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弟我先上去。”楊誠眉宇凜然的對隨後趕來的聶風說道,隨即抓住白綾一個鷂子翻身,如龍騰似虎躍,彰顯着不錯的輕功,直直飛上山巔。
山巔之上卻是山花爛漫,草木成蔭,一派的清明祥和。旭日東昇,羣山盡染,朝陽從翻騰的雲海中緩緩升起,給蒼茫大地披上一層五彩霓裳,繽紛而瑰麗的令人終生難忘。
清冷的簫聲越來越清晰,惑人心神音調與和煦春風拂面而來,帶着繾倦纏綿的淡淡香氣,溫馨而恍惚,腳下不由的踉蹌虛浮。
“穩住心神。”耳邊傳來如碎玉崩珠般的一喝,楊誠慌忙穩定心神,向後看去,卻是差一點跌落懸崖,粉身碎骨,不由得冷汗津津,溼透衣背。
“大哥......”緊接着聶風緊隨其後的飛身而上,楊誠迅速在衣服上撕下了一片衣袂,塞進自己和聶風的耳朵,以阻那越來惑人心神的簫聲。
越來越多的人從後而上,紛紛用布將耳朵堵住,盤膝而坐,穩下心神,運氣抵禦越來越惑人心神的清冷簫音。
而那個衣衫襤褸的少年不會半分武功,卻仿若無事般靜靜地站在懸崖上,純淨如水的目光遙遙望向站在山花爛漫處的那一襲白衣。
爛漫山花清香宜人,清顏如玉、眉目靜冷的冷玉兒迎着朝風,遙望着不遠處的另一座山峰,似雪衣衫飄盈如煙,一縷陽光照耀而下,遮住似真似幻的紅顏。
恍惚間,她好似迎着陽光展開一個絕美的笑靨,彷彿剛剛從一個超脫塵世的無憂美夢中醒來。那樣的淡然純美,那樣的不染塵埃,那樣的傾城一笑,彷彿剎那間整個天地的被奪去了芳華,令所有的人不由得心神一蕩,急欲拜倒在地。
山連水尾水連山,綠草如茵、山花爛漫之處有一泊清可見底的水潭,水潭常年四季雲蒸霞蔚,變幻無方,從山峰的另一面直直垂下,形成一道飛珠濺玉的瀑布,瀑布之水又流入一個不知何方的山洞,山水相連尋不到半點源頭,讓人只覺來到了瑤池仙境,雲水天也由此得名。
少年順着她憂傷的的目光遙遙望去,卻見一個皎然如月的身影立在直插天際的另一個山巔之上,引蕭而奏,清冷孤涼的簫聲隱帶着絕望的傲意迴盪在靜寂的天地間。
遠遠的,那個身影孤寂蕭然而冷絕,卻帶着一種沉穩磅礴,日月同空的超然之氣,而萬道金光下那張臉卻是風調開爽,器彩韶澈,風姿如仙,完美似天人,驚世的風采。
望着那個身影,少年清亮的眸中似乎有一絲失落隱掠而過,他知道現在的他不可能站在那裡,可是他暗暗發誓,終有一天他一定也要站在那個地方,俯視天下。
很多年很多年的以後,他再一次想起這件事情的時候,忽然發現,其實那一天冷玉兒根本沒有笑,那樣令人心痛的憂傷眼眸怎能笑得出?那一個笑容不過是當時傾城陽光的一種幻覺,可是他卻知道了什麼叫做傾城一笑,什麼叫做傾國紅顏。
“哈哈......是說你太聰明,還是說他心太軟呢?這簫音似無意卻有情的給你指了一條明路,你卻把他們都帶了上來,他們遇見你不知是好運,還是前生的孽債啊......”葉如華蓋的濃密樹枝上,一個玉顏雪發藍眸之人忽然瀟灑如風的一躍而下,笑得十分開心的說道。
他焉能聽不出來,慕容清影所奏的《采薇》之曲,暗合了山壁毫無規律的落腳之處,只要順着音律走,便不會有行差踏錯之險,這也是冷玉兒爲何那樣篤定的走在那麼多人的前面。
“你怎麼會在這裡?”望着那個帶着渾身冰寒之氣,可偏偏藍眸如海妖異而邪魅的玉無情,冷玉兒眉目一冷,怒氣叢生的道。
“我?哦,我來找寫月要你的診金,別忘了我給你治病,你可沒付錢,當然你也沒錢可付,但是寫月有錢啊,我只能找他了。”玉無情淡淡而笑,一抹俊雅風流在陽光中流光溢彩,卻是戲謔的說道。
“我們之間不是有約定的嗎?”冷玉兒幽涼一笑,墨玉般的眸子正對如海般幽深湛藍的藍眸,冰冷而無情。
“咦,他居然也上來了真是不可思議,要知道那簫音惑人心神,可惜他還是怕傷了你,只用了一成的功力,饒是如此,沒有內力的人也是抵不住半分,沒想到,沒想到......”玉無情望着那個窘迫的襤褸少年,眸中精芒一閃,蒼白如雪的臉上現出一絲驚異,緊接着又對那少年嘆道:“你可願意隨我走,做我毒王玉無情的徒弟,也許不久的將來你也能名揚天下。”
“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他聽不懂樂聲,心智純淨如水,自然不會被樂聲所惑,更不會爲你所惑。”冷玉兒淡淡的回答,沒有任何驚疑,好似是意料之內的事情。
少年怔怔的望着冷玉兒蒼白的臉龐沒有回答,只是眸光篤定而決絕的搖搖頭。
“你不付錢,他也不付錢,看來我又白跑一趟,有人來了,未免太過於麻煩,我可要走了,你真的不跟我走嗎?”玉無情又從上到下的掃視他一眼,好似頗感遺憾的問。
拿不到錢,又被那絕情的慕容清影驅趕,找一個骨骼清奇,意志堅定的徒弟也不錯,只是這個徒弟似乎喜歡的是別人......
少年望着清冷如冰如雪卻偏偏有一雙妖異而邪魅眼睛的玉無情,依舊目光篤定搖搖頭,多年以後他也曾想過,如果當時他跟着毒王玉無情走了,是不是另一番的人生境遇,可是他卻沒有後悔,因爲那離她太遠了。
多年之後他也知道了那句話的意思,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間萬物皆是化相,心不動,萬物皆不動,心不變,萬物皆不變。無慾無求,無心便得自在。
這是佛祖與迦葉的對話,亦是整個人生的境界,可是家國情仇,七情六慾,愛恨癡念,人人糾纏其中,誰又能真正的逃脫出去,得一個大自在?
玉無情望着兩人無奈一笑,搖搖頭,隨即身形一閃,隱沒與浩浩漫漫的山嵐霧靄之中。
“郡主大駕光臨,離魂有失遠迎,還請郡主恕罪。”一個眉發如弓,幾疑天人的白鬚白眉之人從幽深冷寂的樓宇處飄然而出,對着冷玉兒拱手作揖,拜倒在地,朗聲行禮道。
“免禮。”冷玉兒移眸望向無聲無息來到她身邊的離魂,眸光再一次變得幽冷,淡淡的回答。
耳邊惑人心神的簫聲驟然停止,衆人將布取出,即驚且疑的望着在風中白衣翻飛,飄然成仙的冷玉兒,忽然聶風又驚又喜的喊道:“是天心郡主,我記得好像太后娘娘最近封的天心郡主原名是冷玉......”
“草民拜見天心郡主,謝郡主帶路之恩。”待到所有的人都緩過神來,不由的欣喜異常的齊齊拜倒在地。
那個依舊站立的衣衫襤褸少年在所有人的跪拜之中顯得格外的突兀,那一年他十五歲,他在那山巔之上,陽光之中,山花爛漫之處遇到了那個改變他一生的人,可是那一刻他卻忘記了跪拜。
“既然這裡只有勝負,沒有尊卑,以後我們見面不須行禮。”冷玉兒回眸望向衆人,眸光深邃而靜冷,低沉而坦然地說道。
她一定要留在這裡,成爲可以在千軍萬馬之中殺出一條血路的人,因爲她需要留住那條命保護她想保護的人,她需要絕世武功去做未做完的事情,哪怕這條路是欲着血走出也無妨。
“郡主,這恐怕不合規矩?”白衣白髮白眉的離魂眸中精芒一現,恭謹的說道。
“規矩,這裡的規矩不是隻有勝負,沒有尊卑嗎?”冷玉兒淡淡一笑,深沉的眸光望向遙遠的地方,清遠而飄渺,決絕而絕望。
她終究變成了她最討厭的那種殺伐之人。
“離魂說的不是這個,離魂所言是郡主將這麼多人帶了上來不合規矩,他們沒有憑自己的能力到達這裡,按照規矩他們不能留在這裡,況且郡主千金之軀......”離魂漠然的垂首解釋道。
“規矩,規矩是人定的,那麼也可以由人來改......”冷玉兒眸中暗影一沉,冷定如鐵的說道。
蒼茫天地,芸芸衆生,命都可以改,更何況是規矩!
“離魂,帶他們進去,只是過的了這一關,過不過得了下一關,便看他們的造化了。”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一個皎然如月的身影,淡而無情的吩咐。
“是。”離魂領命而下,帶着衆人走近他們夢寐以求,也是如地獄一般的地方。
“謝天心郡主。”所有的人對冷玉兒致謝,唯有那個少年依舊沒有說半句話,只是眸光定定的看着冷玉兒和那一襲皎然藍衣,然後頭也不回的走進可以爲他帶來唯一生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