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獨自一人來的這裡, 殿下喝醉了酒到處晃盪,怎麼可能沒有人跟着。
鄀七隱藏在黑夜當中,站在屋檐下面, 只露出一方衣角, 他抱着胸站在那處, 靜靜的看着庭院中的三人, 眼光淡淡的落在了被宋白摟在懷中的小狐狸一眼, 只是一掃,又收了回來。
他哭的臉頰通紅,但看起來還比平時還多了那麼一絲可愛, 這人此時正縮在他主人的懷中,用着一種驚恐的眼神看着盛沅, 鄀七仰頭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屋檐, 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你怎麼在這裡?”
宋白問他, 這人此時不應該在他的宮殿中好生呆着嗎?半夜無事跑到這裡來做什麼?他不禁把握着阿寶手臂的手又緊了一些,他從盛沅的目光中感到了一絲危險的信息, 再聯想到他從前的所作所爲,讓宋白更加的後怕了,他慢慢放開了阿寶,將他推到了身後去,十分明顯的保護行爲。
盛沅的目光隨着他手中的動作移動, 直到阿寶被宋白推到了身後, 擋住了大半邊的身子, 他纔像是自嘲的一笑:“我有那麼可怕嗎, 讓你如此忌諱······”
宋白沒有接話, 一雙眼中盡是忌憚與防備之意。
“罷了罷了,”盛沅有些疲憊的揉揉額角, “你不用害怕,我就是想來看你一眼而已。”
他眼中的戾氣散了一大半,此刻看向宋白的目光可以稱得上是深情款款。
這目光,讓宋白心中很是不舒服,他強迫自己撇開眼睛,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你派人監視我。”
盛沅自嘲的一笑:“你不用那麼防備我,我沒有派人監視你,只是猜到你在這裡而已。”
宋白顯然是不信,盛沅往前走了兩步,他便護着阿寶,退了兩步。
“我父王定是與你承諾了,要將懷長龔送還給狐族,你才同意配合他要挾我對不對。”
盛沅的話語不經波瀾,但卻明顯讓人感到他些微不悅。
宋白對上他的眼睛,擡首道:“是,又如何,你一開始便知道吧。”
盛沅又繼續說:“你放不下你的好弟弟,肯定也放不下你的好隨從,對嗎?”
他像是帶着一股酸意,眼神向他的後面瞟了一眼,笑着看着他。
宋白又道:“看來殿下很是瞭解我啊。”
盛沅嗤嗤一笑,眼中帶了點玩味的看着他:“與我歡~好了幾年的人,我怎麼不瞭解。”
這一下子觸怒了宋白,二人之間的私事,卻被他擺在這裡冠冕堂皇的說出來,不禁讓宋白惱怒,況且阿寶還在這裡,讓他的臉往哪裡放,他紅着臉,咬牙切齒的道:“殿下,你莫不是喝多了酒,腦袋昏了不成!”
盛沅笑的開心:“句句屬實,沒有半點假話,我便是要說給你的隨從聽聽,讓他知道自己的姑爺是誰。”
宋白覺得羞辱,他的嘴脣被氣的發抖,這人怎麼這麼不要臉!
正當他要開口反駁之時,盛沅率先打斷了他,他眼中深情款款,大聲道:“我便是這麼的瞭解你,宋公子不要再否認了,你就是我的愛人。”
這句話,像是在表白,他肯定是藉着酒意,今晚才如此的大膽,當着下人的面,說出這樣的話,愛人這一詞在宋白的耳中,聽起來十分的刺耳,盛沅對他的態度,不像是愛人,倒像是主人和寵物,他是在自欺欺人嗎?
“宋公子猜,我今夜跑到這裡來,是幹什麼的?”
他笑盈盈的望着二人,讓人猜不到他葫蘆裡面賣的是什麼藥。
宋白摸不透,但直覺告訴他,盛沅要做的,並不是什麼好事情,但他還是答道:“爲什麼?”
“你信我父王嗎?”
他忽然這麼問他,宋白不懂他這麼問的用意,猶疑了片刻,答道:“信。”
盛沅挑眉道:“不不不,你不信。”
他笑的勝券在握,宋白皺眉,盛沅笑了兩聲,笑意盡是陰寒之感:“我父王是不是承若於你,若是你配合他,他便幫你把這隻狐狸找出來?你信他可以將懷長龔帶回狐族,因爲他是狐族的王,於我父王來說,是一個重要的人,但你不信他會將這隻狐狸送回去,因爲這對於我父王來說,他只是個可有可無的人,帶的回去就帶,帶不回去就算了,只要是狐王安好,到時候誰還會管他。”
他說的對,字字都正中宋白當時的想法。
“若是我父王有心幫你,肯定是藏不住的,若是他無心,只是敷衍你,那你明天還會見到人嗎?到時候我帶來了懷長龔,但他卻沒帶來你的隨從,那你豈不是要傷心了?他會怎麼回答你,他會說,他沒找到,然後敷衍你幾句便了事了,你不是也怕這樣的事情發生,纔來的這裡嗎?”
他哈哈一笑:“你說怪不怪,身爲龍族的王,卻不想和自己的兒子硬碰硬。”
盛沅的速度忽然變得很快,化作了一道虛影,瞬間到了宋白的面前,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盛沅的手,已經掐住了他的兩顎,迫使他與自己直視,阿寶看的一驚,也被嚇了一跳。
“你!”
宋白手上用力,擋住了想要上前與盛沅相對的阿寶,他怕阿寶冒冒失失的衝出來,直接被扔飛了出去,摔的只剩半條命。
他用力的動了動,可是自己被鉗制住了,根本不得動彈,喉嚨中發出了一聲小聲的嗚咽聲。
“你想的很對,我父王不會真的派人來搜查我的宮殿,我是他唯一的兒子,我是他的親骨肉,龍族的人一向護短,況且我和父王不僅有父子之間的紐帶,我還是未來的儲君,父王早有隱退的想法,他會在這種關頭和我鬧得不愉快嗎?他會願意爲了一個不相干的人,將自己的家中攪的烏煙瘴氣嗎?”
“他不會,”盛沅低笑了一聲,“他不會與自己的兒子撕破臉皮,你說若是他真的想找的話,早就將這狐狸帶回了他自己的地方,還會讓你們二人在這裡上演一場主僕情深的戲碼嗎?”
他一字一句的說給宋白聽,道出了整件事情的始末,最後一個字落地的時候,宋白疲憊的閉上了雙眼,任由自己的下顎被捏的發疼,不再動彈。
半響後,他的嘴脣動了動,語氣中盡是疲憊之意:“盛沅你真是······下的一手好棋啊。”
原來我自始至終都在你的掌控範圍之內。
盛沅手上的力道鬆了些,變成了虛捧,指腹摩挲着光滑的皮膚,嘆了一口氣:“我全都說完了,你也知道我來,是幹什麼的了?”
宋白心中道,你今夜來,是收網的。
“我來帶你回家,”盛沅輕嘆着,在阿寶驚悚又驚訝的目光中,輕輕的吻了一下宋白的眼瞼,宋白的身子顫抖了一下,便沒有動彈,像是接受了事實,他終歸是像一隻魚一樣,被漁夫設的魚餌給引了過去,最後被網住,徒勞的被困在裡面大口的喘着氣,什麼是家?這裡哪裡是他的家啊。
“你不願意見我,我只有這樣了,我怕若是明早去的話,你早就不在了,我怕我又要失去你了。”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一滴水落在了宋白的臉上,沁着涼意,宋白心中顫了顫,他微微張開了一些雙眼,逆着月光,看見盛沅捧着他的臉,一雙眼睛通紅,帶着絲水意,那滴水是從盛沅的眼中流出來的,盛沅哭了,那淚水劃過他的臉頰,最終又滴到了自己的衣襟上面。
“你······何必呢?”
盛沅聲音嘶啞的回答道:“因爲我愛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