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無衣將那玉揣在懷裡,瞥了一眼還在熟睡的小琴。昨晚洗了頭就沒紮上,現在披頭散髮的,簡直怪嚇人。
秦無衣拍了拍小琴的臉。
又拍了拍。
再拍!
終於--
“嗯?”小琴迷糊地揉了揉眼,然後從容不迫地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打了個大大的呵欠,這才悠悠地站起來,“怎麼這麼快就天亮了?公主您等着,奴婢這就給您打水洗漱去。”
秦無衣咬牙,別人的丫鬟都那麼勤快,怎麼就她的小琴越養越懶了呢?也不知道跟誰學的。
秦無衣自動忽略心裡那個自我指責的聲音。
然而小琴沒能將洗漱的水打來,忽然慌慌張張自門口奔進來:“公主--公主不好了,王后帶着大把侍衛來了!氣勢洶洶的,好可怕!”
彷彿爲了應和小琴,門外果然響起王后尖銳的聲音:“來人,給我進去把昨晚大膽行刺綠蘿長公主的賤貨拿下!”
秦無衣皺眉,這“賤貨”二字怎麼聽着這麼刺耳,卻又這麼像指着她說的?!
“公主……”小琴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一雙大眼睛比見到刺客還要驚惶地瞪大。行刺長公主,那可是死罪!
大門“哐”得一下被踢開,侍衛們持着長槍魚貫而入,攪動滿殿靜止而溫暖的陽光。
光束裡的塵埃緊張地彷徨四躥,卻無論到哪兒都立即調頭飛散。
王后被顧氏等人簇擁着進了來,一雙銳利的眼眸往大殿一掃,眼底閃過一絲驚異。
清涼殿,顧名思義,清靜而又荒涼的大殿,是破舊的歆冉宮的主殿,也是最靠近冷宮的地方,因爲年久失修而破敗不堪。
纔到歆冉宮外時,門上蛛網密結積塵深厚,就連大門上的紅漆都斑駁得辨不出原色;到了宮中,但見庭院中雜草叢生,枯草遍地,整一幅頹敗之相。
然推開清涼殿的大門,卻好像進入了另一個天地。但見案桌齊整,牆壁清潔,光潔的大理石地面在陽光下反耀着刺眼的光芒。
這裡的陳設雖少,卻井然有序,該有的生活配備竟然應有盡有。
皇后眼中閃過憤怒,原來她竟被秦無衣耍了這麼多年!這個她一直以爲是個“冷宮”的地方,儼然成了秦無衣的第二小窩。所以她一直以來命令將秦無衣關到這裡,秦無衣都不過是清修來了。有吃有喝有牀睡,小日子可勁兒滋潤!
滿腔的怒火積在王后的胸腔裡,幾乎要燃成熊熊烈火,然後燃成一個巨大的火球,只待找到那個可惡的小賤人,就爆發!
王后冷眼掃過空無一人的大殿,橫眉冷喝:“給我搜!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將那小賤人給我搜出來!”
“是!”
看着侍衛們迅速分散在歆冉宮,王后眼中閃過一絲陰狠。爲了能順利抓到秦無衣,她今日特意挑選的可都是與秦無衣有舊恨的侍衛!
秦無衣那個小蹄子,自以爲在宮中左右逢源,卻不知收攏人心的同時,也得罪了不少人。沒有任何人能得到所有人的認可,不是麼?!
王后的目光落在殿中正牆上。那裡懸掛着一巨幅畫像,畫風奇特,她從來也沒見過。
畫中暖陽如金如瀲,梅林如詩如醉,其中立着一位羽裳翩翩氣質若仙的女子,容貌逼真,場景逼真,就像親眼所見一樣。
那女子的眉眼沐浴在陽光中,被勾勒在金光裡,清晰而又模糊。模糊的是畫中的影像,清晰的卻是王后心中的那個人。
姬夫人。
那個原本是她的低賤陪嫁,後來卻憑着見不得光的狐媚手段爬到大王牀上的女人。秦無衣的生母。
十三年了,這個女人死了十三年了。所有關於她的一切本該統統毀去,怎麼在這裡會有她的畫像?王后猛地皺眉,眼中閃過深深的恨意!
顧姑姑見王后面色不對,趕緊吩咐身後的侍女們:“還不快把那畫像給撤了!不知道王后最不喜歡看見這樣的髒東西嗎?”
自打姬夫人死後,王后就命人將姬夫人所有的東西都清理了,眼不見爲淨。如今這個本該廢置荒涼的大殿不僅乾淨整潔,而且赫然呈放着姬夫人的畫像,王后如何不怒?
而且這畫像不知如何畫成,遠近高低錯落分明,光影之間姬夫人連面上的睫羽都清晰可見。乍一看,她還以爲姬夫人又活過來了。
“不……”王后雙眼狠狠地盯着畫像上的女人,幾乎咬牙切齒,“砸了!”
“快快,去取錘子來!”顧姑姑忙又指手畫腳。
“何必用錘子!這屋裡隨便一個東西,都可以砸!”王后猛地抓起桌案上的硯臺,狠狠地朝畫像砸去。她不想再看見這個女人哪怕一霎那!這個搶了她夫君的女人!
然而王后卻忘記了,昨晚折騰了一夜,起早又沒吃什麼東西,她哪來的力氣將硯臺準確地砸向畫像?
硯臺劃了個小小的弧線,落在了王后腳邊。王后心裡不甘,瘋狂地抓起桌上的東西,一股腦全都朝畫像上扔去!
筆洗狼毫筆架書冊墨塊……一時間彷彿下起了一陣凌亂的雨,就連秦無衣寫好碼好的菜譜,也全都被王后扔了出去。
那些東西騰起又落下,卻依然絲毫不傷那女人明麗的笑顏。突然,兩塊長墨破開重圍,劃了兩道又長又遠的弧線,重重地劃在姬夫人白皙而美好的面龐上。就連姬夫人的眼睛,也被黑墨劃過,擋住了該有的光芒。
王后眼中閃過一絲痛快,伸手抓向桌上一角的燭臺就欲朝畫像砸去,卻忽然被一隻白細卻有力的手緊緊抓住!
王后企圖掙開那手的桎梏,豈料那手雖然看起來纖細,卻力大而堅定,無論她如何掙扎都無濟於事。
王后駭然,一句“來人”纔要出口,來人忽然猛地轉手將她往牆上狠狠一摁,冰冷的牆體頓時撞得她眼冒金星!
紛然白雪也似的紙雨中,一雙含星的眸子泛着寒冰一樣的冷意。如櫻的脣瓣開合,吐出的便是:“王后,你玩兒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