼呼有聲,回顧身後來路,尚是晴空萬里,水天一色。隨聞異聲尖厲,起自雲中,跟着狂風大作,海中狂濤澎湃,駭浪羣飛,矗立如山,天旋地轉,眩人心目。晃眼之間,風勢益發猛烈,再顧身後,已是冥冥濛蒙,一片濃黑。耳聽風聲、水聲上下交鬨,宛如崩霆怒震,萬竅皆鳴,除石玉珠等四人遁光在黑影中閃動朝前飛射外,什麼也看不見。
衆人衝風飛駛了個把時辰,那風仍未過完。裘元、南綺正說:“天不作美,這樣多麼悶人。”忽見前面黑雲中銀輝萬道,四下分射,石玉珠等一行竟被裹入在內。隨着劍光、法寶紛紛飛起,似在與人爭鬥神氣。衆人一見大驚,趕緊催動遁光,飛趕上前。這時因爲颶風太大,加上高空原有的罡風,衆人逆風而駛,雖精遁法,畢竟吃力。石玉珠一行四人法力較高,飛行漸前,裘元等一行便漸落後,兩下相隔約有二三十里。等到追近,又發現銀光萬道中,還雜着無數暗紫濃黃色的焰光,石玉珠等四人劍光已由分而合,大有轉攻爲守之勢。估量敵強我弱,石玉珠等四人既難取勝,自己這一撥也佔不了上風,想起靈姑五丁神斧威力甚大,或能取勝,便令靈姑取出備用,只一分清敵我,立即下手。
靈姑剛剛點頭,如言將斧取出,準備施爲,猛聽叭的一聲,一團皎如明月的銀光倏地當空爆散,灑了滿天銀雨。同時又是一道長虹也似的紅光,在黑雲中連連掣動了幾下,那些紫焰黃光似覺不支,倏地合而爲一,往左側逃去。南綺早分辨出雙方邪正,又見銀光與石玉珠等會合飛來,料定逃走的是妖邪,也沒看清石玉珠等是否追敵,脫口便喊:
“那是異派妖邪,我們快些將他們擋住。”四人遁光會合,本由南綺一人主持行進,口中說着話,手一指,早往近側紫焰黃光逃路迎截上去。靈姑和南綺最是交厚,本就言聽計從;加以出山不久,年輕好勝,所得五丁神斧屢顯威力,心粗膽壯。一來一去,兩下迎湊,只是方向略偏,自然晃眼撞上。
對面敵人又早看出有正派中人駕了遁光擋住去路,並未放在心上,不過新遭挫折,無心樹敵,本意往側面遁走,免得多事。一見對面迎來,分明有意相欺,不禁也生了氣,更不躲閃。正待近前,現身喝問,看是何來路,是否明知故犯,再作計較。哪知這四人倒有三個都是初出茅廬,不知厲害,也不認識這些異派中的高人,又都心急喜事。眼看兩下快要接觸,相隔還在三五丈問,南綺這裡首先將遁光一分。靈姑隨持五丁神斧,身劍合一,飛將出去,竟未容對方現身,大半輪紅光早發出五色奇輝,精芒電射,直朝對面紫黃焰光中飛去。只聽哇的一聲厲嘯,焰光中現出一個虯髯赤臂的道者,滿面怒容,注視靈姑,一閃即隱。靈姑的劍光、斧光已跟着往前一絞,眼看紫焰黃光紛紛散亂中,突有一道紫晶晶的光華夾着霹靂之聲,比電還快,往斜刺裡射去,眨眼沒入狂風墨雲之中,無影無蹤。
靈姑出時,南綺本想隨出相助。舜華爲人溫和,平日人不犯她,輕易不肯出手,比較沉穩。先看出石玉珠等四人和那銀光是朝自己這面迎來,並未往側追敵,方覺有異,敵人已經迎面,猛想起紫黃色焰光的來歷,不禁大驚。忙即拉住南綺時,遁光分處,靈姑首先出手。未容出聲喚住,雙方勢絕迅速,敵人業已受傷遁走,知道仇怨已結。方在悄聲埋怨南綺冒失,石玉珠也率衆趕到,遁光重又會合一起。靈姑只聽南綺的話行事,哪知事情輕重。石玉珠又是成事不說的人,見面先給同來的人引見。才知前面不遠便是元龜殿,那放銀光與敵人交手的,便是散仙易周的兒媳綠鬢仙娘韋青青,同了她的好友飛鴻島主展舒、王嫺夫婦。逃走的敵人名叫赤臂真人連登,法力甚是高強。本是風馬牛不相及,只因王嫺生得絕美,連登偶遊飛鴻島,與她相遇,誤以爲是尋常修女,想收爲妻妾,說話冒失,動起手來。
其實,連登雖是旁門,講究採補,人卻講理。所有姬妾也以旁門中人爲多,全出心願,並不強迫,更不向尋常民間擄掠。平日又喜作些濟人善舉。因此各正派中首腦對他都有容讓,他也從不與各正派門下爲難,有時遇上事,反倒出力相助,或爲雙方化解。
這次如知王嫺來歷,也就不會生心。無如一則見她大美;二則展、王二人隱居絕島,夫妻同修仙業,除往謁易周外,無甚同道往還,極少人知底細。海外各島這類散仙修士甚多,俱無甚高法力,連登無心初到,只說彼此都好的事,容易成功。哪知對方並非弱者,一聽出口不遜,又是邪魔外道的裝束神情,不等說完,一聲怒叱,便動了手。王嫺法力雖高,卻非連登之敵。偏巧展舒從不獨出的,這日恰往左近海底採取珊瑚,不在島上。
尚幸王嫺機智,長於潛形水遁之術,見勢不佳,先自遁入海底,不曾被他擒去。
連登還不死心,算定這島是她的巢穴,早晚必要歸來,假意離開,暗中回來,隱身島上守伺。等了一會,王嫺尋到展舒,一同趕回,連登才知二人本是神仙眷屬。自知無禮,本想現身分說,化敵爲友。因聽二人咬牙切齒大罵,憤怒已極,如若出現,必討無趣,反倒難處,使用法力在石壁上留下幾句告罪的話,暗中飛去。
展、王二人也是三生情侶,前兩世備歷艱危,受盡苦難,比冷青虹、桑桓夫妻所受不在以下,或且過之。二人終是精誠團結,生死不渝,直到今生重聚,才得苦盡甘回,不特償了雙棲之願,並還遇合仙緣,同注長生。所居飛鴻島地雖不大,卻是氣候清淑,風景幽麗,四季長春,點塵不到。夫妻二人修煉之餘,除了玄龜殿散仙易周、易晟父子是師門至交,不時常往看望盤旋外,每日只在島上作些賞心樂事,翱翔碧海青天之間。
又各有極高深的法力,端的美滿已極。
二人自從隱居此島以來,一直過着安樂歲月,從未有人到島上侵犯過。忽然遇到這樣無因而至的橫逆,又斷定對方是個十惡不赦的妖邪一流,王嫺匆匆和人動手便遭挫敗,又不曾問得姓名,無處尋訪。如先尋易周打聽也不至於生事,只因二人還以爲當時事出不意,加上存有輕敵之念,好些法寶未及使用,展舒法力又較王嫺高些,未免心有所恃。
再看敵人壁間留字,明裡是謝過,實帶恐嚇,卻不留下姓名來歷,頗似有心作僞,使人不備,好二次潛來侵犯。斷定妖人既已生下邪心,必要再來,自己多年心血佈置、棲隱修煉的仙島難免不遭毀損,便在島上遍設埋伏,準備以逸待勞,報仇雪恥,也爲世人除害。哪知連候了多少日,仇敵終未來犯。展舒這日想起玄龜殿已有經年未去,易周是散仙前輩,見聞衆多,仇人雖未留下姓名來歷,照那奇形怪狀的相貌裝束,易周也許知道,何不就去看望,前往詢問,也好作一打算。王嫺本認此事爲生平奇恥大辱,報仇之心更急,聞言立即同行。
事有湊巧,二人行至玄龜殿不遠,恰值海上颶風大起。王嫺忽發童心,要和展舒排盪風云爲戲,以試各人法力深淺。展舒知愛妻雖然得道多年,猶是當年嬌憨好勝性情,必是近日虔心修煉,功力精進,想和自己較量,便即笑諾。因恐易周父子說他夫妻炫露,沒有再往前進,就在當空暫停。王嫺令展舒先試。展舒笑道:“休看我們俱精道法,畢竟還是造化力大。你看風勢如此猛惡,要想全數禁制固是萬難,就是排盪出數十里清明海面,也非易事哩。”展舒說完,把先天純陽之氣調煉純一,運用玄功,張口噴出一股白氣,匹練也似,其疾如箭,朝風陣中衝去。那被狂風翻滾涌起,黑沉沉密重重的亂雲海霧,隨着這道家所煉純陽乾罡之氣,所到之處立即由細而洪,現出一條裡許長,一頭小,一頭大的長衍,逐漸擴大開去。那狂釗水霧只在-外怒嘯猖狂,仍是陰霆瀰漫,不能見物,但一點也侵不到裡面。王嫺知丈夫有心相讓,他本來的功力尚不止此,直說:
“這樣不算,今日須要各憑真正法力比試,免得事後又來說嘴。”展舒給愛妻再三催迫,心想:“此時不致有人經過,即便有甚高人經過,這等險惡天氣,至多笑我賣弄,也不致遭人忌憎。”隨又加功施爲,張口向外連噴。眼看風雲排蕩越遠,己有七八里路之遙。
正在運氣凝神,想到十里遠近止住,另換愛妻來試,忽聽身後隱有破空之聲由遠而近。
這時,颶風正烈,海水羣飛,山立百丈,此起彼落,前後激撞,發爲海嘯。天空旋釗何止萬柱,也是互相排擠衝軋,匯成怒聲,直似萬雷轟發,地裂天傾,震耳欲聾,就有多麼宏壯的巨聲也爲所掩。換了道行稍差的人,那御空飛行之聲本極細微,就在近側也聽不出,何況又自遠道而來。展、王夫妻二人因是功候精純,展舒更極謹慎,惟恐被外人撞見,早就留心,一聽便知有高人由後飛來。正待收法讓他飛過再說,免被看見,說時遲,那時快,猛覺前面也有人飛來,而且更近,似將到達。心方一動,忽聽有人怪笑道:“何方道友在此驅逐風雲爲戲?雅興不淺。”聲隨人到,一片紫、黃二色的焰光閃處,由前側面飛進一個相貌醜惡,佩劍執拂,道袍只穿大半邊,露出一條右臂的虯髯道人。道人才一照面,忽地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賢伉儷呀。恕我魯莽。”底下話未說完,只聽耳側一聲嬌叱,王嫺飛劍已如銀龍離海,飛將出去。展舒原聽說過仇敵相貌,也自警覺,相繼飛劍出去,合力夾攻。
王嫺久已氣憤,惟恐敵人逃遁,無處尋蹤,邊鬥邊罵,喝問:“無知妖道,叫甚名字?”道人笑答道:“貧道連登。那日偶遊仙島,誤認這位女道友小姑居處,一時無知冒昧,致有非分之請。後知二位道友本是神仙眷屬,自覺理虧。因賢伉儷正在憤怒頭上,不容面致歉忱,只得在壁上留書告罪,悄悄離去。只說此怨已解,不料今日無心相遇,二位道友依然不忘前惡。我想天下無不可解之仇,何況事出無知。如能釋嫌爲友,固是幸事;否則話已說明,就此拉倒,也還省事。須知貧道並非怕事,只因理屈在前,不得不甘退三舍;如真非成仇敵不可,那日賢伉儷雙雙歸來,貧道也正隱身在側,要是心存叵測,變生倉猝,事出不意,只恐二位道友法力雖高,也難保不吃一點小虧。貧道不過說錯了幾句話,何苦逼人太甚?”
展舒見連登相貌裝束雖然醜怪,談吐卻不俗,也還講理,與別的妖人專一蠻橫刁狡,恃強爲惡者不同。並且所說也是實情,那日他隱身在側,自己竟未覺出。對方法力又似不弱,就動手也未必準佔上風。與他爲友雖非所願,得了就了,也省許多糾葛。方想與之解消嫌怨,各自東西,不料王嫺天性疾惡,恨極了異派妖邪;又聽連登想要化敵爲友,越認他是見硬來不行,故意藉此退身,心藏詭詐。見展舒沉吟欲答,知道丈夫性情和易,就許應諾,不由氣往上撞,大喝:“無知左道妖孽,我夫妻只爲世人除害,誰聽你這些鬼話?有甚本領,只管使來好了。”連登本來性如烈火,早覺對方不知進退,聞言勃然大怒,喝道:“你二人既是不納忠言,一成仇敵,那就莫怪我狠毒了。”說罷,將手一指,紫黃焰光忽然大爲增強。展舒知道愛妻這一來強敵已樹,仇怨已結,也以全力施爲。
兩下苦苦相持了些時,越來越怒,漸成了不能兩立之勢。
正打在緊急頭上,先是易周之媳、易晨之妻綠髯仙娘韋青青飛到,緊接着石玉珠同了冷青虹、桑桓、陳嫣四人趕到。石玉珠認得綠鬢仙娘韋青青,見與妖人對敵,本欲相助。剛要上前,忽認出對方竟是赤臂真人連登,和師父半邊老尼相識,並還幫過同門姊妹的忙;韋青青雖助展、王二人對敵,同時卻又爲雙方化解。忙即住手,也在旁代爲勸說。南綺等四人落在後面,只見石玉珠等四人遁光分而複合,誤認作敵人厲害,改攻爲守;實則旁觀相勸,並未動手。
這時連登被展、王二人同聲怒罵,又因鬥法各毀了兩件法寶,心已發橫。見韋青青上來先助敵人夾攻,然後再打出易周旗號解勸,認作有意相欺,上來先存敵意。同時展舒因見敵人厲害,惟恐愛妻有失,運用玄功,以全力防護,有兩件厲害法寶均無暇施爲,而敵人的飛劍漸漸越逼越緊,正在惶急,恰值韋青青趕來相助,立即乘機施展法寶。連登雙拳難敵四人,驟出不意,幾乎受了重傷,越發火上添油,怒發千丈,不但不聽勸解,反倒厲聲喝罵,連韋青青也罵在其內。
韋青青素常性做,和王嫺既是至交,又恃有公公作主,自然不把連登放在眼裡。見連登不聽勸解,出口傷人,冷笑一聲,喝道:“連道友,你自無故登門欺人,我已勸王姊姊看我份上,不與你一般見識,你卻還要任性猖狂,不肯甘休,連我這說和人也罵在其內。我不過家君有命,說你在異派中比較無甚大惡跡,給你留臉罷了。既非自討無趣才走,那也無法。但是話須言明,展道友夫妻隱居飛鴻島二三百年,從來不曾與人爭執,這次是你無理侵犯,其曲在你。今日是我強出頭打抱不平,將你趕走。如是好的,以後不必去飛鴻島惹厭,只管到玄龜殿尋我家算賬好了。”說時,一邊示意展、王二人少時不可窮追,手揚處,早把乃翁易周最得意的法寶赤電神梭取在手內,發將出去。展、王二人見先發寶物未曾傷着敵人,心中忿怒,便把輕易不捨使用的寒魄珠取了一粒,搶先發出。
連登正聽韋青青的話有氣,未及反脣相譏,猛瞥見敵人一揚手,一團蛟如明月的銀光迎頭打到,因展、王二人所用替光劍也是銀光,還當是同類的飛劍又加增了一道。自己採取虹霓之氣煉就的劍氣神妙無窮,只因敵衆我寡,恐防法寶暗算,已然運用玄功,與身合一,遂照舊迎敵,不曾在意。誰知銀光才一接觸,倏地爆散,紫黃二色的劍氣焰光立被震散了些,並覺奇冷之氣侵骨貶肌,當時機伶伶打了一個冷戰,那銀光也如銀雨飄空,一閃即滅。這才省悟此寶乃敵人採取月魄寒精所煉成的冷雷。幸虧自己修煉功深,法力高強,稍差一點的人,不死也必受重創,而且自己元氣也耗損了不少。
連登心方驚怒,韋青青的一道朱虹也夾風雷之聲尾隨飛到。連登認出此是易周所煉純陽之寶,心想:“對方既將此寶取出施爲,必是真奉易周之命特意援助展、王二人,抱着必勝之念而來,所帶寶物當尚不止此。自己出來時因生平無甚仇敵,又自恃玄功變化,好些法寶俱未帶出,不想狹路逢仇,受此惡氣。敵人有了此寶,自己決難取勝,久了只有吃虧,這裡又離敵人巢穴甚近,再要將易周老兒引來,更無幸理。”越想越恨,勉強支持了一會,委實相形見絀,沒奈何,只得強忍憤怒,縱遁光逃去。連登逃時回顧,見展、王二人雖被韋青青攔住,不曾追趕,前面卻有正派中人遁光飛來。受挫之餘,不願多事,本意往側讓過。偏又遇上南綺、靈姑兩個初生犢兒,冒失迎上前去,惟恐不勝,妄用五丁神斧。等石、韋、展、王等七人趕到,錯已鑄成,連登已受傷逃走了。
大家說完經過,韋青青聽說衆人要往紫雲宮去,喜道:“久聞紫雲宮仙景無邊,幾次欲往觀光,不得其便。鼎、震二子曾隨舍妹去過,回家來說起宮中美景靈奇,益發嚮往。只因與舍妹性情不投,懶得煩她。小兒在峨眉又是未學後進,每隔三年恩准歸省,爲期只有三日,平常又積修內外功行,無暇同往。前者開府盛會,與二雲姊妹匆匆一見,又無深交,雖爲不速之客,宮外又設有幾層禁制,碧海千尋,外人和沒去過的直難登門。
石道友與二雲姊妹交厚,難得有此勝遊,可肯攜帶同往,一開眼界麼?”石玉珠道:
“齊、秦、週三位道友人既謙恭,性又和易。府上與峨眉淵源甚深,就無妹子陪往,也必歡迎嘉賓蒞止,決無見拒之理。至於宮外禁制更無足慮,齊家大姊近來道法益發高深,宮中設有一座寶鏡,又新闢了一條甬路,可不必由闢水牌坊前海眼入內。迎仙亭故址也經修復,有客人宮,人還未到,宮中寶鏡先現形跡,主人再一行法,迎仙亭連那小島和甬道人口立即現出。不是令門下弟子金萍、趙鐵娘,便是主人親自出迎,還愁找不到麼?”韋青青道:“原來如此。我只道人宮不易,空想了些年,不曾如願。可恨鼎、震二兒也幫他姑姑哄我,說得那等難法。”石玉珠道:“這事莫怪。以前紫雲三姊妹正在閉宮修煉,外人確是難進。我說這些,俱是近來的事。前面不就是府上麼?今日天變得厲害,連我們也直到近前才行看出。”韋青青道:“舍間已到,請諸位道友暫停雲步,小坐片時,容我稟知翁姑同行如何?”
衆人多知易周乃前輩散仙中有數人物,難得遇到這樣機緣,俱想拜見。石玉珠和韋青青、女神嬰易靜姑嫂本是舊交,更無過門不入之理。聞言齊說理應前往參拜。韋青青甚爲欣慰。衆人便把遁光合在一起,同往玄龜殿飛去。行不多時,忽見前面狂風慘霧之下,有一大片白影現出。韋青青笑道:“本來只玄龜殿上空有法術禁制,風霧不侵。如今荒居全島俱現清明,必是家君知道諸位道友惠臨,特地掃蕩風雲,迎接嘉賓了。”話剛說完,遁光迅速,已由黑風陣中衝出,眼前倏地一亮,已到了玄龜殿上空,往下降去。
衆人見來路和四外依然漆黑,風號霧惡,海濤怒嘯,震撼天地,宛如一圈黑城將全島圍在中間。下面卻是水碧山青,波平浪靜,瑤宮貝殿,宏麗如畫。那玄龜殿矗立海濱,前有一片廣大平臺。全島地勢宏敞,山勢秀潤,並無劍拔弩張之勢。到處嘉木美蔭,繁花似錦。十幾所金碧樓臺參差掩映,位列其間。一任四外風濤肆虐,黑霧彌天,內裡卻是點塵不起。正想讚美,韋青青已領了衆人越過平臺,往殿中走去。衆人連經了兩層殿閣,面前突現出一座拔地孤起,厚只五六丈,高廣約百丈,滿布碧苔的排天蟑壁,當中卻有一個由地平起高約十丈的大洞,恰成了天然門戶。由門走進,又是一條極寬大的白石甬路,兩旁平原盡是高約數十丈的森林。甬路由此逐漸高起,到頭有一處樓閣,方是易周起居之所。
韋青青領了衆人正往裡走,忽一垂髫侍女由門內走出,從對面迎來,近前對韋青青說道:“老大公已知諸位遠來,因值靜修之時不及款待,諸位又有紫雲之行,久留恐有延誤,令師父陪了諸位走至靈石仙館小坐,便即同往紫雲好了。還有展師伯與師伯母如願留此,等客走不多一會,老大公日課也就做完了。”韋青青知道乃翁日課早完,此是託詞。心想:“今日來人,公公決無拒而不見之理。聽口氣,並不願展。王二人同往,內中定有緣故。”且喜紫雲之行不曾禁阻,便即應諾,展、王二人雖也聽出易周留他們在此,只因久慕紫雲仙景,難得遇此良機,易周又未明言阻止,也就不以爲意。
衆人因有遲恐延誤之言,島主又在入定,不能進見,多主即時起身,以免誤事。只石玉珠一人明白易周先天易數精微,最長於前知,必已算出衆人將有磨球島之行。他和少陽神君多年老友,如與衆人相見,便難置身事外。其勢不能阻止,又不能先向少陽神君告警,最好不聞不問,免使心生芥蒂,故此推託不見,又催速行。實則紫雲宮主者齊靈雲、周輕雲、秦紫玲三人,近年外功業已圓滿,只在宮中修煉,享受仙福,輕易不肯離開。即使他往,也有一人留守,決無相左之理。石玉珠見韋青青挽留甚殷,並說還想送點禮物,力請衆人去至靈石仙館少爲款待,歇息片刻再走。便向衆人道:“主人情意殷殷,我們也不在乎片刻之留,並且來路不遠,又遇颶風相鬥,大家頗費一點氣力。此去紫雲宮還有不少路,宮中地域廣大,萬一寶鏡現出形跡時,主人和她門下女弟子恰有事他往,不曾在側發現,我們還須直降千尋海底,穿行海眼,去到前宮闢水牌坊叩關求見。深海水的壓力重如山嶽,陳道友元神初固,裘、呂二位修爲年淺,雖然可以各用法寶、飛劍合力護身,闢水降落,到底也是費力。且隨韋道友去至靈石仙館小坐,略爲歇息,再把這裡的青靈乳飲上一杯,助點氣力,同時也領了主人盛意,豈不是好?”
韋青青道:“石道友的話說得極是。至於直入海眼一層倒無足慮,家君頗煉有幾件闢水法寶,我可向阿婆討兩件來應用,此時便由海底穿行,比起空中飛行還快,只大家侷促一處,促膝而坐,稍爲氣悶一些。有了此寶,足能抵擋這停留的時刻了。”衆人本愁風勢猛惡,空中飛行難免稍爲緩滯,聞言甚喜。韋青青又道:“諸位道友俱都心急求快,我也不作客套,徑命小徒引往靈石仙館,我先去取那法寶就來。”說罷,轉身往閣後飛去。
那少女便領衆人由左林小徑穿出,忽見平湖在望,鏡波浩渺,廣約數十頃。長堤如帶,環繞湖邊,中有裡許長,五七丈寬的石地,由湖濱起突人湖中。盡頭處矗立着四十多丈高,畝許方圓,上豐下銳的石峰,雲骨撐天,通體玲瓏剔透。上有數十百個孔竅,大者一二丈,小者三五尺不等,妙在由下至上,各孔相通。峰頂形如朵雲初升,上面卻極平坦,主人就着原來形勢,建了十來處飛樓亭臺。最上一層名爲靈石仙館。人登其上,一面是海夭相接,波濤浩瀚;一面是湖光山色,青碧相輝。全島景物齊收眼底,端的妙極。
衆人到了上面,那少女乃韋青青新收弟子,名喚蘇芸,款接甚是殷勤。請衆歸座之後,便憑欄嬌喚:“玉奴,有客在此,快同他們取十盞青靈乳來。”石玉珠笑問:“玉奴是那白鸚鵡麼?”蘇芸答道:“這十幾只鸚鵡只有玉奴最爲靈慧,能做好些事呢。”
正說笑間,忽見殿閣後峰飛來一羣鸚鵡,五色相間,文彩煥然。當頭一隻潔白如雪,紅睛鐵喙,尤爲神駿。各用嘴銜着一個帶柄的白玉盞,平穩飛來,穿檻而入。到了衆人面前,雙翅招展,只不飛動,候衆人將盞接過,方始飛去。衆人見玉盞雪白,形制古雅,那青靈乳只有半盞,顏色湛碧,青白相映,先很悅目。人口更是甘芳涼滑,令人心清意遠。裘元正想問何物所制,白鸚鵡因被石玉珠喚住撫問,還未飛去,忽然叫道:“蘇姊姊,師父來了,還不接去?”嗚聲甫住,韋青青已喚了一身雲裳霞佩,容光流照,飛將進來。
韋青青對衆喜道:“阿婆今日高興,竟把她老人家昔年和家君漫遊海景的制勝之寶碧沉舟借給我們了。此舟乃前古獨角天犀之角所制,長約丈五。昔年家君和阿婆爲想盡遊渤海,周覽海中景物,因海底深黑,海水壓力太大,妖物蛟嫡之類更多,水行費事,難於隨意安遊,恰在本島湖心發掘到一根巨大的犀角,費了不少心力,煉成此寶。行在水中,能隨意發動風雷,精光遠射,任多黑暗的深海底,所經二三十里以內景物纖微悉見,多厲害的妖物和敵人也難侵害。形式、靈效與鼎、震二兒所持九天十地闢魔神梭略有不同,但一樣也可穿行地底。只是通體透明如晶,人在其內,遠近可見,不似神梭只有一兩處洞眼,遇見強敵還可關閉。飛駛也極迅速,用作長途水行之用,真是再好不過。”衆人自是欣慰。
韋青青隨同衆人向湖濱飛落,沿堤走不半里,到了一個形似船塢的水閣裡面。一會,便有一條形似梭魚、碧色晶明的東西,掠着水波飛駛而來,晃眼到了衆人立處,青光微閃,那魚形之物忽在頸部現一圓洞,韋青青由內現身,向衆招手。衆人知那魚形之物便是碧沉舟,上去一看,舟形完全似魚,那艙便是魚腹,人口處在頸部,魚頭內設有風雷禁制。外面碧綠,滿布極密細鱗。由外觀內,只是碧光閃閃,映水生輝;由內望外,卻如隔看一片極薄的水晶,一覽無遺,分外清楚。人一進內,將出口一封,便通體渾成,不見絲毫縫隙。艙中几榻、座位、用具全備,錦-文褥,華貴高潔,舒適異常。大雖丈許,十來人坐臥其中,甚是疏散,一點不嫌擁擠。
衆人坐定以後,韋青青去至舟首發動仙法,將手一指,全舟便往湖底沉去。晃眼順着湖側一條通海的小溪駛向海內,全舟立即大放光明,由舟殼外發出百丈銀光,舟中雖然明如白日,只是舟外光華反映,一點也不耀眼。一會,碧沉舟越降越深,漸達海底。
舟外光華照處,海底各色各樣奇魚貝介,種類何止萬千,紛紛過目而逝。有時駛向海藻、珊瑚繁茂之區,只見海水碧綠,翠帶飄舞,珠樹成林,紅株搓訝,齊泛奇光,相與輝映。
又有那深海中潛伏的吞舟巨魚,大如山嶽,三五棲伏,遙峙前路。始而望見光華,猛然激怒,紛紛鼓浪揚鰭,張開比城門還大十倍的巨口迎面駛來。快要近前,因見光華強烈,略爲膽怯停頓,被韋青青略一施爲,發動雷火,連聲霹靂過處,一齊掉首驚走,狼狽逃去。迴旋之際,海底泥沙立被攪動,激成無數山嶽一般的急漩。那舟一任水勢如何顛狂,照舊安穩飛駛,去如疾箭,全不動搖。沙均五色,內雜金砂,舟光一照,平捲起千尋彩浪,萬丈金雪。四外魚貝受不住巨浪排蕩,上下飛舞,異態殊形,千奇百怪,景物端的奇絕。引得衆人喜笑顏開,紛紛叫絕。
裘元笑問:“這魚和山一樣大,留在海中,豈不爲害?韋仙姑怎不將它除去?”韋青青道:“這類大魚俱是千年以上之物,看似龐大凶惡,實則蠢然一物,虛有其表,並不爲害人類,終年棲息海底,非到壽盡遭劫,輕易不現出水面。因是潛居一地,不常遊動,海中魚介、生物只要不去往它口邊送死,便不致遭吞噬。又以這類前古子遺的大魚已漸絕種,所以家君、阿婆每次海行相遇,俱都放過,至多發動雷火將它們驚走,不肯傷害。最可惡的還是象鼻鯨和各種鯊魚、海蛇之類,常人在水中遇上,決無倖免。尤其鯊魚身量不甚長大,卻兇殘無比,紫雲宮附近出產最多。還有兩種有毒的大蝦、大蟹,爪長几及三丈,牙利如刀,差一點的漁舟被它一夾,便成兩段,連舟帶人全做了它口中之物。此外惡物種類雖多,俱不常見,只上述這幾種爲害最烈。前聽鼎兒說,紫雲三主人曾想將宮前鯨、鯊等惡物除去,免得繁殖生息,爲害世人,不知怎的,掌教真人不許殺戮,也就未舉辦。此舟水行極速,大約再有一兩個時辰,便可趕到迎仙亭下面了。”
南綺笑道:“想不到海底生物種類這麼多,景緻奇絕。可惜有事,舟行甚速,好些景物沒看見便一晃而過;否則,使這隻寶舟緩緩遊行,沿途細心觀察前去,正不知有多好看呢。”韋青青道:“這有何難?等到紫雲宮歸來,我們緩緩遊行,再到寒家小住幾日再走,豈不好麼?”南綺笑道:“要能這樣,自然是好,無如我們還有事呢。”
陳嫣求取真水之事,石玉珠本未和韋、展、王三人明說。韋青青雖知此行有事,因婆母叮囑遊罷即乘原舟回島,不可他往,知有關礙,聞言也並未往下深間。唯王嫺和南綺、靈姑一見投緣,人又坦白天真,恰是聯肩並坐,便問何事。南綺不好意思拒絕,笑答:“此時還不能定,等事完回來,再對你說吧。”
石玉珠恐她還要往下追問,一眼瞥見前途海水通紅,正想設詞岔開,忽聽韋青青道:
“前面火山又爆發了,不知又有多少生物葬送火海之內。反正路過,待我將船升上水面,看能救點生靈不能,就便也可觀看奇景。”裘元問道:“這裡怎會有火山爆發?”石玉珠接口道:“聽說紫雲宮附近千里方圓以內有不少島嶼,俱是火山底子。當初紫雲三女初鳳、二鳳、三鳳降生的安樂島便爆發過一次。彼時初風剛到紫雲宮修煉不久,二風、三鳳報完父仇,留戀故土,恰但地震山崩,火山爆發,幾乎死於沸拇以內。前行數百里便是安樂島故址,你聽地底雷鳴,已生海嘯,這麼深的海水,遠望都成了紅色,勢子猛烈,可想而知。越往前去海水越熱,如到當地,只怕全成了沸湯,海中生物如何經受得住?天變終是厲害,就有道術的人遇上時也須加點小心,我們現在碧沉舟內,所以毫不覺熱;如由水底遊行,就有劍光護身,恐也難受呢。浩劫已成,我們就上去施展全力,恐也無濟於事了。”
舟行之處,相隔災區只三二百里途程,一晃便已臨近。耳聽海嘯之聲越發洪厲,碧沉舟往上斜駛,漸漸升出水面,前行雖是順水,此時也成了逆流。舟纔出水,便見海面上洪波矗立,宛如山崩嶽墜,奔騰洶涌而來。這一帶原是前遇颶風發源之地,本就不曾停歇,再經地震山崩,烈焰肆虐,越發助了威勢。漫天黑霧沉沉中,遙望前面火煙突突,上衝霄漢,火山附近千百里方圓以內的黑雲都被映成赤色,駭浪排天,幻爲紅紫。碧沉舟衝風穿濤而進,有時一個山嶽般的巨浪迎頭壓到,被舟外神光一逼,一聲怒嘯,立化萬重雪浪崩墜。頭一個浪山剛剛衝散,第二個浪山又復壓到。似這樣一個接一個衝駛過去。因那海水已成沸湯,多麼強大凶惡的生物也禁不住。加以逆流狂漩力大如山,每一浪山崩墜,必有無數大小魚介之類的屍體急滾翻飛,隨波往四外漂流,看去慘極。
衆人見浩劫已成,前途火山太大,就擠着受熱,多費心力,也難遏止。方共慨嘆,那火山離舟已只三五十里,轉瞬即至。身在寶舟之中,水火不侵,雖然不怕,要想出舟行法救熄卻是萬難。韋青青剛說:“這火沒法救,還是把舟沉入海底,繞將過去,不惹它吧。”一言甫畢,猛瞥見火山頂上狂風暗雲之中,有一幢彩雲往來遊動,火勢好似較前減小了些。石玉珠定睛一看,不由大喜,忙請韋青青先將碧沉舟止住,暫緩前進,悄告陳嫣道:“前面那幢彩雲便是紫雲宮主人秦紫玲的彌塵幡,你看火勢漸衰,必是她用那天一真水來此救火。只不知齊、週二位主人同來也未。那天一真水是先天癸水精英所萃,任多猛惡的火均能熄滅,並且用後還可收回。火勢這麼大,火區又廣,用得必多。
我想請諸道友舟中暫候,你我藉着路遇相助爲由,趕近前去,乘機和她要上一些,她必不好意思推卻,並且日後對少陽神君師徒也好說些。見時我自有話點她,如能暗取到手更好。她三人道法高深,就不明白箇中緣故,也必看我情面,不致見怪,你只管放心大膽行事好了。”
石玉珠說罷,便和陳嫣立起,向衆說道:“前面火山上空有人救火,似是紫雲宮中主人。我和陳道友意欲出舟相助,就便還有幾句話說。諸位道友如見火已熄滅,那幢彩雲飛去,我二人不曾回舟,便是同了主人先去紫雲宮相候,請即駛舟趕去好了。”衆人會意,俱都點頭。韋青青見她和陳嫣耳語,衆人俱不隨行,自己須要行法駛舟,不能同往,便笑道:“去是可以,但此時舟外酷熱如火,不比舟中清涼,尋常金石到此皆熔。
請先將身劍合一相俟,舟門一開,立即飛出,免受炙熱之苦。”
石、陳二人依言放出飛劍,爲了慎重,又各取了一件法寶保身,彼此劍光聯合一起。
轉瞬停當,由韋青青行法戒備,舟門一開,立有一片冷森森的寒光擋在前面,令石、陳二人衝光而出,以防舟外熱氣侵入,二人便隨着光影分合之間飛將出去。纔到外面,二人首先感到的便是那猛惡的海嘯加上火山爆裂,波濤怒涌,水火皆哄之聲,宛如天翻地覆,震耳欲聾,比起舟中所聞何止百倍。氣候更是酷熱如焚,如非身劍合一,防備周密,烤也烤死。
二人不敢怠慢,趕緊先往高空飛去。到了火山上空往下一看,數百里方圓一片大火穴。儘管隨着彩雲飛駛之下,火勢逐漸減弱,因地方太大,急切間仍難消滅。火穴附近山石和地底蘊藏的礦物,全被燒化成了熔汁沸漿,順穴口四下漫流,火光照處,一條條龍蛇也似飛舞蜿蜒,順着窪處流向海內。海水如開了鍋的沸湯一般,泡沫怒涌,互激互撞,發爲厲聲,與風聲、火聲交織,萬雷迸發,匯爲怒吼,入耳心悸。熔汁注處,熱氣蒸騰,凝結成千百丈高下的白霧,將島圍住。火穴當中主焰獨高,宛如一根沖天火柱。
當頂黑雲早被燒散,現出一片青天,被火光一映,幻成奇霞,附近數千裡的天空血也似紅。遙望四外天邊,卻冥冥濛蒙,依然漆黑。加上風狂浪惡,海中波濤怒立,萬嶽繼崩,水往上涌,天往下壓,相與引接,幾成一體。如非烈焰上刺重霄,當中一團獨顯天高,幾疑天宇將傾,地宙上合,勢將混沌,重返鴻漾。這等猛惡壯絕的奇景,便石、陳二人道行,法力造就高深,也覺心悸目眩,由不得生了幾分畏懼。
二人正停空驚看間,那幢彩雲已繞完一大圈,朝二人飛來。近前現身相見,竟只秦紫玲一人。石玉珠匆匆引見陳嫣,紫玲喜道:“我正愁火勢太大,無人相助,稍遲片時,便有無數生靈遭殃,二位道友來得正好。”紫玲說罷,由身畔取出兩個小玉瓶,分遞二人,揭去瓶塞,又將手上所持貯天一真水的瓶口一指,便有一縷銀光飛向二人瓶內。然後說道:“此火乃地極五火穴之一,有了天一真水,滅它不難。無如附近還有兩三處小火穴,難免同時爆發,我一人兼顧不來。此兩火穴一南一北,俱在火山附近,乃兩個亙古無人棲息的小島,看似孤立不大,實與火山一體,海中山脈仍是相連。這裡主穴之火一滅,餘火無從宣泄,恐要由那兩處小火穴中排涌噴出,又傷生靈。二位道友請即分頭前往,如見島上有一片凹下去的空地,下面便是火穴。此次災區大廣,火勢奇烈,天一真水用後雖能收回,仍須有些損耗,能夠不用最好,二位道友守在穴旁先不施爲,如聽地底震動,隱隱有了風雷之聲,便是火山將要爆發。那時可用玄門禁制之法,乘它不曾發作以前,先將那一帶地層封閉。然後將瓶口朝下,直對火口,行法催動,使其穿透地層,直入地底。先天水母精英具有生克之妙,地火未發出時,與它相遇,立即化合爲氣,日久仍要穿透地層噴出,但已變爲清泉瀑布,順流入海,只爲島上添一奇景,不足爲害了。”石、陳二人俱習玄門禁制之法,無庸多事所囑。
秦紫玲原在紫雲宮中入定,忽聽女弟子金萍入報,遠方海上火山爆發,災害甚烈。
紫玲仁慈,惟恐多害生靈,欲以法力挽救浩劫,立帶天一真水趕來。因和石玉珠交厚,見陳嫣與她同來,又是道家元嬰之體,料無差池。救災心切,未暇深思,匆匆一晤,便將天一真水分與,使其相助。
石、陳二人自然正合心意,立即依言行事,別了秦紫玲,便往兩小島飛去。到後一看,那島相隔大火山各二百多裡海面。二人開始同路飛行,先到山北小島。陳嫣甚是識貨,見全島只五六裡方圓,形如圓笠,浮在海面,島雖不大,卻是水碧山青,花木繁茂,景物奇麗,受災也極輕微,樹木多未拔倒。又見當頂有一小湖,湖水清淺,本與岸齊,到時正在乾涸,湖邊水痕猶新。料知火穴在下,行將爆發,瓶中天一真水必要用上,恐收不回,便請石玉珠留下。自己繞着火山,加急向南飛駛,俄頃到達。
此島面積較大,約有四五十里方圓。外面一圈宛如城牆,奇石羅列,寸草不生。下面狂濤衝擊,浪花飛舞,甚是雄秀。越過山崖,內裡地勢忽漸凹下,現出大片平原,草木繁茂,禽獸衆多。因附近大火山爆發,山崩海嘯,風狂浪惡,紅光如血,照映中天,所有禽獸、生物似知浩劫將臨,紛紛悲嗚跳躍,衝風疾竄,惶駭失次,不知如何是好。
又因位列山南,正當颶風來路,不似山北小島有大火山屏障,風災較輕,所有森林、花草全被狂風摧毀,滿空飛舞,縱橫載途,表面看去一派荒涼殘破,風景悽槍,恍如大禍降臨。及至飛抵島的中部一看,當頂果有一片草木不生的盆地,但是並無異兆。陳嫣守候了一陣,不見動靜。遙望大火山上空,已被一片極薄極淡的祥氛佈滿,直似一片冰絹霧毅將那火山包沒,大火閃映,幻爲五彩奇光,閃耀不已。鄰近火山這一帶本來奇熱如炙,祥光一罩,奇熱已減去了好些。暗忖:“此島火穴好似不會爆發,即或火要噴出,憑自己的法力,噴出真氣滅火也非難事,乘機取那天一真水,易如反掌,只是這等行爲無異偷竊。石玉珠儘管和對方有深交,但是人家看重自己,才以這等珍貴之物相授,新交之友,不告而取,太不應該,便石玉珠面子也不好看。自遭大劫以來,痛悟前非,立志清修,以求正果,如何做此虧心的事?”越想越覺不對。最後決計不要取巧,還是防害要緊,等到了紫雲宮再打主意,和主人明白求取。
陳嫣心方尋思,忽聽風聲海嘯中,北方石玉珠防守的小島上起了一聲巨震。跟着一股濃煙往上冒了兩冒,火山上空那片祥氛立即展布開來,將那小島連火山一齊罩住。同時石玉珠的劍光在空中閃了兩閃,濃煙便被壓了下去。當地雖和當中火山差不多高下,因有一山阻隔,北方小島地勢甚低,看不清楚,估量火方出穴,便被熄滅。陳嫣心想:
“石玉珠法力不弱,又持有天一真水,如非秦紫玲相助,尚且幾乎被它噴出,釀成災厄,厲害可想。這三處火穴地底都相通連,那邊往下一壓,地火受迫,無從宣泄,保不定由這裡奪口噴出。秦、石二人行法之地俱偏在島北,萬一禁壓不住,被它噴出,成了災劫,誤人重託,生靈還要受害,豈非造孽?”念頭一轉,便留了神。果然北方小島所噴濃煙往下一壓,不多一會,面前那片盆地之下便漸漸有了聲息。先只轟隆連響,有似火藥爆炸,聲如貫珠。後來風火交織,聲越猛烈。陳嫣原精五遁之術,甚是當行,知道當中火山主穴之火已爲天一真水消滅,雖只剩南北兩島這點餘火,但其爲勢也極猛烈。如想將天一真水攘爲己有,火無宣泄之地,只用法術禁制,或用戊土威力將它壓閉地下,不使噴出,當時固可免災,那火蘊藏地底,年時一久,勢必仍要攻穿一條道路衝出。那火終年鼓盪排擠,蓄怒已久,一旦噴出,其勢特強,爲害更烈。只有乘其將發未發之際,將天一真水注入地底,使其與火化合,變火爲水,較爲萬全。想到此,陳嫣決計熄了竊水之念,一面行法佈置,一面手握玉瓶,俟機而動,守在旁邊。
不到盞茶光景,面前沙地忽然往上一拱,墳堆也似凸起一個包,四外地皮也似在撼動。陳嫣知火山將爆發,立即如法施爲,一口真氣噴出,那快發火的火口被陳嫣用戊土遁法一禁,出口一帶土便凝結。那火未見風時只是濃煙黑氣,連受擠壓,無從宣泄,在地底自行鼓盪,見縫就鑽,勢愈兇猛,彷彿一個氣泡,越吹越大。此時陳嫣只一存私心,當地雖然凝結,不致噴火,再隔一會,別處山石禁不住火氣排擠,只要有一兩處崩裂,大災立成。三穴之火會集一處,比起當中火山不在以下。即便秦紫玲事後可以挽救,但是億萬生靈齊化劫灰,那天一真水也要多耗好些了。
總算陳嫣知機,見火被壓住,方盤算還用真水不用,忽聽地底下另起了極繁碎的炸音,濤水一般向四外涌去。知道那是地底深處山石被火氣熔化崩裂之聲,想不到此火竟有如此強烈,不敢怠慢,忙將手一指,地下黃光閃閃,土花飛旋中陷了一個寸許小洞。
跟着又將玉瓶往洞口一倒,立有一絲銀線直射下去。上面沙地經過戊土禁制,本已堅如鋼鐵,洞穴一穿,下面火氣鬱脹,立即奪穴上衝。仗着陳嫣早已防到,等洞眼快要穿通火層時,把真水隨即注入。說也奇怪,玉瓶中放出的那股銀線剛剛注入,便聽嘩嘩之聲繁密如霰。不多一會,又聽水聲激盪,那熔石沸沙之聲越往後越減低,水聲越盛。知是水火交融,漸化溫泉,數滴真水竟有如此靈異,好生驚歎。
陳嫣全神貫注那火盆地,目不旁視,也未留神身後。正在留心地底變化,忽聽身後有人笑道:“此次道友功德不小。”回頭一看,止是秦紫玲。陳嫣自信煉就嬰兒,已成地仙,法力頗深,不料人來身後,竟會毫無覺察。且喜適才未存私念攘竊真水,否則被主人撞破,何以自容?不禁面上一紅,笑答道:“天一真水真個神妙,不可思議。全仗此水,方得消滅地中烈火,妹子因人成事,何功之有?”
秦紫玲笑道:“此言並不盡然。今日也是該有這場大災,假使齊,週二位師姊不曾離宮他出,此火一起,趕來便可熄滅,豈不要少葬送億萬生靈?只因事前警兆毫無,齊、週二師姊走後颶風才起,未及防備。這裡地處極邊,每隔三年必有一次大風,只不似今日風這麼廣,爲時這麼長。因是深居海底,妹子未在黃精殿內,門人由寶鏡中望見海上風起,見慣的事,未以爲異,後見火起來報,災象已成。妹子聞訊趕來,本就獨力難支,匆迫之中見二位道友,還心喜得人相助。竟未想到此是千萬年前地底鬱結的猛火,那將發而未噴出的火氣能崩石裂山,力大異常,不比當中火山火已噴出,氣已宣泄大半,只用天一真水便可消滅。尤其它那噴口出路,經那火氣亙古侵蝕,石土已漸熔化,真水雖然神妙,用時爲數甚微,急切間難使化合。地底火氣廣如湖海,當頭火氣雖爲真水所化,四旁火氣仍是極濃,必由側面奪路爆發,山崩石破,全島粉碎,比原出口還要廣大。事後雖可挽救,一則費力,比較艱難;二來那一帶生物依然不保,無異徒勞。必須在它將發之時,先用五遁禁制之術,將火口一帶化爲頑鐵,使它四周也難衝出。再用真水開穴注入,使其由漸而進,徐徐化合,方可無事。石姊姊只知照我所說行事,火氣已然決穴上涌,尚幸發覺得早,北方小島離正火山近,恰在真水籠罩之下,趕緊催動水雲下壓,不使見風生火,方未成災。否則那島出水地面雖小,海中佔地卻廣,海水又已奇熱,島陰一面仍保殘息,難免要傷不少生靈。鑑於北島之失,恐南島也有萬一,忙着趕來。不料道友法力高強,防禦周密,已然舉重若輕,弭患於無形了。
“道友來意,適在北島救火時,已聽石姊姊說起。愚師姊妹三人雖奉師命居住紫雲宮,但對修積外功一層甚爲注重,時常分頭出外濟人行道。尋常人尚且時以全力匡助救濟,何況道友並非左道旁門一流,辛苦修持多年,不知經受多少災難,好容易才得煉就元嬰,脫殼飛昇,爲使元神早日凝鍊,須用真水化合靈丹,本是佳事,又是石姊之至交,自然更樂於效綿薄,玉成其事,道友只管放心。少時此間三處火穴餘焰齊化清泉,流向海中,地底立成空殼。索性一客不煩二主,再請道友施展神通,運用戊土威力將空殼填平,以免上面石土下壓,將山面降低,日後遇有大風大浪,又有浸沒之患。永絕後害,功德無量。真水之外,宮中還藏有兩種靈藥,均於道友煉形凝神不無助益。玄龜殿韋道友和諸位道友尚在停舟相待,只等事完同往紫雲宮,連那天一真水一齊奉上好了。”秦紫玲隨即飛去。
陳嫣想不到主人自己吐口,另外又送靈藥,自是喜出望外,感謝非常。因地底火氣強盛,急切間還未化完,估量災劫已免,更無疏虞,那放泉入海須俟主人行法,便在島上守候。遙空中颶風勢已大減,火山主穴之火已滅去十之八九,只剩大股濃煙繚繞天空。
天一真水所化輕絹一般的水雲已由四外倒卷下來,將全山包沒,密無縫隙,祥光幻彩,襯着火後紅霞,景更奇麗。不消片刻,秦紫玲所駕彩雲幢忽由北方小島飛起,到了火山上略爲遊動,煙外水雲倏地往裡緊束,縮向中心,將那參天煙柱緊緊裹住,又往下一壓,一齊壓向火穴之中。隔了不多一會,先是數十百縷細如遊絲的銀線往當空彩雲幢中飛去,晃眼無跡。緊跟着一股清泉由穴中噴出,直上天半,勢子勁急異常,下口緊束,粗約畝許,越到上面越大,到了頂梢才向外分射,銀雨流空,飛射海內;遠遠望去,宛如一朵奇大無比的白蓮花,峙立在萬里狂濤之中,奇絕壯絕。
陳嫣正在佩服觀賞出神之際,石玉珠所駕遁光忽自彩雲幢中飛出,迎面駛來,到了身前飛隨,說道:“地底火穴俱都通連,今仗秦姊之法力與天一真水妙用,烈火悉已化盡,韋道友等久候多時。道友還不急速行法,運用戊土將地底空隙填沒,好早點起身麼?”陳嫣聞言,側耳一聽,地底火聲已住,只剩水聲洶涌衝蕩,知道水已由地下順泉脈往前流去,下面漸空,不久便可畢事,忙即行法。手指處,一聲巨震,地便陷裂出一個大洞。當中火山有了出口,南島地底已成半空,無須防水上噴,只是如法施爲,毫不費事,爲了求速,並酬對方盛意,竟將自煉戊土元精之寶取了一粒,往穴中擲去。一團黃光墜處,立生妙用,化爲無量真土,隨着空隙往前填補。水受下面土力一逼,齊向火山上噴口奔去,飛泉更激高大了數倍,勢愈猛急,全火山俱被水霧籠罩,適才奇熱爲之銳減。
碧沉舟中諸人在遠方望去,越覺奇觀,生平未見。韋青青道:“火滅風止,天色不久清明,事已將完,此舟又不畏波濤,我們何不迎上前去,能邀主人同行,豈不更好?”
當即催舟前進,這時噴泉之水衝到天空,再如銀河倒傾一般往四面飛墜。海中熱浪受此洪水灌瀉,越發奔騰澎湃,排空怒起,雪浪如山,直似百萬迅雷震撼宇宙。颶風、海嘯俱已停歇,碧空漸廣,陰霆飛散,劫雲如焰,猶滯遙空,另有一道長虹橫亙天半,與四外紅霞相互輝映。一任下面海水羣飛,浪駭濤驚,山奔嶽墜,依舊靜沉沉的,紋絲不見移動。水天異態,動靜各殊。
衆人見奇景當前,轉有悟道之思。快要駛近火山,忽見山頂噴泉突然往下一落,重又上升。似此三起三落,水勢便減去十之八九。可是那根水柱猶有三十丈高下,三四丈粗細。天光返照,虹影如流,矗立海中,煞是好看。指顧觀賞之間,那幢彩雲也迎面飛墜,韋青青忙把人口開放,雲幢衝破舟口雲光,飛入舟中,現出秦紫玲、石玉珠、陳嫣三人。除韋、秦二人以前見過相識外,餘人多是初見。互相請教後,衆人都急於往紫雲宮去,韋青青隨即行法開舟。南綺、冷青虹問起救火之事,石、陳二人說了前情。
原來秦紫玲本定將地底的水放完再走,嗣因韋、呂、裘、虞、冷、桑諸人都在舟中等久,地底水量又多。似此大量飛涌,須經數日始能放完,否則便須多闢水口。又因火山上面風景清美,巖壑幽奇,又離紫雲宮近,暗忖異日可使金萍、趙鐵娘等門人來此,另闢一座洞府,因而不願使它遍體瘡痍。正在心中盤算,見噴口的水受了陳嫣戊土遁法一逼,直往上涌,聲勢越發猛烈,壯觀已極,估量地底水量尚宏。心想:“稍爲行法運用,使其循環上涌,便可永久依時噴涌,爲此島常留一個奇景,豈不甚好?”念頭一轉,便將陳嫣由南方小島招來,三人合議。三人先將戊土禁制略停,減小噴出的水量。再由紫玲行法運用,將火山頂上噴口開出一個大湖,把湖心發源之處束緊,使穴口四外堅凝如鐵,旁邊湖底卻開出兩個收納的水眼,使水只往上涌,不似初發時向四外噴射。噴到了頂上,仍落歸到湖底,流入水眼,再由正穴往上噴出。周而復始,永無問斷。仙法神奇,指顧畢事。跟着風散霧收,除了海浪奔騰,急切間聲勢仍是猛烈外,海嘯早住,噴泉之聲也減輕了好些。那數十丈高一根擎天晶柱矗立於萬頃洪波,滿天紅霞之中,越發好看,綺麗無濤。
韋青青的碧沉舟也已駛到,石、陳二人便邀紫玲一同登舟。舟行迅速,又與主人相見,此行不虛,所願將達,彼此志同道合,一見投緣,紫玲人更和善,賓主相得,談笑風生,不消多時便駛到紫雲宮左近。紫玲請韋青青開舟,傳音送信。黃精殿中輪值弟於先由寶鏡中看見海底駛出一條魚形碧光,其疾如電,直朝後宮人口海底駛來,因是初見,甚是驚疑。忽接紫玲傳音相示,才知師長陪了嘉賓來遊。金萍爲首,忙即會合同門和宮中侍女,出宮趕往迎仙亭上恭接。晃眼碧沉舟到達亭前,升出水面,衆人出舟登岸。韋青青行法閉舟,隱去形跡,使其潛沉海底。然後一同步入亭內,金萍等紛紛上前參拜接進。靈姑、南綺、裘元三人見紫雲諸弟子無一個凡品,內有數人並且得道年久,只因自己是乃師朋友,均執後輩之禮,甚是恭敬,心中未免不安,極口謙謝。秦紫玲笑道:
“青城、峨眉,誼同一家,三位師妹、師弟日後俱是朱師伯門下,她們本是後輩,理應如此,何必客氣?”隨邀來客人宮。
那後宮門早已開放。這條通路原是當年紫雲三女初鳳姊妹所設神妙甬道,後來七矮大鬧紫雲宮,雖經嵩山二老追雲叟白谷逸、矮叟朱梅用月兒島火海連山大師遺留的前古至寶龍雀朱環將內中五行變化運用的五雲神砂運走,作爲凝碧崖五府開闢時建設虹橋飛閣以及百十處仙館樓臺之用,但是舊日甬道並未廢去,只用仙法禁制將出入路口堵塞。
等峨眉開府以後,齊靈雲、周輕雲、秦紫玲三人仗着定力智慧,一同闖過仙府左元洞十二限難關,下山積修外功,不久便奉師命,帶了備門人弟子,移居紫雲宮內。初到時同門師兄弟和晚一輩的門人爲數甚多,俱都散羨紫雲仙府貝闕珠宮,無邊美景,紛紛前來遊玩。無如宮前闢水牌坊上面的海眼人口終古漩渦電轉,深海底下水的壓力太大,各人功力深淺不一,法力稍差一點的人都禁不住。爲了來人出入方便,特將通往迎仙亭的昔年故道開通。又因那甬道里程大長,三人合力施展師傳移山換嶽大法,將故道縮短大半,連迎仙亭小島一齊回移,並使其升降隱現,無不如意。秦、週二人又就原甬道中添了一些景緻,比起昔年紫雲三女盤踞之日,別是一番景象。
衆人對於紫雲仙府奇景嚮往已久,這時還未走進宮中,剛一踏進這壯麗輝煌,二三十丈方圓的人口,未及向前細看,就聽身後海水沸騰,腳底的地也似漸往下沉。回頭一看,來路門前五色雲煙起處,適才所見小島已連同仙亭一齊縮向人口宮門以內,往海底沉去。晃眼之間,雲煙斂處,宮門便閉,一無所見。衆人再定晴往前一看,那甬道比起人口處宮門還要寬出一倍,地平如鏡,兩旁和頂上卻是圓的。當中一條五丈來寬的人行路,以及兩旁窗頂,都似整塊晶玉凝成,光鑑毫髮。路左右種着各色各樣通不知名的瑤草琪花,一眼望過去,只是五色繽紛,光霞燦爛,麗影交輝,香沁心脾。每隔三數裡,不是路中,便是道側,必有一兩處碧玉黃金結成、巧奪天工的亭臺,加上四外晶壁通明,人行其內,如在鏡中。雲裳霞據,仙影嫂婷,花香鬢影,送菠流輝,端的人是仙人,境是仙境,令人眼花繚亂,應接不暇。
衆人多是初到,俱各徐行瀏覽,不捨快走。石玉珠笑道:“這裡雖好,全出人力,又爲這宮頂甬道所限,除卻一眼望不盡的瓊壁仙花爲別處仙山所無外,只是壯麗甭皇而已,以此地全景來論,還不算是最好所在。現時甬道雖經縮短,仍有好長的路。因舊居停紫雲三女昔年所設總圖,已爲廉紅藥道友用媒姆無音神雷所毀,又系左道邪法,未便因襲故智,不能照以前那樣,千里神砂,彈指即至。這二三百里長的甬道,似此徐步前行,何時可到宮內?還是御遁飛去,早到宮中游覽吧。”南綺笑道:“我們都似鄉下人進城,不比你以前常來,見慣無奇,自然覺得處處新鮮了。”秦紫玲道:“此間爲地勢所限,想不出甚法子佈置。就目前這樣,種上些宮中原有的花草,建了些亭臺,以備外客來遊有個起坐,大師姊還覺多餘。再往前去,大同小異,不過如此。妹子已令衆弟子宮中設宴,請諸位小飲,稍盡地主之誼,再陪往各地遊覽。至於路長,倒還不愁,雖不便學前人神砂陣圖故技,大師姊爲備門人有事外出和接送嘉賓往來迅速起見,當中甬道已變成了活的,沿途這些亭臺全可充作舟車之用,只消坐在裡面,如法施爲,便會自行前移,其去如飛,不消片刻便可到達那邊出口,同御遁飛行差不多少。不但省事,兩邊景物仍可略爲瀏覽。諸位道友何妨一試呢?”
冷、桑、陳、虞諸人知是玄門乾坤挪移之法,好生欽佩。秦紫玲便邀衆人往前面不遠一座設有錦墩、玉幾的六角亭中坐定,手掐靈訣,如法施爲,將嵌在當頂亭心形如指南車的長針一拔,那條甬道便自往前飛駛。那兩旁花田景物便似電轉潮奔,往後面倒退飛去,石玉珠笑道:“我才數年未來,宮中又添了奇景,主人法力如此高深,真個令人敬服。適才令高足們出迎,也是如此走法麼?”紫玲答道:“這樣現成設備,只須知道用法便可行駛,她們倒是十九都會。不過碧沉舟駛行神速,如等她們在寶鏡中望見,到了迎仙亭側再行出迎,已然無及,妹子先已傳音相示。她們前爲飛行迅速,還煉有兩件法寶,比此稍快,必仗法寶之力趕出,所以恰是時候。”衆人聽衆弟子已有如此法力,越發驚佩。
談笑未終,飛亭突然停止。離亭三四丈處,現出一座金碧輝煌的高大圓門。紫玲隨起立邀客,衆人知已到達出口,便同走出。還未到門,便見裡面珠宮貝閥,氣象萬千。
走出門外一看,直對圓門,又是一條寬約十丈的玉路,和來路一樣,兩旁俱是廣闊無垠的花田。仰望天空,晴碧澄鮮,水雲流走,宛如滄海浮霄,另是一幅景象。衆人再前裡許,便見長湖阻路,寬約數裡,碧水如帶,環宮而流。一條長約五六裡的長橋,玉虹也似橫臥水上。憑欄俯視,只見鏡波浩渺,清深見底,湖中魚龍曼衍,介貝成羣,小隻寸尺,大逾尋丈,異態殊形,千奇百怪,種類之繁,何止萬數,俱是尋常人畢生難見珍物。
紫玲見衆貪看停步,一聲清嘯,這些海族俱有靈性,紛紛張牙舞爪,鼓髭揚鰭,爭先恐後,蜂擁鼓浪而來,湖中波濤立即釗舉如山,萬千種魚龍介貝一齊昂頭水面,向上拜舞。
有的更發出各種異聲,狀若獻媚。衆人見了這許多滑稽形態,俱都好笑。衆人看過一陣,紫玲二次肅客。金萍在側隨侍,呢見客已將行,那些水族兀自昂頭水面未去。內有十幾條奇形魚介,身長几及十丈,搶在衆水族前頭舞嘯更歡。便低聲罵道:“誰耐煩看你們這些醜態?還不縮頭退去。”話纔出口,當頭這十幾條魚介竟似害羞忸怩神氣,懶洋洋掉頭回身,潛向水內。跟着湖面上又是一番大騷動,萬千水族一齊回身駛退。湖水洶涌,雪浪奔騰,萬點白痕,其去如電。晃眼之間,湖波浩蕩,仍在澎湃不休,水族蹤跡已杏。
衆人看了越發好笑。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