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翠竹隨風而動,如浪潮一般翻騰滾滾,昨夜一場磅礴大雨似要洗淨這一片灰暗的天地。清晨醒來,卻是萬道陽光從天空射了下來,庭前依舊是竹影婆娑,生機昂揚。
一襲白衣與一個小小的身影靜望着風骨傲然的翠竹,兩張宛然如玉的臉上無喜無憂。此刻眼前這一方天地當真好似隔絕了所有世間貪嗔癡恨,七情六慾的煩惱,只剩下這滿眼的綠色。
外面是怎樣的,恍然不知,也不想知,卻依舊擋不住凌亂的思緒在腦海裡翻騰。那個人終究達成了他的夢想,他早就說過他會做皇帝,只是從未想過會這樣的突然,是她再一次後知後覺了,還是早有預謀?
利用,從未想過他竟然會利用她?一石三鳥之計,先是否認自己和他發生的一切,讓慕容清影情不自禁的愛上她,心甘情願的不辭萬里爲她解毒,只是不成想這僅僅是利用她引開慕容清影得以在最後時刻回到皇宮登上皇位,而且歸來之計令他們之間產生猜忌和嫌隙.......
這一切真的是他做的嗎?皇位真的那麼重要?還是她把他想的太過於簡單,抑或是寫月對他寥寥幾句的讚賞迷惑了她,宮廷之中哪有真正的兄友弟恭?
晴天是以有心算無心,還是無意爲之?他是否利用薛空凌吟迷惑他們,令他們兩個只走山川,不近人煙,得不到任何一丁點的消息,待他們歸來,所有的局勢已定。
倘若如此,他的心機竟是這般深沉,不由得心涼似冰,那麼接下來他會怎麼做?剷除異己,堅壁清野,抑或步步爲營,拉攏人心?
良久,所有的一切都化爲一聲無聲的嘆息,就那樣靜靜地立在竹林間,白衣飄飄,長髮輕揚,萬端的靜止,萬般的沉默。她能感覺到這一方淨土每天都會有很多雙眼睛在看着她,既然要看,就看吧!
“姑娘在這裡住的還習慣嗎?”身後一個聲音響起,陽光灑脫處,那個白髮微揚,玉色衣衫的周身似也染上一層薄薄的光芒。
緩步前行,雪幻空淡淡而笑,卻是踏着從竹葉的縫隙間流動的光芒從靜謐的竹林間輕緩而來,仿若超脫紅塵之外的仙人。
“玉兒早已習慣了隨遇而安,只覺這竹隱二字不若忘憂。”冷玉兒轉身遙望前方,目光平靜無波卻一點也不訝異,好似知道這滿園的竹林,他必是第一個造訪者。
“忘憂,何處纔是真的忘憂?這滿園的眼睛,你們兩個也不管管?”雪幻空環顧幽靜無人的四周,卻是目光一凜,宛如把利劍射向竹林之外。
“是啊,沒想到這個小小的竹林竟能讓這麼多英雄在此風雲際會!”輕輕而嘆,卻是不驚不慌,不怒不憂,有眼睛盯着自己,無論掩藏得多深,也終究會有所感覺。
當然她也知道當她一踏入這鳳凰城,各種試探與監視便會紛沓而來,既然躲不掉,不如坦然面對,也可讓這些人暫時摸不着頭腦。
“呀,姑娘知道啊?”翠微竹心發出一絲訝異,隨即二人手掌一揚,似有鍼芒穿空裂氣,直襲竹林之外,幾聲悶哼之後,只一剎那間彷彿空氣中所有無形的壓力全都消失,陽光也變得分外明媚起來。
“奴婢翠微見過國師,國師來了就好,這些蒼蠅可是趕都趕不走,若是動武,又怕驚擾了小姐的賞竹的雅興,這幾日可爲難我們姐妹二人了......”身着青衫的翠微和竹心屈膝施禮,笑意盈盈的說道。
“有人的眼睛要長在這裡,我們能趕走幾隻,卻防不了人心。”一聲輕嘆伴隨着一抹苦澀的笑意,單薄的的身影似有些寂寥淒涼。
“放心吧小姐,他們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進這竹林,就算是有命進來,我們也保證他們沒命出去。”竹心仰首笑道,清脆的聲音幽幽傳出去很遠。
十四五歲的笑臉卻是目蘊精芒,一望便知身懷不弱的武功,否則他又怎會安心的把她放在這裡。
“看來我們的竹心、翠微比外面的那些藏頭露尾之人更英雄豪傑。”冷玉兒淡淡一笑,仿若晴雨初霽,乾淨清爽,如玉石般晶瑩的面色卻在清晨陽光下依舊浮現出一絲淡淡的倦意與掩飾不住的疲憊。
“小姐可算是笑了,您不知道這幾天外面傳的可不像話了,說什麼我們這竹林住進兩個不哭不笑的木頭美人,沒趣得很。”翠微、竹心挑起竹簾天真爛漫而笑,絲毫不以爲意的說笑着。
“木頭美人?哪天我變成石頭美人也許他們更驚奇。”冷玉兒拉着一直木立而戰的冷卿兒緩步而進,也是不以爲意的淺笑,那般清清淡淡的笑卻是發自內心,沒有心機的人相處起來總是讓人覺的倍感舒適。
“姑娘不必擔憂,姑娘此次必定逢凶化吉,吉人自有天相。”雪幻空也移步走進竹屋,金色的眸子有一抹柔和的了悟與深沉的憐惜,這樣的女子本不該捲入任何的紛爭,可惜......
輕閣雅室逸芬芳,綠透裱紙力輕滲。古樸精緻的竹屋裡滿室的靜幽清涼,彷彿一下子滌去了所有世間的煩惱。
“國師怎知我會逢凶化吉?”冷玉兒和冷卿兒安坐小榻一端,揮手恭示雪幻空請坐。
雪幻空長嘆一聲,坐在小榻另一端,還未答話,兩杯清茗冒着青煙端了上來,竹心好似放下心中一塊石頭般,歡快的笑着道:“國師說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姑娘就一定沒事,姑娘不知國師可是天下聞名的天機道人,說的話一定準。”
翠微也笑着說道:“像姑娘這般人若是紅顏薄命,那真是老天不長眼。”兩人自幼學武如何看不出容貌世間無雙,氣色卻是越來越衰竭的冷玉兒身中奇毒。
“沒想到我們的翠微竹心竟如此蕙質蘭心,可惜還有一句話叫做天不遂人願。”冷玉兒輕笑道,漆黑的眸子看不出一絲悲卻是夾雜一絲喜。
兩個歡歡快快好似不知煩惱爲何物的女孩子雖然之前從未相識,卻是可以看出她們真真正正的爲她擔憂,像極了家中自小一起長大的丫頭心兒、寶珠,沒來由的親近。
“國師今天剛好在,姑娘可求國師爲姑娘卜一卦啊?”竹心聞言心頭卻是一片悽然,又滿臉笑意的好似懇求的望向雪幻空。
“這.......其實二十年前在下曾逆過天道,一夜之間青絲變白髮,自此之後在下發過誓言一年只卜三次卦象,可惜今年的卦象已滿,姑娘若是想占卜問卦也只能等來年了......”雪幻空淡淡而笑,也是毫不爲意的感嘆道,如月一般的眸子似穿越虛空落到另一個寂寞空間。
這也是他第一次這般的對另一個只見過兩次面得人坦露不爲人知的一面。
“那真是可惜,不過國師不能破一次例,先給我家小姐卜上一卦,大不了來年國師只卜兩卦......”翠微小心翼翼的提議,明亮的眼中卻是滿滿的期冀。
“算了,翠微,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一切不過幻眼雲煙。”冷玉兒再一次輕輕的笑着,不疾不徐,平靜而優雅,好似說的根本不是自己的事,更不是什麼生死之事。
兩個女孩子心中又是一絲訝異,明知壽命不多卻依然輕描淡寫、雲淡風輕的說着自己的生死,是真的看開,還是當真是個木頭美人?
“國師剛剛說過讓我們小姐來年問卦,那我們姑娘定是沒事了,翠微你莫要着急了。”竹心恍然笑着說道。
“是啊,我不過爲小姐擔心罷了,你又嘲笑我。”翠微再一次笑了起來,彷如窗外的陽光一般的明媚而溫馨。
望着她們一邊走出一邊說笑的身影,冷玉兒忽然有一種家的感覺,那時家裡的小丫頭們也是這樣的調笑打鬧......只是,心頭不由的抽搐疼痛,淡淡的笑容也有一絲凝結。
“其實晴陽公子也曾說過姑娘這句話。”雪幻空輕嘆一聲,似陷入遐思般輕輕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