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臣帶無衣見過母后。”
不多時,黎湛帶着秦無衣終於姍姍來遲。彼時連左貴嬪都等得有些急了。
馥太后冷冷地“嗯”了一聲,將目光投在秦無衣身上。
秦無衣今日頭一次將頭髮盤起在頭頂,經雲姑一雙巧手,梳了個精緻的螺髻,只簪了根白玉茉莉花簪作爲點綴,卻將秦無衣美潤的脖頸映襯得越發曲線天成。
然而等了半晌都不見馥太后宣她起來,秦無衣一雙眼便不自覺地往旁邊溜看,一溜之下便有些意外,在一邊案几之上,擱着一個透明的玻璃魚缸,裡頭的金魚,正是方纔秦無衣救下的那隻。
“起來吧。”馥太后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熱情,不過略微讓她跪得久了些以做懲罰,照例喝了秦無衣的茶,在秦無衣手上戴上一串雪色的串珠,便推說頭疼讓衆人散了。
只是臨了她叫住了黎湛,面色深沉。
秦無衣出了壽寧宮,懶得和那些妃嬪們打照面生事端,遂讓芷蘭帶着她往另外一條小路往冬欣宮而去。
冬欣宮位於東六宮之首,幾乎同王后所住的坤寧宮平行,其主殿住着暫掌封印的左貴嬪,側殿還有馥太后的親侄女馥修儀,然後就是秦無衣了。
而這隻透明的玻璃缸邊上,停着一雙黑底的褐色皮靴子,竟是由上等貂皮精心縫製而成的。而這人的袍角,也是褐色的,正是秦無衣方纔救下的那個太監所穿的衣袍樣式。
難道這個太監是馥太后宮裡的?
馥太后的壽寧宮雖然佈置簡樸,但空間卻不小。就這個廳子,從馥太后所座貂絨鳳座而下,下首兩溜墊了青絲軟墊的軟座,分別由秦綠蘿等人排座而下;而蒙受馥太后盛寵的左爰左貴嬪,則例外地坐在馥太后身邊。
此刻,左首一側坐着黎湛,黎湛左手邊空着個位子留給秦無衣,對面坐着秦綠蘿,看着久跪不起的秦無衣,眼中閃過一絲得意。
而在跪着的秦無衣和上座的馥太后之間,還有一張不大的小案几,秦無衣救下的那個“太監”,索性跪趴下來逗金魚玩兒。
但見他用手指戳着那玻璃魚缸,見那本平靜的金魚猛地搖晃尾巴游走,竟哈哈大笑起來。
左貴嬪等人都面色平靜,只有秦綠蘿等人面色有些鄙夷和不悅。
畢竟這可是馥太后的地盤,最注重禮數的,怎麼會有一個太監大膽到旁若無人在那兒逗金魚的?而且看他那因爲金魚搖搖尾巴就忽然哈哈大笑的荒唐模樣,秦儉甚至不屑地暗暗罵了句“傻子”。
“母后,快讓王后娘娘起來!”那“太監”玩了一陣,見秦無衣還跪着,便朝上首馥太后喊道,“方纔,若不是王后娘娘,兒臣的這條金魚,可就摔死了!”
這一聲響亮的“母后”可把秦無衣驚壞了。換句話說,她剛剛,把黎湛的兄弟認成了太監……秦無衣默默地低了低頭,裝作啥也沒聽見。
而秦綠蘿等人吃驚的是,這位穿着太監服的六公子豫,竟然喊秦無衣爲“王后娘娘”,這可是對秦綠蘿這個正主大大的不敬。
馥太后面色愈寒,冷冷地打在秦無衣身上就如同冰針一樣扎着。隨即她問黎豫:“豫兒,誰告訴你這是王后娘娘的?”
黎豫一邊逗着金魚,理所當然地道:“沒誰啊,就是豫兒自己看出來的。豫兒早就聽說王嫂是秦國第一美人,這位姐姐這麼漂亮,難道不是王嫂?”
人說傻子的話只可聽一半,然而黎豫的這番話,卻是那些明白人不敢說的實打實的真話。
秦綠蘿歷來被封爲秦泱第一美女,然而見了真人,也不過一時驚豔而已,細看之下,不僅外表樣貌不如秦無衣,就連那聲名遠播的所謂氣質,也不如左爰左良嬪。
秦綠蘿努力保持着端莊的笑容:“王弟,你恐怕誤會了,王嫂在這兒。”
黎豫睜大了眼睛看了秦綠蘿好一會兒,張了張嘴,終究也發出了一個音節:“哦。”把個秦綠蘿氣得七竅生煙。如果是個智力正常的人,她還可以責備兩句,或可以得到兩句道歉,可現在她面對的是個傻子,而且眼看着還是馥太后的心頭肉,這還有什麼委屈可以訴?
再說了,若再同一個傻子爭論,那不正證明了她也是個傻子麼?
馥太后的臉色終究緩了緩,對着秦無衣道:“擡起頭來。”
秦無衣聽話得擡頭。
彼時天光正好,然而殿外的雪色,也都不如秦無衣膚色一半瑩潤而吸人眼球。而她的眉眼,不同於南楚女子的過分柔美,反倒因爲眸子裡透出的一股子倔強與機靈,生出一種有別於別的女子的英氣。
這種英氣也不同於黎湛劍眉的英氣,卻似三月長細的柳葉,裁剪成一道略微凌厲的長眉。而且這種英氣此刻並未被秦無衣完全開發,她的嘴角,也還彎着屬於少女的弧度,對於未來美好的希望。
馥太后手中茶盞一抖,眼中快速地閃過一絲驚訝:“你是……”
就連馥太后身後的年姑姑,看清秦無衣的五官的一刻,脣色猛地一白。
然而只是片刻,馥太后便恢復了那等冷漠姿態,不動聲色地喝了秦無衣的茶,將一串香珠套在秦無衣的手上,只是扶秦無衣起來的時候,又忍不住多看了秦無衣兩眼。
半個時辰後,送走秦綠蘿等人的壽寧宮再次一片寂靜。
馥太后看了眼空蕩蕩的大殿,看着秦無衣遞上來未喝完的天青色茶盞,幾不可見地嘆了一口氣。
“她的女兒,終究還是回來了……”
傍晚時分,冬欣宮偏殿承雲殿,被分派給秦無衣的太監宮女們齊刷刷地朝秦無衣跪賀。
因秦無衣自己帶着雲姑、小琴和小伍,黎湛又親自給秦無衣指了個侍女,所以這邊暫時掌握着鳳印的左貴嬪便只給秦無衣添了一個小太監叫冬安的,外加兩個丫頭青紅、冬青,以及兩個粗使丫頭小花、小蕊。
秦無衣溜了一眼,這些人都年紀不大,也都規規矩矩地低着頭,屏聲靜氣的看不出底細。
這些人各自報了家門後領了賞,秦無衣訓誡了,也都各自忙去了,只因傲嬌的黎湛大大發話了,今晚到這承雲殿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