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應氏身爲夫人,爲妃不端,縱容下人,不僅藐視哀家,還想謀害哀家,簡直罪不可恕!現奪去夫人位分,降爲末等宮女,賜白綾三超自行了斷……”馥太后冷着臉,捧過宮女遞過來的小香爐,來來回回地在周圍將應雪兒帶來的百香瓜子味兒祛除,微微有些蒼白的嘴脣一開一合,用着最平淡的語氣,宣佈着應夫人的死刑。
驕傲了那麼多年的應夫人,盯着馥太后依舊噙着淡淡的笑的嘴角,忽然覺得這弧度那般熟悉。她想到了一個男人,那個天黎高高在上的男人,那個對人時而冰冷時而溫暖的男人,應夫人的心中忽然有些悲愴。
很快應夫人就被拖了出去,無論突然驚醒的她如何掙扎如何喊叫,也都漸漸被殿外的雪聲淹沒。
大殿中的安靜,此刻只剩下“死”字可以形容。
秦無衣皺眉看着馥太后,若有所思。
馥太后嘴角的笑意慢慢退去,她將手中的小香爐遞給年姑姑,這才沉着臉對秦無衣道:“秦無衣,你不是說要解釋麼?現在哀家替你處置了不懂事的應夫人,哀家給你機會!你若有證據證明自己是清白的,就趁早地拿出來,若是沒有,就莫怪哀家照着宮規處置了你!”
“臣妾自然有證據,”秦無衣迎上馥太后咄咄逼人的眼眸,“只是這證據,恐怕得稟退衆人方可呈上……”
“笑話!”馥太后冷笑一聲,“有什麼證據還要躲開衆人不成?難道你心裡真的有鬼?!”
“真正有鬼的人心裡清楚得很,”秦無衣眼中閃過一絲深沉與篤定。
“秦無衣你放肆!”馥太后緊緊地盯着面前不卑不亢的女子,她今日身上普通的橘色宮裝,卻絲毫掩飾不住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驚人光華。
“哀家在這天黎後宮這許多年,還沒人敢同哀家這麼說話!!”馥太后指着秦無衣的鼻尖,面上的青筋都隱隱可見,只差從鳳座上立起來了。
不,還有一個人。
那個女人同面前的少女幾乎是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那渾身清冷的氣質,簡直像極了此刻站在她面前的秦無衣。
秦無衣的眼神倔強而冰冷,如同一隻開始攻擊的小獸。而且馥太后隱隱覺得,此刻站在她面前的秦無衣比起從前那個女子,身上的那份驕傲恐怕有過之而無不及。
本以爲處置了應夫人,秦無衣便會害怕而招供,想不到還是看錯她了!
秦無衣彷彿未見太后因爲憤怒而的手指似的,反而有些不慌不忙,但見她紅脣輕啓:“太后,您若想臣妾當面拿出證據,臣妾倒沒什麼不願意,只是到時候若是傷了太后您的臉面,就不好看了……”
到天黎這許多日子,她自認爲沒做過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更沒有損害這天黎後宮半分的利益,卻總是有這樣那樣的人物要出來害她,她若再不還手,都當她是軟柿子隨意麼?!
馥太后心頭一凜,扶着鳳座的手幾不可見地一緊:“秦無衣,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臣妾的意思很明白了,還需要臣妾再重複一遍麼?”秦無衣將馥太后眼中的慌亂收於眼底,眼神幾不可見地朝年姑姑手中的絹帕斜了一眼。
什麼夜明珠子,鮫人之淚?方纔青紅呈上夜明珠子的時候她就覺得不對勁,儘管衆人都對那珠子驚歎不已,馥太后和秦鶯兒的表情卻未曾逃過她的眼睛。
馥太后並沒有失而復得的喜悅,而是立即皺起了眉頭,而秦鶯兒,更是直接差點脫口而出什麼話,被馥太后一眼制止。
秦無衣的耳力極好,衆聲嘈雜中自然聽得秦鶯兒所說“這不……”二字,加上秦鶯兒來不及收回的口型,更可以斷定,青紅呈上來的根本不是什麼鮫人之淚,南海夜明珠。
而讓秦無衣產生懷疑的,卻並不是這兩點。雖則她不曾在秦泱見過這南海夜明珠,但她的鮫服,卻是鮫人之淚織成,所以她深知這鮫人之淚的幽蘭色澤不至於強烈得日光都無法掩蓋。
這明顯是個贗品,掩人耳目之用。應夫人的死,不過是想迫使她害怕,慌亂之下應了這罪。
假的南海夜明珠,卻要她秦無衣的命,馥太后的局,布得也太過巧妙了,巧妙得如此勞師動衆,連她都差點騙過。
壽安宮中靜得只聽見馥太后氣極的呼吸聲,她幾乎咬緊了牙關,眼圈泛紅,好像恨不得撲上去撕了秦無衣。廢了這麼大的勁,連應夫人都殺了,想不到還是被秦無衣識破!這戲恐怕再也唱不下去了,否則,恐怕真的魚死網破。
馥太后最終還是忍了下來,陰着臉將衆宮妃秉退。
“太后……”左爰似乎有些擔心,也被馥太后一手揮了下去。
“年姑姑,你也下去。”馥太后冷着臉,扭頭對年姑姑道。
“這……”年姑姑有些驚訝,但最終還是拗不過馥太后,轉身退了出去。
馥太后注視着年姑姑離去的背影,一直目送她離開壽安宮,這纔對秦無衣道:“說吧,你究竟是怎麼認出這是假夜明珠的?”
只是馥太后此時的語氣,卻並無方纔的生冷,就連方纔那咄咄逼人的戾氣,和對秦無衣滿滿的敵意,也在年姑姑離開壽安宮之後立即消失不見。
秦無衣心裡一動,不僅沒有回答馥太后的問題,反試探道:“曾聽父王說起,您是母妃兒時的玩伴……”
馥太后輕笑了笑,只是有些無力:“你果然同小時候的歆冉很像……若不是見你的性格比她的還倔,我還以爲真的她又回來了……”
秦無衣凝視着馥太后嘴角的笑,儘管弧度很小而無力,卻看得出出自內心的。說到她母妃的時候,馥太后的語氣充滿了回憶,倒也不像是在敷衍她。
“父王還曾對我說,到了天黎,別人或可不信,您卻是其中一個可信之人。只是這話,無衣卻不敢再聽……”
“你父王的話不可信,卻也不可全然不信……”馥太后緊緊地盯着秦無衣的眼,“你只需相信你自己內心的判斷,畢竟沒有人是完全可信的,除了你自己。”
半晌,秦無衣才道:“南海夜明珠是假的?”疑問句,陳述語氣。
“假的。”馥太后肯定。
“可它真的丟了。”秦無衣又道。
“果真丟了……”馥太后似乎還想說什麼,卻忽然變色一變,冷冷地盯着秦無衣,“你以爲你是什麼人?敢來質問哀家?!”
秦無衣耳尖,馥太后變臉的前一刻,她聽到一個小小的腳步聲。
不多時年姑姑進了來,輕聲道:“太后,才趙公公來了,說是大王后日在御花園宴請南楚國師,請了耶律太后,也給您送了帖子過來,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