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衆人議定之後,便欲辭別。冷青虹、桑桓、陳嫣三人惜別情殷,再三苦留了一日,到了次日傍晚才起身。石玉珠因阿莽初愈神弱,身是凡體,人又生得過於長大,有這好地方,恰可安置,反正不久歸來,索性連勝男也一起留下,以便早去早回,免得累贅。冷、桑二人也因阿莽出力受傷,正不過意,一口喜諾。四外禁制已撤,毫無阻滯,石玉珠、呂靈姑、裘元、虞舜華、南綺一行五人,自含青閣平臺上飛起,晃眼便飛出山去。少了兩個凡人隨行,五人俱想早點將事辦完迴轉,飛行更速,飛不多時,便人了南山地界。空中憑眺,月光之下,四望叢山雜杏,林莽蓋地,不時只見猛獸成羣作隊在下面往來竄伏,迴環數千裡,更見不到一處山寨墟落。
石玉珠知道山人最喜月亮,這等月明之夜,山中居民定必成羣出來,吹奏蘆笙,亂擊銅鼓,寨舞趕郎爲樂。二妖童既以惑人爲事,又會一些妖法,藏伏之地許在深山居民聚集之地,衆人飛得又高又快,難保不會錯過。好在網無人跡,便令衆人將遁光放低一些,貼着山皮飛行。裘元笑道:“山有這麼多,知道哪裡是妖童藏伏之所?又是深夜,他如藏在山洞裡頭,不錯過了麼?”石玉珠道:“這一帶都是南山,東邊一帶便是我們來路,雲龍山的支脈一直伸到滇、緬交界蠻域之中。我意原因月白風清之夜,山民多喜出來寨舞,許能訪查出一點蹤跡,不想如此荒涼。現打算照直飛行,越過前面哀牢山,過了紅河,再繞飛到滇、緬交界雲龍山邊一帶山墟之中降下,那時天已大明,易於訪查了。”
衆人俱不識路,自惟石玉珠馬首是瞻,一路飛行,不覺到了滇、緬交界之處。正打算沿着紅河往有人煙的蠻域中飛去,忽見前面高峰刺天,瘴風四起,形勢異常險惡。便把遁光升高,飛越過去一看,峰後又是一片溪谷,當中盆地上有大石臺,四外叢林密莽中隱隱有炊煙浮動,山崖坡澗之間不時發現山民所居的竹樓蘆舍,而來路一段境極荒涼,氣候也不好,知是山中土著聚居的墟寨,與玉花姊妹所說之地一東一南雖不甚合,但是土著這麼多,也許能找到一點線索,便留了心。
衆人正將飛行放緩,留神往下查看,忽見右側一片極茂密的橡樹林中走出一隊披髮文身,頭插鳥羽,手執長矛的土著。當頭四人,長矛插在肩上,分擡着兩個長約丈許的號筒,在前引導。這隊土著共有三百多個,內中還有一些擡有大鼓,手持樂器的。俱都生得奇形怪狀,裝束詭異,行走卻甚遲緩。後面督隊的是一個身體瘦小,滿頭亂髮披拂,形如野獸的男巫,一手持着一根粗如人臂的白骨,一手搖着串鈴,時前時後,時左時右,時而口中怪嘯連聲,瞪目亂蹦,時而將身倒立,旋轉如風。隨在土著之後做作了一陣,倏地一聲極尖厲的長嘯,猛旋轉身,弩箭脫弦般往來路林中如飛射出,一時更不再出。
前行衆上著直如例有文章,並無一人回顧,依舊緩步前行,往當中石臺上走去。衆上著到後,爲首四人,分兩人一面,各擡着那長號筒左右排立。擡鼓的幾個,也將三面大約方丈的皮鼓架好,餘人也各分排排列,似要舉行什麼大典,神氣甚是嚴肅。中有十餘人,各持利斧,跑到臺側密林之內,一會工夫,砍了許多木柴樹枝到來,堆在臺的中心。
石玉珠見聞最多,看出那是土著要用活人祭祀妖神,便令衆人停飛,暫隱密雲之中,如若害人,便下去救援。因知那督隊土著妖巫慣用邪術惑人,權力最大,橡樹林內樹枝繁茂,綠森森一片,看不到底,必還有些花樣。正待隱身飛入林內探看,土著忽將號筒吹響,聲如牛吼,洪亮非常。同時又將皮鼓敲打,嘭嘭之聲振動山林。跟着四方八面的土著聞聲蟻聚,蜂擁而來,到了臺下,各自環繞拜伏在地。石玉珠略停了停,還未降落,先回林去的土著妖巫已二次走出,神情動作越類瘋狂,面向林中來路倒退而出,跳躍倒立,進退回旋,轉風車一般,通沒絲毫寧息。一會,林枝動處,隨着土著妖巫手舞足蹈,走出兩隻大白象。爲首一隻象背上坐着兩個年約十六七,裝束得半山民半漢族的少年。
第二隻象背上端坐着一個獅頭虎面,身體奇胖,肩插幡幢,手執金鐘的蠻僧。最奇的是,象前面竟有兩個女子,吃蠻僧用一根細線套在頭上,在地下行走,神情狼狽已極。
衆人俱是一雙慧目,見象背少年不是土著打扮,早已心動。再一看這被擒二女竟是玉花姊妹,不由又驚又怒。裘元、南綺首先按捺不住,當時便要飛落。石玉珠忙止住道:
“我看玉花姊妹已爲妖僧邪法所制,前行必是漏網妖童無疑。蠻僧妖黨甚多,不宜使其漏網。他既設下祭壇,必然還有許多做作,不必忙於一時,且把萬全主意打好,再下不遲。”隨令裘元、南綺和舜華分三面在空中隱身埋伏,堵截妖僧,以防漏網;令呂靈姑隨定自己,一同相機下手。
分配停當,石玉珠和呂靈姑便即隱去身形,往下略爲降低,停住等候。一會,白象走上法臺,蠻僧將手一指,玉花姊妹自往柴枝堆上走去。靈姑見玉花姊妹面容慘變,好似失了常度,好生憐惜。悄問:“別時畢真真、花奇曾允急難相助,如何不見到來?她二人也頗有本領,此時怎會神志昏迷,聽人擺佈?莫非失魂了麼?”石玉珠悄答道:
“我想她二人必是冷不防中了妖僧暗算,不及向畢、花二人告急,元神便受禁制,否則不會如此。看這情景,妖僧必有攝取生魂的鎮物,但我細查未見,內中必有緣故。我們如不將鎮物破去,妖僧再如逃走,追趕不上,她姊妹依然難救。適才我不令造次,便是爲此。這事奇怪,也許還有同黨和主持人未到,下手時,妖僧和二妖童千萬不可悉數殺死,務須留一活口,以便逼他獻出鎮物,免致債事。若等妖僧一發火,鎮物仍未出現,只好由靈妹速將飛劍、神斧一齊施爲。殺死妖僧以後,屍首務要守住,或是提向一旁,以防萬一鎮物藏在身上。同時我便下去,一面救人,一面生擒妖童拷問。”
石玉珠說時,妖僧已在臺中心坐定,口中哺喃,不住念那邪咒。妖巫和臺上下千百衆土著也已奏樂舞蹈不休,狀類瘋狂。一時蘆笙嗚嗚,皮鼓咚咚,相與應和,四山迴應,勢絕雄詭。石玉珠知道妖巫所念邪咒只是附和蠻僧助勢,愚弄土著,行法的仍只蠻僧一個。咒一念完,便該發動妖法,燒形煉魂。無如怎麼仔細觀察,也看不出鎮物何在。靈姑幾次要下去,俱被石玉珠攔住,意欲等到發火時鎮物也許出現,然後下手,免費好些手腳,還有憤事之虞。這一持重果然不錯,蠻僧唸完邪咒,立有一片紅霧將全臺籠罩,兩妖童隨走向蠻僧面前,雙方似在爭論。約有半盞茶時,忽聽破空之聲。跟着兩道青白光華由橡林一面飛來,直投黃煙之中。落到臺上,現出兩個妖道,大聲喝道:“賤婢甚是倔強,不肯服順,我已無所憐憫,和尚只管行法好了。”
妖道話還未完,石玉珠早瞥見妖道一人手上捧着一個瓦罐,知是攝取二女魂之物,心中大喜,悄告靈姑道:“我去破法救人,靈妹仍殺那妖僧,不可放過。南妹她們見我們動手,自會下來接應,無庸再招呼了。”說時,二妖童已滿面喜容,由妖道手裡將鎮物接過,一人捧了一個,站在蠻僧前面,靜候施爲。蠻僧剛剛離坐站起,伸手去拔身後小幡,石、呂二人已凌空飛墜。石玉珠仍未現身,首先身劍合一,衝入紅霧之中,揚手一雷,照二妖童打去。一聲霹靂,滿臺雷火星飛中,妖童所捧瓦罐立即震破,兩縷青光微閃即隱,柴堆上二女便已回醒過來。
蠻僧、妖道聞得疾風下墜,便知有警,趕緊行法護身抵禦時,無如事起倉猝,敵人來勢萬分迅疾,雷火聲中邪法先破,二妖童也各受傷倒地。緊跟着,石玉珠現出身形,將手一指,玉花姊妹頭上紅線先斷,一手夾着一人,駕劍光往上便飛。妖僧、妖道剛怒喝得一聲,靈姑飛劍、神斧也在此時突然一齊發出。妖僧法力實是不弱,偏遇見這類前古元金百鍊而成的至寶,加以遭人暗算,暴怒頭上,一心傷害敵人,出那惡氣,並未想到縱身閃躲。瞥見大半輪紅光發出五色精芒,當頭飛到,以爲尋常道家所煉飛劍、法寶,忙把右肩一搖,先飛起火龍也似一道光華迎上前去。同時搖動右手金鐘,口誦梵咒,還待施展邪法時,靈姑的五丁神斧寶光已是落下,那條火龍迎刃立解,化爲萬點焰光,一閃即滅。妖僧百忙中見狀才知不妙,方想逃遁,已來不及,斧光到處,只怪吼得一聲,便被由頭至腹齊當中血淋淋分爲兩片殘屍,倒在地上。臺上下土著立時一陣大亂。
靈姑原不知妖僧、妖道法力深淺,因日前爲助冷、桑二人脫難,追趕陳嫣元神,衝入含青閣前青霧之中,幾乎被困,這時見妖僧法臺上滿布赤紅煙霧,不由生了戒心。又把妖僧認作主腦,下來時身劍合一,手握五丁神斧往下砍去,心裡還以爲妖僧事前諸般做作,妖法必是厲害,未必一擊便中,及見下手如此容易,尤其臺上紅煙迥非含青閣前乙木真氣之比,劍光一衝即散,毫無阻滯,心中大喜,趕緊朝二妖道飛去。二妖道本想用飛劍、法寶追殺石玉珠和玉花姊妹,忽見又一女子駕劍光飛落,手中持着一件從未見過的奇怪法寶。先以爲蠻僧邪法厲害,金鐘一搖,敵人便會昏迷倒地,護身法術也極神妙,敵人萬難近身。不料死得這麼快,來人才一照面,便已了賬,不禁又驚又怒。更恐妖僧身旁法寶被敵人奪去:兩人都懷着同樣心思,舍了石玉珠不迫,各把手一揚,飛出一道冷森森的碧光,打算先將敵人擋住,然後施展分身化形之法,將妖僧殘屍搶走,取了身旁遺留法寶,再用妖法異寶殺敵報仇,相機行事。
誰知空中還伏有三個強敵,早就躍躍欲試。見妖道到來,呂、石二人一同飛下,裘元、南綺首先按捺不住,一指劍光,流星下瀉,跟蹤飛墜,恰在此時降落。妖道只顧前面,通未覺察。靈姑的神斧、飛劍已非敵手,如何受得住兩下夾攻,又是驟出不意。迎頭先遇呂靈姑,才一接觸,妖道便覺敵人飛劍、法寶大異尋常,心中大驚。但又不捨,拼着兩口飛劍不要,專心去搶妖僧屍身上所留法寶。正打算運用玄功勉強支持,不作全勝之想,只抽空搶了屍身便逃,猛聽頭上破空之聲,兩道光華驚虹電射而來,喊聲:
“不好!”趕緊向側飛遁,意欲讓過來勢,再取法寶迎敵。南綺何等機智,看出二妖道失勢心慌,更不怠慢,一面催動劍光殺敵,一面揚手便是一蓬五色彩絲,雨一般當頭撒下。妖道兩口飛劍非靈姑之敵,本來不能持久,這時急於逃遁,心神一分,被斧光接連幾撩。裘元的飛劍與靈姑的飛劍兩下會合,再一絞,立被絞成萬點碧螢,四下散滅。這原是瞬息間事。妖道瞥見南綺彩絲飛到,自己兩口飛劍同時消滅,不由亡魂皆冒,不敢再事逗留。正待施展化血分身之法向空遁去,倏地震天價一個迅雷打將下來,妖道剛往斜刺裡遁走,恰好打個正着。裘元等三人飛劍、法主義往起一合圍,立被絞成一團血雨落下。石玉珠更將神雷發個不休,休說屍身,那妖道連元神也未保住,全被雷火、劍光一齊消滅。
這些土著俱是山中信奉邪教、喜吃生人的土著,漢人只要迷路誤入,走到他們的境內,遇上一個便休想活命。殘暴兇狠,勝於豺虎,卻是個打勝不打敗的性情,又最畏天神、惡鬼。臺下看妖僧行法,火燒活人爲樂的一羣,先聽晴天迅雷下擊,突有兩個滿身電光飛舞的女神飛降,一現身便將妖僧殺死,妖童擊倒,都當是犯了神怒,天雷行誅,女神下界,嚇得心膽皆裂,紛紛忘命四竄,其去如風,轉眼都盡。只苦了臺上這些有職司的,一則妖僧護臺妖煙急切間還未被衆人掃盡,無法逃走;二則來勢又極神速。石玉珠深知這類吃人土著秉性兇殘,死有應得,雖不值專心殺他們,並無絲毫憐憫顧藉之心。
又認出二妖道正是竹山教下妖黨,俱煉有元神化身,心靈相通,求援逃遁均極迅速。如被行法求救,雲貴邊境深山之中多是妖黨巢穴,似這兩人固然無妨,萬一將首要諸人引來,憑着同行諸人,決非其敵。就是當場殺死,只要被元神逃走,也是不了。除惡務盡,爲免後患,以全力運用玄功,施展太乙神雷,照定臺上連珠下擊。衆土著身當其衝,自然遭受池魚之殃,等到妖煙隨着妖僧、妖道殘魂碎骨一體消滅,衆土著也隨着屍橫就地,血肉狼藉,百不存一。
只二妖童狡詐,先爲雷火所傷,人並未死,自知情勢不妙,一面詐死倒地,暗伺動靜;一面行法,準備暗放妖蠱傷人。再要不行,便拔刀自刎,將元神附在自煉妖蠱身上,化形遁走,覓地重修。正倒在地上,互使眼色,準備一同下手。不料玉花姊妹兩個行家高手,自被石玉珠救起空中,神志一清,首先注意到二妖童的身上,雙雙齊喊:“恩人放手,我姊妹還有要事。”石玉珠見妖僧已死,妖道力竭勢窮,手忙足亂,料無妨害,一面發出神雷,一面放下二女。玉花姊妹因雷火猛烈,不敢降下。玉花忙命榴花收蠱,自拔頭上金針,化爲一絲火光,朝下擲去。正趕二妖童覺出大勢已去,凶多吉少,就地一滾,避開正面雷火,雙雙忍痛起立,剛把身畔妖蠱化爲千百點烏金光華往上飛去,吃榴花暗中行法,將手一招,全數收去。二妖童望見頭上兩溜青螢螢光華滿空遊走,猛想起仇人已被救走回醒,當時面色慘變,各自拔出刀來,未及回手自刎,那絲火光其疾如電,已經飛到。頭一個妖童首先被穿通前額,慘嗥一聲,死於就地。第二個妖童因立在後,沒有看真,心中一驚,手勢略緩,也被金針打中。跟着石玉珠連珠神雷發動,連那丟了手中白骨,想要乘機往臺下縱逃的妖巫,同時被震成粉碎。
事完之後,臺上只剩下許多土著的殘屍剩體,泥石交混,血肉狼藉,一片焦臭,刺鼻難聞,看去甚慘。石玉珠道:“這類野人都是窮兇極惡,死有餘辜。附近諸山多是竹山教下妖人巢穴,本非善地。適才爲殺妖道,我連發神雷,聲聞遠近,保不定驚動尋來。
他們心靈相通,最長報警之術,飛行也極迅速,一被迫來,便是麻煩。妖人、妖巫全數伏誅,只逃走了些無知土著。事後妖人發現,找不出敵人線索來路,再好不過。我們都還有事,妖人氣數未盡,此時何苦招惹?急速離開爲是。”說到這裡,隱聞遙空異聲啾啾,恍若鬼語。石玉珠側耳一聽,悄道:“不好,快隨我走!”說罷,率領衆人一同飛起。
衆人因玉花姊妹飛行不快,便由舜華、南綺相助,同駕遁光,往雲南境內飛去。初飛起時,遙空異聲除去路一面,似有好幾處隱約相聞。衆人因石玉珠當先開道,神情匆迫,飛行極速,料有原因,也各催動遁光加緊前駛,晃眼便是數百里。飛了一會,異聲越聽越遠,逐漸消失,石玉珠才令衆人略緩。一看下面地界,忽將衆人喚住,喜道:
“日前我們本定往香蘭渚去見寧一仙師,因事耽延,來時又應了陳道友之約,以爲南疆地遠,墟寨甚多,二妖童不知投向何處,尋找玉花姊妹尚須時日,歸來再往紫雲宮求取天一真水,再同赴磨球島離朱宮靈焰潭盜寶,事完少說也須四五月後。人事無常,能否有緣進謁,實不敢定,哪知才一日夜便與玉花姊妹巧遇,還除了三個妖孽。適才所聞異聲,便是竹山教下妖人互相傳問的靈語信號,必由雷聲引發而來。他們傳遞極速,我們都能聽到,可知甚近。這還是首孽大敗失勢之餘,稍爲斂跡,遇上警兆,散居各地的妖人先自互相詢問,非他同黨遇上兇危不肯出頭。否則那雷聲一聽便知是正教門下,如在從前,早已四方八面循聲擁來,不問來人是否和他爲敵,只要是正派門下,必以全力齊下毒手,決不放過了。我料他們聞雷生疑,最後問到被殺二妖人,沒有迴音,才立即追來。爲首幾個妖孽邪法厲害,尤其我們的人本領不齊,各有所短,遇上時吉凶難卜。恰巧這一面沒有動靜,只顧加緊飛行,未及細看。適才一看,前面不遠竟是滇池,豈非快事,我們可擇池旁荒僻無人之處降下,再踏水往香蘭渚去,以示誠敬好了。”
石玉珠說罷,領了衆人,同往池北岸蘆草叢生的荒僻野岸降下。略爲歇息,就便詢問玉花此行經過,怎會落到妖人手裡。
原來玉花姊妹自從死中得活,頗知警覺,一心傾慕正教。只因衆人力說南疆蠻域盛行巫蠱之術,一時不易根除盡絕,如無人爲之宗主,後患無窮;只有釜底抽薪,令她姊妹繼承天蠶仙娘法統,嚴訂規條,逐漸消滅,方是良策。玉花心想:“玄門修道最重外功,此舉實是功德無量。好在這些正教仙人已然相識,只要志切修爲,將來總有仙緣遇合,何況畢真真已允收爲記名弟子,更不愁沒有進身之階。先就現成基業去立外功,等有成效,衆仙自會看重。”於是便答應了。後來又想:“二妖童頗有法力,逃時又帶走了好些惡蠱,如不除去,不特將來各蠻寨、山墟的漢、山人民交受其害,如等勢力成長,連自己眼前的地位、生命俱不能保。”切身利害,自是愁急,所以別了衆人,便往雲貴邊界各深山蠻域中尋去。
玉花姊妹去時以爲滇邊地域廣大,盡是高山峻嶺,危崖連蟑,毒嵐惡瘴,棒莽蔽野,無數蠻寨、山墟零落隱藏其中,妖童驚弓之鳥,望影先逃,定必匿形潛影,難於搜索。
旋欲借山民敬畏本教心理,故示神奇,令妹榴花先充神使,向各寨、墟傳示神命,自己隱隨在後,一路往前訪查。哪知這一求快,反幾乎送了性命。
那二妖童人小心大,前在天蠶仙娘教下,曾有一次奉命往滇邊大諸葛嶺銅鼓山寨中催索貢品,與寨主龍河旺身旁執掌大權的妖巫結下私交。起初不過想勾結妖巫,準備日後稟知仙娘,奪取寨主之位。這時恰好用上,便投了去。二妖童見了妖巫一問,才知是他們去年走後,寨中來了一個山僧,自稱雲南第三法王,不特能夠吞刀吐火,手指生蓮,咒人立死,並能騰雲飛行,用電閃神火殺人,法力高強。來不兩天,便將全寨山民制服。
妖巫並說現時寨主和自己均已拜在他的門下,因聽天蠶仙娘美貌,本定不久便要尋上門去,用大法力強逼成婚。如想仍照從前預計,在此立教,決辦不到,反有殺身之禍。如能回去勸仙娘嫁他,卻是再妙不過的事。二妖童隨說仙娘已爲人所殺,奪她位的人比仙娘還美,法力卻差得多,法王好色,何不勸他下手?比仙娘在日更易成就。妖巫聞言大喜,立即引見蠻僧,也拜了師。第二日,又來了兩個竹山教下的妖人,乃蠻僧好友。於是連日商量去尋玉花晦氣,恰值玉花姊妹尋上門來。
二女雖在仙娘門下,卻不以師孃所行爲然。又以婚姻失意,心灰意冷,除了每年定時朝拜奉教而外,輕易不去。因而妖童奉使與妖巫勾結之事,一點不知,也未想到他們就在鐵鑼寨潛身,只是順路查訪,全無機心。榴花先往寨中宣示神命,寨主妖巫立出接見,編了一套假話,說二妖童日前來此,現住附近山洞之中,但他們有一師父法力甚高,宜用汁誘。又盛筵款待,儀式隆重,崇敬非常。二女知山民對本教奉如天神,決不敢絲毫違逆,只當無心巧獲,得來容易。加以連日跋涉辛苦,妖童新師法力深淺難測,打算宴後再命寨主、妖巫誘來,當時擒了就走。正飲食間,猛聽梵咒之聲,蠻僧和二妖童突然出現,方疑上當,猛覺頭暈心惡,人便昏迷暈倒。等到醒來一看,身已被人擒住,神魂也受了妖法禁制,休說脫身抗敵,連向畢真真、花奇二人求救都不能夠。
蠻僧見玉花果如妖童所云,生得美麗,心中甚喜,始而要她從順。玉花天性貞烈,自忖身落人手,如與明抗,必不能保。仗着得了天蠶仙娘真傳,學會處子完貞全節之法,一面拿話點醒榴花,不令怒罵,假意應允,等將禁身邪法撤去,立即暗中施爲,欲將貞體保住;一面暗放神蠱,去致蠻僧和妖人,妖童死命。蠻僧惑於美色,居然應諾。玉花如趁此時向畢、花二女求救,不消多時便可趕來。只因保全女貞之心太切,易緩爲急,把求救之事放在第二步,忘卻二妖童法力本領雖不如她,卻是行家。二妖童又知玉花平日守身如玉,性甚貞烈,連仙娘都強她不得,怎會順從那生相兇惡醜怪的蠻僧,一說就允?料定有詐。先勸蠻僧緩解禁法不聽,便留了神,玉花姊妹剛在暗中行法化爲石女,保住元貞,二妖童立即警覺,從旁叫破。
榴花恨極妖人,下手較快,將本門神蠱暗使出來,除二妖童早有戒備,不曾受傷外,蠻僧和二妖道全受了暗算。榴花因是驟出不意,神蠱已然附在妖人身上,稍緩須臾,便可殺敵制勝。只因蠻僧儘管惑於美色,因二妖童再三勸阻,不能無動於衷,禁法雖撤,暗中也有準備,收攝神魂的鎮物就在身旁,一舉手便可將二女神魂攝去。加以二妖童在側全神貫注二女動作,一見妖法被撤後,二女各把雙目低垂,心神內斂,一言不發,便知要鬧玄虛,立即揭發。總算閉竅全貞之法乃天蠶仙娘秘傳,二妖童雖蒙寵愛,因是男體,學它無用,不知底細。榴花放蠱時,又以全力猛然發動,二妖童臨難先顧自己,才得佔了一點先着。
蠻僧、妖道見敵人乘隙反噬,自是憤怒,二次行法將人擒住。攝去神魂以後,依了蠻僧,立時便要加以殘殺。因二妖道也垂涎玉花美色,見此番僧所得,本就在打主意,不捨就殺;又以身附蠱毒,雖然主持無人,不致便受大害,如欲除去,卻着實要費一番心力,終是未來隱患。解鈴還須繫鈴人,力勸蠻僧消氣容忍,自將鎮物取去行法,強勸二女收蠱降伏。蠻僧也知蠱毒厲害,又經力勸,只得應允。哪知二女斷定不免,一任行法禁逼,軟硬兼施,神魂始終倔強,不肯順從。一連數日,將蠻僧激怒,決計用土著最惡毒的邪法火化二女原身,禁煉形神,報仇泄忿。二妖道終恐去那蠱毒費事,二次再三勸說暫緩半日。
也是妖人惡貫滿盈。如再延遲一日,石玉珠等便要錯過,玉花姊妹也就萬無生理。
只因二妖童急於二女速死,惟恐她們受妖法禁迫降伏,嫁了蠻僧,日後就不能報仇,也必奪去寵愛,不能力所欲爲,不住慫恿激怒。又以鐵鑼族每月均要火焚一二生人敬祭妖神,恰可一舉兩得,便令妖巫率領衆山民將祭壇設好,並催促蠻僧同二妖道說好,若過了時限二女還不降伏,立即行法處死。
二妖道雖然不畏蠻僧,礙於交情極深,將來又有用他之處,不便堅持破臉,只得把收禁神魂的鎮物留下,加緊誘迫,作那萬一之想。二女天性剛烈,心裡又深信畢真真、石玉珠等必能前知,趕來相救;即或不然,爲妖人所殺,也只元神暫時受禁,終有超脫之日。如若真該遭劫,以前兩次早已不免,何待今日?竟打定寧爲玉碎,不爲瓦全之想,一任妖道用盡心思,倔強到底。
一晃捱到預約時刻,二妖道也甚憤怒。等將鎮物送往祭壇,石玉珠等一行五人恰在這時路過發現,因是下手太快,玉花姊妹不及施爲,衆妖人便全數送終。否則蠻僧、妖道俱已中蠱,二女只一脫困,便能致他們死命,一樣也是要遭慘死。二妖童攜逃的許多惡蠱俱在身上,不及放出。二女本不想留來害人,也就聽之,事前沒有收回之念。都被石玉珠連珠雷火一陣亂打,全數消亡。南疆惡蠱本極猖獗,爲害甚烈,連經幾次重創,如金蠶,七修、鐵翅、蜈蚣等極厲害的惡蠱,俱已除盡。玉花一掌教,嚴訂教規限制,只能置毒飲食之中,極少能夠飛出害人。熟悉山情的漢人一望而知趨避,中毒以後醫治也較容易。尤其是無故決不害人,有受害的也都是負心背義,激怒山人,咎由自取。從此威力大遜,十不存一,不足爲害了。
玉花說完經過,衆人見那八百里滇池煙波浩渺,天水相涵,湖心鶴汀鳧渚,棋佈星羅,宛如黛螺點點,飄浮水面,景象雄闊,清麗無侍,正在遙矚之際,忽見較遠一座小島嶼上似有一片祥光隱隱飛墜。石玉珠驚喜道:“想不到小寒山姊妹也會在此不期而遇,以後的事想必好辦多了。”衆人間故,石玉珠道:“這是我兩個好友:一名謝琳,一名謝理,爲同胞孿生。她義父乃武夷散仙謝山,自從峨眉開府,得一前輩神僧點化,歸入佛門,已成正果。她兩姊妹也在峨眉開府以後,投到小寒山神尼忍大師門下。自乃師二次閉關,我和她們已有五年未見。此事說來話長,我和她們別久會稀,急於相見,過些時再詳談吧。”說罷,衆人一同隱了身形,貼水踏波而行,往香蘭諸上飛去,晃眼行近。
那香蘭諸地方不大,孤立水中,泉眼就在下面。逆浪排空,宛如奔雪,風濤險惡,地方又僻遠,漁舟之所不至。洛上生着千百種幽蘭,間以奇花美樹,馥郁蔥寵,五色繽紛,宛如仙境,點塵不到。衆人還未到達,老遠便聞見陣陣幽香。南綺原具愛蘭之癖,又見景物如此清麗,連聲贊妙。石玉珠道:“寧真人想已知道我們要去進見,否則這近諸一帶俱有仙法禁制,早被阻住,不能前進了。”話還未完,人已到了清邊。
衆人剛剛上岸,倏地眼前一亮,由左側幽蘭叢生的危崖後面,有兩個年約十六七的淡裝少女分花拂葉而來。石玉珠連忙迎上前去執手相見,甚是親熱。衆人見兩少女不特相貌如一,連穿着,神情俱都似一個模於印出來的,都是美秀出塵,容光明麗,令人不可逼視。靈姑和舜華、南綺本俱自顧美貌不後於人,見了也由不得生出一種天人之感,愛敬交集,不等石玉珠招呼,全趕了去。
雙方引見之後,南綺最是聰明,暗忖:“寒山二女一般相貌身材,她們和石玉珠同輩至交,以後不知能否和她們親近?如若僥倖能與常見,應該有個分別纔好。”便在暗中留神觀察二女言談動作,看到底有無分別長幼之處。看了一會,纔看出二女於清華朗潤之中,別具一種天真。說話時面上常帶笑容,一笑,面上便微現一個酒渦,恰是一左一右,這才認定長幼之分,見衆人也在留意觀察二女有無分別,均未看出,心中大喜,且不說破。
石玉珠問二女來意,打聽寧真人出遊也未。謝纓笑道:“真人現在洞內等你們去進見呢。至於我姊妹的來意,暫時卻不能和你說。並非隱瞞,也是受人之託,內中有點緣故。且等到時再奉告吧。”石玉珠笑道:“琳妹近已成長,還是當年天真。你不對我說,我也不問,如何?”謝纓笑道:“委實有點關礙,暫難明言。你們見完真人,可還到哪裡去麼?”石玉珠便說:“有一新交好友要去紫雲宮遊玩,因與主人素昧平生,約同前往,代爲引見。只等見完真人,約齊同去的人,便即起身。”謝琳笑道:“各人都有各人的心意,有時說早了反倒誤事,暫時不說出來最好。”
石玉珠因陳嫣紫雲宮求取真水,事前不宜泄露,故此未對二女明說。聞言不禁心中一動,暗忖:“聞說謝家姊妹近已得了小寒山神尼忍大師真傳,道法益發高深,莫非紫雲宮求水之事已被她算出來了麼?”才一轉念,謝瓔笑道:“石姊姊,你素日對友雖喜銳身急難,但也須對方是個好的才行。你那新交好友人品如何,想必甚好吧?”石玉珠笑道,“同輩道友中,哪還蓋得過你二位去?尤其品貌更是無人能及。不過這兩位道友也各有其長處。內中一個叫冷青虹,更易引人親近喜愛。但如比起道行法力,那就差得多了。”謝琳笑道:“石姊姊眼界素高,這樣誇她,一定美秀已極,我真想見她們呢。”
謝櫻笑道:“早遲自會相見,忙這一時作甚?”謝琳笑道:“人生遇合,各有因緣運數。
此念一動,便是種因,到時自然相見,我不過說說而已。”石玉珠笑道:“想起我們在凝碧仙府初相見時,賢姊妹修道已逾百年,依然稚氣未脫。自歸忍大師門下並沒多年,竟換了一半性情,連吐屬也變了好些。真個士隔三日,便當刮目相看了。”謝瓔笑道:
“石姊姊就愛挖苦人。只顧我們敘闊說笑,卻令同來諸位道友久候,快到洞中見寧真人去吧。”
謝瓔說罷,領了衆人折向崖後,面前突現一片平地,數十株大逾十圍的參天老檜矗立其間,樹幹上各生着好些寄生蘭,葉長二三十丈,花大如杯,累累下垂。左邊一片危崖,更有千百種奇珍名貴的幽蘭叢生其上,異香芬鬱,相與融會,令人聞之心清神旺。
衆人除石玉珠在凝碧仙府觀賞過兩次,餘人均屬初見,方在心中贊絕,小寒山二女和石玉珠已先往危崖上飛去。衆人隨上一看,那崖高只十餘丈,自腰以下壁立如斬,通體玲瓏剔透,形勢奇妙。上半一段突縮進去四五丈,現出一片平地,疏落落長着十餘株老鬆。
松下磐石上置殘棋,兩旁設有三四個石墩,似是真人平日與客對棄之所。全清皆種幽蘭,獨有此片石地寸草不生。那些老鬆俱自石隙之中怒生,盤纖磅礴,夭矯騰舞,清奇古拙,各具姿態。清風過處,發爲松濤,與狂波擊石之聲相與和應。四望清波浩浩,天光雲影,浩無際涯,真令人有出塵遺世之感。後面還有六七丈高的危崖,洞穴甚多,主人便就着原有形勝,因勢興建,闢成三層洞府,地方不大,精妙異常。
衆人正待循着崖腳石級走上,忽見二層洞內走出一個十二三歲的道童,笑朝小寒山二女道:“李哥哥嫌二位姊姊不肯同去,已賭氣回武夷山去了。家師請你們稍候,他就出來。”謝琳道:“他回山最好。”石玉珠見謝琳說時,使了一個眼色,道童便不再往下說,只笑問二女道:“令世弟也同來了麼?怎我先未看見?道法想必又更精進了,真是難得。是同來的麼?”謝纓笑道:“你還誇他呢,都是家父愛他過甚,慣成這樣子。
以前便愛惹事,近年又奉家父之命,出山修積外功,越鬧得不成話了。見了風,就是雨,不管對方深淺,一味蠻幹。偏又運氣好,居然很少吃虧。他和齊金蟬、石生。南海雙童、易氏昆仲等八九個人最好,只要湊在一起,必有事故。我姊妹兩個也不知爲他操了多少心。去年和峨眉這幾個小弟兄假名到金鐘島去看我葉姑,路過小南極無定神洲,成心找人晦氣,將黃沙老祖的愛子、愛妾殺死,給葉姑找了不少麻煩。今早隨便得了一點風聞,又想淘氣。因金、石諸人正奉教祖齊師伯之命,在煉濟世用的靈丹,沒處找伴,恐自己法力不是對方敵手,來找寧真人借件法寶。我姊妹還是爲他才趕了來的,因他早來,你未看見。適才我說他兩句,還是嬉皮笑臉,他向來不管多大亂子,只一說就要做到,賭氣回山,決沒好事,不知又安甚心思呢。”
道童笑嘻嘻插口道:“是真賭氣。二位姊姊不許去,師父又不借他法寶,他怎敢深入虎穴、否則我也同他去了。”謝琳笑道:“你也不是甚好人,定是通同作弊,想瞞我怎行?你纔有多大氣候,也跟他學?遲早吃了人虧,再偷偷去哭吧。”道童笑道:“漫說我不會吃虧,就吃人虧也不會哭,姊姊放心吧。”謝瓔道:“如何?話漏出來了不是?
小世弟真膽大包天,我簡直想不愛他了。”石玉珠笑道:“你姊妹兩個這叫其詞若有憾焉,其實乃深喜之。令世弟自從由妙一真人引進到令尊門下,彼時才只兩年光陰,如非你二位愛他,帶往小寒山,強磨着令師傳了不壞身法,又喜他到處遊行惹事,怎會膽子越來越大?自己先誘人犯法,如今又要充好人了。”謝氏姊妹還未答話,道童已在旁拍手笑道:“這話真個通極,要不是每次出事都有二位姊姊趕往相助,小世哥還未有這樣膽大呢。我如有一位有本領的姊姊,也早和他一樣了。”說得衆人都笑起來。
石玉珠料知二女姊弟此來必非細故,否則彼此交厚,決不致連自己也隱而不宣。還有寧一子素來對人謙和,從不以尊長自居,適才已令謝家姊妹來喚進見,到了這裡又令少待自出,內中均似有文章。久聞此老雖然性情謙虛,永不與人爭鬥結怨樹敵,在前輩散仙中如論法力,並不在神駝乙休、百禽道人公冶黃等人之下,看這情景,弄巧許與自己同來諸人有關都說不定。正尋思間,一個相貌清灌,長身鶴立的葛衣道人,已由石級上款步而下,石玉珠忙引衆人上前通名拜見。寧一子含笑命起,說道:“你們遠來不易,本想延人洞中小坐,盤桓些時,不料適才有人相約同往西崑崙訪一道友,此時便須起身,無暇接待。昔年煉有一爐靈丹,久無用處,現贈你們每人兩粒,以備不時之需。等你們將來便中路過,再作長談吧。”寧一子說罷,取出十粒丹藥,命道童代爲分配。長袖一擺,一道白光直射空中,宛如長虹經天,飛星過渡,眨眼無跡可尋,衆人各自向空遙謝了一陣。
裘元見那小道童生相清秀,神情俊爽,想走過去請教姓名;道童也覺裘元年紀比他大不許多,是個好道伴,由不得惺惺相惜,對走近前。雙方正要開口,石玉珠笑道:
“我們只顧說話,還忘了給小主人引見呢。這是寧真人新收不滿十年的高足蔣栩。他和謝真人高足李洪一樣,都是三歲入門,十餘歲便得了師門心法。休看人生得似幼童,如論法力,差一點的異派中人都不是他對手呢。”隨說,又指衆人向蔣詡分別引見。蔣詡笑道:“裘師兄,休聽石姊姊的,我如何能與李哥哥相提並論呢?”謝嚶笑道:“詡弟不要大謙了,至不濟,你兩人淘氣愛惹事總是差不多的。”蔣詡聞言,朝二女扮了一個鬼臉,引得衆人都忍不住要笑。
呂靈姑見二女儀態大方,又聽法力那樣高深,衷心傾慕,聽說要走,好生不捨,脫口道:“二位姊姊道法高深,難得有緣,不期而遇,我等正想多領教益,如何便走?”
餘人也隨聲附和,一致挽留。舜華姊妹因聽二女近日無事,更想約去冷青虹那裡小聚數日,再行分別。謝琳笑道:“諸位姊妹厚愛,我豈不知?聽石姊姊說起冷青虹爲人,也頗想見她。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過些日我姊妹自會尋你們去,何必忙此一時呢?”
靈姑又問二女誰長誰幼,到底有無分別,請說出來,會見時也好稱呼。蔣詡在旁插口道:“朋友相交,總該彼此相識才是。她兩人偏長得一樣相貌身材,又愛一樣打扮,好些同道到現在還分不出長幼來,真個笑話。諸位姊姊已來了些時,怎還未分出誰是姊妹麼?”靈姑、舜華、裘元齊說,二女容貌身材、舉止神情無不如一,着實不易看出。
南綺獨笑而不言。蔣詡道:“虞二姊不說話,想是看出來了?”南綺手指謝瓔方要開口,剛說得一個“這”字,謝琳忙道:“我知甫妹看出來了,但這樣認法不算,我倒要考你一考。”說罷,拉了謝瓔,轉風車般在場中轉了幾轉,各繃着臉,同聲問道:“諸位姊妹認來。”南綺見二人頰上梨渦全都未現,笑道:“我只看出二位姊姊相貌身材以及神情動作無不相同,只玉頰梨渦一左一右,略分長幼,但非到笑時仍看不出。這等寶相莊嚴,就認出來,也是碰上的了。”衆人聞言方始省悟。
石玉珠笑道:“不見二位妹子這等童心,已近十年了。今日有甚可喜之事,如此高興?”謝瓔道:“琳妹天性如此,我只好隨着她些,否則又不高興了。”謝琳微嗔道:
“沒見你這樣老實人,自己先認了姊姊,還教人猜呢。我是妹妹,沒的教人認錯了你,屈尊吃虧。這酒渦真討厭,要都生在一邊不好麼?”說到末句,忍不住嫣然一笑,右頰酒渦立時現出,衆人都笑了起來。
二女和石玉珠始終未提何日再見,又聚談了片時,二女作別先走。靈姑見二女只朝衆人含笑揮手,道聲再見,跟着祥光微閃,便即無影無蹤,不知去向,既未見飛起空中,更未聽到甚破空聲息,心中讚羨非常。
衆人正要跟着起身,蔣翊忽拉裘元,笑指道:“裘師兄慢點走,又來人了。”衆人隨手指處一看,兩道劍光宛如白虹貫日,在西北遙空雲影裡,夾着破空之聲,朝香蘭諸這面電駛而來,晃眼飛墜,現出兩個道裝少女。石玉珠和蔣詡忙向衆人分別引見,才知來人乃是峨眉派門下弟子墨鳳凰申若蘭和女空空吳文琪。二女見面之後間起,知道寧一子已赴西崑崙,謝家姊妹已然來過。申若蘭驚道:“想不到謝家姊妹竟有如此神通,我們真慚愧極了。”
蔣翊問故,申若蘭道:“我和吳師姊日前路遇一位老前輩,本命我兩人先來這裡,後去小寒山,託謝家姊妹辦一件事。我因那事重大,謝家姊妹分別數年,渴欲一見,又以爲時尚早,寧師伯輕不出門,路又順便,意欲先去小寒山約她姊妹一同來此。不料到時,她姊妹正隨侍忍大師坐禪入定,留有一紙,上寫她姊妹得忍大師指示先機,早知就裡,如欲晤談,請在小寒山少待。否則,日內必去峨眉與一班姊妹道友共謀良晤。我素來性急,等了一日不見醒轉,她又沒寫明準時候。那位老前輩命我兩人先來這裡,對她姊妹二人坐禪入定之事必已前知。心想往返不過半日,何必在那裡枯候?便趕了來,誰知她們競分身神遊到此。既與寧師伯見過,此事定已有了眉目。蔣師弟可知道麼?”蔣詡笑道:“知是知道一點,暫時還不能說。”吳文琪道:“那就難怪了。謝家姊妹說日內要往峨眉相見,我們還是回山等她們好了。”
石玉珠道:“我與二位姊姊也有兩三年不見,難得不期而遇,如何便走?謝家姊妹峨眉之行也無這麼快;二位近年已得師門真傳,掌教師尊近已閉關,不須隨侍。反正山居清修,出入任意,並無要事在身,何不在駕同去敝友那裡小聚數日呢?”申若蘭笑道:
“妹妹哪裡知道。那年掌教師尊和諸前輩師長奉師祖玉筐金敕,就着舊居凝碧崖,以玄門無上法力化石熔沙,模山範水,鼓鑄峰嶺,陶冶邱壑,宏開五府,冉建仙宅。羣仙盛會之後,門下男女弟子便奉師命,各本自身根器、功候、法力,分由左元。右元二洞所設各種魔障險阻闖將出去。或由火宅衝出,或由十三道鐵門限內越過,一切均無阻滯危難,方許去至正殿,領了法寶傳授,經由飛虹橋上下山積修外功,從此自立洞府,往來自如。衆弟子中除了本來根器深厚,功力高深的寥寥十多人通行無阻外,只李英瓊妹子法力不濟,但根器、緣福極厚,仗着白眉禪師前賜佛門至寶,硬由火宅衝出;向芳淑,司徒平二人各得乙,凌二位師伯之助,也勉強轉危爲安,越過十三限。餘者多是知難而退,甘在兩洞危壁石穴之中苦修,靜俟水到渠成。有那心存僥倖,或是急於成就,自恃大高的,火宅衝出大難,走的人還沒兩個,都想用自身飛劍、法寶護身,強以定力由十三限衝出,不料全碰了釘子。總算師恩深厚,一到危急時便加解救,否則,縱不遭劫身死,也須重傷,或是走火入魔。
“我便是其中之一,因想一人力薄,還約了凌雲鳳等六位姊妹,將各人法寶、飛劍聯合一起,先以爲怎麼艱險也能渡過。誰知人數越多,心念越不齊。尤厲害的是,開頭已然聯合,便成一體,休慼相關,牽一髮而全身皆動。儘管事先商定,潛光內照,護住元神,一任護身寶光、劍光擁着緩緩前行,心想不論有多厲害的景象,視若無睹,不去睬它,又有師父加恩護持,決不至於真正受害。明知是幻象,這還有甚可慮?誰知上去真個容易通過,到了第四關上,不知怎的一來,六人分明在一處,並未分開,竟會成了六起,各自爲政,晃眼如醉如癡,入了幻景。如非師父恩憐,全都走火入魔,就到如今,也休想行動一步。大家一齊遇險,受害深淺卻各有不同。我僥倖算是較好,修煉最快,二次通行時也最容易。可是欲速不達,直到如今,所許外功仍未修積圓滿。前年掌教師尊二次傳授本門心法,又須加緊修煉,內外功同時都要修積。表面上好似正路出身的弟子,不比奉有特命出山,大都身負重任,無甚閒暇,來去行止均可由心隨意,毫無拘束,實則一天也不敢鬆懈。幸而自知道淺力薄,難與諸先進同門爭衡,不敢自立洞府。約同吳、李、萬、裘諸同門,稟明師長,仍舊在山居住,在師門庇護之下,不用擔心外道邪魔侵擾,以便一面修積,一面隨時領受恩師訓海,省卻許多煩擾則有之,要似英、雲、八姑姊妹和嚴、莊、金、石、諸葛、林、嶽諸先進同門那樣,法力既高,功行也將圓滿,行止施爲更是無不由心,那就差得大多了。這次只是偶和吳姊姊抽空出山,修積一點外功,遇見一位老前輩,命爲代辦一事,方得到此,出來已有多日。近來奉命採藥的兩輩弟子已相繼回山覆命,各地同門應交靈藥也都送到,不久開爐煉丹,就許命我二人隨同守爐,如何敢在外面逗留呢?”
石玉珠見文琪雖只兩年不見,道氣益發盎然,宛如仙露明珠,自然流照,料知功力大爲增進,暗忖峨眉門下進境真速,讚羨不已。玉花姊妹更是衷心敬仰,自恨福薄,向道之心越加虔誠。申、吳二人自然謙謝。石玉珠也不再挽留,略訂後晤,便同別了蔣詡,各自分道起身,申、吳二人自返峨眉山。不提。
石玉珠和裘元、南綺、舜華、靈姑、玉花姊妹一行七人往含青閣飛去,劍光迅速,不消多時,便已飛到。冷青虹、桑桓、陳嫣三人此時嫌怨既消,十分投契,正在閣前平臺之上對弈,俱沒想到石、呂諸人回來得這等快法,互相見面,說了前事。
靈姑見勝男姊弟未在臺上,一問冷青虹,才知阿莽傷勢治癒以後,昨日隨了冷、桑、陳三人出湖登岸,閒遊全山,並去陳嫣故居小坐。歸來天已昏暮,行至湖邊,忽遇一位姓紀的道友,說奉青城山朱真人之命,因竹山教改了約會之後,自知法力不濟,又去長狄洞勾結了兩個厲害妖孽,朱真人爲破妖法,不久便要設壇祭煉法寶,恐勝男姊弟去晚了不及傳授,命來接往,已然走了。石玉珠道:“我因紫雲官不能帶他二人同行,我由磨球島事完,又須回山,諸位暫時無人送他們前往青城,帶了是個累贅,放在這裡也有不便,這樣倒省事不少。陳道友如無甚事,此時便可去紫雲宮了。”
陳嫣知石玉珠急於回山,呂、裘諸人奉命行道,也不宜多有耽延,略爲盤算,答道:
“妹子新近脫劫,元神未固,現正每日子午二時修煉,本來尚須月餘光陰。無如諸位俱都有事在身,諸荷鼎肋,已極感愧,再爲妹子多延時日,心更不安。妹子意欲勉爲其難,先去紫雲宮求來天一真水,再行相機行事。諸位道友以爲如何?”石玉珠道,“道友元神已然凝固,無須過慮。我意磨球島遲早前往無妨,紫雲宮之行卻以早去爲宜,免得夜長夢多。據我看來,現已有好幾位知道此事,齊、秦、週三位主者,如有一個不能裝糊塗,這水就不好求了。”舜華、冷青虹俱說:“此論甚是,事不宜遲,我們走吧。”陳、冷、桑三人便留衆人小住一日,略烷征塵,明晚起身,就便款待玉花姊妹,遊玩全山。
玉花姊妹聞說紫雲水仙宮閥之勝,自恨無福,不能隨往,好生難過,靈姑、南綺勸道:“你姊妹不要介意,只要志切向上,此次回去正位以後多積善功,上次拜畢道友爲師已然種因,遲早自有仙緣遇合。即或不然,我們將來如有成就,也必設法引度,使求正果。你們放心好了。”玉花聽二女說得十分真誠懇切,不禁感激涕零,再三稱謝。
當晚冷。桑、陳三人先在閣中設下盛宴款待,雖非世俗筵席上的魚肉珍鍺,卻也備極豐腆。尤其是各種佳釀果脯,甘芳腴嫩,雋美無倫,無一不是罕見珍品。問起來路,十九均是飛狸平日所獻,保存至今。衆人各快朵頤,讚不絕口。連石玉珠已然辟穀的人,也隨衆飲啖起來。時正月明,湖波渺渺,平勻如鏡。時見朵雲冉冉,浮沉碧空,影落水中,上下天光一齊流走。又有那雲樓斜壁,玉棟雕樑,霞光瀲灩,金碧輝煌,與中天月華掩映生輝,幻爲異彩。衆人憑欄賞月,臨流把盞,直有置身瑤宮貝闕,境真天上,不似人間之感。石玉珠多歷仙山靈境,舜華、南綺姊妹所居長春仙府更勝於此,裘元也曾見過,不以爲意。靈姑因境由人建,陳設器用過於華麗,覺非真修道人所宜,儘管誇好,也無動於衷。玉花姊妹生在蠻荒天蠶仙娘洞府,只是清潔無塵,多陳珠玉錦繡,俱是人間之物,幾曾見過這等光彩繽紛,甭皇清麗之景,豔羨非常,現於詞色。
陳嫣笑對玉花道:“昨日我和冷、桑二位道友約定,磨球島事完,一同另覓洞府清修,故居已不願再住。只是昔年修建這含青閣,以及到處搜掘這些器用珍玩,曾費多年心力,一旦棄卻,也覺可惜。別位道友志切清修,必不願在此久居,一個付託失人,又造孽因,正愁無人接受,適才盤算令姊妹承繼天蠶位業,山民初附,如在此居住,創立教宗,大可炫耀于山民,使其增重信仰,這裡居停有主,日後我們舊地重遊,也有一個東道。實是一舉三得,合宜已極。意欲以此相讓,不知願否?”玉花驚道:“這裡仙山宮闕,珍寶甚多,最易引起妖邪生心,我姊妹二人法力淺薄,如何承當得起?”冷青虹道:“這層我們已有打算,既請你姊妹居此,焉有任令妖邪侵犯之理?只間願與不願吧。”玉花是山女,天性直率,心口如一,便答道:“這是神仙住的地方,只愁沒福享受,焉有不願之理?”陳嫣喜道:“你姊妹不要犯愁,本山原有桑仙姥遺留的乙木禁制,一切俱早佈置停當,只須如法施爲,足可自保。你天資穎悟,學它不難,有這一夜工夫,由冷、桑二道友傳授,明日便能運用自如了。”玉花聞言大喜。衆人也都代她欣慰,樂於玉成。
桑仙姥所設乙木陣法本是寶物,現成設備。席散後同去地室,經冷、桑二人一一指點演習,並述其中微妙,到了次日,玉花全都學會。冷、桑、陳三人又引衆人往閣後寶庫中去,將原存法寶取出,分別帶上。南綺見法寶共只十餘件,其餘珍玩、寶物之類不下幹件,均是人世間罕見之物,看出陳嫣大有一去不歸之意,笑問:“這些好東西莫非都不要了麼?”陳嫣慨然道:“昔日一念貪嗔,造下許多魔孽,自遭大劫,方始省悟。
日前諸位去後,本想仍由冷、桑二位道友留用,因是志切清修,堅拒不受,這些東西,尋常人得去,反是禍水,並且爲數大多,便贈新居停也非所宜。諸位道友不妨隨意選取,再贈幾件與玉花姊妹,餘下的仍然埋入地底,以免留在世上害人。諸位以爲如何?”石玉珠和舜華、南綺本沒把這類珍寶放在心上,裘元、靈姑更恐犯了師門戒條,俱都謝卻。
玉花姊妹自覺得居這類神仙宮室已出非分,衆人俱不肯受,如何還起貪心,也以婉言辭謝,陳嫣嘆道:“妹子昔年爲寶忘身,千方聚斂,惟恐所得無多。今日請位如此高潔,真出人所料。”
石玉珠道:“這話也不盡然。海內外散仙、地仙有宮室器用之美的,也不在少數,只不是百計千方,專一尋取而得罷了。陳道友以前之失不在藏珍,而在以法力強迫異類,誅求無厭,以致惹出許多事來。天地珍物,顯晦有時,沉沒千百年,既被道友發掘出來,也是定數,何必重又埋藏?我們實是用它不着。我看玉花姊妹無甚法寶,內中頗有幾件可以祭煉,不妨代選幾件。再挑幾件難得的送往紫雲宮,作爲禮物,餘者仍用法力暫時封藏,以備日後或有用處。即便無用,寶庫本來深藏湖底,又有禁法封閉,尋常異派妖邪無法攻入,並也無從知底;真有極大法力的道術之士,又不會生心掘取。比另行覓地埋藏穩妥得多,何必多此一舉呢?”衆多稱善。陳嫣道:“妹子也是驚弓之鳥,未免多慮,以珍物大多,聚在一處,易啓妖人覬覦。我們不在此地,玉花姊妹力薄,縱令寶藏不被攘奪了去,也是麻煩,弄巧人還受害。故想將它分散開來,另覓幾處隱秘之地埋藏,免有後患。石道友說無礙,便仍由它在此,將來再作計較好了。”
陳嫣說時,冷青虹又再三向衆力請各取兩件,以志因緣。衆人不願拂她盛意,各自商量,揀那稍爲有用的取上一件。石玉珠取了一粒夜明珠,舜華取了一隻溫涼玉環。裘元、南綺、靈姑三人因聽石玉珠說這些珍物本質極佳,中有好幾件,如肯下功夫,俱能煉成法寶,都是一般心思。無如庫中珍物過多,珠光寶氣,相互輝映,看不出哪樣合宜,又不願貪多,正在逐件摩掌付量。
陳嫣因這次磨球島之行一半仰仗靈姑,心存酬勞之想。見三人久無中意,倏地想起一事,喜道:“三位道友志切清修,這些珍奇玩好之物料難入選,不必找了。記得昔年屢次強迫飛狸尋掘古仙人遺留法寶,它俱堅持不肯。未一次同它前往海中掘取藏珍,因答應只此一行,歸來便即放它,它面上似有喜容。歸途所有珍物均系妹子行法攝運,內中有一個碧玉枕它獨親自抱持不放。我因這類玉枕已有好幾個,問它爲何如此重視?它說內有十九柄古錢刀,乃古仙人舊物,只消知道用法,再加祭煉,便可運用。但寶主人昔年仙去,將此寶埋在一個亙古無人的火山峽壁之中,原藏洞壁上留有古篆咒訣,並記明源流以及行使之法。那地方終年烈火千丈,連我也難進入一步,只它可以犯險出入。
非等我撒去禁制釋放,由它獨自前往,不能得到。問它頭次得寶時怎不記下?它說烈火時有強弱,爲取此寶已費了不少心力,犯了若干大險。等發現壁間古篆,看不一半,火勢忽強,再如勉強延挨,便須命喪火窟。嗣想再去,便被我擒住。因我屢次逼令尋掘法寶,無心應命,這次慨允放它,纔將此寶獻出。我知它是恐我事後食言,以此要挾。等將玉枕封禁破去,打開一看,果是十九柄錢刀,形制奇古,精芒內蘊,幻爲奇光,果然不是常物。我也曾行法運用,竟似頑鐵,全無靈效。怎麼盤問它,始終咬定牙關,非等放後,去將咒偈抄來,不知底細。我欲先同它去探,也堅拒不允。方想將它替身尋到,姑且釋放,相機行事,便遇二妖人在附近掘到一面寶鏡,不合貪心奪取,弄巧成拙,反遭暗算。回山遷怒飛狸,毒刑拷問,復施金、水之禁,由此成仇,它甘受楚毒,不吐隻字。明知枕中錢刀是件異寶,連費了若干心思祭煉,並向友人請教,始終不知底細,不能運用。一賭氣,將它收藏在後面那些不甚心愛的珍物之中,一直不曾取視。又隔一年,便遭大劫,早已不在念中,適才方得想起。令師朱真人得道多年,法力高強,見聞廣博,同道中尤多天仙一流人物,當能查知此枕中錢刀來歷。三位道友何妨將它分帶回去,請令師鑑定,加以傳授,也許能合尊意呢。”
庫中寶物,俱由陳嫣採取海中珊瑚作成各式格架,巧奪鬼工,精緻無倫,頗費了一番心思,玉枕就藏在最後寶架上。陳嫣隨往取出,衆人見那玉枕通體碧綠,形制古雅,看去一色渾成,並無縫隙。陳嫣雙手握緊兩頭一推,忽然分裂爲二,上半是蓋,下半有十九個凹槽,每槽各臥有一柄錢刀,長約五寸,精輝掩映,宛如新鑄。石玉珠和舜華姊妹俱都識貨,一望而知不是常物,好生驚奇。刀雖十九把,匣只一個,不便分散。靈姑爲人謙讓,不肯收持。裘元、南綺看出陳嫣意在靈姑,也不肯拿。石玉珠道:“你三人不必謙讓,此寶現尚不能運用,在誰手內都是一樣。我聽家師說青城初傳弟子共有十九人,此寶恰是一十九柄,與人數恰巧暗合,也許將來貴派同門人各一柄。我看玉枕長有尺餘,靈妹也不好攜帶,還是交與南妹暫時收藏,等朱真人看過,傳授用法,再作主分派吧。”衆人俱以爲然。南綺身畔法寶囊本可收藏多物,不顯痕跡,聽衆人如此說法,便取來收了。
冷、桑、陳三人又選了幾件寶物,贈與玉花姊妹。重又行法,將寶庫嚴行封閉,退了出來。然後再向玉花指示完了機宜,一同作別,往南海紫雲宮飛去。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