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給我水……”當宿醉的重壓終於落在我身上，我扶着不堪重負彷彿快要爆炸的頭，緩緩地蹭着一旁的牀柱起身，用早已乾涸的嗓音嘶啞地訴說着我的要求。 “吱~” 在門口守候已久的丫鬟聽到了屋內的聲響推開門，邁着優雅快速的小步撲到我的牀前，途中當然沒有忘了帶一杯可以救我於苦海之中的水，“爺，您醒了。” 看着那雙寫滿了關心的眸子，我才漸漸發覺：不再是那個熟悉的身影，用着幾近粗暴的動作和嗓門，將我從牀上踹下還大罵我的懶惰。 直到她不在了，我才意識到：她不會消耗全部的美麗與青春，一直陪伴在我身邊——同我鬥嘴、與我置氣、關心我、照顧我……哪怕我們是彼此最親密無間的人。 她有一個愛她的人。他們相互起誓——待到高山無棱，天地相合，纔會彼此分離。她在衆人的祝福下，穿着鳳冠霞帔，執着那個人的手，做了最幸福的新娘，此後都將弄琴鼓瑟，舉案齊眉，將她的一切無條件的展露在那個人的面前。 在丫鬟的攙扶下，我披上了件淡青色的外衫，不再讓這充滿酒氣的房間影響我的思考。打開房門，剎那間，陽光明亮的彷彿要穿透的我眼睛。當我可以睜開我的眼，我看到房外花香鳥語、生機盎然。只是我心中隱隱有些詫異，這個承恩於韓慕夕的府宅當初有這麼大，這麼安靜嗎？這裡不就僅僅少了一個人嗎？ 風過，臉龐傳來一絲冷意。呃~眼淚是什麼時候流下來的呢？我急忙用手拭去這軟弱的罪證。如今的我已經失去了所有害怕失去的，身後再也沒有退路，只有前進一條道路了。 “嗯……”我想要吩咐立於一旁的丫鬟，卻發現我在這府宅做了好幾月的主人，竟連她們的名字都不知道，“現在宅子裡管家的是誰？”我問道。 “顧小姐出嫁前便帶着馬姑娘熟悉宅中事宜，前不久將賬房鑰匙也交給了姑娘，下人們的管理也是姑娘在做。”那丫頭不緊不亂地回答道。 “一盞茶後讓所有人都集中到我院裡來，就說我有事吩咐，包括馬璃素馬姑娘。”我對她強調了最後一句。既然是顧卿卿都認可其能力的人，那就請她爲我建造出一個堅如牢籠的後方陣地吧，一直呆着吃閒飯總是不行的。 丫鬟欠身告退。我吹着風眺望着遠方，心中佈滿了對未來迷惘與恐懼，最後一次我原諒自己沒有一顆強大到遇到任何事情都穩如泰山的心，這是最後一次！我整理好心情，走進臥房準備換件衣物，突然眼前一黑，一點預兆都沒有。 “杭郎~猜猜我是誰？”一個戲謔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聽到這個聲音，我將捂在我眼上的十支削蔥根扒了下來，“馬姑娘請自重。” “杭郎客氣了，喚我素素便可。聽到杭郎有事要與我說，我便趕過來了。”馬璃素姑
娘也不惱，順勢轉到我面前幫我更衣，一舉一動都宛如最虔誠的教徒在拜見她的神。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拉近我們之間的關係更方便我對她的掌控，畢竟目前這個府宅中的所有人都算是我最初的班底。 “素素，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嗎？”我盯着她清澈的雙瞳強調地問她，想要看出在她的眼眸深處是否藏着別的東西，但回答我的依舊是一抹堅定，“我要你爲我所用，爲我獻出你的性命、你的忠誠、你的一切。我絕對不允許你的背叛，你要是有踏上修羅之路的覺悟，就同我一起前進吧。”我伸出手邀請她，心中仍有一些忐忑。雖然我需要她，但她拒絕也在情理之內，由於我自身卑劣的目的，將一個無辜的甚至以後還有更多的人捲入即將涌起的巨大浪潮之中，這便是未來我要揹負的罪，永遠。 “杭郎這是在向我求親嗎？像我這樣矜持的女孩子怎麼好意思迫不及待的同意呢，不過杭郎這樣，讓素素真的感覺好幸福。”馬璃素姑娘說完捧着因害羞而發燙冒煙的臉陷入了自己的幻想世界。 “你還沒回答我呢，手一直伸着很累哦。”我綻放着我覺得最迷人的笑臉，略帶撒嬌的說。必要的時候哪怕出賣色相也要達成目的。 “我不會背叛你的，永遠。”被我喚醒的馬璃素說了這句話，我知道我成功了，獲得了我要揹負的第一份罪。 我拉着她的手走出房門，對門外已經到齊的十幾號人說：“今天我聚集大家來是有決定要告知大家。大家也知道，顧卿卿未嫁前我從未管過府中的大小事，如今她嫁作人婦，總是讓馬璃素小姐暫管杭府，也不合情理，所以我正式聘請馬小姐做我杭府的管家，管理府中的大小事，大家可以叫她馬管家，而且我也想借這個機會好好認識大家，以後就麻煩各位了。” “爺/公子/少爺英明，招財、進寶、恭喜、發財、喜氣、臨門、長命、百歲……恭祝馬管家。”一羣人都秉承着各自的叫法，一時間吵炸了我的頭。當我聽到她（他）們的名字時，我只能露出這樣的表情。￣□￣｜｜￣□￣｜｜￣□￣｜｜不過這也符合顧卿卿的起名習慣。 彷彿看出了我的尷尬，馬璃素站了出來說：“謝謝大家的祝福，杭府以後就是我們共同的家，我們要共同維護我們的家。但若是今天這一幕讓府外的人看到……”馬璃素支吾不語偷偷看着腳下。 “馬管家別人看到怎麼了你就直說吧，俺們聽着呢。”底下一個彪悍的漢子大聲說，黝黑的橫眉一挑，一張黑臉不怒自威，就像書中走出的張翼德。他好像就是那個進寶，平日裡練點拳腳功夫，於是顧卿卿就算是請了個護院，把後院劈柴的工作也交給了他。 “他們會說杭大人連自己府裡的下人都管不好，是不是因爲自己的規矩沒學好，所以教不好下人。”馬
璃素瞬間換了一種語氣，收回了平時的溫婉用一種更爲強勢的語氣。不過這樣正好，快刀斬亂麻，我的時間可不足以讓我選擇原始積累這條道路。 “這……”一個個五大三粗的漢子都急的說不出話來，一旁的丫鬟們雖都沒說什麼，卻一個看着一個，撲閃着無知純粹的眼睛。唯有之前我遣去辦事的恭喜丫頭，低着頭等候吩咐。 孔武有力、嗓音雄厚；不急不躁、沉穩鎮定；這兩個人可以讓馬璃素好好觀察一下。 “我們不能讓大人和杭府蒙羞，所以我們要做到最好。”馬璃素鼓舞道。 “是。”所有人都被帶動了起來，隱隱約約看到好多人臉上都洋溢着笑。 “大人，請問我們應該怎麼稱呼您呢？畢竟這是我們的第一個改變。”馬璃素欠身問道，她這麼正經一時間我還有些接受不了。 “都叫我‘爺’吧，之前聽了聽就覺得這個還比較順耳。”我笑着對大家說，“若是大家不介意，入了我杭府就跟着我姓杭吧。”在大興一般平民和奴隸是沒有姓的。只有祖輩是士大夫階層，才能在家道中落後保留着有姓的資格，不過僅限十代以內；還有一種便是平民賣身於貴族和士族，跟隨主家姓。在大興人的心中，有姓的人才有資格入土後立碑，不會化爲幽魂，世代飄零。 “多謝爺。”大家都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眼神，畢竟很多世家只會讓伺候多年深得主人心的老人在最後的時刻才能賜以主家姓。 “爺，卿卿姑娘確實將府宅管理的井井有條，只是這個……我們的名字……”喜氣的臉上透露出了一絲紅暈。確實給漢子們起成這樣我不管沒什麼大礙，都是大老爺們嘛，可是給姑娘家都起這樣的名，我只能鄙視顧卿卿的惡趣味了。 “我知道了，若是對自己的名字不滿意的，可以找馬管家統一更改，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哦。”看着馬璃素被人羣包圍，我抱歉的對她笑了笑，轉身偷溜。 一個稱職的後方陣地長官，懂得什麼可以說什麼不能說的貼身僕人，忠誠強大的守護戰士，情報收集處理的地下組織，才思敏捷智慧超羣的幕僚，各具特色涉獵廣泛的門客，可以招攬人才的強大政治影響力……我需要的太多太多了，若是太早與太后進行交易，只能讓我的千里大堤，被螻蟻之穴摧毀。但是發展是需要財力人力物力的，其中最重要的財力，豈是我一個小小的大理寺少卿的俸祿供的起的。哎~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啊！ 在不知不覺中，又走到了馬璃素姑娘之前溺水的湖邊。想想溺水後脆弱的她，再想想現在纏着我叫我杭郎的她，她在短短的時間裡打亂了我的生活，卻也帶給我歡笑，只是她真的是個我可以託付信任的人嗎？我真的可以相信她嗎？ 鴿子奮力扇動翅膀，飛向遠方，我也要無畏的前進，哪怕前方遍是荊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