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湛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忽地伸手,率先將秦無衣的後腰抱住,秦無衣纔沒有因爲突然被抓包的驚慌而摔倒在地。
猿臂輕輕一用力,秦無衣便被帶進黎湛懷裡,慵懶的嗓音帶着出浴之後的暗啞,誘惑非常:“我早說過了,我願意讓你看一輩子。”
秦無衣看着黎湛近在咫尺的容顏,再次狠狠地吞着口水,這傢伙撩人的本事當真是越來越精進了。青天白日的說這話倒沒什麼,可這大半夜的……
可黎湛卻好像逗不夠秦無衣似的,如薄如削的嘴角輕輕一勾,薄脣輕啓又加了一句:“你想看哪裡都可以……”
秦無衣心頭只覺得一蕩,眼前立即浮現他的緊緻肌理,不自覺嚥了咽口水。
黎湛將秦無衣抱在懷裡,依然能感覺到她渾身緊張。那細密的睫羽不停地亂顫,一雙大眼珠子不停地四處逡巡,也不知道要看什麼,最後還是撞進他的眼裡,紅脣一開:“你……唔……”
趁着秦無衣小鹿亂撞慌忙錯亂之際,黎湛果斷用自己的脣堵住了她的。這個時候最忌說話,要秦無衣說話,定然是破壞好氣氛的……
秦無衣瞬間睜大了眼。黎湛緊實的胸膛緊緊地貼着她的,傳來一陣陣溫熱的體溫。
他的手腕力道很大,卻很溫柔地將她揉在他的懷裡,而他的脣,輕柔卻又帶着些霸道,肆意地碾壓着她的,不同於以往的小心翼翼,更像是在宣佈着自己的主權。
秦無衣很快就覺得暈暈乎乎了,黎湛的氣息全然將她包裹,口齒之間全然被黎湛掠奪,她覺得她快呼吸不上了。她的手貼着黎湛的胸膛,輕輕地推搡着,希望黎湛稍微將她放開一些。
然而這回黎湛卻未曾如她所願,反而將她揉得更緊,秦無衣實在受不住,便於脣齒之間“嚶嚀”了一聲。
然這平時不常聽聞的一聲嚶嚀卻如同火種躥地在黎湛心頭燃起,不過總算是聽懂了她的意思,帶着她輕輕一轉,靠在了就近的廊柱上。黎湛的力道掌握得很好,秦無衣的背輕輕貼上廊柱,絲毫不感覺到疼。
黎湛雙手撐在廊柱上,將秦無衣圈在裡頭,微微地喘着氣,又藉着燭光低着頭看她。
秦無衣精緻的五官從來都不需要脂粉來襯托,無論是拼合還是逐一看去,都能讓人的目光不住流連。那燭光下亮白得彷彿能發光的肌膚,讓人看了就想要一親芳澤。
而那如酒潤澤過的紅脣,仿若芳香輕軟的果子,紅潤地惹他的眼。看着面前這樣的秦無衣,黎湛的眼眸一緊,喉結輕動,呼吸又加重了幾分。
秦無衣被這突如其來的激吻鬧得有些頭腦發緊,瞪着黎湛的雙眸中似乎有些委屈。黎湛心頭一軟,伸手摸摸秦無衣的面頰:“乖,把眼睛閉上。”
秦無衣搖頭。雖然她現在腦子有點空白,但她還是稍微察覺到了黎湛今晚的不同尋常。他看着她的眼神,比以往更加熾熱。
黎湛卻笑:“難道今晚不是你要給我補腎的?”
“補……”秦無衣頓時睜大眼睛,“那可是給你補身……唔……”那可是給你補身的,不是補腎的……
可秦無衣再次失去了說話的權利,黎湛的脣比上一次碾壓得還要猛烈。又說話,這時候不要說話……他的無衣竟然要給他補腎,那他就給她看看補腎的後果好了……
秦無衣隱隱感覺到黎湛的怒火,儘管他壓抑得很好,但他那故意加大力道帶着控訴的動作還是讓她察覺到了。
黎湛的齒甚至輕輕地咬了下她的脣,秦無衣一個吃痛剛要開口,黎湛早已趁虛而入,迎上她的小香舌狠狠頂住,讓她半點也發不出聲來。
秦無衣只想要逃,然而無論逃到哪裡,黎湛都能立刻趕上,輕輕將她攔住,而後試圖將她勾住,秦無衣便再逃……如此這般幾次之後,秦無衣也累了,便在原地休息。黎湛這才漸漸溫柔下來,輕輕地安撫了秦無衣之後,慢慢地放開秦無衣。
“以後還給不給男人補身了?”黎湛的聲音低沉而暗啞,透着不禁的誘惑。
可他盯着秦無衣泛紅的小臉。那激吻過後微微泛着淚光的雙眸朝黎湛一望,黎湛的呼吸一緊,該死……
秦無衣搖搖頭,不敢再說話。她算是發現了,今晚絕對不能再說話了,一說話就被侵略,一說話就被侵略……
秦無衣偷偷瞄着黎湛。
卻見黎湛看着自己,眼眸中還是微微有些憤怒,遂轉念一想,頓時點頭如搗蒜。
黎湛劍眉一皺,眼中的怒火愈甚,危險愈甚。
秦無衣眨眨眼,忍不住戳戳黎湛的胸口解釋:“那個,因爲你也是男人……”
然而秦無衣話音未落,黎湛忽然輕輕一笑,如薄如削的嘴角一勾,竟然帶着一絲平時不常見的邪肆的味道,逼得秦無衣趕緊閉上嘴。
繼而薄脣輕啓,語氣裡都帶笑:“無衣,既然今晚你如此這般三番兩次暗示,那我可就得表示表示了,否則,怎麼對得起你的心意呢?”
秦無衣心頭一慌,怎麼又是心意……
“誒——”下一刻秦無衣渾身一輕,便被黎湛一把打橫抱起,扛進內室。
後背觸及柔軟的牀褥,秦無衣心頭猛地一驚,她好像忽然有些明白了黎湛所說的“表示表示”究竟是什麼意思……
可是貌似她明白得有些晚了。
黎湛大袖一揮,外間裡間的燭火通通一滅,下一瞬牀頭的一展紅燭亮起,映紅了兩人相對的絕美容顏。
秦無衣悄悄嚥了咽口水,黎湛竟然……趁着黑燈瞎火的那一瞬間爬上了牀——準確地說,是雙手一撐將她禁錮在了他的臂彎之內,將他的氣息霸道地將她裹住。
他居高臨下地看着她,逼得她的眼眸警惕地往上看。
一看之下,秦無衣心頭又是一陣喟嘆,這傢伙真是妖孽……但見其深邃的五官映在暈黃的燭光裡,微微泛着如玉的光澤,彷彿世間最精美的雕塑。時常緊抿的脣角此刻輕輕揚着她最喜歡看的弧度,只給她看的弧度,溫暖而醉人,一看就彷彿喝醉了酒。
暈了。
他那細密而長得讓女人都嫉妒的睫羽在燭光的映照下,在他的瑩白如玉的臉上投下兩道重重的陰影。有光華於其眸間緩緩曳動,而後輕輕如羽落在秦無衣不施粉黛的臉上。
女子的臉色因爲方纔的吻而有些微微泛紅,她光潔的額頭仿若映雪。心思一動,他低頭,在她的額頭上輕輕落下一個珍重的吻,仿若蓋章,仿若印下一個永世難忘也不敢忘記的承諾。
溼熱的脣映上微涼的額頭,秦無衣不禁輕輕眨了眨眼,細密的長睫羽調皮地掃過黎湛的面頰,引得黎湛喉間發出一聲低低的輕笑。
秦無衣頓時有些心慌,黎湛平時可不這麼笑。這笑聲低啞而誘人,帶着一絲絲暗示性的歡愉,挑逗着聲控的秦無衣每一根神經。
黎湛藉着燭光看秦無衣有些驚惶的臉。其眉色微淡,卻是恰到好處的遠山一抹,彷彿在述說着一份來自遠古的遙遠的思念,等待着屬於她的那一輪圓月初升。
然後是她的微挺的鼻尖,平時扮鬼臉的時候還會微微皺一皺,此刻因爲緊張而鼻翼微動。
目光向下,她的脣——輕輕地闔着,如同兩瓣最鮮嫩的玫瑰,帶着晨露鮮豔得惹人採擷。
於是黎湛就這麼做了,輕輕地一俯身,碰上了秦無衣的脣。
不同於前兩次的侵略式進攻,黎湛這回溫柔得彷彿對待一個初生的嬰兒。輕輕一觸,便擡頭去看秦無衣,待看見秦無衣微微發紅的耳根子,立即又是一陣愉悅的輕笑。
這會兒秦無衣若還是不知道黎湛接下來要幹什麼,那她真是個十足的傻瓜了。可她心裡不僅沒有抗拒,反而有一絲小小的欣喜,遂嘴角一勾,忍不住別過頭輕笑,以緩解她心頭的緊張。
黎湛一直在觀察着她,豈會看不見她的表情?眼中頓時閃過一絲狡黠,趁着她別過頭的當口,一口咬下了她耳間的明月璫。
彼時秦無衣偷笑未矣,忽然遭襲,回頭發現自己的耳墜竟咬在他的脣齒之間,頓時哭笑不得:“你……”現在若告訴她在她面前的這個男人是天黎高高在上不苟言笑的王,她當真不信了。
黎湛將口中的明月璫取下,隨即盯向秦無衣的另一邊耳垂。小小的耳垂仿若停泊的一隻小船,黎湛輕輕低頭,秦無衣彷彿知道黎湛要幹什麼,雙眸又開始緊張地亂轉。
黎湛的呼吸漸漸靠近,溫熱地噴灑在她的耳畔,癢癢的,仿若秋夜草叢間兩隻蛐蛐兒的低語,黎湛忽然在她耳廓停住,緩緩而輕輕地道:“你可記得白天的話,你還欠我一個爲所欲爲……”
話音未落,黎湛溫熱的脣輕輕觸上秦無衣的耳垂,引得秦無衣渾身一陣莫名的戰慄。忽然覺得口渴,便有些無助地張了張口。
黎湛心頭一喜,忽然將秦無衣耳垂輕輕一咬。未經人事的秦無衣頓時感到一陣陌生的酥麻感襲遍全身。她深切地感覺到自己此刻已然無法思考,只是感覺到黎湛再次將她的另一隻明月璫銜了下來。
其後簪子也除了,釵子也摘了,秦無衣柔順的發如同野生的海藻在牀上鋪散開來,刺激着黎湛的視覺。墨發映着秦無衣瑩潤的面頰,還有她微微張開的仿若邀請的口,黎湛伸手毀滅燭光挑落簾帳,燭光滅的一瞬間輕輕地吻上了秦無衣的脣……
黎湛的輕柔一路向下,若棉若輕雲若繁花似錦,似春夜重臨。
初時的緊張成了青澀的迴應,勾勒着誰的輪廓羞紅了誰的臉;漸漸地放鬆迎接着誰的熱情,進攻着誰的領地拔除了誰的戰旗?
暗夜中呢喃低語,也漸羞澀了繁星……
秦無衣醒來的時候已然是中午,睜眼一看,小琴等人早準備了洗漱用品在牀邊候着了。
見秦無衣醒來,小琴第一個展開笑臉道:“美人,您這回來北郊行宮可算是來對了……”
那雙水靈靈的眼珠子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學會了秦無衣的眸光熠熠,那賊賊的光芒想掩飾都掩飾不住。
“是麼?我也覺得。”秦無衣倒也大方承認,反正這事情遲早也要發生,水到渠成,有什麼好害羞的?何況雖然她這具身體纔不過十五歲,但她的靈魂,若照她現在的記憶來看,已然不是個小女娃;若是照黎湛的算法,她活了十世之久,都已經是個老女人了——雖然據說姬氏一族人不老不死,看黎湛就知道。
不過……一想到黎湛昨晚種種,畢竟前世記憶中未曾經歷,秦無衣還是覺得面上有些發燒。特別是當她坐到浴桶中,看到身上那一顆一顆驚心動魄的草莓的時候,趕緊着將小琴等侍女都給轟了出去。
她秦無衣臉皮再厚,這東西讓這些未出嫁的小女孩兒們看見,教壞了她們,多不好——當然了,這只是秦無衣掩飾的藉口而已。
遂,當小琴舉着一件微微敞着口的裙子過來的時候,拉一拉早已將脖子掩蓋得嚴嚴實實的浴巾,秦無衣立即堅決而嫌棄地搖了搖頭:“不行不行,這怎麼行……”
又取來一件舒袖小襖——
“不行不行,這能看見手臂的!”
又取來一件立領廣袖曳地長裙——
狠點頭:“夠嚴實,就它了!”
而一邊的芷蘭等人,早就已經笑開了。
獵場上,綠草茵茵,白馬瀟灑,陽光烈烈地映着着着勾金絲墨袍黎湛宛若玉雕的側臉,將白馬逐浪一勒,英氣風發霸氣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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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康王忽然一個勒馬,湊近了荊天羽,悄悄道:“誒荊小弟你說大王今日——是不是有什麼喜事?這都笑了一個早上了。本王可從沒見過大王這麼笑過。”
“您沒見過?”荊天羽勒馬回頭。
老康王立刻將滿臉鬍鬚搖得飛了起來:“沒有,從來沒有。就連大王大婚他都沒這麼開心。”
“我也沒見過。”荊天羽只淡淡地回了一句,“駕”得一聲將馬忽然拍得飛快。
“誒——”老康王看着荊天羽似有些黯然的背影,摸摸後腦勺有些蒙圈,“這是怎麼了嘛?一個高興,一個不高興,都這麼明顯,也不知道爲了什麼。真是……”
臨近的一個公子哥左運,忽然在老康王身邊勒馬:“爲什麼?老康王,這男人能爲什麼事情煩惱啊,爲什麼事情高興啊?”
“他……沒酒喝了?”老康王迎着陽光,遂眯着眼看左運。
左運嗤笑一聲:“這可是北郊行宮,喝不完的美酒,怎麼會缺?您再好好想想!”
“荊小弟這不是沒酒不高興,本王可想不出來了。”老康王再次將滿臉鬍鬚搖得飛起來,隨即眸光一閃,自以爲得到了答案,“難道是荊小弟那個淘氣妹妹又闖了什麼禍?”
左思再次嗤笑一聲:“非也非也!”又神秘地湊近老康王:“自古來啊——英雄難過美人關——哈哈哈——”
看着左思狂笑着策馬離去,老康王再次一抹後腦勺:“美人?這北郊行宮哪裡有什麼美人?美……”
老康王猛地瞪大老眼,策馬向荊天羽追去:“喂,荊小弟,那可不行啊——”
荊天羽策馬迎風不知跑了多久,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就連黎湛喊他他都沒有應聲。他腦中全都是昨夜在心安殿中秦無衣和黎湛親熱的場景,一遍又一遍回放。黎湛越是喊他,他就跑得越遠,仿若一隻脫繮的野馬,拉也拉不回來。
“天羽,你今天這是怎麼了?”黎湛脣角的笑如同盛開的蓮,看在別人的眼裡是驚豔,看在荊天羽的眼裡便如烈陽般刺眼。
荊天羽卻不應,只站在山坡的最高點,眯着眼俯視着恢弘的王宮,俯視整個衍城。這便是天黎的都城,這便是天黎最富貴的地方,一條條原本寬闊熱鬧的街道,此刻看來不過像女子發間的一際,連那這頭在腳邊洶涌的清水河,在眼下也不過一條玉帶橫穿衍城。
“都說從北郊行宮看得到整個衍城,原來這不是假話,”荊天羽未答黎湛,反倒忽然發嘆,“怪不得你總喜歡每年到這裡來看看。這種坐擁山河的滋味,應該很不錯吧?”
黎湛嘴角的笑如冰蓮一般慢慢收攏,他從荊天羽身上收回目光,看向這偌大的衍城在他眼底不過一個棋盤。
隨即擡眼——他每年到這裡來,除了看看腳下的這片皇城,還會遙望更遠的江山。他這一世是黎族的子民,心懷天下,是每一個黎氏王族血脈相承的情懷。
可他卻更是姬氏一族的子孫。他深知他到這裡來的更重要的目的,不過是爲了一個人。
而這個人,卻是有可能復興姬氏一族,毀滅那些早已蠢蠢欲動了幾百年想要隨時反擊的黑暗勢力,將光明帶給整個恆源大陸的人。
白蘞。
秦無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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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黑的地牢,深深的縮在北郊行宮的地底下,旋梯十八層,終於“哐當”一聲旋落。
進入悠長的暗道,漸漸聽到一陣有規律的滴水聲。
“咚——”
“咚——”
“咚——”
都帶着尾聲上揚的特製,乍一聽起來像是某個樂曲的其中一個不可或缺的音符。
趙常山一手提着一個食盒,一手柄着一隻燭臺,緩緩地往地道盡頭而去。
轉過一個暗門,面前頓時豁然開朗。百十根白燭齊刷刷照着偌大的水池池面,池水中一方蓮花形的圓臺,臺上立着精鐵打造的十字架,煉秋霜就被綁在上頭。
黑髮依舊遮面,紅衣依舊悽豔,在白燭燭光的照耀下更顯出分明的對比,遠遠望去仿若一個身着嫁衣而亡的厲鬼。
陰氣很重。
趙常山卻仿若不怕這鬼,提着食籃本弓着身子,忽地一甩拂塵一直身運氣,下一刻已然掠過兩丈遠的水面落在圓臺之上。
若是煉秋霜此刻睜眼,就會發現這地方同當日關押蒼朮老道的水牢幾乎一模一樣。
只是這地方看起來更像是一個祭壇,而非牢獄。四周的白燭燃燒着等長的高度,將整個水牢圍成圓形的一週。亮白的燭光映着水面的倒影反射到天花板上,整個水牢便恍如百日一般。
煉秋霜卻緊緊地閉着眼,仿若不肯醒來。
趙常山落了圓臺,立即又弓了身子,一手搭着拂塵,一手提着飯盒,輕輕喚道:“閨女……”
沒應聲。
“閨女……”趙常山臉上滿是慈祥的笑,又加大了音量。
然而還是沒有應聲。
“閨女你醒醒,我知道你醒了,快睜開眼睛,吃飯啦……”趙常山的語氣聽來完全不是對着一個犯人,反倒是對着自家女兒一般。
“呸!”煉秋霜心頭卻猛地一陣噁心,猛地朝着趙常山面上便是一口啐,猛甩一把臉上的碎髮,露出妝容精緻而妖豔的臉,“誰是你閨女?你可說清楚!莫說我煉秋霜沒有爹,就是我煉秋霜有爹,我他孃的也不是你這麼個太監!”
煉秋霜的心情特別不爽。昨夜被這老太監言語猥褻,她覺得這就是她煉秋霜這輩子最最丟尊嚴丟面子的一件事,誰料這老太監這竟然還敢來?!
“喲,閨女,你這話可就說錯了,”趙常山到底在宮中呆久了,什麼樣的難聽話沒聽過?這會兒見煉秋霜罵娘,也不過將她當做一個不懂事的小姑娘,“只要但凡她是個姑娘,她就定然有個爹啊。哦,莫說是個姑娘,就是個小子,他要生出來,他就得有個爹,沒有爹,他怎麼生呢?”
“嗬……”煉秋霜頓時翻了個白眼,“我煉秋霜竟然在這裡和一個太監討論生孩子的問題……”
“喲,閨女,這你又說錯了不是?”趙常山仍舊不惱,只心平氣和地道,“咱們不是在討論生孩子的問題,咱們是在討論一個孩子會不會有爹的事情。誰說孩子生出來就得認生父爲爹?如果這個爹他不是人,自然不需要認的,認他做什麼?他又不把人當人看,更不把你當女兒看……”
“嗬,想不到你這話倒說得挺在理兒,”煉秋霜紅脣一勾,又是一個諷刺的笑,眼角上翻掩飾着她眼底一閃而過的黯然,隨即她看向趙常山,“老太監我告訴你,這世界上誰對你好,誰對你不好,我煉秋霜心裡頭可都記着。不僅僅是爹,那些個所謂的親人,有時候對你還不如一條陌生的狗……”
“嗬,陌生的狗它還會因爲你給它一根骨頭而過來對着你搖搖尾巴,”煉秋霜不知想到了什麼,嘴角又是一勾,只是這一回卻忽然有些苦澀,“可是人呢,就算你對他百般好千般好,只要你犯了一點點錯,哪怕那錯本來就不在你,他也從此之後不會再看你一眼,狠狠地將你捻出家門,連條狗都不如!”
煉秋霜的話夾槍帶棒,暗裡諷刺意味頗濃,指桑罵槐的本事更是爐火純青,這當中看似奇怪的邏輯,聽在有心人的耳朵裡,卻是心疼的。
這人就是趙常山。
趙常山的老眼甚至一紅,狠狠地眨了眨,才讓眼中忽然泛起的淚花噎了回去。隨即仍舊舔着一張老臉,將食盒一打開:“來嘞,閨女,吃飯咯。”
一股濃郁的飯菜香味立即涌出來,挑逗着煉秋霜一夜一晨未曾填過的肚子。
煉秋霜狠狠地盯着天花板上映水反射的白燭照出的亮光,許久纔將眼中的淚意逼下。隨即看向老太監打開的食盒,但見其中雞蛋金黃,韭菜青蔥,還有一種從來沒見過的紅色蔬菜,外加一些鹿肉,再配上一碗魚湯,算是魚肉菜皆全了。
且這些菜色看起來色澤鮮豔,不大像是她以爲的剩菜剩飯,反倒像是剛剛纔做出來,立即就送過來的。
眼中閃過一絲意外,隨即用嘴一努那紅紅的陌生蔬菜:“那什麼?不會是想毒死我吧?”
“毒死你?怎麼會?”心安殿的飯桌上,黎湛看着桌上多出來的那一碗西紅柿炒蛋,也問出了同煉秋霜一樣的問題。
秦無衣立即回以否定答案,並認真地道:“這可是個寶貝,是個非常營養的食材。我給你的那本食材是給我集齊了其他各國的食材寫成的,原本以爲這裡沒有西紅柿這種東西,早上無意中帶着御風出去溜達,誰知道它竟然帶我找到了這個……”
黎湛好笑地看着秦無衣因爲興奮而有些語無倫次的小嘴開合,說了半天也沒告訴他爲什麼這東西沒毒,又爲什麼這東西是個好東西。
不過這樣的無衣纔是可愛的,想到什麼便說什麼,就像山上肆意流淌的泉水,沒有人去拘束她什麼,見低就下,想說就說。
秦無衣夾了一塊西紅柿到黎湛的碗裡:“這東西可以健胃消食啊,涼血平肝啊,清熱解毒啊等等總之,它是個好東西。”只是秦無衣有些奇怪的是,這東西在原來的時空明明是夏季出產的東西,怎麼到了這裡反倒春季就有了?
而且天黎這地方陰寒,到了這更高地勢的青雲山上,更是寒冷切早晚溫差大,怎麼會在春天就結出西紅柿來呢?秦無衣忽然決定明天再去探探那個奇怪的地方。
一股熱浪迎面撲來——次日,秦無衣來到昨日採摘西紅柿的地方,走近未曾走近的西紅柿樹。五官感覺比常人敏感的秦無衣立即感覺到樹的背後傳來一股不同尋常的熱度。
其實遠遠見這一人多高的果樹掛滿了紅彤彤的果實,看起來極其像是開滿了紅花,且這地方離大路較遠,一般人不會接近。此刻走近了才發現,其實附近並不只這麼一株西紅柿樹——昨天光顧着高興,都沒發現,在它的周圍雖然有差不多高大的西紅柿樹,卻並不都結着果實。
秦無衣走近那棵獨特的樹,發現一個小小的洞口在樹後發着光,發着熱,還發着溼氣。
秦無衣回頭望了一眼,這裡是青雲山的山腰,山腰的一處小小森林,離開大路已然有百丈之遠。放眼望去四圍全是茵茵綠樹草叢,根本看不出什麼異樣。
然而在這個沒有什麼異樣的半山腰,卻有這樣一個奇怪的發着光發着熱還發着熱氣的山洞,秦無衣的好奇心頓時被吊了起來。小時候看着王宮御花園裡的假山,她也總喜歡鑽進去看看。
秦無衣想了想,撩起裙襬朝裡鑽去。卻有一隻大手從背後拉住了她。
秦無衣眸光一凜,左手摸向腰間,起手時手中出鞘的匕首已然架上對方的脖頸:“什麼人!”
“是我。”葉飛霜放了手,往後退開一步,自覺地同秦無衣保持了該有的距離。
然而秦無衣的匕首還在戒備狀態,雙眸冷冷地盯着葉飛霜,仿若秋夜清冷的月光:“你是誰?爲什麼跟着我?”
這個人的腳步聲很輕,輕功很好,所以一路跟來她竟渾然不覺。她忽然覺得有必要繼續提升一下她的功力了。
秦無衣仔細看着對方的臉,每一個線條都好像是劍削出來的一般,隱隱地透出一份殺氣,而且他的眉間隱隱地團着愁緒,同屠染憂鬱的美全然是兩個世界——這人冷,但冷得蕭索,像是一片被秋霜打飛的枯葉。
秦無衣打量葉飛霜的同時,葉飛霜也在定定地看着秦無衣。秦無衣不認得他,這件突然意識到的事情讓他恍然覺得,也許煉秋霜說的話是對的,他不該再這麼默默地跟在她身後。
他要勇敢地站出來,同黎湛勇敢地競爭,不能像從前……
葉飛霜的眼眸中飛快劃過一抹傷痛,隨即堅定地看向秦無衣:“這個地方危險未知,你不該貿然闖入。”
“可是不進去,你怎麼知道這地方究竟是安全還是危險?”秦無衣飛快地反駁——天生的你不讓我幹我偏要乾的執拗勁兒不知怎麼又給激起來。許是葉飛霜的那一句“你不該”,讓她隱約想起了記憶中的某些事,某些人。
秦無衣言罷提了裙襬又要進去,葉飛霜一急,忙道:“你若要知道危險與否,我替你去。”
“可是這位兄臺,請問你有什麼資格替她去?”一個不適時的聲音在兩人背後響起,“請問你是無衣的誰?”
兩人回頭。屠染紅衣翩躚自翠綠的樹頂緩緩落下,仿若一葉熱烈的紅楓,隨風而下,輕緩,然下一瞬便到了面前。
“你又是什麼人?!”葉飛霜揹着劍擋在屠染面前,滿身敵意,彷彿刺蝟看見了敵人,渾身殺氣騰騰。
“你又是什麼人?”屠染眯着眼,眉間一點硃砂將他美豔的容顏瞬間點燃,綠樹紅衣之間,他的紅脣越發如同丹果一般鮮豔,“我看你身上揹着瀟然劍,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就是天下皆傳快劍第一人,葉飛霜吧?”
“是又如何?你是誰?”葉飛霜的手緩緩舉起,伸向背後的瀟然劍。對方那滿帶諷刺的語氣讓他覺得渾身都不自在,背後的瀟然劍彷彿感覺到他的怒氣,頓時微微震顫起來。
“哈哈哈,”屠染卻忽然擡起豔紅色的袖口掩着嘴笑了,笑得那叫一個搖曳生花,恐怕要將天下一大半女子都比下去,然後忽然停住,邪魅地勾了葉飛霜一眼,“我可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煉秋霜現在可在黎湛的手裡,你若是去晚了,估計她的小命兒就沒了,哈哈哈哈……”
屠染的笑聲自帶勁氣,葉飛霜內功深厚,本對付着綽綽有餘,誰料屠染告訴他煉秋霜被抓一事,他立即分了神,一股真氣瞬間亂躥,喉嚨口一甜,竟嘔出一口腥血來。
葉飛霜扶着胸口,狠狠地將那一口血嚥下,這纔看向屠染:“你究竟是誰?!你怎麼知道煉秋霜被黎湛抓走?她現在關在哪兒?”
“喲喲喲,想不到你們天泉山莊的人都是這麼脾氣暴躁,這樣可不好喲,”屠染擡起袖子佯裝了一會兒害怕的樣子,繼而才道,“至於我是誰,你就沒必要知道了。我只是恰巧看見她被一個老太監帶走,你要知道,這太監嘛,雖然是個太監,但常年在宮裡見多了女人而不得,這忽然看見一個絕色美人,而且還不屬於黎湛,這……誒,葉飛霜兄弟,我還沒告訴你她被關在哪裡呢你去哪兒啊?”
屠染話音未落,只覺得面前人影又是一閃,瞬間消失的葉飛霜立即出現在他眼前,渾身冷氣凜然,殺氣騰騰:“說!煉秋霜被黎湛關在哪兒了?”
煉秋霜看向面前橫眉冷豎的葉飛霜,妖冶地一笑,如丹果的紅脣輕啓,說出了一句讓葉飛霜很想拔出瀟然劍殺了眼前這個難不難女不女的怪物的話。
“不知道……”
“哈哈哈哈哈……”掩着嘴對着葉飛霜氣急敗壞消失的背影笑了一陣,屠染猛地收住笑臉,轉而變爲憂傷,就連眉間一點硃砂都變得有些憂鬱,“無衣你看,只有哥哥對你最好了。這個男人,一聽說煉秋霜有事,就立馬將你拋在腦後,這是不夠愛你的表現。你跟着他,是不會幸福的……”
早已走在山洞裡的秦無衣聽着從洞口傳來的屠染的聲音,頓時一陣惡寒:丫的她什麼時候說要跟着葉飛霜了?!
在洞口盤旋着的小黑雀聽了這話,頓時怒從中來,悄悄飛到高空,憤恨地在愛美的屠染頭頂上痛快地拉上一泡,然後惡狠狠地對其齜牙咧嘴:“誰告訴你我家美麗的主人要跟着葉飛霜了?我家美麗的主人可是隨了我家小白白的主人黎湛了!”
然屠染聽不懂鳥語,摸一把頭上噁心的小黑雀的新鮮巴巴,頓時美豔不可方物的臉狠狠一皺,氣急敗壞地朝着頭頂狠狠拍出一掌,撒出不下三種毒藥,附近沾了毒藥的草木立即以可見的速度枯萎化煙。
而造就逃開的小黑雀停在一處光溜溜的山崖上:“哇——太殘暴了——我喜歡——竟然跟我們暹羅毒有得一拼——”
然而還沒等它感嘆完,忽然一隻肥爪子當頭拍過來:“啾啾——啾啾——”
暹羅雀當頭一栽,“哎喲”“哎喲”兩聲沿着巖壁滑落,努力拍了拍翅膀這才重新振作,然期間也不忘了聽踏家小白白的話,翻譯過來就是:“你還在這裡,還不快去跟着你家美麗的主人!”
暹羅雀飛快地朝某白的臉上啄了一下,引得某白老臉一紅,這才拍拍翅膀:“我立刻就去!”
某白追着暹羅雀的背影虛拍了兩下表明它的怒氣,然而將爪子放下來後,又是兩聲有些委屈的“啾啾”“啾啾”——翻譯成鳥語就是“小心一點”“別受傷了”。
全然不知自家寵物和黎湛寵物已然開始發展跨越種族的地下情的秦無衣,此時正彎着腰行走在越來越窄小的地道里。前方的熱氣越發蒸騰,光源卻較爲穩定而不刺眼,遠遠望去像是一個火爐。
秦無衣揮開擋住視線的火熱煙氣,努力朝前方看去。但見果然如她想象的差不多,這地方果然是一個盛滿了岩漿似液體的大熔爐,而她所在的地方,只是通往這個熔爐的其中一條路徑。
此刻她幾乎全然完成了九十度腰,好在這地道的路微微向上傾斜,否則她真怕自己一個沒站穩便摔將下去,到時候豈不是成了爐灰。
不,可能爐灰都不如。
秦無衣藉着熔爐的光四望,頓時眼前一陣暈眩——但見熔爐的四周,彷彿開着無數雙眼睛似的,巖壁上無數的洞穴像是破舊木板門上螞蟻行走過後留下的蛀洞,然有的就沒沒那麼幸運,竟然是朝下傾斜的,有點則幾乎同熔爐垂直。
有些許孔洞恐懼症的秦無衣努力不去看那些猙獰的孔洞,只微微探頭向外,瞬間有些驚怔——熔爐的最中心,被無數火光包圍着的,赫然是一顆跳動的心臟!
那心臟的跳動極其有規律,一下,一下,一鼓,一鼓,仿若還帶着聲音。
不知爲什麼,那顆心臟對秦無衣似乎有着演說不盡的吸引力,吸引着她一點點探頭,一點點將腳也伸將出去——
“美麗的主人,不可以!”小黑雀飛進來,恰好看見這一幕,頓時驚叫起來,“那地方危險,你去了會被燒死的!”
然而秦無衣卻像是未曾聽見的一般,仿若受了誰的蠱惑,不停地往前,再往前,眼看後前腳跟就要探出那出口,小黑雀急得張嘴銜住秦無衣的衣角,猛地向後不停拉扯,“嘰嘰喳喳”亂叫着早已不成字句,估計就算它媽媽在這兒都已然不知它在說些什麼了。
可是小黑雀不過是隻巴掌大的小雀,哪裡能抵擋秦無衣的力量?眼看秦無衣已然半個身體探到熔爐邊上,好在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道強有力的氣勁猛地將秦無衣連同小黑雀往回一拉——黑暗中閃現黎湛關切的眼眸。
秦無衣向後摔倒在地上,幸虧小黑雀躲得快纔沒有將它壓住。然而小黑雀刺溜一聲蹦起來一看,秦無衣已然昏迷過去。
黎湛將秦無衣抱出那狹長而窄小的洞穴。接觸到新鮮空氣,秦無衣這才猛烈地咳嗽幾聲後,在黎湛的懷中醒來。
黎湛的懷抱總算是有些清涼,秦無衣貪戀了一會兒,這才掙扎着下來,指着那溶洞道:“這到底什麼鬼地方?差點就讓我跳下去了咳咳……而且剛纔,就那麼一瞬間,我竟然好像經歷了很多次的生死似的,眼前有好多好多我不認識的人全都在眼前出現……這太咳咳玄乎了……”
黎湛劍眉輕皺,不由分說一把將秦無衣抱上馬背,自己也上了馬:“有什麼事,回去再說!”
“我的心?”
心安殿裡,秦無衣指着自己的鼻子,彷彿聽到了這個世界上比她穿越還要玄乎的事情。
她站在原地轉了不下七八圈,月白色的曳地長裙因爲她的動作而在原地轉來轉去,仿若一朵盛開的鮮花迎風搖曳——然而這會兒屋裡卻無人欣賞這樣的美景。
秦無衣煩躁地走到黎湛面前,再次指着自己的鼻子,仍然不敢相信:“你是說,那顆在溶洞底下砰砰跳的被火烤着的是我的心?我秦無衣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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