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西院負責傳話的小廝衝過來稟報的時候,其實慶王爺纔剛在飯桌前坐下。

在西院生了一肚子氣走回前廳,又看見兩個小的湊在一起親親熱熱地吃飯。橫豎看着都不順眼。

鴻銳嘴裡青兒吃這個青兒吃那個地說個不停,手裡一筷子跟一筷子給墨玉青夾菜,非要在墨玉青的碟子裡堆起一座山。墨玉青根本吃不了那麼多,一面吃着一面說你別夾了,一面又一筷子一筷子把自己碟子裡的東西夾到鴻銳碗裡。兩個人你來我往,夾來夾去,也不知道是在吃還是在玩。

慶王爺看在眼裡更是來氣,借題發揮唬着臉讓他們注意收斂。兩個小的嘴上喏喏應着,其實全不過心。看慶王爺不高興,兩人互相使個眼色,一起站起身來說聲吃飽了,就告退出去,跑東院玩去了。

前廳裡又只剩下慶王爺一個人面對着一桌子飯菜。

慶王爺嘆口氣,端起飯碗準備吃飯。剛夾了一口菜,還沒來得及吃到嘴裡。就聽見外面一串慌亂地腳步聲,有人打開簾子救火似的搶了進來。

王府規矩一向森嚴,不是出了大事,下人不可能這麼放肆。慶王爺擡頭一看是西院的下人,心裡就咯噔一下感覺不妙。

果然,來人說墨無痕暈倒在畫室裡,生命垂危!

慶王爺只覺得腦子轟的一下,瞬間一片空白。

“快,快去請御醫!”強自穩住心神的慶王爺一邊吩咐下人,一邊大步朝外走,心裡油煎一樣難受。

墨無痕的病是流放時坐下的,找到他時,病已經入了骨。接他進府的那天,下人們不小心讓他淋了雨,當晚就發起高燒,一連十數日不省人事,險些喪了命。從那以後,御醫就成了慶王府的常客,三不五時過來看診。珍貴藥材吃了無數,他的病卻時好時壞不見起色。

御醫說過,這病發起來太兇猛,而且傷元氣。發一次就重一些,說不好哪次救不回人就沒了。

這次爲青兒的事,自己開始還怕他受不了,不敢告訴他青兒的傷勢。後來被他知道自己的欺瞞,自己擔心得好幾天都夜不能寐,就怕他一着急傷了身體。

後來看他住在青兒府裡踏踏實實的樣子,加上青兒的眼睛好了,事情也解決了,自己這纔算放下心來。

本以爲他回了王府,一切又恢復了從前的樣子,風波平定就再沒什麼事了,誰知道他居然把鴻銳給算計了過去。氣得自己不得不跟他翻臉。

鴻銳是自己辛苦培養的接班人,十幾年的心血。本希望鴻銳早日成家立業好讓自己不必這麼忙碌,能多騰出些時間陪他養病。可是,沒想到居然早被他打上了主意。

不僅把兩個小的搓到了一起,還惹得皇帝跟着發了瘋,滿朝大亂。這下可好,不僅自己的兒子丟了,連皇上的繼承人也沒了。於家於國都是天大的損失,怎麼不讓人窩火。

趕到西院墨無痕的畫室。已經有下人將墨無痕擡到了軟塌上平躺下來。

慶王爺坐到塌邊,看了看墨無痕的面色,心又沉了沉。

墨無痕面色青灰雙目緊閉平躺在軟塌上,依然不省人事。

慶王爺心裡是又氣又痛。輕輕搭上墨無痕的脈門,試探他的脈搏。

墨無痕的脈搏微弱得似有若無,幾乎摸不到。慶王爺用手背試探墨無痕額頭的溫度,觸手一片冰涼。多年的經驗告訴慶王爺,墨無痕的情況不妙,顯然這次又是個險症。

慶王爺心裡沒了着落,扭頭去丟給管家一個質問的眼色,管家趕忙跑上前低聲稟報:“已經派人去請御醫了,估計這會兒馬上也就到了。小人這就去門口迎。” 管家轉身出了房門。

慶王爺再看墨無痕,心裡雖急卻也明白,御醫沒有翅膀,再快也要些時候才能過來。眼下只能看看自己能不能讓墨無痕儘快恢復神智。慶王爺抓起墨無痕的手臂將一股純陽內力輸了過去,希望能讓墨無痕儘快甦醒過來。

正按揉着,墨玉青和鴻銳也趕了過來。

慶王爺加重了手下的力道,連連去刺墨無痕的要穴。然而墨無痕依然不見半點好轉。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停頓了下來,該死的御醫不知道在哪裡磨蹭,半天還不見到來。慶王爺的濃眉緊緊地鎖着,額頭上也滲出了豆大的汗珠。

墨玉青的淚水在眼眶裡轉圈,恐懼得呼吸都在顫抖。鴻銳從後面摟住墨玉青的肩膀,用自己的胸膛給他儘可能的安慰。

幾個人心裡都清楚,晚一刻就多一分危險,這次墨無痕能不能挺過來,實在難說。

似乎過了很久的時間,屋子裡的空氣讓人覺得異常地悶熱,衆人都有些六神無主。

慶王爺擡頭看看門口,疑惑爲什麼御醫還沒有到來,正在焦急中。眼角瞥見旁邊一個陌生的小廝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

慶王爺眼風一掃,看出端倪,衝他一點手,“你,可有事稟報?”

那小廝不是王府原來的下人,是墨無痕從墨玉青的府裡帶回來的,平日在廊下值勤。負責幹些給墨無痕端茶倒水服伺用藥的差事。

那小廝見到慶王爺就嚇得掉了魂,早躊躇了半天,就是沒膽子上前說話,這時見王爺讓他說,趕緊上前稟報。

“回王爺,之前在墨府的時候,給小將軍看眼睛的那位大夫臨走時給了墨先生兩個玉瓶,說平日如果覺得不好就吃黃色的藥丸,若是突然重了,就吃紅色的,一次最多三粒。……”

“藥丸在哪裡?”衆人聞言,眼睛都是一亮。

那小廝有些慌張,但還是抖着手指上了屋裡的百寶格。“那個檀木錦匣裡。”

不等下人動手,鴻銳已經一個健步衝過去從百寶格上拿下了那個錦匣。

打開蓋子,果然裡面有一個翠綠的小玉瓶。

慶王爺接過瓶子,倒出裡面紅色的小丸。在手裡數了三粒,輕輕掰開墨無痕的嘴,把藥丸放到舌下。

墨無痕醒來的時候,只覺得身體好像飄在半空。輕得沒有一點重量。

常困擾在自己身上各處的疼痛消失得無影無蹤,宛如換了一副新的。太久沒有體會過的輕鬆感覺讓墨無痕覺得難以置信。這是哪裡啊,難道自己已經離開了人世?墨無痕有些疑惑,輕輕把眼睛張開一條縫。試探着觀看周圍的景物。

周圍很安靜,沒有一點聲音。

不對!頭上熟悉的帳簾和牀柱上細碎繁複的花紋讓墨無痕打消了這個念頭。

自己無權無勢,陰曹地府裡應該沒有這麼華貴的東西可以單獨給自己享用。而慶王府出殯不應該燒舊傢俱,怎麼也得是裡外全新的紙貨。……

牀帳上分明有日光的影子。地府怎會這麼蕭條!

墨無痕順着帳上的投影尋找光亮的來處。窗紙上日光明媚,有樹影在上面搖擺。嗯,牀是自己的牀,窗也是自己的窗,一切都是自己熟悉不過的!

墨無痕已經可以確認自己還活在人世,尚未死去!

自己還活着?!這個念頭一旦確定下來,反倒讓墨無痕有些失笑。好像一個賭徒得到了分外的彩頭。

看來這次又僥倖熬過了病發,那三五個月內,自己應該是死不了了。墨無痕深深地吸了口氣,高興得真想仰天長笑三聲。

世上沒有什麼比不想死的人能苟延殘喘更讓人心情愉快的了。墨無痕努力轉動頭頸,想看看周圍的擺設。然而,身體好像一團和稀了的面,水加得太多,沒了筋骨。軟軟的提不起來,渾身上下找不到一點力氣。就連最簡單的動作居然都做不到。

難道以後都要這樣了?墨無痕的好心情多少打了些折扣。

就在這時,牀頭邊一直靜默的一片陰影忽然有了動靜。有什麼東西啪嗒一聲被放在了几案上,陰影移動,轉眼來到牀邊。墨無痕的眼前一花,再仔細看時,視野裡是一張熟悉的臉。

是慶王爺。

慶王爺身上穿着一身家居的衣服,面色不好,眼睛下面黑黑的一團,顯然是缺乏睡眠和休息。整個人看上去似乎很疲憊。全不是平日那個扈從如雲,氣勢不凡的權貴。

此刻他坐在牀沿上,也在仔細觀瞧着墨無痕。看到墨無痕張開雙眼,神志清明,慶王爺的臉上露出了一些笑容,終於放下心。“醒了?”

“嗯”墨無痕輕輕應着,聲音淡淡的,好像自己只不過是午後小睡了片刻。

慶王爺伸手探探墨無痕的額頭,感覺頗爲滿意。柔聲問道:“感覺好些了麼?”

“唔,我想起來!”墨無痕開口,氣息還有些微弱。

“多躺躺,”慶王爺按住了墨無痕的肩。“你這次發病,難得沒有高熱,出了好多汗,御醫說寒氣散出來,你的病就能有起色了。”

“嗯?”墨無痕張大了眼睛。

慶王爺的話無疑是個意外驚喜。自己不僅沒死,竟然還有說法是自己還能好起來。

“我要起來。”有錢不花悶得慌啊,墨無痕有些迫不及待。希望慶王爺能扶他一把。

慶王爺笑了,眼裡滿是憐愛,伸手用指背撫上墨無痕的臉頰。“你出了好多汗,脫力了,需要好好躺幾天!……”

墨無痕狠狠皺起好看的眉,怒視慶王爺。

慶王爺看看他的樣子,忍着笑板起臉,“你別鬧,老實給我養着,沒本王的命令,我看誰敢讓你下地!”慶王爺覺得保險起見,還是要用下人來要挾墨無痕休息。墨無痕不會難爲下人,那就只好老實躺着。

墨無痕當然清楚慶王爺的“毒計”,恨恨地看着慶王爺的臉,以此表達自己的不滿。

“還有,”慶王爺佈置事項,從來都是全套。一件比一件厲害。“一天一隻海蔘,必須給我吃掉。聽見了麼?”

墨無痕使勁閉上眼睛,全當沒聽見。如今病都有起色了,幹什麼還非得吃那麼噁心的東西。

慶王爺的呼吸有些粗重。海蔘補血,可是墨無痕嫌那東西長得難看,大肉蟲子似的,從來都不肯吃。平日只喜歡吃吃梅花粥桑椹糖之類又好吃又好看的東西。不到身上痛得厲害,吃藥都是挑挑揀揀的。

慶王爺這次下了決心,也不管墨無痕愛吃不愛吃,繼續宣佈家規:“以後不論什麼時候,身邊都必須要有下人伺候,不許把人都攆到外頭去。以後再不能出這種事了……”

墨無痕滿心不快。再張開眼時,很認真地質問慶王爺。“你今天怎麼不去上朝啊?你不是最喜歡給朝廷賣命的!你快去吧,別耽誤了大事!”

慶王爺也不含糊,對答如流。“你病得這麼厲害,我還去上朝?豈不是更要被人告到閻王那去?” 誰讓墨無痕沒事老說什麼死了也不饒誰要去閻王爺那告狀什麼的。慶王爺今天就拿這話堵他的口。

墨無痕手軟腳軟,心有餘力不足,眼看敵不過慶王爺,索性眼睛一閉,假裝睡覺了。

慶王爺看他這樣,又好氣又好笑。伏下身,跟墨無痕臉對着臉,把呼吸噴到墨無痕臉上,眼看着墨無痕的眼皮緊張地跳了兩跳。偏不進不退,就在這不遠不近的位置上看他怎麼辦。

墨無痕閉着眼,知道慶王爺就在自己近前可又不知道慶王爺要幹什麼,等了半晌又等不到他的動作,心裡七上八下的不踏實。最後有些氣急敗壞,猛然睜開眼,怒視慶王爺的臉,“你到底想幹什麼?”

慶王爺不氣不惱,伏身蜻蜓點水似的親了親墨無痕因生氣而緊繃的脣。“我想幫你出恭!”

墨無痕呼吸一窒,眼睛還瞪着,嘴裡卻沒了聲音,隨即悻悻地扭開了頭。

內急這事若不是慶王爺主動張口,墨無痕哪好意思說出口,要他幫忙。

墨無痕昏迷了幾天,一直沒有出恭,醒來後勢必要排解一下。這本是很隱秘的私事,不方便說出口。只是墨無痕不僅行動不便,而且心脈尚未恢復。宿便通常乾燥,若他萬一用力過度,勢必會累及心脈甚至危及性命。

所以慶王爺很嚴肅認真地把這私事當個大事說出口來。墨無痕臉上飛上一抹紅暈,不好意思的垂下了眼簾。

每次墨無痕發病,醒來後總要被慶王爺囉嗦一番。難得這次沒有責備,卻是這麼尷尬的提議。

喝了點有助排便的藥湯,又被慶王爺在腹部緩緩地按揉了片刻,墨無痕終於輕鬆順利地在恭桶上解決了問題。

去浴池洗了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讓一身疲乏黏膩盡去,再換上乾淨的衣服清清爽爽的被慶王爺抱回臥室休息。

靠在牀頭上喝了小半碗稀爛的燕窩羹,墨無痕腸溫胃暖,又有些睡意闌珊。正要入眠,慶王爺拿着一張紙走了過來,“無痕,告訴我,你怎麼認識他的?”

墨無痕勉強掀起眼皮:“誰啊?”原來是自己前幾天隨意畫在紙上的人像。

“你們說的那個神醫。”慶王爺的語氣低沉,似乎在想着什麼。

“噢,三更先生領來的。”墨無痕向下滑到枕頭上,閉上眼準備睡了。“給青兒治眼睛的。”

“你可知他是誰?”慶王爺追問,聲音裡依然流露感慨。

墨無痕半夢半醒地搖搖頭,並不打算理會慶王爺的話頭。心裡還在想:這人今天怎麼了,他平時話很少的。

過了半晌,慶王爺自言自語似的說出答案。“他是我大皇兄!……風天行的父親。”

墨無痕頓時張大了雙眼,睡意全無。

第三十六章第二十章番外完第十五章第二十一章第二十四章第二十八章番外完番外續第二十四章第十章第二十八章第四十四章第十七章第34章 第三十五章第三十三章番外一第二十五章第十五章第二十九章第四十六章第二十章第十八章第三十二章第三十一章第二十二章第十二章第十七章第二十二章第二十三章番外七第十三章第二十八章第二十六章番外第十八章第四章第十四章第四十七章第二十四章第四十五章第三章番外完第十五章第十三章第三十章第二十七章第二十七章第十三章第二十二章第六章第二十三章第三十一章第二十一章第二十章番外第十一章第二十章第四十一章第四十二章第十一章番外番外完番外第四十一章第八章第十八章第四十五章第四十二章第二章第二十一章第二十一章第十五章第二十一章第十五章第十八章第二十六章第三十二章第四十四章第十三章第七章第四十三章第四十三章番外七第四十六章番外續第二十八章番外一番外第四十章第三十二章第八章第二十五章第三十三章第六章第十五章番外六第二十八章第四十一章
第三十六章第二十章番外完第十五章第二十一章第二十四章第二十八章番外完番外續第二十四章第十章第二十八章第四十四章第十七章第34章 第三十五章第三十三章番外一第二十五章第十五章第二十九章第四十六章第二十章第十八章第三十二章第三十一章第二十二章第十二章第十七章第二十二章第二十三章番外七第十三章第二十八章第二十六章番外第十八章第四章第十四章第四十七章第二十四章第四十五章第三章番外完第十五章第十三章第三十章第二十七章第二十七章第十三章第二十二章第六章第二十三章第三十一章第二十一章第二十章番外第十一章第二十章第四十一章第四十二章第十一章番外番外完番外第四十一章第八章第十八章第四十五章第四十二章第二章第二十一章第二十一章第十五章第二十一章第十五章第十八章第二十六章第三十二章第四十四章第十三章第七章第四十三章第四十三章番外七第四十六章番外續第二十八章番外一番外第四十章第三十二章第八章第二十五章第三十三章第六章第十五章番外六第二十八章第四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