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白小心翼翼的捧着那盞燈,墨瞿在那裡,黃絮絮應當無事,他心中也放心了些,這算不算是給兩人制造出了一些獨處的機會呢?
但又想到那小小的抽泣聲,長這麼大頭一次把女孩子氣哭了,若是被元嵇秈知道,肯定是要笑話他一番。
有人突然叫道:“哎喲,小心些。”
宋白不知道踩了誰一腳,對那人道歉:“對不起。”
他也不知道踩到了誰,堤岸邊人擠人,他腦袋裡面也是烏煙瘴氣一團,若知道是這樣子,他纔不願意出門,握着燈的手又緊了些。
他向堤邊擠過去,忽然視線中出現了一張面具,與他的面具很像,狐狸面,白色的底部,紅線勾邊,那個人帶着那張面具,與他隔了數人,不知道是不是和別人走散了,站在那裡沒有動。
那個人,好像在看他······他是不是看錯了?可晃眼,那個人還是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好像看見了他,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中相撞,宋白感覺,他好像要過來,卻未料人潮向那邊涌了下,他再轉眼,那個帶着同樣狐狸面的人便不見了。
真是的,宋白一笑,自己老是盯着別人看,若是放在平常,那該有多失禮。
他小心的往堤邊走去,儘量避免與人相撞,擠了好一會兒,他纔在那邊尋了個落腳處,懷中的花燈,還閃着點點光芒,被他保護的很好,他手中還攥着從黃絮絮那裡拿來的紅色信紙,有些微微發皺,紙的上端,還用黑色的毛筆,寫着姻緣二字。
他苦笑着,他對姻緣無所求,何來姻緣?於是他將紙捏成了一小團,扔在了旁邊,就將這盞空燈,放入了河中,一時間也不知道求什麼,便就當個節日的樂趣,他還用手推了推水,蕩起了些漣漪,昨日湖中的冰才化掉,此時水十分的冷,看見那盞燈飄遠了,他才緩緩站了起來,準備回去找墨瞿和黃絮絮。
“別擠別擠!”
那邊的人實在是多,你推我擠的,宋白站的離他們近,不知怎麼的那些人開始推攘起來,忽然,一個人直直的撞向了他,在那個人撞來的那一瞬間,宋白腦海裡閃過兩個個字,又來?
他耳邊有人高叫道:“小心,小心!”
······
黃絮絮將面具從臉上摘了下,哭的眼睛通紅,她用袖子拭了拭眼睛,沾了點脂粉下來,她盯着墨瞿問道:“我是不是,真的很討人厭?”
墨瞿搖頭,卻又不知道說什麼。
她抽噎道:“這燈,我不想放了······”
那個大娘勸道:“姑娘和這燈置什麼氣呀!不給情郎放,爲自己的家人祈福,也是頂好的。”
墨瞿嘆了口氣,剛想說什麼,話還未出口,河堤邊上便傳來了一陣騷動。
有人大叫道:“有人落水了!”
“天啊!有人落水了!”
三人的目光一下子便被吸引了過去。
“是個公子,他好像不會水。”
“誰會水的,快下去救救。”
人羣的視線一下子便聚集了過去,只聽幾聲撲通撲通的落水聲,好像有人跳了下去。
其餘離得遠的,便都伸長了脖子,使勁往那邊瞅,議論紛紛,騷動的方向,正是宋白開始離開的方向,墨瞿的心一下子就緊了起來,他好像還聽見有人說,落水的,是個穿着銀白色衣服的年輕公子······
黃絮絮臉上有點迷茫,她低低的說道:“表兄今日穿的,好像就是銀白色······”
“你在這裡站着!我待會兒過來找你!”
黃絮絮伸手,叫道:“表弟,你······”
話還沒說完,墨瞿就已經衝入了人海中,將那些人撥開,擠了進去,黃絮絮看着他的背影,手捏着袖子,牙齒咬着嘴脣。
墨瞿用手刨開那些人,側身擠了進去,便擠邊道:“讓一讓,讓一讓。”
他一路擠到人羣的中央,一個穿着短褐的漢子,喘着粗氣,哼哧哼哧地從湖裡爬了出來,臉凍得青白,他將手中地人給拉了上去,一邊擠着身上地衣服,一邊罵道:“孃的,這水真冷!”
那個青年被扔了上來,面朝着地,幸好救得及時,人還沒有圍上去,他便哇地一聲吐出一大口水。
有人在旁邊說道:“吐出來就好,吐出來就好了。”
墨瞿地眼睛緊緊地盯着趴在地上地人,那人穿着銀白色的外袍,並不是宋白出門時穿的那件,待有人將他翻過來,露出的是一張陌生的被凍成紫青色臉,他心中徒然鬆了一口氣。
可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心中也冒出一股怒意,他手握拳,此時人們全部聚攏在一起,岸邊所有的目光都在瞟向這邊,墨瞿擡頭掃視四周,全都是陌生的面龐,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並沒有看見宋白的臉,他忽然冷笑一聲,頭也不回的擠了出去。
落水的是撞向宋白的那個青年,就當兩人快要撞上時,忽然有個力道,將他拉到了旁邊,一隻手握住了他的左臂,力道十分的大,將他迅速的拉了過去。
他還沒有反應過來,便聽見了“噗通”一聲,那個倒黴的青年,便落入了這冰冷的池水中,宋白剛纔是摸了水的,想起那刺骨的寒意,若是自己掉下去,想着便平白無故的打了個寒戰。
他順着那力道撞了過去,宋白的鼻尖撞在了一個堅硬的地方上,待他回過神,才發現,他撞在了拉他那人的右臂上,這人是鋼筋做的?怎麼這麼硬,像是把他的鼻頭撞紅了。
他撞得疼了,說話有些含糊:“謝、謝謝。”
他滿懷感激的道謝,多虧了這位仁兄,不然落水的便是他了。
他揉着鼻子擡頭,救他的人戴着一張黑色的面具,面具上面沒有什麼圖案,光這麼看着,還有些嚇人,而且那個人長的十分高大,高了宋白一截,光是身高,都給了他很大的威壓。
就算是戴了面具,宋白也感覺得到,他周身的氣場讓他覺得十分的壓抑,有些可怕,他在揣測,這人面具下,是不是長了一張武夫那樣兇狠的臉······
救他的人的手,此時還鉗在他的胳膊上面,力道未減。
宋白皺眉道:“多謝這位仁兄出手相助,可否放開在下,在下得到胳膊,有點疼······”
這人反應過來,頓了頓,這才放開了他,鬆開了手。
宋白像模像樣的一拜:“多謝仁兄出手相助。”
背後傳來一陣騷動,聲音十分的大,宋白扭頭往後看了一眼,臉還沒轉過來,就聽見那人對他說道:“走吧。”
面具下面傳出來的聲音,甕聲甕氣,他也聽不出好壞,轉過頭看向他:“走?”
他點點頭,又道:“這裡人多,先離開。”
宋白點頭,忽然又搖頭:“仁兄你先走吧,在下還有家眷在那裡等我。”
那人的步子一頓,看向他,雖說宋白看不見他的表情,但也知道,這人現在一定在上下打量他,這種□□裸的掃視,很久都未感受到了,讓他有些不舒服。
那人又說:“我,不認識路。”
他不認識路?這就讓宋白難辦了,面前這人的意思,便是想讓自己爲他引路吧,別人救了他,若是把別人放在這裡不管,是有些不仁不義,但又想到墨瞿他們在那裡,心裡有些動搖,算了,就讓他們二人獨處一晚,他此番來的目的不就是爲了撮合二人嗎?此時正是一個好機會呀!
於是宋白點頭,笑道:“仁兄既然不認識路,那我就幫仁兄帶路,多謝仁兄的今日之舉,。”
“嗯。”那人點頭。
這裡人多,又因爲有人掉入了湖中,人潮都在像這邊涌來,把他和那人擠在了一處,他依稀聽見後面有人叫道:“救上來了,救上來了!”
宋白心中才放心了些,忽然,他的手被另一雙手攥住,握他的力道也十分的緊,他的五指被禁錮,根本無法動彈。
就聽見頭頂有人說道:“走這邊,人少。”
救他那人將他的手抓緊,就像大人抓小孩那樣,生怕他走丟了一般,但如此被一個陌生人握住手,宋白心中也有點不自在,但無奈那人力道大,他想掙脫也掙脫不開。
他便被牽了一路,那人像是真的不認識路,哪裡人少,就把他往哪裡拉,最後他們離開這鬧哄哄的岸邊的時候,宋白才發現那人將他帶到一處僻靜的地方,前面便是湖邊,湖面上此時閃着一片紅色的光,離他們有些遠,岸邊人頭攢動,還隱約聽的見人們的歡笑聲,他們的後面,便是一條條小巷。
那人立在他的旁邊,和他一同看向那處,宋白收回視線,對他說:“走吧。”
那人便與他一同,上元節的這天,到處都掛滿了燈籠,就算他們走的是一條僻靜的小巷,那裡面也是張燈結綵,一片喜慶的樣子,燈火的投映下,將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宋白與他並肩,身邊的人身材高大,把自己襯得跟只弱雞一樣,他問道:“仁兄是習武的嗎?”
那人道:“練過武,但······是讀書人。”
宋白點頭,一副恍然大悟地樣子:“我也是讀書人。”同是讀書人,爲何差距如此大?
他想到那人說自己不認路,又問他道:“仁兄剛到此處?”
那人點頭:“剛來,人生地不熟,勞煩小兄弟了。”
宋白笑着說道:“哪裡哪裡,今晚還多虧了仁兄,不知兄臺如何稱呼?”
那人半響沒說話,宋白以爲自己唐突了,問別人稱呼惹得別人不快,他剛想說若是不便也不用告知的時候,那人開口了,他說:“你可以喚我盛兄。”
“耳東陳?”
他又不吭聲,宋白便當他默認了,對他說道:“在下墨樺,家住在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