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襲黃衣臨水而立,在夕陽西垂的碧水邊,顯得有些孤寒料峭。
“你真的決定要隨他回去了?”寧遠望着如血夕陽,淡淡的問道。
“是,既然是命中註定,我又何須要逃,其實想想他對我也不錯。”冷玉兒笑着說道。
“命中註定?這世間有多少命中註定的事?”他望着半江瑟瑟半江紅的江水,有些悽然得道。
“有些事情我本不該問,但是......”冷玉兒此時不是八卦,而是真的想知道,這個小時候的玩伴爲何會對自己情有獨鍾霸隋最新章節。
“你是想問我,爲什麼要無緣無故救你?”寧遠黃衫隨風飄揚,宛如秋日裡飛揚天地間的孤獨黃葉,眉目清冷似那一汪泠泠碧水。
冷玉兒點點頭又搖搖頭道:“不是,我只是想問你,爲什麼會對她念念不忘?”她怕她走後這個寧遠真的會跳進這江水中,可是要想救他,就必須知道起因。
“原來是問這個,其實告訴你也無妨。我和她,只能算是青梅竹馬,卻不能算是兩小無猜。因爲我總是喜歡和很多人一起惹她生氣,看她到底什麼時候纔會哭,我就可以上前安慰她。可是她卻偏偏不哭,她讀書比我們好,心思又那麼靈活,反脣相譏,倒把我們一個個氣的無地自容,你不知道她有多倔強?其實在你一開口之時,恍惚間我覺得你就是她,所以纔會想救出你......”寧遠目光空遠,似乎陷入遙遠的回憶,嘴角含笑說道。
“可惜我不是她,那後來呢?”冷玉兒努力撇清自己,接着問道。
“後來,後來有一天,我氣不過,作勢要打她,以爲這樣便能把她嚇哭,然後我再去哄她,可是她偏偏不哭,反倒一拳揮過來,把我打得鼻青臉腫。再後來,她害怕他爹懲罰她,就離家出走,我還以爲上天終於給我一個機會,可以和她一起浪跡天涯......”寧遠嘴角笑意一點一點的消失,悲傷地說道。
“當時你真的想和她一起浪跡天涯?”冷玉兒驚道。
“是啊,雖然那一年我只有十三歲,她也只有十歲,但是我絕不會讓她吃苦。”寧遠堅定地說道。
“那你們怎麼沒有一起離開?”冷玉兒問道,心中卻是喟然長嘆,原來兒時那個總是無緣無故惹自己生氣玩伴,竟是這般的心思。
“沒有,那日當我找到她時,她正在靜謐的楓林中,與一個劍客相談甚歡,還把所有的東西都給了那個落魄的劍客,然後又拍拍手回去面壁了三天。倘若那天她沒有碰到那個人該都好,我就可以陪她到天涯海角......”寧遠靜靜地說着,眉宇間凝滿了悲傷。
“這些你都知道?”冷玉兒自知有些失言忙又問:“我是說她知不知道,你對她的情意?”
“我曾對她說過將來有一天娶了她來,天天欺負的她......”寧遠像是在自言自語的說道。
恍惚間,幼學的記憶如滿江碧水涌上心頭。
小時候真的很好,她央父親準她去學堂讀書,求了父親一天一夜,父親終於同意了。接着她就認識了那個和父親是同僚家的公子寧遠。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棱,江水爲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喂,我背的對不對?”有一天他在她面前念道。
“你若背詩找個僻靜的地去背,少在我面前晃悠,離我遠點,誰知道你又打什麼歪主意?”她一副愛理不理的表情,氣沖沖的道。無論誰被罰面壁三天,都不會有好脾氣。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看你哪有一點窈窕淑女的樣子,小心將來嫁不出去......”他笑嘻嘻的道。
“好啊,你借背書來諷刺我,我就知道你沒安好心!我嫁不嫁得出去,你管得着嗎?你再胡說八道,信不信我打得你滿地找牙?”她的小臉氣的微微發紅,怒道。
“若不是我讓你,就憑你也能打得過我嗎?”他看着她氣得脣紅齒白的樣子,繼續笑道。
“你讓我?我纔不信,你整天就知道欺負我,你哪一次有讓過我?”她冷哼一聲道。
“我哪一次沒有讓着你,你以爲你真能說得過我,還是真能打得過我嗎?你有那麼大的本事嗎?”他嘻嘻笑道九千歲。
“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你哪一次不是灰頭土臉的回去,還好意思說什麼讓着我,要不然我們再打一架,我讓你心服口服......”她又作勢欲打。
“你......你,哼,好男不跟女鬥,張口閉口就是打啊殺的,哪像個女孩子?等我哪天把你娶回家,我天天的欺負你,讓你以淚洗面,我看你還敢不敢對我這麼囂張?”他毫不示弱的叫囂道。
“我就算抹了脖子上吊也不會嫁給我,你少做你的白日大頭夢了......”她臉紅的呵斥道。
“那你想嫁給什麼樣的人?除了我敢要你,誰還敢要你,你又兇又醜又蠻不講理......”他又出言諷刺道。
“像你這樣又蠢又笨的笨蛋纔沒有人要,我要嫁就嫁一個文武狀元......”她氣得把手中的書砸向他。
之後,就再也沒有之後。好像第二天她的父親就被罷了官,然後他們就急匆匆的離開了那裡,連說再會的機會也沒有。
你的笑語,我卻當了真,人世間總有如此多的錯愛。她不知該如何安慰他,倘若沒有發生哪些事,也許寧遠是她最好的選擇,功成名就,青梅竹馬,郎才女貌。
也許今生她會爲他把持家務,灑掃煮飯,生兒育女直至白頭到老。可是在他來之前,一切都變了,他們的命運也隨之改變。
“有人說她就是在這裡跳下去的,我終究還是來晚了.......”寧遠收回遙遠的記憶,目中隱隱淚光,悽然道。
“其實昨天我也在這裡,我見到一個女子被人救了上來,但不知是不是你要找的人?”冷玉兒微微笑道。
“真的,那她現在在哪裡?”寧遠轉身急道。
“不知道,有個大夫說她得了瘟疫,就把她帶走了,說需要三年的時間才能治好,你不妨等她三年,三年後也許她真的會回來......”她感到自己的臉已有些紅了,不過幸而臉上帶着人皮面具,寧遠發現不了什麼,她只需要讓他相信就好。
“大夫,什麼樣的大夫,他把玉兒帶到什麼地方去了?”他此時又燃起生的希望,緊緊抓着冷玉兒的雙臂,十分焦灼的道。
“好像是個雲遊四方的大夫,我也不知道他把她帶到那裡去了,只說她的病還有得救,不過需要很長一段時間......”冷玉兒好不容易纔擺脫他緊緊抓着自己的手,又道。
“謝謝你,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他激動得已不知該說些什麼了。
“世間所有的離別,都只爲再一次的相逢。你要好好活着,等她回來。我走了,你多保重。”暮色四合,最後一絲殘光也消失在地平線,她帶着滿身寂寂夜色,轉身離去。
“我一定在這裡等她,一定會,不能再錯過了,不能再錯過了......姑娘保重,此恩此情,在下來日定當報答姑娘。”他望着她離去的背影,胸臆中好像失去了什麼,空洞彷徨。
三年時間,她並不是想讓他空等三年,也並不是希冀有一天回到這裡,能和他在一起,而是三年時間,漫漫紅塵,足夠讓他忘了自己,去尋找自己的幸福。
畢竟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前路艱難,如莊子所說,泉涸;魚相與處於陸;相?橐允?幌噱σ閱?徊蝗糲嗤?誚??.....與常峰如此,與寧遠如此,與她也是如此。還未開始,便已結束,她終要負他滿腔深情。
易水蕭蕭,與君長絕,人去也,一轉身,從此江南江北,千里遙望,各悲各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