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琳寶閣的時候, 天色已經較晚了,從正門進去,只見一個小弟子坐在桌前打着瞌睡。門被推開的時候, 發出“嘎達”一聲, 嚇得那個小道一個沒撐住, 差點把下巴磕到桌子上。
他揉揉眼睛, 看清楚來人:“你是哪個峰的人, 這麼晚來琳寶閣做什麼?”
元嵇秈走到那個小道的面前,一副純良的樣子,他將手中的腰牌遞了過去, 嘴角含着笑:“禪壁峰的人。”
他本身就長的俊俏,這一笑更是顯得無害, 小道先是一愣, 又撓撓腦袋:“司空先生的人啊。”
元嵇秈嗯了一聲:“奉先生的命令前來, 取一樣寶物。”
那小道轉過身子去找簿子,絮絮地講到:“司空先生爲什麼不早點過來?”
他有些疑惑, 元嵇秈解釋道:“先生剛剛看完書,忘了時辰,這才吩咐我過來。”
小道像是對紀恆很仰慕的樣子,他臉上有些心疼:“先生總是這個樣子,讀書讀起來從來都不顧忌時間的, 是山上有名的書癡。”
他把簿子給找出來了, 鋪在桌子上面, 取了一根狼毫, 蘸了蘸桌上的墨水, 擡眼問他:“先生要借什麼?”
“洗魂器。”
小道擡頭看了他一眼:“洗魂器?”
元嵇秈:“嗯。”
他用牙齒咬住筆的一端,往後翻了翻:“這是乙等的寶物, 司空先生可以借走。”
琳寶閣的寶物分甲乙丙丁,甲等的物品只有掌門真人和太恆君可以動用,而乙等的便是各個峰的峰主可以借用,元嵇秈磨了磨牙齒,心想宋白真是運氣極好,卡在那個點上面。
小道在簿子上面登好了記,從背後的匣子中取出一枚玉牌:“你先等等我,我上去取。”
元嵇秈應答了一聲,看着小道上了閣樓。
沒過多久,他便捧了一個盒子下來,那上面做了長夢仙的標記,裡面裝着的就是那寶物。
他十分順暢的拿到了這物品,回了那小道一個笑容:“謝謝。”
小道打了個哈欠:“你快回去吧,我待會兒也要回去了。”
元嵇秈又道了一聲謝,消失在了夜色中,他沿着來的路往回走,卻在即將要轉彎的時候,化作了一隻小小的黑貓,消失不在了。
紀恆張着嘴,吃驚的看着他變幻成了一隻黑貓,嘴裡叼着那小盒子,像一道閃電一樣,隱匿在了黑夜中。
他站在不遠處的灌木中,幾片葉子將他的臉擋了一半,一股悲涼與氣憤從心底漫了上來,原來這一年多的時間,他竟一直與一隻妖物同牀共枕!
好笑,真好笑!他一個即將元嬰的道人,居然沒有識破這小妖物的一個障眼法,還縱容他在修道之地肆意走動,怪不得······怪不得太恆君說他身上的氣味有變,他本沒想過那麼多,原來一切都是因爲他與一個妖練了雙修之術!
他潛藏在自己的身邊,是爲了什麼?衝着琳寶閣的寶物去的,還是令圖其他?
他心中又驚又怒,可也容不得他想太多,再不追上去,寶物就要被這個孽畜盜走了。
他祭出自己的劍,帶着怒意踏在了上面,朝着黑貓消失的地方追過去。
元嵇秈剛剛到山腳下面,便看見一隻雪白的狐狸蹲在那處,舔着自己的爪子。
一時覺得好笑,他跳過去,將那盒子放在白狐的面前,用爪子推了過去:“諾。”
宋白看着那盒子:“多謝嵇秈。”
元嵇秈道:“你用了便快點將它歸還,我怕那人知道。”
他說的那人,若是宋白猜的沒錯,應當是今日看到的那個小道長。
宋白知道,他此番離開,再次與元嵇秈相見,不知又是何年何月,可他的好友哪裡知道這些,只以爲他是去救人,卻有些詫異的看見宋白眼中漫上一點不捨。
宋白對他道:“嵇秈,保重。”
元嵇秈一笑:“保什麼重,你快去快回,別牽連了我。”
他那句牽連,不過是玩笑話,宋白卻又道:“明日這時,你便去我霖嶽山中的宅子裡,我會將此物交予阿玉。”
元嵇秈皺眉:“爲何不親自交還於我?”
宋白:“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嵇秈你知道的,我總歸要送佛送到西。”
他要爲齊居延善後,元嵇秈猶疑了一下,他覺得宋白怪怪的,卻也說不上來哪裡怪異。
就當二人準備分別之時,他那句保重還沒說出口,卻聽見後方有利劍劃過空氣的聲音傳來,破風的速度十分的快,一貓一狐迅速的跳開,躲避這一襲擊,在宋白跳開的同時,他迅速將那盒子叼起。
元嵇秈只覺得這劍鋒熟悉,待到回過神去看之時,才發現拿劍的那人正是應當睡在牀榻上的紀恆,他一時腦中一片空白,心中直呼,完了。
紀恆眼睛瞪的老大,沒了往日的淡然,他氣的眼眶發紅,一劍向元嵇秈刺過去,卻還是留了幾分力度。
元嵇秈迅速躲開,他衝宋白叫道:“你快走!他不會傷我!”
事已至此,都已經被捅破了,怎麼可以就這麼半途而廢了。
宋白看了一眼陷在怒氣中的道長,打了個寒戰,而那道長此時也盯上了他,他心中默唸了一句小心,便消失了。
紀恆看見那妖物盜走了寶物,一時心頭着急,根本顧不上元嵇秈了,向那處追去,那是他長夢仙的寶物,怎麼可以落到妖物手中。
元嵇秈化作人形,擋在了他的面前,叫了一句:“紀恆 。”
紀恆用劍指着他:“讓開。”
元嵇秈睜着眼睛,身體紋絲不動。
紀恆咬牙切齒的道:“你就以爲,我不會傷你了?!”
元嵇秈一笑:“你不會。”
卻未料到下一秒,那長劍便如疾風一般向他襲來,衣襟破裂的聲音傳來,元嵇秈絲毫沒有閃躲,而那劍卻停住了,在碰上他皮膚的那一刻停住了,元嵇秈甚至可以感到那劍刃是如此的鋒利,但他卻沒有閃躲,果然,紀恆不捨得傷他。
紀恆握劍的手微微發抖,他的眼眶慢慢的紅了起來,一向無慾無求的紀道長,居然落了淚。
元嵇秈喉頭一緊:“紀恆。”
紀恆聲音顫抖:“你騙了我。”
元嵇秈:“我······”
他的聲音嘶啞帶着怒意,幾乎是低吼:“你這孽畜!”
元嵇秈心頭嘆了口氣,他手背在背後,那裡慢慢聚起一道紫色的光:“紀恆,對不起了。”
下一刻,在紀恆毫無防備之時,他擊中了紀恆的頭顱,用了點法術,不痛,只是能讓他短暫的暈厥,長劍應聲落地,發出一聲清脆的“啪啦”聲,那劍的主人眼中帶着失望與驚愕,倒在了元嵇秈的懷中。
就算他如此欺騙自己,就算自己此刻恨極了他,但紀恆都不願傷害他,而元嵇秈卻是一掌就將他打暈了。
元嵇秈抱着他,看着這人的睡顏,親了親他的額頭:“對不起。”
他也知道,若是紀恆醒過來,長夢仙,他便是呆不了了。
宋白向萬和的方向跑去,這是一刻都耽擱不了的事情,他將自己的一部分魂魄抽離了本體,塞進了那個紫紅色的小鼎中,在他魂魄放進去的一瞬間,那小鼎像是有靈性一般,發着光。
魂魄抽離本體的過程痛苦,他自己動用法術,將一縷魂魄從天靈蓋上面抽離,那般蝕骨,從魂魄深處透出的痛意,讓他抑制不住的嘶聲力竭大聲吼叫了出來,聲音在山林中迴響,這個過程用了一柱香的時間,卻萬分的漫長,他倒在地上微微抽搐着,臉色煞白滴着冷汗,眼角有生理性的淚水流下,他護着手中發光的東西,心想,原來這就是自己的魄啊!
這個淡綠色的物什,可以幫他還債,他摸着那冰冷的光,心想,值了。
宋白雙手顫抖的將那魂魄塞進了小鼎中,卻發現自己雙腿發抖,站也站不起來,自己身體缺失了一部分,一種疲憊與倦怠從他靈魂深處透出,他知道,那裡很虛弱。
人與妖不一樣,人的魂魄若是缺失一部分,便會魂飛魄散,灰飛煙滅,可若是妖的魂魄缺失了一部分,只需閉關修養千年即可,他用千年的代價換來兩人安好,一方太平,有何不可,也許千年後,盛沅便會忘記他是誰了,這筆恩怨,也會一筆勾銷,真的是划得來。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忽然渾身一陣抽痛,讓他不得不將步子放緩了些,他現在十分的虛弱,撐不了多久,要趕快過去。
到達高塔旁邊的時候,他已經精疲力竭,冷汗順着雪白的皮毛滾下,打溼了一片,他將那盒子放在地上,擡頭高鳴了一聲。
有些恍惚的視線中,一個高大的青衣男子向他緩緩走過來。
齊居延看到地上有些微喘的小狐狸,那小狐狸像是脫了力,眼中帶着水意,看了一眼地上的東西,又看了一眼他。
齊居延蹲在地上,將那小盒子拿了起來:“這便是你說的方法?”
宋白咕嚕了一聲,他像是很疲憊,隨時都要倒在地上一般,齊居延嘆了一口氣,冰涼的手指摸了摸他的皮毛,將他抱了起來:“從哪得來的?”
宋白搖搖頭不說,只說了一句:“用完還要還回去。”
他說:“將嫂夫人的魂魄放進去,待到小鼎的顏色變成深紫,便大功告成了。”
齊居延的手一僵,聽聞宋白的話,嘴脣顫了顫,連帶着覆在宋白皮毛上的手都有些微顫,他的語氣中帶着喜色:“你說的可是真的?”
宋白打了個哈欠:“千真萬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