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的慶王府格外熱鬧。前院象開了個菜市場,男男女女各色媒人進進出出,只差沒把慶王府的井水給喝乾了。
其實慶王爺這些日子很忙,一天到晚都在外面處理朝中的大事,根本顧不上府裡的事。那些人進進出出的,都由王府總管領着一干管事的衆人跑前跑後地接待。
慶王爺有交待,慶王世子的婚事由慶王世子自己做主,看上誰就娶誰,看上幾個就娶幾個,慶王爺一概支持。衆媒人聽了王府總管的傳達,一片歡欣鼓舞。
然而奇怪的是,慶王爺忙國事,管不過來說不管,慶王世子不忙國事,管的過來也說不管。
慶王世子招親這麼大的事,本人卻好像並不很上心的樣子。衆人忙得鞋都跑丟了,大把的畫像遞上去,只得了個“放着吧”這麼模凌兩可的答案。讓人覺得有些摸不着頭腦。
午後的慶王府西院安靜得出奇。太陽懶懶的照着,廊下的鳥昏然欲睡。臨窗的小几上放了一盤金黃酥脆的點心,點心旁邊是一壺新沏的綠茶,嫋嫋蒸汽從精緻樸素的細瓷茶杯中升起,帶着淡淡的板栗清香。正是墨無痕最心儀的飲品。
“青兒,慶王爺正給鴻銳說親呢,你要不要也說一個?”墨無痕這會兒正關在屋裡忙着自己的畫。
“他說他的,我湊什麼熱鬧。” 墨玉青這幾天也是沒事可做,百無聊賴的,跑來給他爹墨無痕幫忙,一起裝裱字畫。
“也是,到時候人家選你不選他,好像我們欺負人家似的。”墨無痕小心地裁開多餘的邊角,把畫抻平。
“爹,瞧你說的。”墨玉青被墨無痕□□裸的誇獎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我聽說好多家都想跟慶王府攀親呢,喜歡鴻銳的女子可多了。”
平心而論,鴻銳濃眉大眼相貌堂堂,論文才武藝一點都不比科舉出來的人遜色。只是他自小就被封了爵位,沒有機會當衆展示就是。而若是論爲官從政的業績和交際應酬的手腕,那鴻銳更是頂出色的。朝裡沒人能挑得出他的毛病,周圍的朋友也都喜歡跟着他跑,連皇上都會把軍需重任交給他處理。
可是鴻銳以後就是別人家的女婿了,再不會象以前一樣跟自己粘在一起吆五喝六的胡玩了。一想到這層,墨玉青就覺得心裡好象塞了一團麻,亂糟糟的。
“跟慶王府攀親有什麼好的?我纔不想呢!”墨無痕嘴裡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把手裡的畫軸比來比去的端詳。確定好位置,薄薄的刷上層糨子。
“對了,青兒,你是真的想去給風大將軍送行麼?還是想躲着什麼人?”墨無痕知道墨玉青跟慶王爺討了個差事,要出趟遠門。
墨玉青跨在椅子上,雙手抱着椅子背,仔細想了想,然後挺認真地點點頭,“嗯,就是覺得風大將軍挺不值的,想去送送他!”聽季小魚說,風大將軍滿心都只有皇上,可到頭來,皇上還不是用他換了塊地。
墨無痕搖搖頭,“感情這種事,值不值的,不足爲外人道。只要自己願意,再不值的事也會去做,就是□□也能當蜜喝。”
墨無痕低頭擺弄着手裡的東西,有意迴避開墨玉青的視線。
墨玉青也沒注意到他爹話裡的異樣,把下巴擱在椅子背上,只顧着瞪大了眼睛出神。“□□也能當蜜喝?!那該是怎樣的一種感情呢?……至死不渝?”
墨無痕的眼角有些溼潤,擡頭看了一眼墨玉青,沒說什麼又低下頭繼續擺弄手裡的畫。
過了一會兒,墨無痕才輕輕地問:“鴻銳天天纏着你你說煩,現在鴻銳不纏着你了,你還煩,你說你這是怎麼回事啊?”
“誰煩了,我這不是沒事幹麼。”墨玉青被針紮了似的從椅子上跳起來,走到一邊去假裝喝茶。結果一口下去燙了半條舌頭。墨玉青扔下杯子氣哼哼地看着茶壺。真是喝口水都塞牙!
墨無痕把一切都看在眼裡,心下了然。“我看你啊,就是忽然耳根子清靜了,不太舒坦……出去散散心也好,等你回來的時候興許就不煩了。”
“嗯,我也是想多找點差事幹幹。” 墨玉青回頭看看自己的爹,“幹好了好早點接你出去!我都想好了,我得跟朝裡的大臣們說,爹是想跟我出去住的。”
墨無痕的手微微一抖,一滴殷紅的硃砂掉落在紙上。
“青兒,最近有你師傅的消息麼?”墨無痕換開話題。
墨玉青的師傅是江湖怪人餘獨行,此人武功奇高亦正亦邪。十來年前被江湖中人聯手追殺,逼得走投無路,在十三街遇到了路過的墨無痕。於是躲在慶王府中隱姓埋名好幾年,算是保住了性命。
爲感謝墨無痕的救命之恩,他不僅治好了墨玉青的先天不足,還傾囊相授,教給墨玉青一套讓江湖中人聞風喪膽的快劍。這幾年又浪跡江湖遊蕩四方去了,只是偶有消息往來。
“嗯,有消息,他說他過一陣子會來京城……穎瑤姑娘還找我幫忙呢。”墨玉青想起穎瑤姑娘託付的事還沒辦成,眉頭皺了一皺,心裡想着抽空還得去找一下鴻銳。
“穎瑤姑娘找你幫忙?那你可別忘了多收她點銀子!”墨無痕一聽見穎瑤姑娘的名字就想起十三街就想起自己的銀子,想起自己的銀子肉就痛。
墨玉青“嗤”的笑出聲來,大眼睛笑彎了,毛茸茸的睫毛擠在一起,“我還不知道能不能幫人家辦成呢,怎麼就跟人家要錢呢?”
自己的這個爹好象有的時候特別財迷,非要從銅板上刮點金下來。
墨無痕頗不以爲然,“沒辦成就不能要錢了?我託他們辦的事,他們也沒辦成,還不是照樣收錢。”墨無痕耿耿於懷錙銖必較的樣子讓墨玉青忍俊不禁。煩悶的心情好了許多。
春風民巷既是妓院,也是江湖上買賣消息的地方,墨無痕這些年託春風民巷打探家人的下落,大把大把的花錢,得到的卻都是一些讓人失望傷心的消息。
墨無痕每次都少不了要抱怨幾句,禧子不會說話,慶王爺什麼都不說,就只有墨玉青經常勸慰幾句,讓墨無痕想開些。對於墨玉青來說,那些從未謀面的親戚倒是並不覺得有什麼牽掛,只是見不得爹眼底牽掛不寧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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