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白靜靜的坐在軟墊上面, 看着杯盞中透明的酒液,溫暖的燈光打在他的身上,外面的喧囂都與他無關一樣, 影子被拉長, 顯得人更加的瘦弱。
“你等我。”
那話在他耳邊縈繞, 他的手攥住了衣袖, 心中泛上了密密麻麻的疼痛, 說不清那是什麼樣的滋味。
但是,我不會等你的。
盛沅的腳步漸漸遠去,他像是在殿前停留了一會兒, 隱隱聽見外面的鄀七對他說了一些什麼,但並沒有得到回覆, 一陣窸窸窣窣後, 所有的聲響都歸於了平靜。
龍王繞過屏風, 靴子踩在地上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宋白擡頭向他示意, 微微泛白的嘴脣勾起一抹笑容。
龍王坐在他的對面,看着他平淡的表情眼中帶了絲探究,最後緩緩道:“宋公子與我想的,有些不一樣啊······”
“犬子如此深情,公子都不心動一下?”
宋白端起酒盞, 在鼻翼下面聞了聞:“南荒果然有好酒。”
龍王不懂他的意思, 不知爲何他忽然這麼說, 他看了龍王一眼道:“當時我從族中赴宴回來, 在途中被殿下強行擄走, 美名其曰便是,南荒有好酒, 願與我共飲。”
他擡頭眼中似笑非笑與龍王對視,嘴角噙着一抹笑容,繼續道:“之後的事情陛下應當都知道了,而後殿下便強行將我帶了回來,不顧我意願,隨後又出爾反爾,如今將我囚在宮殿中,這樣的事情放在人界,和鄉紳強搶民女又有什麼區別,殿下所作所爲,如何能讓我對殿下上心,再說······”
宋白頓了頓,他握拳的手一緊:“再說我本就對殿下本就無心,如何要我心動。”
他入幻境一事,隻字未提,他與盛沅的事情,也不想全都告知外人。
龍王眼神微深,抿了一小口酒:“盛沅他此舉,的確是失了體態。”
宋白不由的在心中冷笑一聲,龍族果真是霸道不已啊,強搶這樣的事,他們關乎的只是是否失了體態,宋白想,若是沒有懷長龔受囚一事,他是什麼角色,龍王大概根本就不會關心吧,可能自己就算死在了南荒,也沒有人知道。
龍族的一貫作風不就是如此嗎?弱小的人只有匍匐在他們腳下,祈求他們的憐憫,自己弱小如螻蟻一樣,被盛沅玩弄於股掌之間,不是易如反掌?
宋白將最後一滴酒飲盡,本來略微蒼白的臉上漫上一抹紅意,他扶着腦袋看着龍王,酒意上來了,眼中帶了點朦朧的醉意,雪白的耳朵動了動:“我與龍王商量的事情,還望龍王莫要食言。”
眼前的人盡力保持着自己的清明,皮膚因爲發熱而籠罩在一層淡粉色下面,他雖然身爲男子,但是全身上下卻散發出一種勾人心魄的媚意,將狐族的本能散發的淋漓盡致,龍王的眼珠暗了暗,越發的覺得,此人,留不得。
“我定不會食言,”龍王也一口飲盡盞中的酒,喉嚨因烈酒的刷洗,而微微帶了點沙啞,“等盛沅交出人,我便讓那狐王帶着你,一起走。”
“那你若食言了呢?”
龍王搖着頭笑了笑:“你說那狐王隻身前往南荒,爲的是什麼?”
宋白忽然就愣住了,他當時聽聞懷長龔被盛沅抓了起來,只是感到十分的憤怒,那可是狐族的王啊!怎能僅憑盛沅的一時喜怒就將人給抓了起來,他眼中容不下別人,現在難道猖狂的連一個族羣都不放在眼中了!但宋白卻沒有仔細想過爲什麼懷長龔會一個人跑到淵闕宮中來,他才登基多久,按理說族中現在正是最忙的時候,他應該被壓在公文堆裡面爬都爬不出來,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龍王瞥了他一眼,給自己倒了杯酒:“若說和你沒有什麼關係,我定不會相信。”
玉佩!宋白忽然一驚,他一摸腰間,那處空蕩蕩的,什麼東西都沒有,宋白的心一沉,的確,怎麼可能有,他醒來的時候身上的衣物悉數被換掉了,什麼東西都不是自己的,玉佩自然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他知道那玉佩上面被懷長龔施了一點小法術,他也由着他,並沒有多說什麼,如今他想起來,才驚覺,那上面可能施了類似於尋蹤術的法術,他失蹤了幾百年,懷長龔一直牽掛着自己,想來心中還是有些愧疚。
龍王看他表情微微變了些,知道自己說的八九不離十了,他緩緩的道:“你說狐王是你的表弟,他肯爲你做了做到如此,看來你們之間的兄弟情誼很深厚啊。”
宋白嗯了一聲,沒有回答他,他也沒有想到,懷長龔居然可以爲他做到這樣,懷長龔是狐族的王,而自己只是一隻普通的狐,簡直就是雲泥之差,他雖然知道懷長龔從小就十分的黏他,但礙於老狐王的關係,宋白總覺得和懷長龔之間還是有那麼些隔閡,他對於長龔從來就是淡如流水,君子之交,但是懷長龔把自己看的比他想象的還要重要,這份心意在宋白麪前太過於沉重了,一時間讓他難以拿起。
他心中無由地嘆了一口氣,自他娘去世以後,他就成了毫無牽掛的一個人,不然當初他爲何會那麼決絕的離開了狐族,因爲在狐族中,他已經沒有可以讓他牽掛的人了。
唉······長龔你何必做到這個地步,這份情誼,讓我如何償還的起。
“你放心好了,”龍王哈哈一笑, “那狐王離開,一定會將你帶回去的,他不就是專程過來找你的嗎?”
宋白道:“還有一事,還望龍王幫忙。”
龍王:“何事?”
宋白慢慢彈了彈衣袍上沾染的灰塵,慢慢道:“我還有一個隨從,也被殿下關押了起來,現在不知道在哪裡,還望藉助龍王的力,將人討回來。”
龍王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下巴:“你那個隨從不同於狐王,我那個逆子一定不會藏得那麼深,我待會兒就派人過去。”
宋白提醒道:“還望龍王莫要太明顯了。”
他所指的用意十分的明顯,那天龍王大張旗鼓派了幾個精壯的勇士,一路將他“請”到了自己面前,他心中不悅,此刻全部表現在臉上。
“你放心好了,”龍王招人來將桌上的殘局給收拾了起來,侍女們紛紛上來,將杯盞重新裝回了托盤中,龍王道,“時候不早了,公子你也有些醉意了,早點去休息吧,會有人帶你過去的。”
宋白睫毛微垂,在眼窩處投下一小片陰影:“好的,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