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應酬的江宸忍住揍這位總是用冷yin眼光瞅着他的欽差大人的念頭,悄悄抽身離去。想巴結欽差大人的人多得很,有他沒他沒關係,況且,江家草莽出身的老太爺對從朝廷大員滿身透着的傲慢和拒人於千里之外的yin冷非常感興趣,正鍥而不捨地追隨着學習官家老爺的派作。冷眼瞧那娶男兒媳還笑開顏的江氏,欽差大人刻薄的尋思在大婚正堂宣讀帝王聖意,看這些倫常之恥的江氏笑得笑不出來。
欽差大人的到來雖然是代表上位來江氏下達祝賀旨意的,可安頓朝廷官員的衣食住行還是得由地官員府衙和地方驛館來負責接待,把着上前的除了說些巴結的官場客套話外,其實也實在沒有什麼新鮮的話題,何況,要安排那麼多都有些來頭的公子們的住宿他們也還得花上不少心思。
斜陽晚照,晚霞映得天際廣縈無邊,各家各戶炊煙裊裊的那會兒,一行風塵僕僕的馬車停在兩個月前就掛燈結綵的江府別院的側門口,從車上陸續下來的幾位婦人,這幾位正是江宸的妾室,護送她們而來的同樣風塵僕僕正是江宸的三位庶出兒子。一下馬車,側室們謹慎的在偏門前仔細整理一下特意換上的淡色衣裙,這次前來,她們對平日裡佩戴的首飾的式樣也考慮再三,不敢有所逾越。正紅向來只是正室纔能有的風光。
整理好衣裝的她們互視了一眼,各自眼下皆有隱憂,這麼多年來,正室夫人對她們雖無嚴苛卻也漠然無視,而今居然專程派人送來帖子讓她們過來幫襯江暮的大婚,而且,還特得要庶子們都過來,這一夕間的變化讓這幾位姨夫人都心生謹慎。這些年來,隨着江家正出的少主江暮一日日長大,江宸、江暮父子相爭看得她們驚心動魄,說真話,她們真不想讓自己的兒子參與其中,不知道這次夫人召見不知是福還是禍。
下了馬的三位庶出的子弟再次交換着目光,他們幾個相差沒有幾月,境遇相同的他們自幼在一處長大,只是在每年新年的時候纔會有機會向名義上的母親江夫人問候,這次正夫人突然召見,這些庶出在別院長大的兄弟也謹慎着言行,萬不敢有什麼把柄,免得各自的孃親不好做。這幾年外面盛傳言江氏兄弟鬩牆,這在江氏是萬萬不可能的事情,名分、血脈和資歷他們都無法和江暮能相提並論,把血脈看得最重的不是別人,正是出身草莽的江老太爺和江宸。
從側門進了來即刻被請到正堂。江氏別府的正堂正在會議,除了自家人之外,當地官吏和守備也都在座。江氏定的少主大婚的好日子還些日子,新人都還不知所蹤,這些,大家都清楚,但這對在座的拿着俸祿的官員而言,這些從京城來的公子哥在這邊城多待一天,他們的官帽就多一份不穩定因素,如今這種情況下,有沒有新人拜堂最是無關緊要了,要緊的是趕緊辦完事打發這些閒人走路纔是正理。他們進來前,剛剛纔達成協議,這些人進了江氏別府,安全就歸江氏負責,在江氏別府之外的就是府衙和守備老爺的事情了。
在接下去的細節上,在江氏很少說話的夫人出面簡單的把事情安排了一下,庶出的長子江路負責代替遲遲未歸的江暮接待各方佳朋。庶出次子江穗暫接替父親的人馬對江氏別院全面調度和護衛,三子江隱協助兄長的同時在必要的時候來替代江暮成親;被招回來庶出的兩位女兒則和各自母親全部負責應酬官家、世家內眷,還有,既然江暮的婚事兩天後就舉辦,那麼今天就得趕着制定一下婚宴的席位了,這也是件需要下不少功夫的事情。
安排定了各自負責的區域,有需調整的細節各自拿主意就是。官家老爺們告辭得很乾脆,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多得很呢。
送走了客人,廳堂上氣氛相當靜寂。坐在上位對媳婦如此分派的老太爺垂着眼簾不言不語,在江氏,很少說話的夫人說出的話從來都是擲地有聲的。侍立在一邊幾位姨太太和那三位庶出的少爺還在無可形容的震驚中,這究竟是何意?夫人如此安排何止是向外界正式承認這幾位庶出子女的身份,更是藉着兩日後的場面讓庶出子弟正式出現在北方豪門世家前面,對他們將來發展的起點很高。江夫人如此安排庶出子弟,這究竟是禍還是福?他們不安的悄然看旁坐的江宸。江宸也有着掩不住的吃驚,面對夫人的妥協,他默然了。
首次喚出這三個庶子的名字,江夫人的內心是複雜的,以她的才智不會不知道庶子們名字中隱含着的是:‘露水姻緣’,在他們出生那一刻,江宸用着這樣的方式來表明對她的歉意,是她的高傲拒絕了這份歉意,當經過水鄉一行,心情沉澱下來的她和不會表達心思也不肯服軟的江宸爲了言家那些啼笑皆非的事情達成了詭異的默契後,再回顧這多年虛度的年華,她驚悟,不該這樣下去,剩下的年華,她定會把握。至於今日之安排,絕非是爲了向江宸示好,這番這樣安排,她的考量很充裕:江路是個穩重的年輕人,多年來隱忍使他的行爲舉止有着和年齡不相合的堅毅和厚重;江穗是個外在沉靜卻夾雜着的戾氣的年輕人,很想成就一番作爲,卻可惜身爲江氏庶子的身份讓他寸步難行;至於老三江隱個xing耿直,粗中有細;之外,兩個女兒也由於庶出身份xing情也內斂;這些,她默默旁觀了多年,如今她這個名義上的母親爲他們安排好了機遇,接下去的表現就不是別人可以提攜的了。
默然的氣氛中夾着震驚後按捺着的驚喜。誰都很清楚,江氏有江暮那樣強勢的少主存在,庶出子弟根本就沒有出頭之日,而今,在囧囧後卻無所展示時,夫人居然讓他們嶄露在這樣的時機裡,而且特別是這次由於江暮的大婚此地雲集了京城世家、北方豪門世家還有官家,這樣的機會不把握那就真沒有正名的機會了!面對這樣的機會,就算還有隱憂,卻也是歡喜不已。
和江氏的家庭的和諧氣氛不同,在重兵保護下的驛館裡那最奢華、最舒服的房間裡,不敢不好責備永固王,也只好全賴江氏不是的欽差蕭大人繼續在怨懟中,小小的邊城不用蕭大人派人去找,消息就傳來了,家家客棧都沒有蕭泓的下落。蕭泓還沒到?這也是有可能的,因爲剛纔也才聽說比他們早了一月出發的那新人至今也尚未到,那麼送親的新人的父兄們也自然也還沒到,也是,在帝王跟前百般頓首懇請到旨後,火急火燎的跑出了京城後的一路上連各處巴結的好處都來不及收往這趕,他到了這,輕身單騎的蕭泓居然還沒到?!來早了吧!有着懊惱的蕭大人喝了口茶皺起眉來,不對,不對,就算他一路未停趕來,可那新人可是比他們早行了一月有餘,怎麼他們倒是先到了?懊惱的蕭大人皺起了眉峰。
在欽差大人住處的側邊的屋子住着的是這次欽命的副使大人,作爲欽差副使的的吳源吳大人瞧着通報進來的江氏派來傳話的家僕,自從進了這驛館開始,他就在等着江氏派人請他過去說說話,等了這半天,江氏當家夫人林紅葉居然沒搭理他,似乎趕來‘祝賀、恭喜’江暮江世兄的京城這些貴少來得都是理所應當似得,這不,到了三更天,江氏終於派人傳話了,傳話的內容很是簡單——欽差副使也辛苦了!
這些就是傳話?吳源注視着青布衣家僕等着下文,和欽差大人對視下的江氏家僕無言着,這就是夫人的原話,再無其他了。這還是準備休息了的夫人無意中想起來的,順便叫了守門家僕傳了一下。
揣着永固王爺託他帶的沒有封口的書信,吳源對傳話的江家的家僕點點頭,江家的家僕回去覆命了。揣摩着江氏傳達來的話中之意,真的就這樣?似乎這場婚宴定然會很有意思呢,他期待着。
又是個晴空萬里的好日子,一大早起來結伴在滿街閒逛亂瞧的公子哥讓生意素來清淡的邊遠小城小商小販們滿臉都堆徹着笑顏。不遠處,江氏的家丁們奔跑着正式通報全城住着的店鋪擠着的客人們——兩日後的黃道吉日就是大婚的正日子了,各路祝喜的請儘快把禮品往江府門口那裡登記造冊,要是晚了可就安排不了位置了!
大紅燈籠正式在江氏別院高高掛起了,江氏少主的婚禮在兩天後正式舉辦。這消息在小城像是炸了窩似得傳開,輕身而來的京城貴少們湊熱鬧的都在大街小巷積極的籌備賀禮,既然千里迢迢的來了,怎麼着這頓飯還是要吃的,何況,他們就是爲了這場婚禮跑來的,明知道婚禮會有趣的事情會發生,怎麼能不去搶個好位置呢!幸虧小城雖然小了些也土了些,東西還不缺,本很偏的地段在這一陣子新開的好些家新鋪子,裡面傢伙什都是一式新,這天的生意繁忙得讓老地段的老鋪子眼饞得要吐血。當即,午時一過,各式各樣的賀禮車水馬的龍往江氏的別府擡,爲此,江氏特得騰出一間屋子來預備裝客人們送過來的賀禮。
和忙着收禮的江氏別府熱鬧勁不同,在言家小六統領下,一行人馬行進在大路上,再也沒有碰上不軌人士,一路行來很是悠閒愜意。一夜,養好了傷的頂着家奴外衣的侍衛們聚在一起商量着接下來的對策,經過簡單的討論,得出的商議結果相當無聊加無趣:這次被圍追堵截的是件不知是在什麼地方出了差錯,他們不可刻意去聯繫人馬,以免錯上加錯,而且行程拖延到至今,別府那邊必然清楚他們出事了,如今,他們的任務只有一個——繼續晃盪着安全的將六少帶到邊城。不過很諷刺的是,在侍衛們無顏進諫下消極的想繼續晃盪的時候,很不小心,邊城居然近在眼前了。剩下的路程要是真想趕路也就是半天的路程,從安排住宿的壓鏢探子那裡得知這樣的好消息,縮在車子裡的侍衛們的心情鬱悶透了。
既然已在邊城的邊邊了,那就得在進城前得好好休息整理一下才是,於是,趙魁再一次被另外三個比他資歷高的給踢出去和六少交涉了。黑虎他們三個打定了主意,無論如何都得在這這最後的時刻想辦法把這身家奴衣裝給換了,要是穿着這進城被各自的屬下認出來就沒了威嚴了。
眼前就是邊城了嗎?那麼他的威武!藍兒!小梅!白白就都在眼前了,這些吃飽了還撒嬌的傢伙們居然比他還嬌氣,才起牀就又想躺下?當家作主的六少優雅的將摺扇遮住半面的星星臉,斜着眼盯着面前的傳話桶——趙魁。
趙魁耷拉着腦袋站在六少面前,七尺男兒的氣概全被前輩們給毀了,什麼事情都逼他出面!一邊的壓鏢小夥子好羨慕這些有車坐還有小丫頭服侍的僕擁,這纔沒過晌午就又要打尖,他們也好想當小星星臉少爺的家奴呀!
在趕路還是休息的問題上還沒有定論的時候,爲六少打扇的銘文趴到車子的窗口興奮的叫喚,“六少、六少,您看有人賣馬呢!”
不遠處,靠着路邊有人插着草標在賣馬。這當口賣馬,馬的主人想必是急需盤纏的,一般出的價錢也相當的低,這種情況他們一路上見得不少,小六和銘文最喜歡這種半買半送的便宜事了。
銘文叫喚聲纔出口,三道影子就衝了過去。瞄着爭搶着衝向賣馬人的身影,趙魁把七尺男兒的腦袋低了又低,那順着銘文的叫喚聲衝出去的三道身影正是一路上壓榨他的三位侍衛前輩。
黑虎他們搶着想要買馬也是有原因的,當初緊急情況下拋了侍衛破舊的衣裝換上家奴的衣束的他們也沒料到在六少的折騰下,只是一路行程順利地到讓人鬱悶的地步,之後因爲憂傷和有傷,他們一直無顏見人的賴在車上只想儘快到邊城趕緊把六少交差算事,如今地界就在眼前,換衣和換馬是當頭最重要的,剛纔一聽到銘文的叫喚,他們立即下手,要是被六少他們主僕搶了先,那就別想要得過來了。想到這一路上被他們主僕搶先買走的各式物件,黑虎他們就憤憤不已,這兩個死小孩居然趁着他們熟睡把他們的錢袋子全拽走了!這次就算動上私房銀子也得搶先買到它!
爭搶着竄過來的侍衛們盯着和馬一樣消瘦的賣馬人,他們默然,這位不是在南邊時拿出永固王金牌對他們指手畫腳的蕭泓嗎?聽聞此人是京城貴少,怎得混到這份上了?
囊中羞澀被迫沿道賣馬的蕭泓同樣疑惑的看着他們,江家這些鐵板臉的侍衛怎得成了家奴了?別說,這一身青布衣裁剪的還都挺合身。
彼此打量的目光都帶着艱辛,在看不順眼的情況下,很不甘心的,人窮志短的蕭泓加入六少隊伍中米蟲的行列,成爲六少眼中第五位沒用的大人。
要投身於邊疆報效朝廷?好偉大的志向,瞟着蕭泓,侍衛們覺得可笑得讓人笑不出來,看面相,這人不像傻瓜呀。心意已決的蕭泓對這些不理解的目光,他懶得應酬,他的人生大業豪情壯志焉是目光短淺之輩能知的!——
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