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北方早到的春風吹在身上暖和地很,晴空萬里之日更顯暖意。侍衛們在船甲板上輪流站崗,衣物早就脫得相當單薄。可惜,南方的春風吹起來是暖和,其實隱約的寒意還是很重的,沒兩天,就有不少人發熱頭暈了,要是早點說出來也就是喝兩碗薑湯就能解決的小事情,可是偏偏如今三派的人馬聚在一起,雖然和氣,其實都暗比着絕不能讓對方小覷了,那點小頭痛腦熱對七尺男兒來說算什麼!直至本沒有生病的也被傳染了,趙魁是第一個倒下的,黑虎就是第二個栽了的。
幾十個人同時生病實在很壯觀,這病來如山倒,就是再強的人也是沒半點辦法,連帶的船伕也被這些倒了一大片就很不對勁了,還能動的船伕緊急請示後把船就近駛進着運河的分支河道,不出幾裡就找到可靠岸的小鎮停靠下來。
此行送耀晴的主船是江夫人專用船隻,後面還尾隨了四五艘運送馬匹的稍小的船,低一級的隨從都在那幾艘稍小的船上。江家的侍衛和隨從是分等級的,有身份、身手的侍衛基本上全部都待在華麗的主船上,所以這次全軍覆沒的都是實力派。當主船發生緊急病情不得已離開運河船道,只有緊隨着主船的一艘外,其他的都在主河道沒有拐彎直接往前駛去了,靠岸後才發現人手很緊張,看管馬匹需要人手,還要分派人手看管船上物件,能幫得上忙的寥寥無幾。於是,在這種情況下,輕輕揮扇的六少挺起腰桿子責無旁貸的擔起這份重職,書僮銘文也興奮閃着眼睛等着這當家作主光輝時刻的到來。珍娘看在眼中也沒有阻止,她知道,要了解一個人最好的辦法就是從日常小處去觀察。
衆多的病人沒有給這個小鎮帶來恐慌,因爲小鎮上有個大家都很信任的醫館,程記醫館在小鎮上還是有些聲譽的。經過醫者的確診,這些看上去半死不活的病人僅是就醫不及時,喝幾劑藥發發汗就沒事了,只是安置這麼多的人還是花了不少精力。
高燒之後是捂寒,全身像被打了似的疼,睡得迷乎乎的黑虎張開眼睛就看到在他牀頭吹着黑乎乎熱藥汁的銘文,他一點兒也不想見這小子!用最大的力量把腦袋扭到另一邊,眼角顫動着,在牀另一邊黑虎他看到了更不想看到的人——言六少!
“真是的,”跑前跑後的很辛苦的小六盯着這個在撒嬌的男子,耀晴瞧着他受驚的眼神有着不滿,“良藥苦口,你怕什麼?”
怕?黑虎沒有回過神來,鼻子已經被六少捏住了,本能的,乍然喘不過氣的黑虎張開嘴巴,另外一邊的銘文一託他的後頸,把藥碗往他嘴裡倒,黑虎沒嗆到就很萬幸了。同在一屋子裡的另外幾名侍衛早就知趣的側身向裡,同一房間的趙魁早就緊閉上雙眼了,他什麼都沒看見。
黑虎氣得全身發抖,這是侮辱!
“不要這樣,就是苦了點點嘛,沒什麼可怕的。”生病的人最容易脆弱了,銘文好心的安慰着這位看上去很歷害,其實還是很孩子氣的大哥,藥是苦了些,也不至於要哭嘛。
也很怕苦的耀晴安撫的拍拍黑虎厚實的肩,一邊順手掏出衣袋裡的一塊酥糖塞進黑虎嘴裡。被氣得張着嘴巴深吸了一口氣要反駁的黑虎一下子把突如其來的酥糖吸到嗓子口了,噎下去了,想吐都吐不出來了。看着圍着他牀兩側一派溫柔慈愛的主僕,那虎落平陽被犬欺的哀傷讓黑虎緊閉雙眼,絕不再看他們一眼!
完成第一個任務,有着做善事的歡愉,主僕倆立即向第二牀進發,只是有些可惜,在經過黑虎這邊之後他們就沒有遇到怕苦的人了,每個人喝藥的姿勢和態度都顯示出男兒該有的威武,於是,主僕倆爲了黑虎準備了一大盆甜甜的紅糖等着天天喂他。
耀晴帶着銘文在醫館和雜貨店兩頭跑,買糖、買新鮮的玩意兒,他們忙得很呢,還要請大娘、大嬸來幫忙,躺着的這麼多人可是集了一大堆換洗衣服呢,當家作主也是件頗爲艱難的事情呢。
做着份內事的珍娘一直在旁觀,她微笑着,這孩子是個有心人呢。
確實不是什麼大病,沒兩天,一半的侍衛都能跑能跳了,明天肯定能開船了。看大家恢復的很好,又沒有什麼可做的,終於閒暇下來的珍娘交代了恢復最好的幾名侍衛在遠處照應着六少,她則領着六少帶來的兩名侍女去了市集,今天是鄉里趕集的日子。
每月逢七的日子是十里八村的鄉親趕早市的日子,今兒天還沒亮,本來清靜的小鎮就擠滿了趕集的百姓,賣貨的貨郎早就擺好了攤位等着生意了,還有不少人家把自家織品拿出來在集市上互通有無。此次市集比往日裡都熱鬧,那麼大的華麗的大船在這幾日都傳遍了鄉里,當是看熱鬧的,很多人去醫館不是看病而是看外鄉人和鄉里很少見的高頭大馬去了。
珍娘在市集上走了一遭,很是感慨,果然是靈秀之地,此處雖是鄉村,能幹靈巧之人卻非常多,剛纔她就瞧着一些鄉里女子自紡的絲綢和繡的圖紋,其中的雅緻不是北方之地用高價能購得的。本還想就稍購一點點,如今,她已經換了心意想法,此行未知數很多,時間也頗爲不足,嫁妝是一定要準備的,一路要特得停頓來採辦需要的時間不會少,況且進入北方境內很多事情不得不防,還是趁着有順眼的趕緊購買下來,能省一點時間就省一點。
三天一過,病情穩定的他們終於能出發了,在熱情的鄉里人的幫助下,補水、上貨都很順利,耀晴給請來幫忙洗衣服的大娘大嬸算了工錢,銘文熱情的分發銅錢,每日的工錢外還多給了五個銅板,大家都很滿意。這麼多外鄉人給小鎮來了話題和收入,船都開出好遠了,熱情的鄉親們還在遠處揮舞着手。船舷上的衆人遠遠看着,神情都很沉默,別了,這富庶、祥和得讓人妒忌的地方!
耽擱了好幾日了,船伕卯起力氣加大速度往前進。沒有什麼預兆,從上船開始,六少就有些委靡不振,以爲累了,珍娘安置了六少睡下了。到了中午請六少吃飯的銘文的嚎叫聲驚動了全船的人。
看着耀晴一覺間臉上、身上生出的紅點點,向來處世不驚的珍娘也給嚇住了,這、這、這是什麼?疹子?痘子?要不然是——天花?!
銘文一下子哭了起來,他家漂亮的六少要成了麻子了!
一時間,謠言在船上飛傳,姑且不論言家六少是不是可能成爲麻子,最大的問題是:要是六少真得了的是天花,那可是不得了的瘟疫!一時間船上氣氛立即緊張起來。
怎麼辦?珍娘心慌意亂,她確實見識頗多,也很能幹,只是,她真的是待字閨中女子,沒有半點育兒的經驗,至於同行的那兩個隨行的侍女可能才思敏捷,她們也對此不能做出準確的判斷,究竟是出疹還是出痘?還是天花?女人們全無了主意。
消息傳來,船舷下的三派會議很快結束了,達成一致的就是立即把船轉頭再次回到那個小鎮去,那裡的那位醫者很有一手。決定做好,趙魁很知趣的立即傳報給珍娘知道。
男人們果斷的決定讓珍娘也有了依靠。撫摸跳個不停的胸,驚惶失措的珍娘似乎能理解言家父兄們養這位麼子確實是件辛苦的事。
在小鎮上的民衆詫異目光中,這條華麗的大船又回來了。
不敢移動六少,驚慌的珍娘帶着爲首的幾位侍衛到醫館請大夫,她細細瞄訴了一下病人的情況,稍作分析,花鬍子大夫立即判斷出是小孩子出痘子了,沒什麼大礙,不過也還是有些忌諱,平日裡稍作注意就是了。
聽到不是天花就讓珍娘放心不少,仔細聽了忌諱又取了些藥確實真不會有礙,她道了謝連忙趕着要回船。
黑虎旁聽着,他在珍娘身後迅速和同來的幾位商量一下,交換着眼光,在快到岸邊前他們一起恭身請珍娘到一邊說話,對這位忠誠於主母的女子,他們從未輕看過。
“目前行程已經在反覆延宕中,如今才行了小半不到,之後的路上還有很多未知的情況,――”侍衛們認真分析着今後的行程,只是,言辭實在有些絮叨。
面對侍衛們拐彎抹角婉轉的言辭,珍娘靜靜聽着。黑虎最後明言,因爲他們病了耽擱了三四日的行程,本來行程就很緊,如今,六少也病了,當然,出痘自然不是大家的責任,可是——,看着珍娘還是不動聲色的神情,黑虎憋不住了,他代表大家提議:如今正好用六少出痘子的時機,可不可以用善意的謊言說是得了天花?
說真話,他們這是迫不得已得,再放任六少,他們就要活不成了,就昨天,六少還帶着銘文一起跑進他們洗澡的屋子裡玩水,當時都把他們心肝都嚇停了!要是接下去幾十天都這樣過,那他們鐵定沒命到北方的家了。
對現在這種情況,珍娘也看在眼中,看着說着說着開始激動的幾名爲首的侍衛,她開口了:“六少是位很好的主人。”年紀長的珍娘一直在旁觀着六少的一言一行,她對人□□故的經歷得比這些人多得多,在她眼中,六少平日裡故作的做作和頑鬧也是一種可愛,卻從不曾出格去,這幾日的行程中,對下人更沒有有過傲慢的舉止,那位孤僻的少主選了位好伴侶呢。
雖沒有迴應珍孃的話,激動的衆位還是沉靜下來,想想確實是這樣,言家六少主僕倆確實很能鬧,不過沒有對他們有任何無禮的指示,而且,在他們生病的時候,六少對他們很照顧,特別對‘怕苦’的黑虎更是非常照顧,每次都會在他喝的藥汁裡至少加小半碗的紅糖。一想到這事,他們很同情這幾日被六少主僕重點呵護的黑虎。
掃了他們沉默的神情,珍娘點頭。看人還是看心,不過,她同意黑虎他們提出的善意欺騙的策略,確實,六少確實該靜一靜,要是再跑到洗澡着的侍衛那裡,她也很難向夫人、少主交代的;其外,作爲六少的最信任的僕人,銘文應該要接受家僕該有的課程了。更重要的是,珍娘有着隱憂,離北方近一分,隱患就多一分。她把多日來一個想法拿出來和黑虎他們合計了一下,那同行的兩名言家侍女的行爲舉止都是上選,爲了更加安全方便,她提議讓其中一人扮成準新娘攪亂視聽,畢竟他們一進入北方之地,他們沒了遮掩,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必須要分兩路也在所不惜。
侍衛們沉穩的聽着,確實,他們也有着有着共同的直覺,再往前,行程定有危險!他們的行程是預先定製的,隔天要停岸休息和補水,如今主船轉進了河道分流數日不曾靠岸,行駛過去的那些船也應該靠了兩次岸了,沒有主船的音訊,他們居然沿途沒有留下尋探的人馬,這實在不對勁。
在小鎮岸邊的大柳樹下,對珍孃的提議用一名女子扮成準新娘這件事,他們百分百支持,至於,對新娘子是真是假、是男是女,他們都敢用腦袋擔保,絕對沒有人知道真相,就算是最快的消息傳到北方去,他們也肯定在短時間內絕沒人信,畢竟,有克妻盛名的江家少主沒有喜好‘南風’的前科。
達成共識,之後就是各司其職了,首先,珍娘立即向趴在牀上打盹的六少傳達確定是得了天花這個善意的謊言,一邊的銘文緊張得半死,爲什麼這天花不是發生在他身上呢,老天真是不公!
船樓裡傳來銘文嚎啕大哭聲,悄然相互傳達這善意謊言的侍衛們很雀躍,總算制住了這主僕倆,他們終於能睡個安穩覺了。
在全部被窗紙糊起來還絕沒有鏡子的屋子裡待着,不能見光的耀晴很委屈也很無奈,雖然他對自己漂不漂亮沒有什麼想法,可是要他將來成爲□□子,耀晴還是打心眼裡不願意,雖然珍姨說只要不見風、見光,滿一個月就會好,可這會是真的嗎?有着不確定的懷疑,耀晴撲在柔軟的被上哼哼唧唧,好悶喲!
作者有話要說:小白文寫得不好,愧對大家的期待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