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風暖暖,水畔浣紗的女人們在日漸茂盛的荷葉後面捶打着衣裳,談笑間是何等的恬適,遠處,花布衫的小媳婦挎着盛有粗茶淡飯的竹籃快步穿行在田埂間,駕着老牛耕在田畔的農夫看着媳婦妖嬈的身影笑開了顏,四月鄉里閒人少,採了桑蠶又插田,這正是春意水鄉的寫照。
天空晴朗,近處、遠處都是其樂融融,只是船上的氣氛就很微妙了。
在第三次靠岸讓最後一批搭順風船的人下船,趙魁和餘下的那幾個侍衛終於也趕上了。耀晴帶着銘文在船上跑前跑後轉了幾十遍終於消停下來,面對大好河景,言家六少雅興大發,正在焚香畫畫,他的書僮虔誠的研墨着,珍娘和兩名侍女研究一路上這位貴主的衣食住行,關於護衛事宜,上船時她就交了底,她只負責言家六少的衣食住行,其他的她決不干涉。
終於趕上了,跳上船的趙魁喘着氣抹着汗,四月末的南方怎麼這麼熱,一路捷馳,他全身都被汗水浸透了,伸手解着衣襟的同時看着一衆漠然的眼光,趙魁錯愕了。
此刻船上暫時組成三派人馬的關係很微妙。江氏不比尋常人家,江氏家主和當家主母多年不和衆人皆知,夫妻倆各有派系人馬,多年互不往來;至於他們家的少主更有上頭老太爺幫着扶植的自個兒人馬,雖爲一家做事,其實平日裡不僅互不理睬,更有甚者在必要的時候還得舉起刀劍相向,這也是有過的。如今,他們三派卻在一條船上共事,其中的不適可想而知。
好在,此事還有轉圜之處:夫人留下的那些個侍衛雖和黑虎他們不共事,不過,他們清楚夫人只有這麼個兒子,黑虎他們是少主的嫡系人馬,他們自然和黑虎他們更親近一些,至於江宸把四個貼身侍衛留下了兩位,這兩位正是追着少主出郊外的兩人,尚武很重的他們對少主的武功修爲很佩服,之外,他們聽得那些宮闈密聞讓他們對主母的態度大變,況且,目前情況又有了本質上的改變,家主和主母關係改善的速度讓他們這些侍衛看得都不好意思,面對這樣的情況,他們自然不會當出頭鳥,也堅決打定主意不找茬,況且從昨夜到今日起,他們從少主、主母分別訓話中聽了無數遍關於xing命之例的威脅,他們也不想全家死光光。主意雖然已定,可一想到不久的將來,北方各界都知道他們少主夫人是位男子,他們還是沮喪到無奈的地步,三派侍衛各自用複雜的眼光瞄不高的船樓上拿着夫人船上的焚香道具附庸風雅的言家小六,看着他們未來的少夫人,每個人都很沮喪。
這是誰幹的蠢事?是趙魁!當然是趙魁!造成這種局面的罪魁禍首就是趙魁!就是這樣,共同的不平衡讓三派人馬心連心、緊密團結在一起默契配合的三派人馬立即有了相同的敵視對象!
趙魁面對一衆尖銳的目光實在想哭,想也知道,這一路上,他的日子肯定不會好過。他也很冤的,他真不是故意的,可惜無人肯傾聽他的冤情!
侍衛們彆扭的臉色都看在珍娘眼中,她覺得很好笑,對這件事,珍娘一點兒也不覺得新鮮,畢竟當年她伺候的小姐是位只要拋棄自己情愛就能將未來權勢盡得掌心中的女子,當年,在宮闈冷戰已到生死存亡之時,一直爲二皇子謀劃的小姐在街上偶遇大皇子派的江宸就全然放棄了榮華,爲了脫身,還花言巧語說服一直敢想不敢做的二皇子一起給薛鈺下套,如今,少主一眼情中這位言家六少,她自然半點不覺新奇了。
對情情愛愛的事情,珍娘不懂,像她這樣的大戶陪嫁婢女若是命好些成爲妾室,小姐喜歡家主,她就沒有什麼感覺,淡然陪在爲情所傷的小姐身邊。這些年,小姐也不是沒有爲她打算,她都謝絕了,所有人都說她是小姐最忠誠的僕人,其實並不是這樣。沒有愛過,也沒有被人愛過,一個人過一生她並不覺得委屈。的05
此刻,耀晴非常沉靜的在作畫中,藉機,珍娘在內艙整理着六少帶着的兩包衣物,算是言家“陪嫁”兩名侍女很清楚如今自己賤民的身份,曾經榮華已成雲煙,她們舉止得體也很幫襯珍娘,和夫人匆忙而來沒有什麼人手使喚的珍娘也有了可以合計的人,如今,對珍娘而言,第一件大事就是急着趕上提前半日駛出的船之外就是在下一個埠頭靠岸去市集採辦一些急需的衣物,因爲她家‘少夫人’真的沒有帶什麼,就這小半日功夫,耀晴就換了三套衣服了。沒辦法,作畫可是件很風雅的事情,當然要穿着雅緻纔可以。看看在船樓上畫着樹杈杈小溪的耀晴,珍娘有着說不出的歡喜,這孩子當真可愛,不過,她還是要盤算着教導一下趴在桌案邊沒個站形的書僮銘文,忠心耿耿是好事,只是不要忽略了當僕擁該有的本份,還想着在行路過程中要面對的種種可能,珍娘覺得肩頭的擔子很重。
不被人理睬,趙魁很尷尬的縮在一邊,他也沒有太多的怨言,想來也是,確實全是他的錯。
因爲有了共同的發泄對象,三派人馬處得不錯,爲了積極交流、和平相處,還各自推出個頭到暫住的船艙裡商量一下關於行程的一系列問題,目前最大的問題是暈船的人還不少,不過都表現的很堅強,都在努力支撐着絕對不落後。他們推演着行程路線,盤算着儘可能在兩天內趕上早走半日的船,其外,他們交換着意見,盤算着可不可以用安全問題來說服珍娘,請她暫且不要讓言家六少成天拋頭露面亂跑。
順着一位撇着嘴角的方向,他們側頭看到了探着身子在門口銘文,這小書僮是什麼時候來的?
對上一衆的目光,銘文咧嘴給了個大大的笑,轉身就跑了。船舷的木板被這個書僮跳蹦着像是在顫動,那興奮邀功的呼叫全船上下的人只要不是聾子都能聽得分明,“六少!六少!我聽到了,他們在商量要把你關起來――”
吹着春風沉醉在自己的美圖中的耀晴和書僮爲此交流着,得出的結論就是——“他們在商量要把我賣了?!”耀晴憤怒了!
珍娘安撫着操起精美硯臺想往下跑的耀晴,她不能再旁觀下去了,不是想找茬,不然怎麼能得出這樣的結論?看來,她得儘快找銘文敲擊敲擊了。
此言當真?在船舷上的職守崗位的侍衛們側頭盯着船舷下那個門,那個門沒有人出來說話。
上面的對話清楚傳來,船舷下那些頭們深深垂着腦袋,不用商量,他們已經默契的達成協議,那就是――防火、防盜、防銘文!他們不是不想出去澄清,只是他們實在很無力,所以,他們的目光一起惡狠狠的盯向此事的罪魁,對上這些前輩惡毒的目光,一直被冷淡在一邊趙魁立即站起來挺起胸脯,這個問題他一定解決的讓大家都滿意,這是他重新得到大夥兒認同的機遇!他要回歸!
安撫的過程是艱難的,好在,六少不是位不好說話的主,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趙魁自我感覺將來的日子應該會改善一點點了。
船上侍衛們三三兩兩的巡視,輪流作息,他們來得都很匆忙,在漫長的行程中都沒有休息的好,如今本來暈船的也當水浪成搖籃了,就是想逮着銘文要教訓的珍娘這一夜也睏倦的睡了。
前兩日的行程還是很順利的,本來以爲和前面的船隻是遲了半日行程,加緊點也就能趕上,人算不如天算,一路閘口衆多,過閘時間算計不準,期間耽誤不少時間,只是,風平浪靜也就是這兩天而已,之後一路行來的艱辛超出了珍孃的預估,事情總算是發生了!
不是山洪海嘯,是大家病了,是護送她們的侍衛們病了,全部都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