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就在這時候,秦綠蘿同樣一身嫁衣被人牽了進來。哪怕這個時候,秦綠蘿還努力地保持着自己秦泱嫡公主式的端莊,將秦無衣擠開,對着秦朔一頭拜了下去。
天光漸好,明朗的日頭播撒着入冬前最後的溫暖,將秦無衣一身鮮豔的嫁衣行頭照耀得越發顯眼。
那一身繡着飛鳳的嫁衣,出自秦宮最巧手的繡娘之手,鳳凰的每一根羽毛都栩栩如生,風一吹就能夠輕輕擺動似的。
而那雙精明的鳳眼,不似秦綠蘿嫁衣上的咄咄逼人,反而多一絲溫和。然而在這溫和的背後,卻閃着令人移不開眼的靈光,智慧和隱忍的結合,雲姑眼中的秦無衣便是這般。
那嫁衣順着秦無衣完美的曲線服服帖帖地垂下,因知秦無衣個性,並沒有似秦綠蘿那般織出一道長過一丈的裙尾,將一併送親陪嫁遠遠甩在身後,反而利索地在腳面以上擺開四幅精緻的錦面裙,這樣好動的秦無衣也不至於踩着自己的裙角把自己絆倒了。
金鑾殿前的高高臺階上站着深色華服的秦朔,看着秦無衣在上轎前固執對他揚起的明麗笑顏,彷彿一朵盛開的大麗花,彷彿在告訴他,能身爲他的女兒,是她這一輩子的幸事。
秦無衣沒有再停留,扭頭上了馬車。既然都要離別,就無需太多的傷悲。
馬車軲轆行動起來,隨着陪嫁車馬人員依次啓程,漸漸拉開一條長長的隊伍,將秦無衣越送越遠。
秦朔揹着雙手站在金鑾殿前久久不曾離去,他背在伸手的右手緊緊地摳着那枚墨玉雕龍扳指,不多時許世安躬身前來:“大王,無衣公主臨行前讓奴才交給您這樣東西--”
秦朔側眼,許世安側身,讓出了身後的那幅巨幅油畫。油畫大小同姬夫人的那幅相同,畫中的他一身英武戰袍,手持櫻槍馳騁馬上,儼然是十三年前模樣。
秦無衣上了馬車,身前身後都是豔豔的紅色。然而不多時,她便困得在馬車裡睡着了。這一睡就到了晚上。彼時送親隊伍已經駛出了天水境內,來到臨近一個小城鎮的驛站。
秦無衣被小琴扶着下了馬車,然而迎面而來一個熟悉的身影,讓秦無衣很是無奈--在她面前永遠像只驕傲的孔雀似的秦綠蘿,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哼”了一聲擡起下巴,率先進了驛站。
秦無衣才懶得同她去爭去搶。這驛站的房間都是早就安排好了,早進晚進都有的住,有什麼區別?
終於來到房間,秦無衣一把便要將頭上的冠頭扯下,被雲姑狠狠摁住才罷:“公主,這可使不得,現在咱們不在秦宮了,萬事行事都得小心,若是被人看見,丟的可是咱們秦國的臉。”
秦無衣皺眉,頭上頂着這麼好幾斤重的東西,不過是脖子痠痛想要緩緩而已,哪兒就扯到國家層面上去?丟秦國的臉,秦無衣首先想到的就是她的父王,到底還是收了手。若問她這輩子有什麼好顧忌的,她的父王秦朔一定是首當其衝的。
本來以爲父王不過將她隨便陪嫁到一個公卿家庭也就完了,那麼她就算逃了,也還在秦泱,也不會有多大的動靜。但現在,不嫁就不嫁,一嫁就是鄰國,一旦跑了,那可是兩國之間的矛盾。她不願給父王惹麻煩。
但是她想過了,嫁,她是要嫁的,但她只需要在完成一切禮節後來一招“金蟬脫殼”--若是她死了,誰又能真將她從棺材裡挖出來不成?到時候她偷偷回了國,讓她那隻笨鳥向父王傳個信,她一樣有自己的小日子可以過。
想到自己的小日子,秦無衣忽然想起黎湛。她同黎湛約好了調教大廚的,現在她要嫁往天黎了,這事情怎麼辦?
雲姑帶着侍女們取來了驛站準備好的飯食擺上桌,不多時,房間裡便溢滿了飯菜的香氣。秦無衣粗粗地撩了一眼,但見魚肉皆全,青菜照樣--道道精緻,雖然不比秦宮,卻也算是好的了。
秦無衣夾了塊秘製燒羊肉,鮮亮的蜜汁裹着細心切細了的羊肉,聞起來還有一股淡淡的仙草味道,將羊肉的腥氣恰倒好處地壓住,反而透出一股羊肉自身的香氣來。
“公主,味道如何?”雲姑巴巴的看着秦無衣,眼中有些期待。
秦無衣嚼了嚼,不住地點頭:“嗯,不錯,好吃。”
雲姑見挑嘴的秦無衣都說好,遂欣慰地放了心,她還以爲一向對吃的十分講究的秦無衣出了秦宮會吃不來這外頭的飯食呢。其實她同上頭提過要爲無衣公主帶洪御廚的,但太后老人家要是沒了洪老御廚,都吃不下飯的,只好作罷。
這時,隔壁院子忽然傳來一陣平平砰砰摔打碗盤的聲音,中間夾雜着一個尖銳的女子罵聲,正是變了性子之後的秦綠蘿:“這是人吃的飯菜嗎?叫你們驛丞來見本公主,他怎麼能讓本公主吃這樣的東西!”
小琴同雲姑面面相覷,秦無衣揚了揚眉,在秦綠蘿又是叫驛丞又是砸盤子又是要重做的風波中吃飽了飯,還滿足地打了個飽嗝,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若是此刻黎湛在的話,就會驚奇得發現,秦無衣此刻慵懶的神情,還有那眯着眼睛舒服的表情,同他身邊的那隻小白簡直如出一轍,甚至更加生動入骨。
而此時的黎湛,正在驛站的另一間房間裡用餐。暈黃的燭光映着他如削的側臉,那如薄如削的嘴脣優雅地動着,精緻的竹筷子執在他如玉的修長指尖,卻彷彿上等象牙一般耐看了幾分。
而那隻毛茸茸的某白,正毫無吃相地抱着黎湛特意吩咐寅生從外頭買回來的秘製雞腿“呼哧呼哧”大嚼特嚼着。但見三下五除二,它面前已經堆了小山一樣的雞骨頭,那狼吞虎嚥的模樣,看得寅生都忍不住嚥了咽口水。
不是爲那好吃的雞腿饞的,而是爲它那鋒利得刀子一樣的牙緊張的。笑話,那一口白牙,兇起來對着月光齜一齜,估計都能嚇跑個黑白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