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穆倉聽到百易的話卻丟了把玩着的玉佩,道:“殺了盛旖灩,果真便能救青青嗎……”
百易聽主子問出這樣一句話來,不由一怔。小姐自從幼時出事便只讓莫相一人親近,一心地要嫁給莫相,連少爺都不大搭理,莫家和樓家乃是世交姻親,莫雲璃的祖母便是樓家的姑太太,夫人早逝,就留下少爺和小姐這一雙血脈,莫家憐惜小姐,早便默認了小姐嫁給莫相,由莫相照顧小姐一輩子。
莫相和自己少爺一起長大,親如兄弟,雖然小姐並非良配,但卻也默認了這事。可這回莫相從中紫國回去卻突然變了性子,一直都曾去看過小姐,後來小姐又不知從什麼地方聽說莫相在中紫國認識了個霓裳公主,甚爲傾慕,小姐跑到莫府去追問。誰知,莫相當着長輩的面竟果真揚言不會再迎娶小姐,他這話剛巧被小姐聽個正着,可不就要了小姐大半條命。
如今小姐雖救了回來,可卻和死了沒兩樣,夫人臨終將小姐託付給少爺,少爺將小姐看的比他自己個兒還重。實在沒了法子,這纔不得不出下策。
沒了盛旖灩,莫相心灰意冷,大概還會顧念兩家情誼照顧小姐,小姐許還有救。
這話明明就是少爺說的,何故少爺現在又否定了起來?
百易不得其解,樓穆倉卻已轉身緩緩往遠處去了,竟是要將盛旖灩困在林子中暫不做任何動作。百易跺了跺腳,心裡雖着急可卻不敢再問,忙跟了上去。
一晃又是一日旁晚,百易依舊站在樓穆倉身後,一起望着前方沉浸在暮色下的林子,裊裊炊煙從林中冉冉而起,那霓裳公主又在烤肉用膳了。
百易覺着這霓裳公主當真是沉穩,聽聞纔不過剛及笄,十五歲的少女被困在林子中,竟一點都不着急,每天獵了鳥雀早中晚必定烤肉用膳,悠哉的倒好像是在自家花園中,今日清晨林子中竟還隱隱約約傳出不知什麼葉片吹動的歌聲,聲音飄渺卻歡快,像翠鳥的歌唱。
公子聽着那聲音,眉心便皺起了深深的折紋,面色愈發難看不辨起來,這使得百易聽着那歌聲,窩心的煩躁,只覺公子設這陣法,困住的根本就不是那霓裳郡主,而是公子自己。
樓穆倉現在確實在猶豫不決,林子中的女子表現的越是特別,他心中的猶豫便越重,他來之前實在沒有預料到一個小小的中紫國會有這樣一個霓裳公主。
莫雲璃少年丞相,並非兒女情長之人,他和莫雲璃一起長大,很清楚莫雲璃的性子,故他從未想過莫雲璃是當真陷入了情愛,只以爲莫雲璃不過是暫時受到了蠱惑,既如此,他便將這蠱惑清除掉,令萬事再回歸正軌。既是暫時的迷戀,盛旖灩死了,一切也便結束了。將來莫雲璃即便是懷疑,沒有證據,有自小情誼在,莫雲璃即便心有不悅,也不會爲個過世的女人和樓家翻臉。這事兒他雖做的不地道,愧對兄弟,可爲了妹妹,他這個做哥哥的只能如此。
然而如今到了中紫國,見到旖灩,樓穆倉卻覺着棘手萬分,他恍然意識到自己先前的想法也許是錯了。
那樣一個與衆不同,滿身都是光彩的女子,自己那兄弟對她,只怕並非暫時沉迷那麼簡單。若如是,他除掉盛旖灩,只會適得其反,會一刀斬斷兄弟情意,更會害了小妹。
事涉最親的妹妹和兄弟,一向果毅的冷玉將軍也猶豫了起來,這樣婆婆媽媽地將人困住一個日夜都拿不定主意,令樓穆倉望着林間騰起的炊煙自嘲一笑,遂猛然一握雙拳,有了決定,他轉身大步而去,竟道:“啓程,回京!”
百易萬沒想到,等了一日一夜會得到主子這樣的指示,他愣了半響,眼見自家主子已下了山道,這纔回頭望了眼林子快步追上。
這一趟從天宙到中紫國趕的很急,星夜馳騁,如今豈不是白辛苦了一場?百易是樓穆倉和樓青青的母親留給二人的,對兩人忠心耿耿,他思來想去,覺着自家公子最後放棄行動,皆是怕這樣做,會傷了兄弟情分,怕將來莫雲璃會因此事而怪責生恨,反倒害了小姐。
因這樣的猜測,百易有了決斷,公子有顧慮,他便瞞着公子來做,將來莫丞相真要怨恨起來,那便讓他賠上一條命,這樣將來便是查起來,也是他自作主張,怪不到公子和小姐頭上去。
林子中,旖灩確實一點都不着急,一來如今她沒什麼趕着要做的事,再來這處山谷並不是隱秘之處,位在隨州和雲州之間,並非人跡罕至之處,這陣法不可能一直困着她。
更有,雖她不懂陣法,暫時走不出去,但她卻是學過觀星看氣象的知識的,她這兩日看天,早便推測出明日會北風大作,接着卻會有一場大雨。到時候再沒動靜,她便放上一把火,在上風處尋個避火地兒侯着,等大雨降下撲滅火勢,任它什麼厲害陣法也定要被毀個一乾二淨。
旖灩有了這等主意自然也不着急,何況,她雖猜不出是何人在作怪,但到底那人費了心思將她困在這裡,總不至於扔着什麼都不做吧?她倒想瞧瞧,到底是何人,又何目的,她相信自己越是悠哉沉穩,對方也越會率先忍耐不住。
是日夜,旖灩果然便等到了動靜。幾乎是百易帶着十數個樓家暗衛剛進林子,旖灩便察覺到了他們的氣息,還有夜色下躁動不安的殺意。她驟然睜開眼睛,翻身而起,脣角蔓過一抹冰涼的弧線。
百易知道旖灩在隨州的所作所爲,更瞭解她的奸猾多端,故此即便林子中公子佈置了陣法,他也不敢有絲毫怠慢,令手下十多人分散成五組,四人直襲篝火處,其他人卻慢慢潛伏過去,靜待時機。
秋日的山林是極涼的,篝火燃的正旺,離篝火不遠的樹下背光處躺着個身影,錦衣裹着身子,火光跳動,依稀可辨曼妙的曲線。那女子該是剛剛睡着,竟對四周的殺機毫無所察,四個暗衛迅速殺至,同時提劍狠狠刺進女子身體要害!
劍光一閃,劍入錦衣,沒有噴血,手感更是不對,其中一人劍一挑,錦衣碎散,露出裡頭樹枝編成的人偶來,四人大駭,心知上當,尚未反應,便有破風聲直逼眉心,利器襲面,卻不知是用什麼暗器發出來的,實在是太快了,快的即便他們個個都是萬里挑一的武功高手,也沒能躲過,鋼針穿腦,直入眉心,四人同時直直倒地!光火跳動,他們的眉心一個黑黑血洞,慢慢淌出殷紅的血來。
百易在暗中看到這一幕,面色一變,他知要殺盛旖灩只怕不簡單,可也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還會眨眼折損四人!那女人躲在什麼地方!百易迅速尖嘯一聲,示意其他人撤出去,發動陣法再行攻擊。
旖灩躲在一顆樹上,手中一隻精緻小巧的暴龍弩,射出彈丸,她便迅速地向東掠去。若說武功,她如今自然不濟樓家暗衛,但若說潛藏和反應機敏,她卻毫不遜色。
故此,百易示意暗衛撤退時,旖灩已悄無聲息地靠近了從東面抹向火堆的三個暗衛,幽靈般屏住氣息,潛移過去,一刀下去已是乾淨利落地放倒了一人。在另一人驚駭的目光下,嗖地射出一顆彈丸,再度放倒一個,樓家的暗衛到底也非等閒之輩,旖灩手中暴龍弩還沒能瞄準這個方向最後的那名暗衛,那人便已射出數枚飛鏢來。
旖灩匆忙躲過,叮叮聲響,飛鏢盡數落進了樹幹中。卻於此時,林中響起百易的號令尖嘯聲,那暗衛正待撲向旖灩,聽到號令聲卻也並不戀戰,身影一閃在樹林中幾個穿梭突然沒了身影。
旖灩雖是反應極快地追了兩步,但陣法已然發動,暴龍弩射出的彈丸沒能打在黑影的背上,悶聲作響,盡數射進了樹幹裡,周圍的樹木開始移動,樹影重重,殺機四伏。
噗地一聲響,不遠處燃着的篝火被熄滅,旖灩警惕地目光四掃,樹影搖曳中,一道寒光從一顆樹後閃了出來,直刺她的手臂,她機敏地錯開一步,暴龍弩再度射出彈丸來,可寒光卻並不追擊,黑影一閃,消失不見。而她射出的彈丸也再度落空,於此同時後方,左方和右後皆有破空聲逼來。
橫空而出的劍光像雷電一道道劈開晃動不至的樹影,旖灩躲避的快,那劍光卻更快,剩下的十數個暗衛,同時出手,招招都直逼要害,好在他們似對她手中的利器也有所忌憚,都是閃身一招便迅速撤後藏身,縱然如此,旖灩到底是寡不敵衆,又身在陣中,不知陣法,眨眼間身上已多了兩道劍傷。
這樣被動挨打可不行,旖灩瞅準時機擡手衝着前方射出數顆彈丸,緊跟着身影也一閃,靈貓一般隨着那彈丸穿過了樹隙,不管方向,更不看腳下地飛快往林中奔去。
旖灩這兩日在林子中走動,也曾觸動兩次陣法,可卻並沒危險,她很清楚,這林子中設的陣法不過是有迷惑之效,困人在陣中,卻並沒有攻擊之能!知道這陣法沒多大危險,她此刻放心地在陣中漫無目的地亂跑亂撞,時不時地擡手亂射幾顆彈丸,暫且做出慌亂躲避之態來。
百易見旖灩如此難纏,這樣追擊下去雖定能殺之,可卻頗費時間,他是瞞着自家公子帶人殺回來的,卻沒那麼多的時間被旖灩遛着玩!
眸光一沉,冷笑一聲,道:“她沒有內力,將她趕到崖邊兒去!”
經他觀察,這霓裳公主雖身體很靈敏,也會很多怪招,擅長近身搏擊和閃躲,但是她根本沒什麼內力。在這林子中,雖有陣法,但旖灩卻可藉着樹木躲避逃路,倒不若將人逼到這片林子東面的懸崖曠野之處。
那懸崖極陡峻,壁立千仞,便憑他們這等輕功,不甚掉下去都免不了粉身碎骨,更別提這不會內力的弱女子了。到時無路可逃,看這狡猾的女子還能怎樣!一個沒有內力的女子,招數再厲害,也是籠中鳥,撲騰不了幾下!
暗衛們聞言分散成三組再度向旖灩追去,旖灩感受到殺機從三面迅速逼來,眸光一閃,不管方向,只悶頭往沒有殺機的那個方向逃。
這陣法果真玄妙,她只覺時而是往東跑,時而又向西走,不時又往南奔,暈頭轉向,不多時竟就這樣離開了樹林,眼前豁然一亮,月光沒了樹影遮擋,空寂無垠曬在秋日已荒突的石壁上,眼前是一片不足百平方的荒石曠野,再前頭果真如她所想,正是林子東面的懸崖!
旖灩面露惶然之色,轉身便又往樹林中衝,可她剛轉身,暗林中便閃出了十三道黑影來,旖灩快步往後退,擡起暴龍弩來,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眸盯着他們。
月光下旖灩臉色蒼白,雖目光兇狠,可微微顫抖的雙脣卻泄露了她此刻的色厲內荏,百易冷笑起來,道:“你跑不了的!放下兵器吧,我等會給你一個痛快的死法!”
旖灩聞言冷笑,雙眸一眯,又擡了擡暴龍弩,道:“便是死也要再拉兩個墊背的不是?在這之前可否告知,你們是誰?爲何非要置我於死地不可?”
百易見她在如此情況下,卻還如此硬氣,瞧着旖灩纖弱的身子,嬌美的面龐,倒生出一股讚賞和欽佩來。可這不足以讓他改變主意,放過旖灩,更不足以讓他軟下心來,吐出來歷來,他緩緩逼近了一步,沉聲道:“殺!”
一聲命下,旖灩飛快後退,扣下暴龍弩,可機括聲響,竟是彈丸用盡,未有半顆彈丸射出,旖灩面色一下子蒼白如雪,繼而眉宇間閃過決然,回身兩步身影一縱竟若飛蛾撲火,跳下了萬丈絕壁。
百易等人忌憚旖灩手中暴龍弩,本便是準備在她換彈丸的空擋,全力擊殺,見她扣動了機括,他們皆躲避了一下,就這一下,待反應過來時那抹纖細的身影已跳了下去。
那女子面對死亡,竟能做到如此的坦然果毅,望着已空寂無人的崖石,黑衣暗衛們竟齊齊心一緊,有種說不出的難受感,百易此刻腦子莫名響起公子的那句話。
此等女子,青青遠不能及……
這話令他雙拳握了下,隨即挺直的背脊竟不覺垮了下來,蹙眉道:“去看下。”
暗衛應命,五人飛快奔至崖邊往下瞧去,然而幾乎在他們將頭伸出崖壁的瞬間,凌冽的彈丸從黑黢黢的懸崖飛射而出,穿透他們面門要害,五人瞬間或墜下懸崖,或倒在崖邊!
百易哪裡想到會有這樣的變故,一愕過後,面色猙獰,怒吼一聲,“奸猾該死的女子!”
言罷和剩下不多的暗衛一起撲向懸崖,他們這廂還沒到崖邊兒,便有一個灰影從林子中撲了出來,眼見山崖邊兒上掛着兩具屍體,而幾個暗衛全往崖邊兒衝,心一縮,大吼一聲便施展輕功從百易等人身邊如一陣風般刮過,毫不猶豫地也跳了下去。
旖灩此刻就掛在離絕壁不高的崖壁上,一條細細的鋼絲一頭三角勾卡在崖石縫中,另一頭掛在她的腰間,這東西是她先前在給君卿洌兵器圖紙時便畫了令其一併打造出來的。她前日進這片林子時,出於本能還是瞧了眼林子四周地形的,她記得林東便是懸崖,方纔故意在林子中她胡亂逃跑,就是爲了令這些殺手不耐煩,好送她到這懸崖來。
在林子裡她早晚要送命,可到了這懸崖,倒可以利用手中道具逃過一劫,好漢不吃眼前虧,來日再和他們清算今日之仇!
旖灩甩動腰間另一根鋼絲,將其卡在左手下方的石縫中,手在腰間一按,那上頭掛着的三角勾一縮,鋼絲掉落,旖灩身子下墜,帶腰間微緊,她不慌不忙地在石壁上一蹬,卸去撞擊之力,人已被卡在下方的鋼絲又吊在了石壁上,這一墜一掛間眨眼便往下落了起碼五十米。
靠這兩根鋼絲借力,雖費勁,但不足半個時辰,她定然能安然地到山崖下去。她剛欲再甩鋼絲,誰知一個黑影從天而降,瞬間到了近前,旖灩一驚,只當上頭的暗衛竟不顧死活跟着跳了下來取她性命,她抽出匕首便刺了過去,可握着匕首的柔荑被人一把抓住,同時她的腰間也是一緊,有人抱住了她。
重力使得兩人在崖壁上甩動,那人反應倒快,將她護在身前,後背蹭過崖壁,旖灩聽到有個低沉的男聲在耳邊道:“是我。”
聲音陌生又耳熟,旖灩怔了一下,這纔想起,是狄霍的聲音,鋼絲穩住,她回頭一瞧,果真瞧見一張大鬍子,那雙桃花眼倒在月光下更見明亮深邃。
旖灩面露喜色,揚聲道:“快帶我上去,姑奶奶要報仇!”
狄霍聞言面色有些古怪,見旖灩瞪着眼睛,美眸中有惑色,他一把鬍子動了動,面上驀然漲紅,幾分艱難地道:“上不去了,我中了化元散,真氣提不起來了。”
旖灩眨了眨眼,一時有些鬧不明白狄霍這話是什麼意思,半響她才面露厲色,怒聲道:“你中了化元散跳下來幹嘛!你腦子沒事吧!”
她吼完見狄霍咬牙,一把鬍子顫抖起來,氣呼呼地瞪了她一眼,又迅速彆扭而氣惱地轉開了頭。樓家的暗衛留了三人守在林子外頭,他趕到這裡時,因擔憂於她,應敵太過急切,不慎之下便中了化元散,本來他屏息及時,倒還不算嚴重,可奔至崖邊,便瞧見那般情景,驚惶之下,猛動所有真氣衝下了懸崖。
這化元散本就是真氣運地越快便散的越快,他方纔情急之下,真氣提的太猛,到底高估了自己,沒料到化元散竟如此厲害,真氣散的這般快,如今方覺丹田空空,可不便是腦子有病了嘛。
旖灩見狄霍咬牙一聲不言,瞪了瞪眼睛,一時有些無語問天,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大鬍子中了化元散,還毫不猶豫地跳了下來,可見是真心捨命救她,他會跳下來自然是不知她掛在了崖壁上,並沒危險。他這份相救之心,她自是感念的,多半這身體當真和他是血親,他纔會做出這等蠢事來,可這會兒旖灩沒功夫追求這些,也沒心情感激,只因這鋼絲,根本就承受不住兩個人的重量!
旖灩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便見狄霍苦笑一下,顯然化元散的藥力已上來,他扣着她腰肢的手臂力量鬆了許多。旖灩不說,狄霍也瞧得出來,那鋼絲極細,此刻因承受兩人的重量,早已被拉到了極致,而扣在石縫中的那三角勾也被帶的一點點下滑,和石壁擦出尖銳的聲響來。
狄霍倏然低嘆,瞧向旖灩,一手箍着她的腰,一手從懷中摸出一塊玉佩來欲往旖灩手中塞,道:“我是……”
他話未說完,旖灩便冷了臉,厲聲道:“交代遺言嗎?我現在沒心情聽,你還是留點力氣想想我們怎麼不死在這裡的好!”
旖灩說話間已將腰間的鋼絲甩出去一條,卡住後迅速從腰上抽出鋼絲來在狄霍手臂根部快速纏了兩下,扣動小勾牢牢繫住,看都不看狄霍一眼,拍了下他扣在腰間的手,沒好氣地道:“放手,我們一人一根地吊着,興許還能撐到有人來救,前提是上頭那幾個混蛋不會放亂箭將我們射中崖壁上的兩隻馬蜂窩!”
狄霍未曾想到旖灩會有此舉,一怔之下沒了動作,上頭三角勾又是一個鬆動,旖灩面色大變,低頭去掰狄霍扣在腰間的手,大聲道:“快點放開,三角勾要被拉彎了!要被你害死了,這麼死,我死都不能瞑目啊!”
狄霍這才如夢大醒,飛快地鬆開手,兩人登時分開,狄霍被另一根鋼絲綴着往東甩去,旖灩剛鬆一口氣,誰想那卡在石縫中的三角勾竟在這時再撐不住拉扯之力,一角徹底變形,登時從石縫中脫落,緊繃的鋼絲一鬆,旖灩只來得及驚叫一聲身子便往下飛墜。
“抓住!”
驚惶中她聽到狄霍的嘶吼聲,本能地伸手,卻只碰到狄霍的指尖,撲面的山風冷冷地往衣襟中鑽,旖灩閉了眼睛,心想這回死的真比竇娥都冤,也不知還有沒有運氣再穿越一回,若還能穿越想來也是遇不到那個俊美如妖孽,又百般無賴纏人,令她沒招架之人的男人了……
這般想着,竟感到入骨悲涼來,好像有萬千的利針在刺她的心,她只覺難受地喉嚨腫痛,還沒死便似已墜落了九重地獄。
卻於此時,腰間再度一緊,墜落的速度分明一窒,一具溫暖的身體貼了上來,旖灩迷糊了一下,第一反應便是狄霍那蠢蛋又腦子抽風了。
想到他失了內力,中了化元散根本連普通人都比不上,這時候逞英雄,只會陪着她一起去死,枉費她好容易發次善心,因救人而丟命。和這隻豬一起投胎,她會不會投胎成豬啊!
旖灩氣地破口大罵,道:“狄霍,你他媽放開我!我不要和你一起死!”
她話音落,耳邊卻響起一個陰測測的聲音,“灩灩都要死了還念着要他人活,我倒不知灩灩竟是這樣一個心念他人,捨命救人的女子。”
這樣的聲音,雖因怒火而顯得陰冷尖銳,失了平日的清潤悅耳,可這樣的稱呼,在這個世界,卻唯有一人喚過,旖灩嗖地睜開眼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入目一張妖魅沉冷的面龐撞入眼眸,男子墨發在獵獵山風中狂舞,一雙狹長眼眸眯着,眸光比山風更冷,卻令旖灩瞬間綻放出歡悅笑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