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媽媽帶着晴兒奪路便走,這四個大漢來得太過突然,沒有任何徵兆,荀媽媽也只來得及讓晴兒抱上水生而已。
而她立即奔向吳媽媽給晴兒的所謂“嫁妝”,那顆珠子在個頭雖然只有嬰兒拳頭大小,但在日光下便發出盈盈的藍光,一定不是個普通的東西。細軟來不及帶上,這顆珠子一定能換很多錢,到時候不至於餓死。
然而才走了不遠,立即被四個大漢攔住。
“你個臭婆娘,拿什麼東西潑了我等兄弟!”帶頭的蒙面漢子用刀惡狠狠地指着荀媽媽,一手使勁往背上抓去。真不知道那盆誰竟然那麼厲害,現在渾身上下像爬滿了毛毛蟲一樣,不抓很癢,抓了更氧,還疼。
然二師姐的命令,卻是不可違抗。若是殺了人,得到金條,若是殺不得人,明日的太陽他們也不要見了!
二師姐雪盞那個人,看着十分無害,走在大街上別人還以爲是個鄰家的乖乖閨女,小家碧玉的樣子惹人垂憐。可誰知道她那柔順的外表下卻藏着一顆弒殺的心,殺人的時候最是面無表情,好像在斬殺一條魚,手起刀落,頭不斷血流命喪!
所以,相比於身上的這點氧,他們的命,纔是最重要的!
荀媽媽冷笑,右邊臉頰上橫亙的豔紅色的胎記就像地獄奈何橋這一岸的曼珠沙華——也稱彼岸,最是妖詭。
她將晴兒和水生護在身後,緊緊地盯着面前四個大漢,一手摸向腰間,用那破銅羅一樣的嗓音:“這些毒粉,若是三個時辰內沒有解藥,便會奇氧難耐,沾了鮮血發作得更快!如果拿不到解藥,你們將被自己抓癢抓死!”
“老大,你身上流血了!”
“我知道!廢話什麼!這東西的解藥一定在這醜娘們兒身上!殺了她殺了小的,把那小妞兒留下,咱們還可以好好地**一把!”帶頭的忍着身上的奇癢,滿眼淫光地盯着晴兒水蜜桃兒似的臉蛋,伸出舌頭舔了舔自己乾裂的嘴脣,一步步向荀媽媽和晴兒靠去。
荀媽媽護着晴兒後退,卻被身後的大漢推了一把,又推向帶頭的,就像對待圈養的小雀。
“把這孩子交出來,或許本大爺可以饒你一命!”帶頭的本想十分瀟灑地說出這句話,然而身上的氧忍得他咬牙切齒,變得愈發猙獰。
“這孩子同你們有什麼仇?他還這麼小,你們爲什麼要他的命?!”荀媽媽護着晴兒,朝帶頭的問道。迄今爲止,她都沒有弄明白水生的身份。在這後宮待了這麼多年,她自然看多了各宮妃嬪爭寵的伎倆,互相殺害孩子的事情時有發生。
可這一代帝王的後宮卻古怪得緊,到今登基四年,除了左貴嬪一人肚皮有動靜外,別的女人,一概肚皮扁扁。而左貴嬪前幾日剛剛聽聞流產,那麼這個孩子,究竟會是誰的?
而且還這麼小,明顯看着就是個不足月的孩子,眉眼之間沒有半點像當今大王,讓她心裡有些猜測,卻又覺得這猜測太過大膽。
不過無論如何,既然晴兒已然決定要收養這個孩子,叫他一生“弟弟”,那麼不論他究竟是什麼身份,她都不能將其交出去!
“怎麼?不知道這孩子是誰的你們就敢收留,當真是膽子太大!”帶頭的眯着眼,哪裡不知道荀媽媽是來想套他的話,好知道這孩子的身份。但二師姐說了,這孩子的來歷,若他們透露半個字,那便是一個死字!他們可不想這麼一不小心就丟了命。
“既然這孩子同你們沒有半點關係,你又何必帶着他?何必因爲他而喪了命?看你們身上也並沒有什麼錢,一個瘸子一個小妞兒,恐怕養不起這孩子!你把他交給我,我給他安排一個好去處。”帶頭的劍威脅不成,便來哄騙,同時示意身後的兄弟趁機動手。
至於好去處麼,自然是閻王爺那兒了……
“休想!”荀媽媽放在腰間的手猛地掏出一把彎刀,下一刻只見寒光一閃,只聽晴兒身後一個蒙面人慘叫一聲,高高舉刀的掌心竟然橫了一道兩寸來長的傷口,流出的鮮血猩黑!
大刀“鏗鏘”一聲落地,然同時響起的是另一個大漢的慘叫,一手捂在臉上,指縫間赫然又是猩黑的毒血!
第三個大漢見狀猛地後退,荀媽媽手中的匕首立即朝帶頭的大漢脖際劃去!
“大哥小……!”第三個大漢顫着嗓音,荀媽媽的速度太快了,沒等他把話說完,荀媽媽手中的彎刀一個回勢,結果了那人性命!
“咚!”
“咚!”
兩具死不瞑目的屍體倒在地上,死的時候都沒看清荀媽媽究竟是怎麼出手的。剩下的兩個大漢驚恐地看着荀媽媽,捂着手和臉後退。
“告訴我,這孩子究竟是誰的?”荀媽媽的嗓音沙啞,加上她臉上橫亙着的可怕的鬼爪一樣的胎記,還要那跛着的腳,看起來仿若地獄爬出來的一隻死不瞑目的惡鬼。
可她姣好的另外半張臉,卻明明在陽光下散發着玉一樣的晶瑩,晃着人的眼,惡魔與天使的結合。
“我……我們,不知道……”捂着臉的蒙面人緊緊地盯着荀媽媽的眼睛,明明當中散發出來的是殺意和凜然,可他卻半點也不敢移開眼睛,生怕一個錯眼便又丟了性命。
“不說是吧?”荀媽媽忽地揚手,手中的彎刀劃過一道更爲寒厲的寒光,下一刻只聽第三個沉悶的“咚”,第三個蒙面人倒地。倒地的時候還在捂着手,然脖子處的黑血只有一條線,卻要了他的命。
一刀封喉,這該有多麼可怕!
“我說,我說!”那人眼看着自己的三個夥伴在自己眼前這麼猝不及防地死去,腿一軟便跪在地上求饒,“女俠饒命,我什麼都告訴你!這孩子他其實是王額……”
那人忽然睜大了雙眼,張着嘴,保持着跪地的姿勢,朝左側一倒,第四個“咚”得一聲,斃命。
荀媽媽盯着那人脖子間的一枚銀亮的細如髮絲的銀針,眯了眯眼。當今天下,能將暗器做得這般精緻的,唯有兩處,一處便是北漠,一處便是天泉山莊。
而這根銀針的尾部幾不可見地簇着一點紅,如果她沒猜錯,這應該不是北漠的東西。
握緊手中的彎刀,荀媽媽對着虛空:“出來吧,葉秋霜!”
*
承雲殿中,呂芳被人押解着帶到,跪在黎湛等人面前,鐵青着臉,不去看任何人,包括身邊的秦綠蘿。
他的身上一身布衣,不是宮中打扮,更不是下人打扮,一雙黑靴子蹬在腳上還沾着土,甚至本來握劍的手上都沾了些泥土,就像從田間山間勞作被人突然抓來一樣。
秦綠蘿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呂芳,從前英姿颯爽的侍衛,纔不過多久不見,竟然看起來像是一介平民,若非此人自己深愛過,她恐怕都快認不出來了。
“啓稟大王,此人幾日前不知用了什麼方法逃出宮去,還偷了馬廄一匹好馬,”押解呂芳來的正是當日迎秦無衣等人嫁到天黎的雷諾雷將軍,因認得呂芳,故而纔將其抓獲,“這廝逃到附近的山裡,扮做農夫,被我等認出,這才押解了來。只是被這廝偷去的馬卻未曾找到,想是被這廝餓了宰了吃了。或者,是賣了換了錢花了……”
“哼……”聽聞承雲殿有熱鬧可看而急急忙忙趕來的秦鶯兒,秉着能將比她高的人踩下來就一定要狠狠地踩幾腳的原則,聽到雷諾這麼稟報,立即從鼻子裡冷冷地“哼”了一聲,意有所指地道,“這傢伙一看就不是個好東西。偷馬算什麼?早在天黎的時候,他就已經偷人了呢……”
說着話,秦鶯兒仿若十分得意地將殿中的人都掃了一眼,發覺許多投到自己身上的目光,立即更加忘形。說完了,還不忘朝秦綠蘿看了一眼,笑得那般意味深長。
而他心頭此刻是相當得意的。想不到秦綠蘿也有今天,這呂芳都被帶到這殿上當堂對峙來了,她能不趁機踩一腳麼?秦綠蘿從王后的位子上下來,那就誰都有可能成爲那個位子的女人。左爰是不太可能了,畢竟太醫都斷了,自打上回小產,左爰不太可能有孩子。
天黎正當繁盛,怎麼能立一個年紀輕輕就無法生育的女人?傳出去,還不怕被人笑話?!
“放肆!”馥太后緊緊地盯着秦鶯兒,目光如利,“這等粗俗的話語,怎是你一個妃嬪的口裡能出的話!”
“太后,臣妾……”馥太后的話頓時如同一個猛雷打在秦鶯兒頭上,她這是得意忘形了,纔會這般,怎麼忘了“偷人”二字,是宮闈當中相當忌諱的。
這麼一嚇,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而且如果呂芳一個侍衛偷了人她都知道,那麼換句話說,她這個公主當時一定也是不太正經的……
秦鶯兒想到這裡,頓時後背冷汗涔涔,她這是給自己挖了個多大的坑啊……
“太后,臣妾……”秦鶯兒趕緊想着爭辯,然而馥太后已然別過臉去,看向黎湛,十分不滿:“大王,這不過是個小小的馬伕,偷了匹馬算是什麼事情,你把他帶到這承雲殿來做什麼?不相干的人,都給哀家出去!”
黎湛還嫌今天的事情不夠亂嗎?瞧這滿殿烏泱泱一羣人,一掃就能看見十幾張臉的,鬧得她頭又開始疼。
“今日之事,卻需得此人來解。”黎湛未曾接馥太后的目光,只接了她的話,但語氣中的生硬,就連邊上反應遲鈍的小琴都感覺到了。
小琴看向芷蘭,芷蘭搖了搖頭,示意小琴不要說話。
“秦綠蘿,你可認得這個男人?”黎湛冰冷的目光投在秦綠蘿身上。彼時見了呂芳的秦綠蘿變得更加頹然,但她的目光狠狠地盯着呂芳,幾乎咬牙切齒:“不認識……”
就是這個男人,毀了她的一生!
如果可以,她現在就想殺了這個男人!
得知她生了孩子,她要他帶走,他竟然獨自逃走,這樣的男人,算是什麼男人!
若說之前她對呂芳還抱有一絲幻想,那麼現在看到這般狼狽懦弱的呂芳,她終於發覺自己從前癡心錯付。
爲了這個男人,她先是將自己交出去,不要那嫡長公主的名分,願意跟着他走。然而他卻不肯,將她最珍貴的東西取走之後自己跑了,留下她一個人在命運的折磨下掙扎不堪!
而她的孩子,若是雪盞出手,一定是沒命的了。
所有的事情在她這裡,轉了一圈好像又回到了原點。然而她不再是那個因爲小伍打翻了呂芳送她的琉璃盞就想杖斃小伍卻最後不忍心的秦綠蘿,也不再是那個因爲秦無衣吃了她的小白而憤怒到暈倒的秦綠蘿……
也不再是那個見到呂芳便會心口砰砰直跳的小女孩兒。
她已然是一個被所愛拋棄,連孩子都保不住的可憐女人。
她算什麼嫡長公主?她算什麼王后?!
全都拜呂芳所賜!
所以她怎麼會認識這樣一個男人?!她寧願從來都沒認識過他!
秦綠蘿的目光狠狠地剜着呂芳有些憔悴的側臉。
“可他好像認識你。”黎湛不緊不慢地道,“不僅認識,而且還關係匪淺。”
說着,黎湛忽然看向一邊依舊在忐忑的秦鶯兒;“你說是吧,秦才人?”
秦鶯兒猛然聽到黎湛叫自己,激動了一下,看向黎湛,果然發現黎湛在盯着自己,而且黎湛還記得自己是“秦才人”,瞬間覺得自己還是有機會的,便趕緊接話:“對對!”
然而對什麼,一時間竟也沒搞清楚。
秦綠蘿猛地看向秦鶯兒:“秦才人你胡說什麼!本宮貴爲一國王后,又怎會同一個馬廄裡的低等馬伕有任何的瓜葛?”
秦鶯兒則小心翼翼地看着黎湛的表情,見他英眉又一皺,立即反駁秦綠蘿道:“王后,您這話說得不對。這位呂芳可是您成親的時候從秦泱帶過來的呀,從前在秦泱的時候,他就是您的侍衛……”
“胡說什麼!”秦綠蘿被秦鶯兒這種落井下石的做法氣得渾身顫抖,瞪着秦鶯兒厲聲叱喝,“本宮的侍衛高大威猛,如何是這麼一個形容憔悴的農夫?!本宮的侍衛,究竟是本宮清楚,還是你更清楚!”
秦鶯兒見黎湛的臉色更寒,頓時急了:“大王,臣妾當真沒有撒謊。王后同呂侍衛之間的事情,整個秦泱後宮都知道了!”
“你個賤貨!”秦綠蘿見秦鶯兒急了竟然這等話都說出來,一巴掌立即打在秦鶯兒的臉上,生生將秦鶯兒打得倒在一邊。
然而秦綠蘿未曾解恨,將呂芳和小琴放在一個空間裡,讓她渾身的毛孔都張開仇恨的熱氣。一巴掌不解恨,秦綠蘿指着掙扎着要爬起來的秦鶯兒:“這等話你都說得出口,真是大逆不道!本宮是王后,怎忍得你這般詆譭?你將天黎的聲譽放於何處!”
秦鶯兒沒想到秦綠蘿急了竟然當着馥太后和黎湛的面都敢出手,扶着面頰頓時委屈地滾下淚來:“王后,您若是惱羞成怒,怎麼打臣妾都是可以的,可您卻不能講侮辱天黎聲譽的事情,強行壓在臣妾的頭上啊……”
那淚凌凌的模樣,當真看了讓人心疼,可秦綠蘿卻知道這傢伙在演。而她越是演,秦綠蘿心頭的火氣就越大,纔想繼續罵人,身後一直安靜的雪盞卻發了話;“王后,您息怒。秦才人這麼一通胡亂誹謗,不過是沒有證據的空談罷了。此刻,若是奴婢故意指認秦美人同荊大將軍關係匪淺,難道大王也就相信了不成?”
雪盞肉肉順順地跑出一段話,不僅提醒並安慰了秦綠蘿,讓她不要再衝動將事情弄得一發不可收拾,還成功地將秦無衣一同拉下了水,瞬間將本來不利的局勢扭轉過來。
衆人彷彿這才意識到,是啊,吵得這麼熱鬧,這麼久了,也都只是別人的一面之詞而已。何況,就算呂芳當初真是親綠蘆偶讀侍衛,出嫁所帶人數本來就衆多,帶個貼身侍衛,並不見得有什麼不妥。
而且雖然帶到天黎,卻並沒有繼續讓其留在身邊,而是聽從安排去了馬廄,就更不能說明什麼了。
遂一時間秦鶯兒成了衆矢之的,成了誹謗王后居心不良的那個人。
“不,不,臣妾沒有誹謗!”秦鶯兒雖然宮於心計,但到底是個年紀小的,成天在自己的幻想裡度日,當真有矛頭指向自己的時候,便開始亂了方寸,平時料想好的所有的計謀到了這一刻都不起作用,只想到最有利於自己的證據,便不管不顧地擡出來,“臣妾,臣妾是有證據的。王后她懷孕了!”
秦鶯兒的記憶停留在秦綠蘿到了天黎後不久,吃了雪竹端來的一碗魚羹不停嘔吐的樣子。
衆人譁然。秦綠蘿面色一白,隨即恢復鎮定,坦然地面對着大家看向她小腹的眼光。她早就防備到別人會拿她前陣子的大肚子說事,所以她今日特意穿了一套細腰長裙,將她產後迅速恢復的小蠻腰展示給了大家。
秦鶯兒看着秦綠蘿甚至比往日更細的腰身,不敢置信;“這怎麼可能呢……”
“秦才人,這等污衊的話你都說得出口……”秦綠蘿繼而冷笑,“本宮還從來沒……”
秦綠蘿本想說自己從來沒有上過龍牀,但轉念一想,彤史上的確記載了幾次她侍寢,此刻說黎湛從來沒有碰過自己,豈不是將自己的臉都丟盡了?
遂改口道:“本宮還從來沒有設想過自己有左貴嬪這樣的好福氣,能夠懷上龍種,妹妹倒是着急。不過若是借妹妹吉言,本宮懷上了,也未可知呢……”
秦綠蘿說到後面自己都想冷笑。黎湛,除了秦無衣,從來沒有碰過這後宮的任何一個女人,這裡頭的女人若是懷了孕,也都不是黎湛的孩子!所以除了秦無衣,誰敢說自己懷孕?!
“要不要,傳太醫,來給本宮驗一驗?”秦綠蘿索性將軍。
豈料黎湛卻換開口,冷冷接話:“驗,當然是要驗的。只是要驗的,卻不是王后,而是孩子。”
黎湛大手一揮,立即有人抱上來一個襁褓。
衆人頓時再次譁然。這後宮之中,左貴嬪小產,其餘的人都不見肚子有動靜,這又是哪裡來的孩子?!
秦綠蘿緊緊地盯着那個襁褓,頓時眼睛都要直了。她的孩子,最終還是落在了黎湛的手上?!
然而,就像嫌場面還不夠亂似的,黎青蛾忽然指着那襁褓喊道:“這不是那個被扔掉的竹籃上蓋着的不料麼……”
扔掉的竹籃,孩子,襁褓,王后,逃跑的馬伕,一時間整個承雲殿的人腦中都展開了無盡的聯想。
------題外話------
說好的花呢?鑽呢?嚶嚶,泡芙畫圈圈,沒有花花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