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民巷是十三街上最紅最火的妓院。而旁邊的若悟美琴坊則是十三街上最有名的妓院。
這裡的女人,個個氣質高貴,才藝非凡。這裡的規矩也頗爲苛刻,光有錢還不行,還要被看中才能入內消遣。
清高的待客之道和神秘的紗帳讓這座妓院更添誘惑。每日登門求進的貴家公子成羣結隊絡繹不絕。
慶王世子鴻銳一路向裡走,一路留心觀看着每一個女人。香氣從四面八方聚攏來,鑽進鼻子,又從頭頂冒出去。
“帶我去見你們老闆柳如煙!” 鴻銳打量了一下四周黑黢黢的建築,厭惡地皺了皺眉。
“這……柳老闆……今晚有客人……。”
鴻銳衣袖一甩,冷哼道:“我找的就是你們柳老闆的客人,別廢話,帶路!”慶王世子的招牌不是假的,端起來就能嚇死人。
有小丫環進去通報。鴻銳揹着手站在門外等候。不一會兒,衣香鬢影款款而來。
柳如煙來到鴻銳近前,悠悠一禮拜得風情萬千。要是換了別人,早鉤去了魂魄。可惜面前這位慶王世子根本不吃這套。
“柳老闆,我是來找墨小將軍的,還請柳老闆行個方便,帶我去見他。” 鴻銳的話說得很客氣,內裡的意思卻沒有半點商量的餘地。
柳如煙不愧是色藝兼優的一代名妓,見此情景,不急不躁。微微一笑,輕吐蓮花。“世子請跟我來。”
衆人退下,鴻銳跟着柳如煙走進樓去。
穿過層層低垂的輕紗幔帳,四周檀香嫋嫋青煙般在步履間纏繞。鴻銳側耳聆聽,並不見樂聲響起。鴻銳耐住性子走上樓去,卻見屋裡並未點燭。
窗子開着,月光傾瀉在輕紗幔帳間。墨玉青席地而坐,抱元守一,雙目輕合,正在靜心練功。
鴻銳輕輕走過去,在墨玉青對面小心坐下來。心裡不由輕笑,自己真是杞人憂天了。這些天還總擔心着青兒的琴聲在外面露醜,怕他被人笑話。現在知道了,原來青兒只禍害家裡人,並不禍害外人——他來這裡是不彈琴的。
柳如煙無聲無息隱沒在層層紗簾之後,頃刻,琴聲幽幽響起,漸漸地飄近。鴻銳屏息靜聽,琴聲縹緲,如溪流、如月光,柔柔地漫過來,靜靜流淌……
如行雲流水的琴聲,時高時低時急時舒,恍惚中便悄然流進了心裡。
鴻銳的思緒也隨着飄搖的琴聲漸漸寧靜,看着面前的墨玉青。柔柔的月光落在他的臉上,讓他的皮膚看起來青玉般細膩光潤,俊俏的五官格外柔和恬美。
鴻銳細細地品味着面前的美景,一種微妙的感覺從腳趾蔓延到發尖,倏忽間從背後發散到全身。
“鴻銳,你怎麼來了?”收功睜眼的墨玉青盤問。
鴻銳還未從琴韻中洗脫出來,被墨玉青一問,臉上有些迷惑,想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哦,這裡太亂了,我不放心,來看看你。”
墨玉青似乎有些不高興,“誰用你看了,我還不能照顧自己?”硬硬地話冷水似的。
鴻銳不吭聲,看着地面上青兒淡淡的影子,有些傷心。“青兒,我真怕你再出點什麼事,……你不知道,……我實在是受不了了。”說到最後,眼圈紅了,聲音已經不能控制的有些顫抖。
墨玉青的面色不由爲之一怔。看着鴻銳,也有些感動,爲自己的事,鴻銳也沒少着急,人都瘦了一大圈。可是,自己還是不喜歡被他這樣拿賊一樣提防着。
墨玉青半晌才緩緩開口。“我知道你的好意,可我不喜歡老被人盯着。”
鴻銳的心頭,五味雜陳。擡起雙眼,對上墨玉青清亮的雙瞳。滿心的誠摯全寫在臉上,“青兒,我真的是喜歡你!”
墨玉青的臉倏的一熱,聲音陡然提高。“誰要你喜歡!”
“青兒!”鴻銳哀叫,“我都喜歡你很久了!你怎麼可以不讓我喜歡。”
“當然了,被你喜歡的東西,有哪一個是有好下場的?”墨玉青脖子都紅了。恨死了鴻銳的大嗓門。
“青兒!”鴻銳再次哀叫,“你怎麼知道被我喜歡就沒有好下場了?”
墨玉青長睫毛刷了兩刷,索性掰起手指頭,認認真真歷數鴻銳的罪狀。“你看你喜歡過金錢豹,喜歡過獾狗,喜歡過大眼兒鷹、還喜歡過九花虯!……你喜歡玩的東西多了!可哪一樣不是三天的熱乎勁,玩玩就膩了!”
“我,”鴻銳肚子裡像吃了二斤黃連,心都苦透了。我什麼時候喜歡那些東西,還不都是爲了逗你開心。
鴻銳和墨玉青回到南城的住處已經是過了三更了。
走到門前時,兩個人都下了馬,鴻銳並沒有象往常那樣戀戀不捨地跟墨玉青揮手道別。而是走上前,拉住墨玉青的馬繮繩。
墨玉青在自家門前被拉住進不得門,有些不滿。“鴻銳你都說了一晚上了,還沒說夠麼?
鴻銳沒鬆手,有些欲言又止。
“我困了,你鬆手吧!有什麼話明天再說。”墨玉青最不喜歡跟鴻銳這麼拉拉扯扯的,尤其還是在自己的府門前。
鴻銳鬆開了抓住繮繩的手,卻拉住了墨玉青的衣袖。
墨玉青有些惱了,鴻銳看看左右,不由分說,拉了墨玉青就走。直到離開大門有一段距離了,鴻銳纔在牆角處停了下來。
鴻銳把嘴巴湊到墨玉青耳邊,小小聲地說。“剛纔下人告訴我,王爺今天沒回去,也沒在我俯裡,估計是住這裡了。”說完話,鴻銳小心地看着墨玉青,頗有些擔心。
墨玉青看了看地上兩個人疊在一起的影子,對鴻銳的話並不感到驚奇。“我知道,…..用晚膳的時候,我爹就叫人準備熱水了。”
“啊?”鴻銳驚得忘了合嘴。黑暗中,眼睛象貓一樣睜得滾圓。“你知道?”
“這有什麼?” 墨玉青不以爲然地瞟了眼鴻銳,蔑視他的少見多怪。“他們在一起又不是一天兩天了。你不知道!”
鴻銳有些傻了,使勁眨眨眼。青兒不是一直不喜歡父親跟他爹在一起麼,怎麼現在好像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鴻銳愣在那裡,一個沒注意,墨玉青已經從他的身前溜走了。
第二天早上,這條街上路過的人都驚奇的發現,緊鄰在一起的墨府和世子府都異常的熱鬧,好像是出了什麼大事。
兩座府第都敞開着大門,身穿不同服飾的下人門走馬燈似的跑進跑出。尤其墨府門外,還堆着慶王爺大堆的車馬,隨從、護衛,明晃晃亮閃閃的一片。把個南城僻靜優雅的街道照得分外鮮亮。
不知道是牀太軟還是夜太短,一向早起的慶王爺竟然起晚了。
更糟糕的是,起來才發現,上朝的穿戴都沒在身邊。而在身邊負責伺候的墨府下人又全不懂王爺的規矩。
一時間裡裡外外的下人門亂成了一鍋雜燴粥。推推搡搡磕磕碰碰的,象兩羣沒頭的蒼蠅。一邊伺候着慶王爺洗漱,還一邊眉來眼去地暗地裡爭執。
而墨無痕呢,不僅不關心慶王爺的疾苦,反而連牀都不讓下。攬住慶王爺的腰蛇一樣地纏上來。嘴裡嘟囔着:“別走,再睡會兒。”
“你睡吧,睡吧!我完事就回來接你!”慶王爺急得汗都出來了,卻還得耐心地把墨無痕綁在自己身上的胳膊腿解下來,塞回被子裡。替他蓋好被腳,輕輕地安撫。
好不容易出了墨無痕的臥房,洗漱完了,把朝服穿好,來不及用早膳,慶王爺大步流星往外趕。
還沒走到門洞,就看見墨玉青垂手站在那裡。
“青兒有事?”慶王爺雖然着急卻還是停下了腳步,耐心詢問。
墨玉青腰身挺直,恭敬有禮。從袖籠裡抽出一個折本,遞給慶王爺。“王爺把這個遞給陛下吧,他可能會想看。”墨玉青簡短的解釋。
慶王爺真的是來不及了。沒時間細說,只“嗯”了一聲。接過折本放進袖籠裡。拍了拍墨玉青的肩頭,“你好好照看你爹。”說完就快步走出府去。
不一會兒,墨無痕精神抖擻地起了牀。
安頓好了墨府的各項事務,拎上鳥籠子,墨無痕招呼上擠在世子府裡的大批慶王府下人,坐上慶王府的大馬車,車馬粼粼回了慶王府裡自己的西院。
窗明几淨的畫室被人仔細的整理過。墨無痕隨意坐進牀前的軟塌,舒展開腰身,細細感受王府內院的安逸舒適。
案頭名貴的蘭草換了土,新長出的枝葉婀娜挺拔。多寶格上的古玩玉器被擦拭得一塵不染高雅素潔。
有懶散的陽光透過窗棱灑落進來,隨意鋪在深色的桌椅上,凝重中略帶些迷離。
這是夏日午後最嫵媚的時光。一杯茶,一本書,一碟點心,一個下午……是墨無痕多年以來的生活。
恬靜溫馨的王府內院生活,對於外人來說,也許是天上人間的極致享受。而對於半生沉浮滿心傷痕的墨無痕來說,不過是一處浩劫後苟且偷生的藏身地。
每每縮在柔軟的靠墊裡,以各種慵懶的姿態斜倚着,蓋着小羊絨的薄毯小睡片刻,便覺得自己陷進了溫柔的雲朵裡與塵世隔絕。若再做個美夢。醒來時便彷彿滿心訴不盡的心緒都漸漸沉澱。
臨窗的几上,已經備好了上好的茶點。有水果的香味在室內淡淡地飄散。這香味與茶香混和在一起,豐富細膩中有種動人的優雅。
墨無痕禁不住這樣的誘惑,起身去拿起一塊點心細細地品嚐,不覺眯起雙眼自語“嗯,還是他這裡的東西好吃”。
轉眼間,風捲殘雲,一盤點心吃個精光。墨無痕一邊抹抹嘴上的殘渣一邊在心裡尋思。自己幾日不在,府裡廚子做出來的點心好吃了不少。
其實這還得感謝那位神醫。那位神醫不僅給墨玉青治好了眼睛,還順便瞧了瞧墨無痕的病。
他說墨無痕身體底子太差,傷了元氣後又急於進補。結果搞得虛不勝補,反倒越補越虛。醫治的辦法不是沒有,只是要有些耐心。務需三五年的時間,纔會有成效。
墨無痕喝了口清茶,坐到桌前。
那神醫年過半百,神采卻依舊飛揚,年輕時想必十分的俊朗。墨無痕拎起筆,隨手在紙上畫出神醫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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