號着號着,念端面無表情的臉龐上眉頭慢慢皺了起來,看得成嶠等人一顆心劇烈往下沉。
號完左手,念端又號右手,最後又檢查了贏子楚臉龐等部位,整個過程內殿中都是靜悄悄的,所有人呼吸都不敢過重了。
“怎麼樣了?”王后趙姬最先按耐不住, 面色焦急,連忙開口問道。
“我可以救醒大王,但……”
念端開口說了半句,後面就是一連串專業的術語,在場的絕大部分人都聽不懂,成嶠也只聽懂了一小部分。
聽懂的一小部分翻譯過來大概就是贏子楚中風嚴重,腦中出血量巨大,破入腦室, 影響腦嵴液循環, 形成腦積水,基本上不可能活下去了。
這天底下沒有任何神醫能夠救得了,除非真正的神仙出手,否則再高明的神醫也只能讓贏子楚清醒過來後多活一點時間。
如果不要求贏子楚清醒,如同活死人的活着,她還能有把握讓贏子楚活上兩年,但如此其實跟死了沒有什麼區別。
念端說完就起身請罪。
匍匐在地的太醫們心中大大鬆一口氣,雖然對方比他們更高明,但終究無法扭轉局面,這樣一來他們的罪過就輕了,也顯得沒有那麼無能。
華陽太后,夏太后,王后趙姬, 韓夫人聞言身影微微一晃, 好像要暈倒了一般,好在身旁的貼身女官出手攙扶。
四個女人都跟贏子楚息息相關,儘管贏子楚是華陽太后的嗣子,華陽太后不是贏子楚的親母, 只是嫡母,但這麼多年下來也有了感情,關係挺親近的。
其他三女就更不用說了。
贏政面露悲慼之色,眼眶發紅,強忍着不讓眼淚落下來。
儘管嬴子楚對他要求很嚴格,但對他好不好,嬴政心中也是有數的。
成嶠控制能力更強,臉上面無表情,但心中也是極爲難過的。
嬴子楚對他的好,一樁樁,一件件都記在心裡呢,別的不說,就上一次他出門那枚可以調動二十萬秦軍的虎符,一生都忘記不了。
成嶠默默的坐在了牀榻邊,右掌凌空按在贏子楚的胸膛上邊,無色透明,精純無比的內力席捲而出, 瞬間覆蓋了贏子楚的全身, 強大的神魂力量引導着內力遊走全身。
很快,成嶠就通過內力和神魂力量找到了贏子楚受創的地方, 果然出血量嚴重,已經嚴重腦嵴液循環,腦積水已經不少了。
這讓成嶠感覺到無比的棘手,大腦實在是太精密了,根本沒法像其他部位那樣放開手腳,稍不注意就會造成嚴重的後果,以他在醫術上造詣,根本束手無策。
“念端先生,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成嶠收回內力和神魂力量,起身面向念端,再拜道。
儘管知道以念端的爲人,應該不會撒謊,但成嶠仍然忍不住詢問,就像普通人一般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念端對於生死早就看澹了,不管這個人是什麼身份,實事求是,澹定的搖了搖頭。
唉……
成嶠在心中深深嘆了一口氣,原以爲因爲他的蝴蝶效應,嬴子楚能夠多活個十年左右,那樣秦國王權就能夠無比平穩的交接了。
如今只多活了兩三年,一半都遠遠不到,真是時也命也!
“祖母,夏祖母,母后,母妃,兄長,以父王的脾氣是絕不願如同木偶般活着的,讓念端先生施展手段讓父王清醒過來可行?”
正式場合,成嶠還是要稱華陽太后爲祖母,夏太后要加個字,私下場合就不用了。
幾人都點了點頭,以秦國男兒的脾氣是絕不願窩囊的活着的。
“陸坊,你立即安排人去請呂相國等重臣來。”
“喏!”
陸坊在內殿角落待得如坐鍼氈,雖然大王摔倒時他並不在跟前,但多少也有責任,早就想出去鬆口氣再進來,殿內的氣氛實在太壓抑了,讓人喘不過氣。
聞言立即低聲應喏,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其他人聞言看了成嶠一眼,爲成嶠的冷靜周到而心驚。
華陽太后,王后趙姬心中還非常滿意,成嶠的動作證明了他的確沒有半分覬覦王位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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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端先生,麻煩了。”
念端點了點頭,走到牀榻邊走下,打開箱子,從箱子中取出一套銀針以及兩個小瓶子。
“你來幫我脫下王上的上衣。”
成嶠聞言立即照辦,小心翼翼的脫下贏子楚的上衣,緊接着推到一邊來到贏政身邊侍立。
嬴政伸出手在成嶠肩膀上輕輕拍了拍,成嶠擡起頭勉強笑了笑。
念端就忙活了起來,先餵了一顆黑色的藥丸,一根根銀針扎依次紮在嬴子楚的上半身和腦袋上,接着餵了一顆紅色的藥丸,最後伸出雙手,以獨特的手法和特殊的規律快速取下所有嬴政。
這個過程一共花了小半個時辰,等收好所有工具,念端就退到了一邊,嬴子楚也慢慢睜開了眼睛,目光有些茫然。
看見贏子楚清醒,一隊人就湊了過去,七嘴八舌的問候起來。
“王上時間不多,最多隻有一刻鐘,越吵時間越短。”
念端輕飄飄的一句,所有人都快速安靜了下來。
贏子楚聞言神情一震,呆滯了幾個呼吸,腦海中回想起今晚的經歷,幾個呼吸後緩緩睜開了眼睛,目光恬澹平和,已然是接受了一切。
“母后,母妃,孩兒不孝,要先走一步了,請母后和母妃恕罪。”嬴子楚的目光落到兩道身影上,臉上擠出一絲笑容道。
這一句話直接讓華陽太后和夏太后直接淚崩了,渾身輕顫,想要開口說什麼,但由於太過悲傷,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沒辦法繼續陪你們兩個了,你們以後一定要晚點去見我,太早,我可是要生氣的。”
臨死之際,贏子楚也不稱寡人了。
這一句話又把趙姬和韓夫人給弄淚崩了,悲傷得跟夏太后和華陽太后一般。
“政兒,成兒。”
“父王,孩兒在。”
兩兄弟異口同聲,連忙湊到牀榻邊。
贏子楚伸出雙手,非常吃力,速度緩慢,成嶠和嬴政見狀連忙伸出手,一人握住一隻。
“你們兩個以後一定要孝順你們祖母,母后,母妃。”
“一定要完成先祖的遺願,父王的遺願。”
“放心,父王,我們一定會的。”
贏子楚聞言虛弱的笑了笑,隨後笑容收斂,滿臉嚴肅認真。
“父王相信,但父王最期盼是你們兩兄弟能夠互相陪伴着走完一生。”
“父王只有你們兩個子嗣,你們兩兄弟就如同父王的右臂和左臂,應當親密無間,不可因爲小人的挑唆而心生嫌隙。”
“王座孤寒,稱孤道寡有時候並不是一種榮幸,而是一種悲哀,政兒你要謹記。”
“無論是誰挑唆,政兒,殺了他!”
“成兒,你要尊敬兄長,輔助兄長,有人敢挑唆,也殺了他!”
“響鼓不用重錘,父王重錘了不止一次。”
“無論你們兄弟誰挑起事端,誰是誰非,百年後相見,父王誰也不認,就當沒有你們兩個兒子!”
“若你們能夠達到父王的期望,百年之後父王當爲你們斟酒,聽你們講述波瀾壯闊的一生,到時候我們父子三人把酒言歡!”
“可記住了?”
嬴政流着淚快速點頭,成嶠雖然還沒有流淚,但眼眶也紅得厲害,跟着快速點頭。
“好了,到此爲止,你們退下吧。”
兩兄弟鬆開嬴子楚的手,跪下一拜,退到一旁。
“呂相他們到了沒?”
贏子楚閉上眼睛,收斂心緒,睜開眼睛後身上重新籠罩起平時的王者之威,銳利威嚴的目光刺向陸坊。
“王上,呂相等人已到。”
陸坊臉上也帶了淚水,努力擠出平時的笑容,狀若無事的拱手一禮道。
對於贏子楚,陸坊也是有感情,畢竟跟了那麼多年。
當然最關鍵的還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等新王繼位,要不了多久恐怕他就要靠邊站了,這也是悲傷的重要原因,傷人亦傷己。
“讓他們進來。”
呂不韋等秦國重臣進來後自然又是一番悲悲慼慼,好在時間不久,時間不多的嬴子楚不願意多聽,直接中途打斷了。
贏子楚快速簡潔的交代了各位重臣一些事,隨後現場擬詔。
等到快速閱覽完,確認無誤後,嬴子楚心神一鬆,雙手垂落,眼皮緩緩閉上,溘然長逝,內殿中嚎哭聲四起。
除了華陽太后和夏太后外,所有人都跪下了。
讓他在這異界也感受到父愛,最疼他一個人,今天永遠的離開了。
成嶠心神劇震,悲傷不已,最終還是沒有忍住,眼淚奪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