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快出去傳話的馬蹄聲還沒完全消失在耳際,那飛奔出去傳話的侍衛折回來了。
一衆盯着才轉過彎就折回來的傢伙,侍衛快捷的稟告,“有消息了,有人看到那個一腦袋上垂着幻彩的絲帶的少年已經進城了。”
這麼快?話才傳出一息,就得到了準確的情報?
“一盞茶前。”折回來的侍衛低着腦袋小心道:“據一行進城的運茶、鹽的熟客說,半路上有兩位少年和家人走丟了,問他們租借了馬匹進城,按照時間,應該就是少主進城後沒會兒的那會兒,和那少年同行的還有位白衣的小公子。”
這麼算起來,那就是跟在他們後頭進城的?瞧着腳下爬動着的勤勞的小螞蟻,想到被他們扔下的少夫人跟在他們身後進城的過程,一衆人都在沉默着,看來往後他們全體在少夫人面前都別想再翻身了。
已經進城了就好,按照線報和士卒的指點,這兩位進城後就在東市裡閒逛着了。聽了這話,陪着等候少夫人的留守管事都在慶幸,這兩天爲了迎接少夫人,特得招呼着把全城全部清理了一番,還把東市、西市堆積在城裡城外的馬車騾車都牽放到素來冷清的西城角去了,今天市集清爽乾淨的很,想必少夫人應該不會太不滿意吧。
別呆着了,趕緊找去吧。
瞧着延綿望不到頭的簡易商鋪,身邊穿梭着的異族的行商,那在邊城被中原民衆憎恨的北狄人也在其中,滿眼都是進行熱絡交易的場面,這讓在地廣人稀的北方地界行進了好幾個月的耀晴很感動,總算見着人氣了。
晃盪在街上,追逐着那些從未見過的異域器皿,言家小六帶着銘文在市集上東逛西跑,耳邊滑過全部是江氏少主新婦議論紛紛的八卦,心中蕩過煩惱,加快腳步東拐西跑,也不曉得怎麼就跑出了市集的範疇,探身瞧着個小土巷,巷子角落蜷縮着一些骯髒的臉上有烙印的乞丐,yin暗的地上,沒有包裹的嬰兒遺棄在一邊,一角濃妝的娼妓呆滯的望着天,銘文捂住嘴巴,從之前的繁榮瞬間到這樣的煉獄,這樣突變讓他驚心。
“這不是你們待的地方。”策馬經過的佩刀侍衛吆喝着,見着這些巡視的侍衛,巷內的乞丐娼妓驚動的如避洪水猛獸都蜷縮在一角。
勒馬的侍衛瞧着陌生的倆少年,首先判斷出絕對不是本城的,再瞧瞧一旁顯然和整座城都很不相稱的白衣少年公子,他們皆下馬了來,這兩位在揣測着形勢,今天少主攜帶新夫人回來,這位想必是隨之同行而來的,那就是貴客了,還是謙恭相待的好。
向那位白衣小公子解釋着,“他們是大罪之人,這裡盡是污穢,請離開吧。”被流放的悲慘不是用言語能形容的,這是被剝奪作爲人的資格的低賤之人,生死都由不得自己的大罪之人。
示意銘文給些銅錢給他們,言耀晴默然轉開視線,從行來的路上銘文給了兩個餓得發暈的小丫頭好些饅頭後被兩個丫頭的爹孃追着、求着,不得不花十兩銀子把她們買下來的時候起,那歌舞昇平的生活他早已不再奢望了,眼前悽慘的現實數月以來所見多多。
“我們是隨同少主同來的,在進城的時候錯開了,請問一下,翟顥然的家宅怎麼走?”銘文在六少的指示下賣乖的詢問,那正是那吹簫的侍衛的名字。
找誰?翟顥然?他們一起眯起了眼睛。
對這兩個侍衛瞬間表現出的迷惑,瞧了他們的藍色外衣,銘文連忙加了一句,“噢,和你們不太同,他衣服的顏色是灰色的。”
灰衣一派是夫人的人馬,平日裡最是清傲,和他們這邊隸屬家主的這藍衣這派極爲不和,這通北方都是曉得的,居然有人要隸屬家主這邊的他們帶路去對頭那邊去,這兩個想找揍嗎?
揣測那白衣小公子的來頭的藍衣侍衛慢慢轉開視線互視到對方眼中的疑惑,有點不對勁,是錯覺嗎?爲什麼他們覺得這位白衣小公子瞧着他們一付找茬的神態?
在互視中看到同伴眼中同樣的疑惑,他們肯定了,這不是錯覺,輕輕搖着扇子的白衣小公子正對着他們來回的掃視,確實在等着找茬。對這位憑空冒出來的少年公子,在不曉得來歷前,還是悠着些吧。交換了個眼神,雖然不是公開的,但隱隱約約的經常有京城的人脈從明處、暗地裡和夫人那邊的人來往,這點雖未公開,多年來卻也心照不宣。不再羅嗦,領着去吧,至於來歷的甄別,自有他人來衡量。
拐了個彎,轉過一些岔道,往南行,離了那市集外,道道斷壁的土牆處處可見,早看出來了,這是個被戰禍摧毀了的荒廢古城。荒廢成這樣,那曾經的繁華依然能體會,沿着斷壁荒廢的夯土,掘地爲屋的灑落的民居還不少。不曉得轉過多少彎,就在有被拐了的感覺時,面前高處土牆上站着幾個佩刀背箭的短裝漢子正瞅着他們。
這是什麼地方?要這般重重戒備?
揹着弓箭的漢子們有着沉穩的冷肅,靜靜看着走來的家主的這些狗腿子,一般這些穿藍衣的傢伙們到這兒來只有兩個因素,一是挑釁,二是欠揍。
迎着對頭們的側目,忍住開架的念頭,“這位小公子是蕭顥然家的客人,你們領着去吧。”
翟顥然家的客人?一時間,這位執扇的白衣少年立即成爲了被參觀的對象,當然,年紀不小了腦袋上還掛着好長錦緞飄帶的書童也得到了關注。收了散發邀戰的氣勢,其中兩名跳下土牆,稍作靜默,端視這位執扇的小公子,對尋找他們,未曾忘記他們的家族,他們都懷着濃烈的親厚。
來者皆爲貴客,從此處到翟家還有些距離,已經有人去找溫順些的馬讓這位小公子暫用,
還是母親大人這邊的人有風度,言家小六把從沒有什麼機會表現出的氣度展現出來,面對這主僕露出來的矜持的善意,端視他們的漢子們有些疑惑,眼前的小公子姣美可親可愛是不假,但顯然,表露出來的親切雖不至於臨下,卻也是上位者纔有的氣度,這位究竟是什麼人?
不露痕跡的揣測着,一陣急迫的馬蹄聲傳來,迎着聚集在一處的他們,策馬的傢伙非常興奮,遠遠就在大叫,“快去看呀,據說少夫人在市集上呢。”
新媳婦拋頭露面跑到市集去?這好像有點說不過去,不過似乎挺好玩的。藍衣的那兩個輪值巡視的傢伙一聽說撒腿就跑,少主的新媳婦可不是隨意見得的,趕緊瞧熱鬧去。
瞄着撒腿就跑了的那兩個領路來的藍衣侍衛,言家小六撇着嘴,又是個不可靠的人,大男人之間的八卦還真多。
正準備領這白衣小公子去駐紮地的漢子們倒沉靜住了,少主這次御賜成親娶得是位男子的事情,這兩天已經基本上大家全都知道了,對這一點,留守在馬場的侍衛怎麼想也想不透究竟是什麼樣的男子能讓根本無視任何約束的少主肯娶,耳邊聽着少夫人在市集這樣八卦的有心人都把目光瞄向了眼前的這位白衣小公子。
從前城帶來這樣熱鬧八卦的年輕人還在興奮着,“前頭全都亂套了,整個迎親接親的車隊全部停在大門那了,東院的黑總管召集着全部的人手在市集上找一個腦袋上扎着錦緞髮帶的少年,不過聽說那個是少夫人的書童,稍有點腦子就能猜出來,少夫人也定然——”
那騎在馬背上居高臨下興奮的散佈着八卦的年青人突然止言,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夥伴們中那在陽光下幻化着七彩的錦緞絲帶的腦袋,被數百名侍衛滿大街尋找的那腦袋上扎着錦緞絲帶的少年正眨着眼睛瞧着他,少年的身邊還有一位白色緞錦的小公子。
誰也不是傻子,嚇住了的年輕人翻身下馬來侷促的不知所措。瞬間,全場靜穆了下來。對上位的無禮,這是犯了家規囧囧,被聽到和沒聽到是兩回事,不過,本來嘛,那位蠻橫的少主居然肯娶男媳婦本來就是一件特大的八卦。
言家小六微微而笑,全無在意。絕非做作,那生氣和憤惱實實在在是沒有的,言家自有家訓,既成的事實不要糾纏不清,況且,除了清風一笑外,還能做什麼才能適度擺脫這般尷尬?
雖沒承認,卻在默認中。土牆之上的其他漢子們都跳了下來,神情恭謹的分在兩側,這可是夫人親自挑選的兒媳,那就是他們的小主人了,這是事實。
“要到駐紮之地,還有一些距離,請您上馬。”
那散佈八卦的年輕人連忙將自己的馬兒拖過來,言家小六和煦的笑顏讓那年輕人安心不少。
護着上馬,策馬向遠處的新城般的駐地行進,有了單獨騎馬機會的言家小六表現的很得體,至於平常用來故作風雅的扇子自然是收了起來了,做作是要看人看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