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現在渾身難受, 就像是被抽掉根本一樣。
宋白把頭埋在齊居延的臂彎裡面,那裡冰涼一片,根本汲取不到溫度:“你弄快些。”
我怕我撐不住了。
齊居延:“好。”
他壓下了心中的喜悅, 抱着小狐狸, 推門進入塔裡。
他一步一步走向塔中的棺槨, 齊居延看着那個發光的小瓷罐, 他將宋白放進了棺槨中, 脫手的一瞬,只覺得手中有點溼滑。
他問道:“你很熱?”
宋白的爪子扒在棺槨的上面,將腦袋撐在那裡, 嗯了一聲。
齊居延一笑:“謝謝你。”
他說完,便抱起那個小瓷罐, 一時眼中的溫柔就像是要溢出來一樣, 齊居延的手指撫摸着那小物什:“依依, 再等一等,再等一等。”
他又蹭了蹭, 把罐子放在了那裡,手中還有宋白拿來的小鼎,那個小鼎正發着淡淡的光,裡面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裡面遊移,他問道:“這鼎是什麼?”
宋白歪着腦袋想了一會兒:“叫做補魂鼎, 是長夢仙的寶器。”
他沒有告訴齊居延實話, 這只是洗魂器, 這世間, 哪裡會有什麼補魂鼎, 都是一方給與,另一方接受, 他少知道一些,自己解釋的便會少一些。
齊居延:“居然會有這麼神奇的東西······那這裡面的,是什麼?”
裡面遊移的,是宋白的一魄,但宋白搖搖頭:“不知道。”
他用小爪子碰了碰瓷罐,示意齊居延,齊居延將瓷罐拿起,他甚是小心的將塵封已久的罐子給打開,幽綠的光閃爍着,像是隨時都要溢出。
“齊大哥,動作要快一些。”
“好。”
他打開小鼎,傾倒一般,兩口相碰,在接近小鼎之時,那綠色瞬時被它吸走,瓷罐慢慢的黯淡了下來。
在曲依依的魂魄進去的一瞬,兩股力量相碰,霎時震動了起來,小鼎發着黃光,微微顫動着,竟是愈來愈劇烈。
齊居延一驚:“這是怎麼了?”
那是排斥現象,宋白看着那個小鼎,忽然笑了一下:“等一會兒,再等一會兒。”
齊居延緊張了起來,這是曲依依殘存的魂魄,是出不得任何差錯的,他的拳頭握緊,額頭有冷汗冒出,他這是······害怕。
但這種現象只有一會兒,沒過多久,小鼎便靜了下來,一切和宋白料想的一樣,最開始,是洗魂,然後相融。
果然是上古時期的寶貝,宋白心頭嘆息一聲,那小鼎閃着黃光,最後那黃光慢慢變暗,顯出一絲紅色來,融合開始了,紅光漸漸加深最後顯出一點紫色。
整個塔中,就只有這小鼎,發着光,那是齊居延心中最後的希冀,他的眼中溢出了喜色,只見那紫光漸漸加深,漸漸的加深。
“還有多久?”
他像是等不及了,小鼎的紫光漸深,竟是透出一點黑色來,在紫色轉變成黑色的一瞬,整個小鼎沒了顏色,再無動靜。
齊居延張了張嘴:“這?”
他話音未落,卻見那小鼎接着發出微微綠光,那綠光漸漸明亮,與開始的蒼白不同,像是添了一點活力。
宋白的嘴角咧出一個笑容,他知道,自己此番過來的目的,達到了,心中的那重擔終於是卸下了。
初生的魂魄脆弱不堪,凝不成型,聚成一團綠色的光,微微跳動着。
宋白對他道:“你可以帶着她去投胎了。”
那個男人此刻已經紅了眼眶,他的手微微觸碰了一下那團光暈,那團光暈如同流水一般,在他的指尖打着旋。
他道:“你是依依嗎?”
沒有聲音回答,但那光暈卻像是安撫一般,蹭着他的手指,如同迴應。
齊居延靜默了一會兒,他無聲的看着曲依依的魂魄,宋白出聲提醒道:“齊大哥,要抓緊時間,嫂夫人的狀態並不是那麼的穩定,人界的陽氣,還是太重了一些,你與她,早些去投胎吧。”
齊居延含着笑,身上的冰冷都像是散了許多,他嘴裡喃喃道:“投胎······”
宋白:“對,投胎。”
齊居延笑了兩聲:“我不是去投胎,我是要去受罪,我有這麼多罪孽。”
他看了一眼曲依依的魂魄,眼中充滿着深情:“等送她去了輪迴,我自會回十八層地獄的。”
不會的,宋白心中道,你前世有大功德,抵的了一世罪孽,況且還有他。
但他搖搖頭,什麼都沒解釋,只對他說:“你可以隨她一起過奈何橋。”
宋白一笑:“到了冥界,你會知道一切,我只希望你記起的時候,不要怨恨我。”
齊居延捧着那瓷罐,靜默了一會兒,答了一句:“好。”
宋白跳了下來,差點沒站穩,他將那小鼎放在盒子裡面,叼在嘴裡,現在他竟然虛弱到無法化形。
“齊大哥,就此別過。”
齊居延嗯了一聲,他看着宋白小小的身子:“就此別過,你也要多多保重,前世的事情······忘了吧。”
破舊的塔內忽然颳起一陣颶風,一黑一白兩個帶着高帽面色慘白的人出現在二人的中間,那兩人生的一模一樣,表情一樣,慘淡又漠然,若是不穿這黑白衣服,愣是讓人分不清誰是誰,這便是傳說中的黑白無常。
黑無常開口道:“齊居延,你終於肯跟我們回去了。”
齊居延笑的風輕雲淡,毫不在乎一般:“聽候發落。”
白無常看着宋白,盯着人心頭髮憷,他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涼涼的說了一句:“不全之人。”
宋白衝他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齒,那白無常的眼中毫無波動,二人攜着齊居延,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塔中就只有他一人了,一時顯得空洞又可怕,他叼起盒子,離開了塔中,他的爪子剛剛離開塔樓,腳踏在漢白玉石的地面上,遠方的空中忽然閃過一條紫色的閃電,伴着轟隆隆的雷聲,他眯着眼睛看着遠處,這片枯竭的土地,要迎來第一場雨了。
自己要快點回去,路途遙遠,他答應了元嵇秈,要將這洗魂器完好無損的還回去。
這一定是一場很大的暴雨,劃過天空的閃電呈現出一種恐怖的紫藍色,烏雲在黑夜中翻滾着,疾風颳過,已經有雨點落了下來,一顆一顆十分的大,砸在臉上生疼,宋白本來渾身脫力,這雨水冰涼,竟讓他清醒了幾分。
他的渾身被打溼,逆着風,那閃電頂在他的頭頂,就像是跟隨他一般。
漸漸的,宋白感到了一絲不對勁,他已經出了萬和的境界,但這狂風驟雨根本沒有要停歇的樣子,頭頂的閃電就像一條巨大的紫色尾巴,緊緊的跟着他,他忽然停了下來,把嘴中的盒子放在了地上,即使在黑夜中,那滾滾的烏雲看起來也令人壓抑,慢騰騰的翻卷着,像是在醞釀一場巨大的風暴。
他的天劫,要來了。
又一道紫色的閃電刮過上空,照亮了宋白小小的狐狸臉,那雙眼睛居然出奇的平靜,他想,一切都要來了。
他幫了齊居延,幫了那個本來有罪之人,就算是拯救了百姓蒼生又如何,早在他的魂魄與曲依依的魂魄相融之時,他已經替齊居延頂了一部分的罪孽,就算是前生有功德又如何,那麼多的人命,豈是一世功德可以抵消的了的,他替人承受了一部分的罪孽,才讓齊居延得以投胎轉世。
那一切的恩怨因果都隨着那滾滾烏雲前來,看樣子,應當是比普通的渡劫還厲害了不少,紫電在上空盤踞,卻遲遲不落,宋白現在本來就魂魄不全,十分的虛弱,怕是第一道雷下去,便會魂飛魄散了。
他將法器護在身下,心想,今日是回不去了,他本想回去與阿玉交代一些事情,看來要成爲他畢生的遺憾,從此天地之間,怕是再也沒有一個叫宋白的人了。
還有一個遺憾,他看了一眼身下的洗魂器,自己總是不讓嵇秈省心,到死的時候都不忘坑害他,他只希望這魂器能受的起天劫,至少能讓人找到,這上有長夢仙的印記,小道長們自有方法。
他耗盡半生的修爲,頂起了一個薄透的屏障,不知頂的到第幾道雷。
第一道天雷終是夾着那紫電劈下,轟隆一聲,砸在了地上,宋白待着的那處,已是一個巨坑,那道雷生生的把那道屏障給劈碎,宋白的半生修爲,灰飛煙滅,他蜷在那裡,渾身劇痛,咳出一口血來。
頭頂上的雷轟轟作響,宋白無神的看着地面泥濘的土,忽然覺得如釋重負了起來。
第二道天雷比第一道還要很烈一些,直直的向他劈下來,泛着紫色的雷劈在他的身上,一股皮毛燒焦的味道瞬時在四周瀰漫着,蝕骨的疼痛席捲着他的渾身,他嘴裡有血汩汩的往外流,他的眼角像是撕裂了,痛,真的好痛。
第三道雷下去,他一定會灰飛煙滅的,他已經感到自己的魂魄有了裂痕。
第三道雷帶着毀天滅地的威力,向他襲來,他看着恍惚的白光,閉上了眼睛,他已經十分的虛弱了,隨時都可能暈死過去,認命吧,他想。
只聽轟隆一聲,雷劈的聲音在他上方響起,他身上卻沒感到絲毫的疼痛,第三道雷劈在了他的上方,但他卻毫髮無損。
宋白緩緩的睜開了被血糊住的雙眼,只見他上方黑色的衣襟,在滴着水,有人將他護在了一方小天地中,讓他免受了雷擊。
宋白又吐出一口血,爪子動了動,氣若游絲:“盛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