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明珠原就有些怕君卿洌,此刻她又心神紊亂,瞧見君卿洌一反常態地來探病,卻是這般殺氣騰騰的模樣,她心知這個太子哥哥對盛旖灩有些不同,便只以爲君卿洌是來尋自己算賬的,一時慌張雙腳便都踩在了地上的碎瓷片上,登時嬌嫩的腳心便淌出血來。殢殩獍曉
君明珠疼的低呼一聲跌坐在地,君卿洌卻也已站在了她的面前,居高臨下地瞧着她,他的面上有怒氣涌過,卻是沉聲一喝,道:“桃紅,你作爲公主身邊的貼身大宮女是如何照顧公主的?!公主剛受驚嚇,吃過安神湯藥,你卻叫公主赤足站在地上,如今更是懈怠職守,竟致使公主受傷,你還不俯首認罪嗎?!”
桃紅本也被君卿洌的氣勢多震,戰戰兢兢根本就沒反應過來,此刻聽到君卿洌滿是怒火的話,她才猛然驚醒,心裡一沉,明明是太子殿下故意驚嚇公主,公主這才受傷,怎麼就成了自己照顧不周,玩忽職守了,桃紅雖委屈,但她能做到一等宮女,自然並非傻子,已經瞧出太子這分明就是拿自己這個公主心腹開刀要敲打公主。
太子的殺威棒哪裡是她小小宮女能承受住的,她登時面色慘白一片,噗通一聲跪下便使勁磕頭,道:“桃紅知錯了,太子殿下饒命,饒命!”
她驚嚇之下跪在碎瓷片上也不自知,腿下也淌出了血來,君卿洌瞧着她卻道:“哦,知錯了?你錯在何處?”
桃紅聽聞君卿洌的話中依舊帶着寒意,瑟縮一下,她知太子不會無緣無故到了這裡,唯一惹怒太子的也就御苑那件事了,當即也顧不上驕陽公主了,忙回道:“桃紅不該攛掇公主恣意行事,桃紅沒有規勸公主不當的行爲,桃紅知錯了。”
君卿洌卻冷哼一聲,雙眸又是一寒,道:“桃紅,你沒能照顧好公主,本宮已指明你的錯處,你非但不認罪,發而又生口舌之毒,簡直罪該萬死!來人,將此婢拖出去,就在這庭前,鞭斃,以儆效尤!墨雲,你去執鞭!”
君卿洌言罷,桃紅面上最後一絲血色褪盡,她知再求君卿洌也是無用,不由又衝跌坐在地上的君明珠使勁磕頭,道:“公主救救奴婢!”
君明珠嚇得有些六神無主,見桃紅磕頭,她忙衝君卿洌道:“太子皇兄誤會桃紅了,桃紅一切忠心耿耿,伺候用心,方纔是臣妹任性,這才赤足下牀,又……一個不小心才傷了腳,皇兄饒了桃紅吧。”
和桃紅一樣,君明珠也不敢說是君卿洌故意嚇得自己踩在瓷片上的,畢竟君卿洌是來探病的,身後跟隨的太監還帶着不少補品,而君卿洌進殿也沒做什麼,君明珠赤足受傷確實是做奴婢的錯。
君明珠言罷,君卿洌便沉聲道:“皇妹就是太過厚待伺候的宮女纔會養出此般懈怠狡辯,搬弄是非的宮女來。皇妹金枝玉葉,受此重傷,豈可不罰?拖下去!”
君卿洌話落,即刻便有人上前將欲哭鬧的桃紅一堵嘴拖了下去,君明珠眼瞧着桃紅驚恐地面容不見,渾身一抖。
君卿洌卻又揚聲道:“來人,速請太醫!都愣着幹什麼,還不過來扶公主起身!”
愣住的宮女們匆忙上前將君明珠扶起,收拾大殿。
君卿洌卻道:“搬張椅子來放廊下,扶公主出去觀刑。”
宮女們並不敢忤逆君卿洌的意思,片刻君明珠便被摻扶着在廊下坐好,而君明珠平日最疼愛的宮女桃紅被堵了嘴綁在實木架子上,墨雲站在架前,一甩鞭子便狠狠抽在了桃紅身上。他這一鞭子就打在桃紅的上半身,一鞭子下去皮開肉綻,鞭尾掃過桃紅一張俏臉,立刻便有一道猙獰傷口劃開花朵兒般的臉頰,紅色模糊。
桃紅被堵着嘴,一聲喊不出,身子劇烈顫抖,發出一陣可怖的嗚嗚聲,聲未落,第二鞭已甩了出去,直帶起一股血雨,飛濺在白玉臺階上。
墨雲知道自家主子是要爲霓裳郡主出氣,倘使驕陽公主的陰謀得逞,霓裳郡主的清白和一輩子便都毀了,驕陽公主如此陰毒,她身邊的婢女自然也都是謀臣,故而墨雲動起手來自然一點也不含糊。每一鞭都打在桃紅的痛處,可卻都不往致命的地方打。
君明珠被逼着坐在迴廊下眼睜睜瞧着桃紅受刑,濃重的血腥味充斥着鼻翼,眼前一陣陣血雨橫飛,她以前不是沒見過杖斃人的,可這鞭撻比之杖刑更爲血腥,更何況那上頭綁着的還是她的貼身大宮女。這一鞭鞭下去,又感受到站在身旁的君卿洌身上的冷寒之意,君明珠只覺墨雲那一鞭鞭都像是打在了她的心上。
她早已渾身發軟癱在椅子上,面色蒼白,額頭滾落了一頭冷汗,便連雙脣都慘白地抖動不已。偏桃紅還用怨懟,不甘,質問,哀求等眼神盯着她瞧,驕陽公主知道今日君卿洌是用桃紅來敲打自己,桃紅是受了無妄之災,瞧着桃紅這種不甘的眼神,驕陽公主更是渾身亂顫。可她越是害怕便越是不敢質問反抗君卿洌。
這樣打了不知多久,桃紅已成了血人,驕陽公主眼瞧着就要暈厥過去,君卿洌纔給了墨雲一個眼神,墨雲一鞭子甩出,桃紅被鮮血掩蓋的眼眸睜了下,接着徹底垂下了頭。自有宮人迅速將她解下來拖走,君卿洌這才微微俯身盯着君明珠道:“皇妹以後莫要對身旁人太過心軟放縱,不然尊卑顛倒,養出刁鑽陰毒的奴才,皇兄免不了還得替皇妹教訓一二。”
君卿洌這話分明說她尊卑顛倒,刁鑽陰毒,君明珠又抖了下,卻聞君卿洌又微微壓低聲音,道:“還有,內宮北威門左營的那個叫陰文遠的侍衛,聽說是皇妹舉薦進宮的,皇兄瞧着是個可造之材,今日已將他調到了東宮辦事……皇妹最好管住自己的嘴,不該說的別說,不然,皇兄不敢保證那陰文遠會不會酒後吐出什麼真言來。”
君卿洌的話尚未說完,君明珠便身子一軟,差點從太師椅上滑坐至地,瞪大的眼中更滿是驚恐之色。那陰文遠乃是她在宮外結識的風流戲子,因他相貌好又慣會軟語小意地哄她開心,所以才安排進了宮,這一年多來,她實和那陰郎有了夫妻之實,也享受於男人的風流手段,只沒想到此事她做的隱秘,竟還是被人所知,倘使這事兒傳出去……
君明珠被君卿洌盯着,忙用力點頭,君卿洌這才笑着拍了拍她的肩頭,道:“父皇那裡,皇兄也不希望聽到任何瘋言瘋語壞我兄妹感情的話。”
君明珠被他一碰,肩頭一抖,渾身一僵,淚珠已滾了出來,卻是顫聲道:“皇兄擔憂臣妹身子,特意送補品過來看望,臣妹感激不盡,父皇會知道皇兄對臣妹一片愛護之意的。”
君卿洌這才滿意一笑,大步下了臺階,拂袖而去。
是日夜,千安王府中,偌大的府邸燈火通明,顯然世子入獄,今日的王府也將會是個不眠夜。雖燈火亮若白晝,但整個王府卻半點聲音都沒有,下人們都小心翼翼,便像天上的明月被陰雲擋住了一般,王府也似籠罩一曾陰雲不散。
此刻的前院花廳,千安王還未休息,坐在最中的太師椅上,下頭兩排椅子上沈家幾位男主子皆面色沉鬱。突然,外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千安王背脊一停,目露着急,直盯門口。
果然,未幾一息功夫,沈璧的父親沈大老爺匆匆進來,迎上老父焦慮的眼神,他眉頭又蹙緊了兩分,道:“父親,看來咱們得另外想法了,那王江方纔在王府中不治而亡了……”
王江死的極爲古怪,本暈沉不醒,用了太醫的藥沒片刻卻突然面色猙獰醒了過來,接着便抱着身子滿牀打滾,狀若瘋魔,偏又說不出一句話來,後來生生被疼痛折磨而死,可偏屍體上半點痕跡都沒有,太醫和仵作皆驗看過,也不曾有任何中毒之跡。
他言罷,千安王面色一變,沈璧的幾位叔伯也皆蹙眉搖頭,氣氛又沉重了兩分,沈聰率先道:“這可真是雪上加霜,原想着這王江醒過來能知道一些什麼也好替璧兒辯白脫罪,父親還爲他延請名醫診治,沒想到……”
“是啊,王江這一死,璧兒便更別想着脫罪了,不僅如此,王江好壞也是官宦人家的嫡子,他死了,這份罪就也要落在璧兒身上,不是雪上加霜是什麼。”
千安王面色不好,沉吟半響才擺了擺手,道:“老大留下,你們都下去吧,此事我要好好想想,明日再議。記得嘴都緊着些,莫叫你們母親知道。”
見他面色有頹敗之色,幾個老爺又安撫勸慰了兩句,才獨留沈大老爺在屋,其他人都退了出去。沈大老爺愛子被污衊,如今形勢極爲不妙,自也着急非常,見老父眉頭緊蹙,便在屋中踱步幾下,道:“父親,此事皇上限三司三日之內破案,若是查不出真兇,璧兒可真就成了替罪羊了!”
千安王見他急的若熱鍋螞蟻,不由沉聲道:“遇事不想着解決,先便自亂陣腳,王府這些年什麼大風大浪沒經過,怎還如此毛躁,坐下!”
沈大老爺這才壓下性子,坐了下來,道:“兒子知錯了,父親,當時貴公子小姐們不是在馬場上選馬馴馬便是在賽馬比試,山谷中就只有璧兒和那盛旖灩,此事絕對是那盛旖灩蓄意謀害,不若令暗衛連夜潛入太傅府抓了盛旖灩來,兒子便不信一番嚴刑逼供,她就能不招認!”
千安王聞言怒聲道:“混賬,真以爲王府在這京城能一手遮天不成!翼王府那邊王爺還沒給消息?”
沈大老爺便道:“王爺只說此事他會細查,刑部那邊也已打過招呼,璧兒在牢中不會受罪,也萬不會叫璧兒被冤枉定罪。”
千安王面色這纔好了些,嘆了聲,道:“罷了,璧兒吃此一個教訓,以後也能謹慎一些,王爺既承諾了,璧兒便不會有事,先扶爲父去歇息吧。”
沈大老爺起身扶起千安王來,終是忍不住又道:“父親,那盛旖灩如此不將王府放在眼中,倘使不給她教訓,以後王府還有何顏面可言。不如……”
沈大老爺說着比劃了個狠絕的動作,千安王卻道:“此女絕不能留,只是此刻卻不便動手,免爲人所疑。你先暗中佈置,待過去這陣子再動手,務必做到乾淨利索,莫露痕跡。”
沈大老爺聞言忙應下,雙眼一眯,閃過陰狠的光。
此刻,旖灩卻正盤腿坐在牀上和逸飛玩着彈珠,她今日又是馴馬又是比試的,雙腿內側早已磨出了水泡,此刻更是渾身疼痛,陪着逸飛玩了這一陣便有些堅持不住,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呵欠。
紫兒便衝逸飛道:“臭小子,沒見小姐累的不行,快收拾了你那些彈珠,紫兒姐姐陪你下去玩,讓小姐早些歇息。”
逸飛見旖灩果真面色疲倦,卻有些不捨,道:“逸飛一日沒見到姐姐了,逸飛要和姐姐睡。”
紫兒聞言瞪着眼盯着逸飛,卻見逸飛像個孩子般趴在旖灩的拔步牀上,雖身子沒長開,個頭還有些低矮瘦弱,但卻已露少年郎的挺拔欣長之貌,而他一張漂亮的臉蛋在燈光下更是顯得五官俊俏,眉目疏朗,雖面容因他不合年紀的心智而略顯稚氣但也不乏少年的俊逸。
此刻少年正用一雙無比渴望可憐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哀求地瞧着自家小姐,紫兒面色一黑,沉聲喝道:“不行,你不能睡這裡!”
男女七歲不同席,逸飛雖說腦子有問題,但卻是貨真價實的少年,怎麼可以放任他和小姐同榻而眠!
紫兒吼罷,逸飛卻非但不聽,反而一裹牀上涼被,在牀上滾了兩下窩在了旖灩身後,死死拽住了旖灩的後襟。紫兒臉色更黑了,正準備過去掄了胳膊將人拽下來,旖灩卻擋了下,道:“算了,就讓他在這裡吧,你和藍影去搬一張美人榻就放我榻邊,他睡在美人榻上無礙的。”
紫兒臉色一綠,道:“小姐,這怎麼能行!這若是叫人知道了,小姐的名聲還要不要,不行,逸飛不懂事,小姐怎麼也跟着胡鬧!”
逸飛顯然是聽懂了旖灩的話,鬆了拽着旖灩後襟的手改而從後頭一把死死圈住了旖灩的腰,從旖灩腋下鑽出頭來,朝着紫兒叫囂道:“我不走,我和姐姐睡!”
言罷又朝紫兒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當真一副孩童使壞氣人的模樣,旖灩見紫兒和逸飛大眼瞪小眼,莞爾一笑,道:“好了,他是我認下的弟弟,在我這裡睡上兩日沒什麼打緊的。這院子本就沒什麼人,你們幾個不說,誰又能知道這事。”
紫兒見狀跺了跺腳,這才嘟囔着出去。片刻後逸飛便躺在了旖灩的牀邊榻上,樂得嘴巴直咧,脣紅齒白,愈見靈秀俊美,旖灩拍了拍他的頭,道:“逸飛晚上好好睡覺不能打擾姐姐,要是聽到什麼動靜,或是有什麼人要進來,記得替姐姐把他打跑哦。”
逸飛聞言大眼睛眨巴兩下,道:“逸飛幫姐姐打壞人。”
逸飛又拍了拍他的頭,這才道:“今兒這壞人功夫好的很,逸飛可要好好跟他學幾招,壞人要是對你下狠手,就大聲叫姐姐,知道了嗎?”
逸飛聽到壞人功夫好,立馬雙眼晶亮,旖灩勾脣一笑,翻了個身閉上了眼睛。
自御苑回來便沒再見鳳帝修,她咬他那一口不輕,嘴巴一週怕是全破了相,他那張人皮面具多半也要想法子修補,這人白天不好出來露面了,晚上豈能不來。來了倒好,逸飛正缺個喂招的對手,逸飛的領悟力是極高的,尋常瞧過眼的武功招式,他只要看上一回便能記下,還能靈活運用,多讓鳳帝修和逸飛對招沒什麼壞處。
他既敢那般對待她,便別想再輕易地進着繡樓。只以爲女人動了心便能爲所欲爲嗎,做夢!
旖灩想着,很快便美美地睡了過去,待過了片許,還未至二更天,果然感覺身旁有動靜,她翻了個身,逸飛已不在身畔榻上,傾耳聆聽可卻也未聽到院中有什麼打鬥聲,不由一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