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卉一行三人此時正坐在一家酒樓裡用膳,等待夜色降臨。此時正是飯點,又是年節時候。所以這家酒樓生意極好,幾乎坐滿了人,來往忙碌的店小二都恨不得多長几條腿幾隻手。
有太子妃借的銀子,他們幾人倒還能去二樓的清淨雅間。從窗口往下看去,已經有賣燈的小販開始擺攤子了。也有許多年輕男女捧着燈朝一個方向走去。遠遠地都能看到各式各色的燈火,那裡就是每年都舉行燈會的燈街了。
就連霍茵姍此時都不把心思放在飯桌上了,頻頻向那邊張望着。
“好好吃飯,不然不帶你去玩!”霍翊晟當即輕敲了一下她的小腦袋,在一旁出言‘威脅’道。
嘉卉雖也有些迫切,但平日裡習慣了穩重樣子,此時只是不緊不慢地吃着東西。不過逛廟會時零嘴吃的多,這會也吃不下多少。
幾人用完膳走出酒樓的時候,天已經轉黑了。他們在路邊的攤販處買了幾盞花燈拿在手裡,一路說笑着往燈街走去。一路上的花燈就叫他們眼花繚亂了,待進了燈街更是叫人咂舌。
燈街挨着護城河,此刻那河裡滿是漂亮的荷花燈。紮成荷花形狀的燈漂流在緩緩的河水中,讓人想起盛夏的荷花流螢。除了荷花燈,還有製成了各式各樣形狀的花燈,有鳥有魚,甚至還有一艘大的幾乎能坐人的燈船。
“卉姐姐,你看,你看!”嘉卉還沒看夠河燈,霍茵姍就興奮地拉住她,指着被人羣包圍的一條龍燈讓她看。那條龍燈扎的極好,幾個舞燈人也是技巧出衆,將那燈龍舞的大氣磅礴,活靈活現。惹得圍觀衆人大聲喝彩。幾人也駐足看了好一會兒。
“那邊有猜燈謎的,你們可要去玩兒?”霍翊晟對她們說道,“若是猜對了燈謎便可以將燈拿走,你們要去試試嗎?”
“要去,要去!”霍茵姍連連點頭,聽起來就覺得一定很有趣,她可是很會猜謎的!
猜燈謎的地方也有許多人,大都是些文人打扮的年輕男子,在對着花燈上的謎面仔細思量。霍茵姍一直看了好幾盞花燈,發現自己都猜不出來,不免有些委屈。可憐巴巴地看向霍翊晟。
霍翊晟搖頭攤手,“我可不擅長這個,我猜不出來。”霍茵姍轉移目標又看向嘉卉,嘉卉走過去看了一會,摘下了一盞花燈,笑着問一旁負責管理花燈的富態中年男子,“這個,寫時方畫時圓,有它暖沒它冷。應當是‘日’吧?”
那男子走過來看了看那燈,笑道:“姑娘猜對了,這燈姑娘便拿去吧。”嘉卉將那盞花燈遞給霍茵姍,小丫頭很是喜歡,心滿意足的接過。
三人又到各處逛了逛,看那些精緻的花燈。有一處賣花燈的攤子聚集了好些人圍觀,幾人也湊過去看熱鬧,那攤主拿着一盞宮燈對着衆人介紹“我這燈可不一般,您瞧這可是水晶琉璃製成的。上頭的花都繪的這麼好看,拿出去那可太有面子了!諸位看看,這水晶琉璃多剔透,比尋常花燈可亮堂多了!這一盞燈我也不多要,就二十兩銀子,只要二十兩!不買也看看吧,這可是難得的好東西!”
圍觀的衆人聽到要二十兩銀子,便散去了不少。雖說那花燈新穎好看,但終歸只是年節裡的小玩意兒,花二十兩買一盞終歸太不划算。如今水晶琉璃大榮也有人燒製,遠沒有幾年前那樣貴了,這燈着實不值這個價錢。
嘉卉本也覺得價格太貴,但隨意看了一眼,卻被那燈上繪製的花樣吸引住了。那燈上繪了各式花草,雖都是常見的,但那筆觸,那構圖,就連那葉片的脈絡……
那攤主見她很感興趣,又圍上來絮叨了一通這燈有多好。嘉卉完全不在意耳邊的嘈雜,自顧自的看了好一會,確定了這畫的作者正是那位大師。
那位大師現下並不出名,所以爲了謀生,大部分畫作都是畫在各種用具上的。他雖然一生不得志,但爲人豪爽灑脫,心有溝壑,畫作行雲流水,悠然有趣。可惜他直到去世後作品才被發覺,在權貴之中備受追捧。
而面前花燈上的畫作,無疑就是這位大師的真跡!
但是今日他們帶的銀子都被偷了去了,太子妃留下的也都被花用的差不多了,此時還真拿不出這二十兩銀子。
嘉卉微微嘆了口氣,看來只能錯過了。正待要轉身離開之時,一個相貌俊秀的年輕男子攔住了她,“姑娘且慢,在下看姑娘甚是喜愛這盞花燈。若是姑娘不嫌棄,不如在下將這花燈贈與姑娘吧。”
嘉卉退後兩步,警惕地看着面前的男子。這是她兩世都從未見過的人,雖然看着一副謙謙君子,純良無害的樣子。但忽然冒出來,要送二十兩銀子的東西給一個姑娘家,實在是可疑。
好在霍翊晟和護衛都在,她倒不怎麼害怕,只淡淡拒絕道:“謝過公子美意,不過不必破費了。”
那年輕公子卻不依不饒“姑娘爲何如此客氣?在下是真心想與姑娘交個朋友。”竟忽然伸手要去拉她的袖子。
嘉卉吃了一驚,連連後退,也不理會他直接走到霍翊晟身旁。這人實在是莫名其妙,還是快些離開的好。
霍翊晟盯着那年輕男子看了一會兒,纔在嘉卉的催促下帶着她們離開。那人……好像並非男子?她雖隱藏的好,可是皮膚細嫩,脖子上沒有喉結,眉梢眼角均透着女兒氣息。他看了一眼身旁的表妹,不明白那位女扮男裝的姑娘爲何如此行事。既不像示好,看着又沒有什麼惡意。真是怪哉。
幾人也逛了許久了,就連貪玩的霍茵姍都顯露出了幾分疲態。霍翊晟暫時將那奇怪女子拋諸腦後,問她倆“待會還會有人放天燈,你們還想看嗎?若是累了,便回府休息吧。”
霍茵姍今日最期盼的便是天燈了,這會子連連點頭“要看!我不累!”她最喜歡會飛上天的天燈啦!尤其是許多盞天燈一起升上天空,飄飄忽忽的,就好像天上的星子都落到了人間一般。
因爲怕引起火災,天燈只能在開闊的地方放。好在當初將這條街設爲燈街時就考慮過這個問題,燈街的旁邊不遠,便有一塊寬闊的場地,平日裡會有戲班子或是雜耍藝人在此表演。上元佳節就專門用來放天燈了。
這會已經陸陸續續有人朝那裡過去了,那裡有賣紮好的天燈,只需點上蠟燭就能放飛。也有賣竹子宣紙等原材料的。還有人租售紙筆,可以在燈上寫下自己的心願期盼。
他們身上還剩一點銀子,霍翊晟索性全都用來買天燈了。一連買了七八個,霍茵姍拿着筆在上頭寫了些希望閤家平安健康的吉祥話,便點起蠟燭,要放飛它們。
蠟燭燃了好一會兒,熱氣積蓄夠了,天燈方在幾人低聲歡呼中晃晃悠悠地朝天上飛去。
漆黑的夜空中有明月,有繁星,還有一盞盞在天上飄遊的天燈。飛得太高的天燈此時與星子一起都叫人分不清了,實在是美不勝收。嘉卉看着這美輪美奐的景色,只覺得眼都不捨得眨一下了,嘴角也帶上了溫柔的笑意。
她站在攢動的人潮之中,專注地看着天上的天燈。月光朦朧,燈光朦朧,朦朧的光照在她秀麗的笑臉上,直讓她身後不遠處的一個俊朗男子看癡了。
他與友人走散,被人羣推擠到了這邊,本想着今日無法見到心心念唸的人了。驀然回首,她卻在那燈燭輝煌之處。一別多年,他卻能一眼認出她,必不會錯,因爲她的模樣他已經在夢中描摹過千百遍。
握在手中的琉璃花燈頓時彷彿重若千斤,來此之前努力平復的心情再度洶涌。他癡癡地看着他惦念了這許多年的心上人,卻只覺得連走到她身邊都不敢。
我今日方知曉,苦也好,累也無妨,受傷流血亦可忍耐,它們,抵不上你一個微笑。
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