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兒,找到師傅了沒?”結束宴席的秦無衣早早地回了承雲殿,問停在牀前的小黑雀。
小黑雀低着腦袋,一副沮喪的樣子,秦無衣便知道小黑雀定然沒有找到師傅。
“算了,沒有師傅,我自己來好了。”秦無衣回想着雪盞告訴她的換血的方法,眉頭卻皺了起來。如果讓黎湛和她換血,黎湛是怎麼都不會答應的。所以她不能讓黎湛知道。
“小琴,咱們去御膳房。”秦無衣想了想,轉身朝御膳房去。
“御膳房?”得知此事的黎湛眼前一亮,他的無衣這是要給他做飯吃?
“是。”趙常山嘴角也掛着笑,每回淑嬪動手做飯吃,總是有他們這些人的份,雖然大王一開始很不願意,想要霸着淑嬪的做的飯食,但淑嬪堅持如果大王不肯讓他們這些下人吃的話,那便連大王也一起沒得吃了,大王這才罷了。
一想到淑嬪的手藝,趙常山只覺得眼前好像逗是油花花金燦燦的好吃的,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那,今日一定要早些到承雲殿去!”黎湛勾着嘴角,批閱奏摺的筆頓時動得比原來快了好多倍,把趙常山差點都樂壞了。一向從容淡定的大王竟然也有今天……
御膳房裡,秦無衣一連開了五個竈一起烹煮,把那些觀望的御廚們都驚得不輕。就算是資深的御廚也不這麼幹,畢竟一個人一顆心,一個鍋就烹煮一道菜而已,五口鍋,五道菜,一顆心,怎麼做到五道菜都色香味俱全?
然秦無衣的身影在五個竈臺間來去自如,水藍色的身影如一隻自如的蝴蝶,輕盈瀟灑,看得一干御廚都傻了眼。
隨着飯菜的香味一陣又一陣,御廚們愈發直了眼,甚至有的開始吞嚥口水。
一盤又一盤香味襲人的飯菜被送往承雲殿,引得越來越多的人圍觀。
等秦無衣將胸前的圍裙一摘,大功告成。
黎湛果然早早地來到承雲殿,看着一盤又一盤香氣撲鼻的飯菜一一送來,擺在桌上成了一桌飯菜,秦無衣便也到了。
“今天可是個什麼好日子麼?”就連承雲殿裡的芷蘭都開始有些疑惑,雖然淑嬪也曾給大王做過菜,卻未曾這般大費周折,滿滿一桌,豐盛得讓人直流口水。
“不知道……只知道淑嬪今日非常開心。但這飯菜的確也多了些,兩個人,吃得完麼?”小琴接話,也表示疑惑。
秦無衣自然將兩人的對話聽在耳朵裡,卻只當做聽不見。吃不完?她就是怕黎湛萬一挑食,萬一不吃某些菜,到時候藥量不夠,黎湛是沒法兒失去知覺任她爲非作歹的。
“小琴,將咱們藏下的那瓶美酒取出來。”秦無衣想了想,就算有迷藥,但面對的畢竟是黎湛,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做好充分的準備。沒有酒怎麼行?
“誒。”小琴雙眸一亮,出門去尋秦無衣藏下的酒——那酒是用一種叫“葡桃”的水果子做的,從前在秦泱的時候她便偷偷同秦無衣一起喝過,味道極好。
難道淑嬪是想要和大王露上一手,同大王一同分享佳釀?
想到這兒,小琴頓時興奮地去了。她可是惦記那美酒好一陣子了。
葡萄酒取了來,小琴細心地取來琉璃做成的酒盞,透明而晶瑩。秦無衣揮揮手,小琴等人立即捂着嘴下去。自從北郊行宮回來,大王和淑嬪真是越發恩愛了。
這不,二人的獨處時間是越來越多了。
“小琴,沒什麼事情,你們可不要進來哦。”
秦無衣想了想,囑咐道。她要給黎湛換血,萬一出了什麼事,便是前功盡棄,她同黎湛都很可能沒命。她倒沒什麼,黎湛必須救。
然而黎湛顯然不是這麼想。黎湛勾着如瀲的目光緊緊地鎖着秦無衣,眼中閃過一絲驚喜,嘴角一勾補充道:“的確。趙常山,今晚你也不要來打擾了。”難道無衣將他當日說要生個娃娃的事情聽進去了?!
“是!”趙常山等躬身彎腰而出,全都一副賊賊的笑容,將秦無衣看得莫名其妙。
“來,嚐嚐這個。”秦無衣夾了一筷子飛筍玉片給黎湛,面上笑容溫和。
黎湛卻看着秦無衣,張了嘴,一副“你餵我吃”的模樣。
秦無衣額頭上頓時流下兩滴大大的汗珠。黎湛,這傢伙不是天黎高高在上的王嗎?如此這般無賴是什麼情況?
若是平時,她說不定會甩他一個白眼兀自吃起來,但今日,爲了她的終極目標,還是成全了他吧。
秦無衣夾起一筷子飛筍玉片,玉色的玉箸同那飛筍幾乎融城一個顏色,但只要細看就會發現飛筍上飛揚起來的一陣陣煙氣,絲絲縷縷。
然而黎湛張嘴含住,卻並不覺得那飛筍有半分熱氣,反而由於一絲絲的涼意從那筍上傳來。原來這煙氣卻並不是熱氣,反而是涼氣。但黎湛再一嚼,一陣陣脆脆的聲音傳出,卻從筍心擠出不少熱意來。
頓時冰雪齊集脣齒之間,彷彿水火交融,形成了獨特的口感。黎湛都忍不住豎起了大拇指。
“這是什麼菜色?爲何在你的菜譜中沒有?”秦無衣的菜譜他看過,過目不忘,但卻未曾有這道菜色。
秦無衣卻不答,只是=又給黎湛倒了杯酒,葡萄的醇香頓時在空氣中散開——這瓶讓小琴深藏在地宮中她改造而成的地窖中的酒,她特意讓小琴在她做菜之前就放着用冰震住了,所以此刻取出來醒了醒,倒出來的時候葡萄香氣清冽更加宜人。
清澈透明的琉璃盞映着那紅紫得發黑的酒色,偏偏又透出一絲別樣的清透來。秦無衣做了個“請”的動作,示意黎湛喝了。
黎湛深邃的眸中閃過一絲疑惑,卻還是端起酒杯啜了一口。頓時只覺得葡萄的清潤混着冰酒的爽滑在口腔裡好像談起了一場清新的戀愛,下一刻香醇液體入腹仿若給人一種意猶未盡的感覺。
“這是什麼東西?”黎湛緊接着又喝了一大口,只覺得美味爽口。那晶瑩的溶液透過脣齒之間順滑而下,彷彿能潤人腸胃,沁人心脾。
“它是一種特殊的葡萄汁,”秦無衣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同時滿意道:“這種飲品我多年前就開始做了,只是一直都沒有成功,所以也沒有出現在我的食譜上,如果連你都覺得好,大可以加入貴祥酒樓的食譜中,到時候又可以大撈一把。”
“葡萄汁……”黎湛輕笑,放下空了的酒杯,“這東西的確得賣大價錢。對了,說到貴祥酒樓,我還從來沒帶你去過。要不,什麼時候咱們去逛一逛,看看貴祥酒樓有了你的菜譜之後生意如何?”
秦無衣又給黎湛倒了一杯:“生意如何我是不知道的,但至少不會往壞了走。否則,那個嗜錢如命的小氣鬼任廣白還不找我算賬來?”
秦無衣也聽說了當初黎湛許給她十分之一貴祥酒樓的分成並沒有給任廣白打過招呼,只是給了任廣白在天黎稅收減一成的承諾。這個天下第一首富,從來只會哭窮。
“他敢!”黎湛眼中閃過一絲威脅的笑,隨即道,“當初他對你的菜譜持反對態度,現在可不這麼認爲了。無衣可知道,正因爲你的菜譜根據時令出不同的菜色,所以每個時令都不缺新菜色,貴祥酒樓源源不斷出新菜,自然就有客戶不停地被鞏固積累。這纔不到半年,貴祥酒樓的收成可不止番了一成。”
“當然了,當初選擇和貴祥酒樓合作,我本就做足了準備,貴祥酒樓的菜固然好吃,但菜色卻少。畢竟人都是會膩的,長期只吃一樣東西,自然容易厭倦。所以源源不斷地做出新的菜色,自然會引得更多的客人前來。”
秦無衣眸光熠熠,其實貴祥酒樓天下聞名,其中許多菜色都走的是物以稀爲貴的原則,高價出售,賺差價。但只是因爲貴祥酒樓前幾年的經營讓其成了一個身份的象徵,所以很多請客吃飯的自然會選擇貴祥酒樓來辦,但吃來吃去總是那麼幾個味道,長久下去,自然不是辦法。
而這個時候秦無衣出現,自然就如同甘霖降雨一般,顧客也如同雨後春筍。
“只是叮囑那邊的廚子,儘管咱們的菜色很多,但切忌一下子拋出太多,”秦無衣又給黎湛夾菜又是倒酒的,嘴上海不停忙着,“只需要不定時給出一兩道新的菜色,在推薦的時候便將其特意提出,客人們一般都會接受新鮮的。這樣整個菜色的革新週期被拉長,顧客長期惠顧也漸漸形成習慣,自然就穩定下來……”
“想不到我的無衣竟然這般足智多謀,”黎湛眼中閃過一絲狡黠,“不,想不到我的無衣竟然如此奸詐……”
“無奸不商,這可是跟你學的。”秦無衣理所當然地挑挑眉,絲毫不在意黎湛的調侃似的。其實她也不在乎別人知道了稱其爲狡猾——她手中有菜譜,什麼時候出新菜,也是她的權利。若是一下子都放出去,定然會引起一些人懷疑。
本身她的身份特殊,已然引來一堆人的覬覦,如今她手中又有這麼一套能創造財富的菜譜,豈不又引來一些毒蟲猛獸?
一轉眼黎湛已然將大半個桌子的菜色都嚐了一遍,但凡秦無衣夾的他都吃,倒的酒也都很聽話地喝了。漸漸地黎湛的目光越發瀲灩起來。
秦無衣知道這葡萄酒的後勁上來了。爲了不讓黎湛起疑心,她當然不能告訴黎湛這東西是酒,這才能悄悄地把黎湛灌醉了。
果然纔沒說幾乎話,菜中的藥勁也上來,平時無比清醒警惕的黎湛終於往桌子上一趴,閉上了眼。
秦無衣藉着暖黃的燭光注視着黎湛的臉。這張深邃而又輪廓分明的臉,對着她的時候總是充滿了柔和,但對着別人,盡保持着禮貌的疏遠。
她知道在黎湛的心裡她是不一樣的,所以今日她也要爲他做一件不一樣的事。
“黎湛……黎湛……”秦無衣起身走到黎湛身側輕輕推了推黎湛,但黎湛卻已然紋絲不動,沉浸在自己的睡眠中呼吸淺淺。而他的面頰,原本瑩潤似玉的色澤中透出一絲緋紅,好像一個害羞的小孩兒。
秦無衣不禁揚起嘴角,想不到黎湛喝醉了,竟然是這幅可愛的樣子。秦無衣心裡想着,不自覺伸手撫上黎湛的面頰。這張臉,在半年前在她的世界中一無所是,半年後卻只要她閉上眼就能輕易浮現。
她不管那些所謂的傳說,只要這一世黎湛在她身邊,她便足夠了。
然而黎湛面上的熱度卻讓秦無衣猛地縮回了手。不行,她得趕緊趁着黎湛的藥勁還在,替黎湛把血給換了。
說幹就幹,秦無衣開始了將高大的黎湛拖上牀的偉大工程,並未注意到在她轉身的瞬間,黎湛那細長的睫羽輕輕顫了顫。
“哎喲,怎麼這麼重……”秦無衣將黎湛的手搭在背上,想要半背半拖着黎湛往牀榻而去,可是背上的黎湛卻好像瞬間成了一千斤的鉛塊,一時間竟連步子都邁不開。
“這不應該啊,”秦無衣嘀咕着,“難道我也喝醉了?”可問題是,她沒喝酒。
背上某人的嘴角忽然顫了一顫,不知道是不是在偷樂。
那頭秦無衣並未察覺這一切,只是運了口氣,果然覺得黎湛似乎輕了許多,然而才邁開一個步子,背後那種泰山壓頂的感覺又來了,秦無衣只好停下擦了擦汗。
真是奇了怪了,又不是真的整個人都背起來,怎麼會這麼沉……
察覺到秦無衣微喘的氣息,悄悄睜眼瞧見秦無衣額頭上的細汗,某人撤去故意壓在她身上的力氣。
秦無衣又運了氣,這纔將黎湛終於挪到牀邊,然而要將黎湛平放到牀上的時候,不知是不是偶然,本來繞在她脖頸的那隻手躺下的瞬間將秦無衣也一帶——
秦無衣幾乎是半個身子都躺在了黎湛身上,秦無衣心頭一驚,黎湛該不會是醒着吧?遂僵着身子在原地等了一等,黎湛身上蒸騰起來的溫熱的氣息將她狠狠包裹,葡萄美酒的香味縈繞着兩人。
然而秦無衣彼時沒有時間欣賞這個,等了一會兒見沒有動靜,立即悄悄掰開黎湛的手,起身。
秦無衣撐着腰微微喘着氣,黎湛這傢伙,平時看起來挺瘦的啊,怎麼就這麼沉?不過,仔細一看,黎湛的身材,果然還是話語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類型。
秦無衣嘴角一勾,不自覺又將目光開始在黎湛身上流連。墨色的立領衣袍未曾換下,然那神色玄袍下還是隱隱可見其結實有力的肌理,其墨色長髮如緞,鬢眉若刀裁,因爲喝了酒的關係口若含丹,這該得多少女人嫉妒……
秦無衣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示意自己必須得開工了。遂轉身去取工具。
而牀上的那一隻,隨着秦無衣的走開,嘴角立即揚起一個大大的偷笑。想不到今日他的無衣竟然這般主動,還來玩這麼勁爆的東西,竟然想到把他給灌醉!
黎湛想着,伸手解開領子,瞅瞅秦無衣還沒回來,三下五除二把外套給除了——好在黎湛的那些隱衛已經被他勒令遠離此處,否則的話,看到黎湛這般猴急的樣子,一定會望天而鄙視之。
望天是爲了給黎湛造成一種“老大我們什麼也沒看見”的假象,鄙視纔是心裡的真實情感。
遂秦無衣拿着提前準備好的藥箱回來的時候,看見牀上只着裡衣的黎湛,有一瞬間錯愕。她剛纔……竟然把黎湛的衣服給扒了!她沒這麼……吧?
然而事實上黎湛依然昏迷着,或者說醉着,但他的玄色外袍,確實是脫下來亂七八糟地放在了一邊的——黎湛這個潔癖,自己的衣服若是皺了,是一定不會允許的。
所以,這衣服是她脫的?!
而此刻黎湛身上只剩下裡衣,**裸地擺在秦無衣面前,儼然是在邀請秦無衣的目光洗禮之。然後秦無衣就這麼幹了,然後秦無衣就越發懷疑這衣服究竟是不是自己脫的了……
儘管秦無衣心裡還在犯着嘀咕,但她還是將她準備的藥箱打開來。但見其上列着些銀針等物,引血用。另有大小竹碗各一,盛血用。
牀上的某隻猛地皺起了眉頭,原本帶着偷笑的嘴角此刻緊緊地抿起,無衣這是要做什麼?!
秦無衣抓過一根銀針,猛地刺向自己——
然而秦無衣沒有得逞,後脖傳來一陣酥麻,眼前一黑,秦無衣趴在黎湛胸前,不省人事。
黎湛將打暈秦無衣的左手繞到秦無衣的腦後,輕輕地撫着秦無衣被她打到的地方,聲音低沉而帶着一絲幾不可見的憂鬱:“疼嗎?無衣?”
“摸一摸,就不疼了……”黎湛大手輕柔,黑漆漆的眸子裡閃動着別樣的光彩。終於輕輕嘆了口氣。他的無衣,終於還是知道了,但知道又如何?他不能讓無衣用她的命來換他的。
他知道她是爲他好,要救他的命,但他不能接受。因爲他看重無衣的命,高於自己的命。
黎湛將秦無衣放平躺在牀上,又細心地替她將被子蓋好,出殿,輕輕地關上門。
隨即清凌凌的眸子一側,墨袖一揮,衝着虛空喝道:“來人!”
*
幾道黑衣人摸着朦朧的月色朝天黎王宮而來。趁着換崗,輕車熟路地來到內宮,又朝着承雲殿的方向而去。
來到冬欣宮後院,領頭的大手一揮,剩下幾個人立即圍上來。
“大王說了,此番只要偷偷地將秦無衣帶出王宮,便算是任務完成。今天她壞了大王的大計,有她好受的!”
“是!”
幾人隨着帶頭的朝承雲殿這頭摸過來。一路可喜未見什麼人,順順利利地來到大殿門口,幾人心中升起了勝利的喜悅。
然而就在幾人要推門而入的時候,猛地察覺到身後傳來一陣冰冷的氣息。那種冰冷,彷彿來自地獄深淵的鬼魅,居高臨下,氣魄壓得人闖不過起來!
幾人艱難地想要回頭,卻發現不敢。
而藉着朦朧的月光,幾人察覺到身後不遠處的地上,投着一個頎長的身影,立於高牆之上,不知何時就已經在了。
可是不管何時,對方似乎已然早就察覺到他們的到來。這般順利地讓他們帶了門前,竟是用的請君入甕、關門打狗的招數!
幾人對視一眼,既然對方已經有所準備,那麼他們就不能那麼掉以輕心。任務還必須執行,那麼便要將此人先除去再說!
幾人揮刀朝那頎長的身影而去,但見月色下那人的衣袍在夜風中烈烈,如同要展翅的羽鳳,存一身煞氣於上,擡手間便見生命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