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無衣從秦鶯兒那兒出來,便往左爰那兒去。秦鶯兒那頭不着急,左爰卻怎麼病了?
然秦無衣到了冬欣殿,卻被告之左爰去了秦鶯兒那兒。原因是聽說秦無衣去了。
秦無衣眉頭一皺:“貴嬪娘娘可不是身上不爽利?怎麼還出門?”
採鶯瞅了瞅四周,將秦無衣的手一拉,便到角落裡:“淑嬪娘娘,您可知道,貴嬪娘娘這陣子的不爽利,奴婢看着倒不像是壞事……”
“怎麼說?”秦無衣“哦”了一聲,問道。身上不爽利,怎麼會不是壞事?
“您可曉得,貴嬪娘娘這回身上不爽利都是些什麼症狀?她時不時想吐,半夜睡不着覺,說是小腹不舒坦……”
秦無衣皺眉:“還有呢?”
“還有就是,這個月,葵水未至的……”採鶯看着秦無衣的表情,“您看,像不像……”
“除了這些,還有麼?”秦無衣心裡倒是有些擔心,這種症狀的確像是懷孕了,但對於一個小產之後的人來說,什麼都是有可能的,若是左爰腹中淤血未曾清理乾淨,留下些後遺症,那可是要命的……
“哦,還愛吃酸的……”採鶯壓低了聲音,“本奴婢想着請個太醫來看看,可您曉得,這貴嬪娘娘自從上回小產之後就極其厭惡太醫的,生怕從太醫嘴裡說出些不吉利的東西來……”
“還有……”採鶯又走到外頭看了看,確定無人,這才道,“娘娘這若當真是有了,大王這段時間卻是不在宮裡的呀……”
“不好!”秦無衣忽然大喊一聲,按住採鶯的手,“你先別急,這事兒我知道了。現在當務之急,同我到秦才人那兒,把貴嬪娘娘接回來,快!”
“采蘩,你先趕去,說是大王請貴嬪娘娘到我殿中用膳!快!”秦無衣心裡突突地,若左爰當真在黎湛出門的時候又懷了黎豫的孩子,不管這孩子是生下來還是不生,今天,一定不能讓秦鶯兒察覺。
誰曉得這秦鶯兒又會耍什麼樣的花樣?那可是一整桌子墮胎糕點啊!她纔到門口就聞到殿中一股子紅花等味道,若是左爰當真有孕,這孩子一定保不住!
到時候被秦鶯兒等人察覺出端倪,那麼黎湛和黎豫這兩個雙生皇帝的把戲就會被人拆穿,到時候這宮中戰北冽的人手就會抓住這一點開始反撲!
黎湛和黎豫以及左爰等人多年佈下的大網,若是錯了這麼一環,就很可能會前功盡棄!
秦無衣同采蘩吩咐兩句,便又趕往秦鶯兒處。
然才走到一半,便看見氣鼓鼓的黎青蛾過了來。
“無衣姐姐,咱們不要去秦鶯兒那裡了!她那裡的,可沒一個好東西!”黎青蛾說這,就要拉秦無衣回去。
“怎麼,沒看見左爰姐姐?”
“左爰姐姐?”黎青蛾有些茫然,剛纔她一路生氣,走得很快,倒是沒有注意,“沒有……”又看向身後的採珍,採珍也點點頭。
“怎麼了?”黎青蛾看着秦無衣的面色,似乎有些凝重,遂問道。
“沒事,你先回去,我去把左爰姐姐接回來。她執掌鳳印,今日是秦鶯兒的生日,說什麼也要去一下的。”秦無衣對黎青蛾輕笑,這等事情還是不要讓黎青蛾知道爲好。黎青蛾的性子,最是單純藏不住事。不告訴她,纔是安全的。
“好……”黎青蛾看着秦無衣匆匆而去的背影,若有所思。想了想,還是跟上去。
“公主咱們不是……”
“噓——”黎青蛾制止了採珍的發問,拉着採珍往秦鶯兒那兒去。
*
“左貴嬪嫁到!”
秦鶯兒纔在爲秦無衣沒來又惹了青娥公主不痛快,這頭宮女一聲稟報,卻把秦鶯兒愣了一下。左爰來做什麼?
還未想明白,那頭左爰已經進了來。不愧是這王宮中除了秦無衣之外最尊貴的人,左爰身上自有一種端莊秀雅之感。那是大家閨秀出來的獨有氣質。
一身丁香色的宮裝,脂粉淡淡卻恰到好處,長裙曳地一身風采卓卓。一衆妃嬪都跟左爰行了禮。左爰道句“平身”便將整個大殿掃視了一遍,在秦鶯兒給她準備的椅子上坐了。
但見大家面前都有一份份樣式各異的糕點,有桃花李花杏花梨花各式香味,一時間仿若春日來臨。
但她掃視衆人,卻並未發現秦無衣。或許她走了近道,反而比秦無衣先到了?
秦鶯兒又讓人盛上一份全新的牡丹樣式的糕點:“想不到貴嬪娘娘今日親自來了,本想着人送到貴嬪娘娘宮中。這是臣妾自己親手做的牡丹杏仁兒酥餅,配上天黎的雪沫茶,最是味美,希望貴嬪娘娘能夠喜歡……”
左爰對於糕點本沒有什麼研究,但看着秦鶯兒手中的那一碟子,果然每一隻酥餅都做成了牡丹花兒的雍容形狀,顏色也像,大老遠便聞到清香,便命人接過。
採燕取了一隻遞到左爰面前,左爰輕輕嗅了嗅,只覺得那清香沁人心脾:“這糕點做得精緻,難得秦才人如此心靈手巧……”
“可不是麼貴嬪娘娘,這後宮之中,哪個妃嬪沒有個拿手的東西?也不是隻有一個人會些廚房的小東西。這秦才人的糕點不僅模樣好,聞着香,吃着味道還很不錯呢,聽說啊,這裡頭所加的別的食材,可還養身,對咱們女人最是好的呢……”
司徒婕妤找到了任何攀告枝和奉承的機會,便道。
“哦?”左爰又細細地聞了聞,“那這當中,可都加了什麼?可不止是牡丹花兒吧?”
秦鶯兒眼中閃過一絲急不可見的慌亂,而後又定下心來。這會兒反正秦無衣不在,這兒的人估計也都無孕的,就算說出來,也是無妨。
但,她還是小心些爲妙。
“不過是些補身的東西,比如白芷……”
“比如白芷,小茴香,桂皮,薏苡仁……紅花!”秦無衣的聲音出現在殿中,秦鶯兒心頭猛地一跳,一升又一降!
回頭,所有人毒看向秦無衣。
左爰見了秦無衣,面上一喜,便起身,然才一動,忽覺腹中一陣絞痛,心裡只覺不好。
纔要叫人,秦無衣眼疾手快上前扶住左爰:“貴嬪娘娘,才大王傳令過來,要您到臣妾殿中用膳,算算時間,大王也該下朝了,現在趕過去,還來得及。秦才人的糕點好吃,就帶回去吃吧。採燕,打包!”
“誒!”秦鶯兒想要阻止,但秦無衣的位分比之秦鶯兒的要高,更有一割更高的是左爰,她又如何阻止?
秦無衣悄悄摁住左爰的一隻手:“能走麼?”
左爰額頭上已然冒出一陣陣急汗來,勉強點點頭,面上裝出無事的模樣。
“既然如此,那本宮只好告辭。”左爰忍住腹中的疼痛,對秦鶯兒道。
秦無衣都這麼說了,秦鶯兒能說什麼?只好同宮中的女人將左爰送了出去。
“秦妹妹,你可覺得左貴嬪有些奇怪?”司徒婕妤走到秦鶯兒身邊,看着左爰的背影道。
“哦,怎麼說?”秦鶯兒嘴角掛着諷刺的笑。秦無衣,今日雖然沒有把秦無衣的孩子打下來,但,看秦無衣的反應就知道,秦無衣肚子裡一定是有塊肉的。
“貴嬪腳下好像沒什麼力氣……”
“貴嬪……”司徒婕妤話還沒說完,那頭扶着左爰的採燕立即驚呼起來。衆人看去,果然看見左爰已然歪在秦無衣懷裡。
“快,把貴嬪扶上軟轎!”好在秦無衣回頭發現了跟着是黎青蛾,便回頭吩咐她帶來一頂軟轎,這會兒剛好派上用場。
“到承雲殿!”秦無衣也上了軟轎,扶着左爰坐下。左爰面上蒼白,連脣色都變了。
“不要叫御醫!”到了承雲殿,左爰稍微清醒的時候,便摁住秦無衣的手,道。
“不叫,不叫,你先安心,”秦無衣皺眉,左爰的樣子看着的確不大好,這若不叫御醫,也說不過去,但無論如何,讓左爰情緒穩定要緊,“你先休息一下,不會有什麼事的。”
秦無衣讓黎青蛾陪着左爰,又讓采蘩將安神香點上,讓小琴到金鑾殿等黎湛,一旦黎湛下朝,立刻請到承雲殿來。並且讓芷蘭去找黎豫過來。
當然最重要的,讓雲姑去找個可靠的御醫來。
不多時御醫到了,左爰已然握着黎青蛾的手在安神香中睡過去——爲了讓左爰不知御醫到來穩定情緒,秦無衣只好這麼做。
“太醫,您先看着。”雲姑看着簾子後面的人影,是秦無衣無疑。只是這伸出來的手——
御醫不疑有他,坐下細細看了一下,捋了捋鬍鬚皺起了眉頭。兩眼瞄了瞄四周,雲姑會意,便領御醫到了無人的偏廳。
“太醫,怎麼樣?”雲姑有些擔心。
“這可是大喜……”那御醫對着雲姑便是恭喜。
“大喜?”雲姑有些疑惑。
“這淑嬪娘娘有孕在身,已經一個多月了……”御醫笑着道。
“什麼?”雲姑一驚,一個多月?可這說的,並不是秦無衣,而是左爰啊!大王出宮這麼久,左貴嬪卻在這期間懷孕……
“可否算得出時間?”雲姑心裡有些擔心。
好在御醫搖了搖頭:“具體時間是看不出的,只能推出個大概齊,不過才淑嬪似乎動了些胎氣,往後需得小心着些,另外……”
“另外?”
“沒什麼,沒什麼……”那御醫面色有些變化,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
雲姑便着人請了些賞錢給那御醫,打發走了。
那御醫回頭看了眼承雲殿,眉頭一皺,半晌還是走人。有些東西,還是不說破爲好。
承雲殿裡,秦無衣面色一臉凝重。她看着熟睡的左爰。左爰果然有了一個多月身孕,這就麻煩了。
“雲姑,羅御醫人如何?”秦無衣看向雲姑。
“他是這太醫院中的老人了,先王在的時候,就是他給羽妃等人看的胎……”雲姑輕聲道。
秦無衣點點頭。羽妃,雲姑是想告訴她,這個羅御醫的確知自己人。
“采蘩,將羅御醫再請來一次!”
*
金鑾殿巍峨雄偉,檐上赤金獅子朝着明麗的陽光閃着耀眼的光芒。
金鑾殿上,黎湛端坐於上,同大臣們商議國政。
“這段日子本王不在宮中,姬太傅協助左國相將國政處理得井井有條,甚好。”
“這都是大王安排得當,臣等不過照着大王的意思辦了而已。不辱王命,纔是我等臣子的使命。”左思十分謙遜地客套。
朝堂上的臣子不外乎說了些恭維和奉承的話,不多時便下了朝。
遠遠地,小琴等在御書房外,看見黎湛來了,便上前,急急道:“大王,出事了!”
“出了什麼事?”黎湛心頭一揪,小琴可是秦無衣的丫頭。
*
承雲殿,羅御醫才走,黎湛便趕回了承雲殿,直奔裡間:“無衣!”
待掀開簾子,看見牀上躺着的是左爰,面上的急色便淡了些。秦無衣恰從偏廳出來,黎湛立即奔過去:“怎麼樣?”
秦無衣搖搖頭,努了努牀上的左爰:“是爰姐姐,具體情況是這樣……”
聽完了秦無衣的敘述,黎湛皺眉。
“今日情況特殊,所以借你口諭一用。”
“無妨,你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黎湛面色凝重,“秦鶯兒如此大膽,看來是留不得了。”
*
秦鶯兒這頭,也纔開始坐立不安起來。
“才人,那頭可千萬別真出了事……”金桂想想也有些害怕。秦無衣是黎湛的心頭肉,左爰是馥太后的心頭肉,且左爰還是左丞相左思的獨生女,這若出了事,她們可真就每命可活了。
“出了事又如何?”秦鶯兒眉頭皺着,心裡擔着,但面上卻裝作無所謂的樣子。其實她心裡有些後悔,今日之事,本該不做這麼大動靜,秦無衣還將那些糕點帶了回去,當衆將那些糕點中的墮胎之物喊了出來。
這些東西,平時吃些倒無所謂,只是她一時衝動,便擺開這墮胎之宴,這回恐怕要亡的不是她了。
“秦才人接旨——”
秦鶯兒猛地一跳,便從位子上站起來。
“秦氏才人,假借生辰名義擺宴,意圖謀害秦淑嬪腹中龍胎,其罪當誅,賜白綾三尺,鴆酒一壺,精匕一把,自行裁決,欽此!”
如一頭大棒打在秦鶯兒頭頂,秦鶯兒都快傻了。她看着宮人遞過來的裝着白綾、鴆酒和匕首的托盤:“這不是真的!”
她看向傳旨的趙常山,趙常山是黎湛身邊的太監總管,儘管到了此刻,他依然是一副謙和的樣子:“秦才人,接旨吧。這是大王的意思,咱們這些做下人的,就得要服從不是?”
“趙公公,臣妾不知秦淑嬪有孕,又如何會要害龍種?”秦鶯兒看向趙常山,“您帶我去見見大王,跟他說清楚……”
“秦才人,這件事究竟如何,你我心裡也都明白。大王既然下了這樣的命令,就自然有他的道理和證據,秦才人,莫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您還是接旨吧……”
“不——!”秦鶯兒起身朝殿外而去,“我要去找大王,這事情不是真的!”
趙常山一個眼神示意,便有太監立即上前,扯過白綾,猛地朝秦鶯兒脖子上狠狠一勒!
“啊……”秦鶯兒緊緊地抓住那白綾想要拒絕,豈料小伍看着人小,但力氣卻不小,直將秦鶯兒勒出眼淚來。
“才人……”秦鶯兒的貼身丫鬟金桂哭着上前要救人,可趙常山一個眼色,便有小李子等人上前,一人摁住金桂,一人抓過匕首抹過金桂的脖子。
鮮血橫溢,秦鶯兒後仰着看見金桂倒下,竟然走在她前面。
秦鶯兒伸手想要抓住什麼,但最後還是什麼都沒有抓住。
*
“死了?”承雲殿,黎湛面色冷然。
“沒氣兒了……”趙常山躬身道。
“嗯。”黎湛面色稍微緩了些,殺雞儆猴,只能讓秦鶯兒這個無足輕重的角色來頂上。
“出什麼事了?”這時黎豫匆忙來了承雲殿,一聽說左爰出事,他立即就趕了過來。看到牀上睡着的左爰,臉色蒼白,整顆心都揪起來。
“事情已經解決,現在你只要等她醒來,往後想個萬全之策,保住她腹中孩兒,即可。”黎湛道。
“腹中的孩兒?”黎豫面色一喜,“爰兒又有了我的孩子?”
“嗯,”黎湛目光尋向秦無衣,輕笑,“已經一個多月。”
秦無衣迎上黎湛如瀲的目光,眼中的柔光已然同還是姑娘時候的不同了。如今,她是個母親。
不多時黎豫將左爰領回了冬欣宮,承雲殿中的氣氛隨即變得有些暖烘烘起來。
黎湛細細地看秦無衣:“原來,近日不同爲夫造寶寶,卻原來,早就……”
黎湛這麼直白,倒把秦無衣鬧了個紅臉。
黎湛如薄如削的嘴角笑意更甚,外頭大女人,他面前小女人的無衣,真是怎麼看都看不夠……
“等你生了我的孩兒,就封你爲後,可好?”黎湛走近秦無衣,攬過秦無衣的腰,輕輕地撫着她尚不明顯的小腹。
秦無衣輕笑:“萬一是個女兒?”
“女兒也好,女孩兒像你,美過天邊霞。”黎湛細細地看着秦無衣的側臉,如薄如削的嘴角掛着滿足的笑容。這世間的美好,有什麼比將心愛的人擁在懷中更幸福的?
想一想,他都覺得不敢相信。不到一年以後,他黎湛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而且,還是無衣爲他生的孩子!
“那要是像你呢?”秦無衣回頭,一晃眼,好像看見黎湛眼中一絲晶亮的東西。這種即將爲人父爲人母的欣喜,她就應該早些同黎湛分享。
“像我,那就是好看過所有男人……”黎湛嘴角一勾,便是一句自信的話。這種自信到自負的模樣,秦無衣也不是第一次見了。但這個男人,說出這樣的話,卻偏偏不會讓人生出半點討厭的東西來。
秦無衣輕笑。不管像誰,那可都是他們的孩子,都一樣會喜歡的。
“諾。”
黎湛忽然道。
“諾?”秦無衣擡眼。
“無論這個孩子是小黎湛還是小無衣,咱們都叫他(她)諾好不好?這代表着,我黎湛,對你無衣的承諾?”黎湛略略低頭,看懷中安靜的佳人,貪戀着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溫暖。
“諾……諾……”
“黎諾……”
秦無衣細細地念着這個字,越念越覺得有味道。想想,這個名字將是一個活蹦亂跳的孩子的名字,秦無衣心裡頭就一陣暖。
用力點點頭,秦無衣同樣擁住黎湛。只希望這個“諾”,能讓她和黎湛一同記住,有個叫秦無衣的女人,和一個叫黎湛的男人,除去所有外在的身份,相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