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殤

奚王府再擺家宴, 爲新年將來,又爲府裡連連喜事。

煦帶着妾音就,韍與嬌魚, 毅與嬌雨, 府裡的側妃衆姬妾, 恭恭敬敬迎候奚王夫妻的到來。奚王興致很高, 霍王妃卻神色淡淡, 談不上多高興,衆人見禮落座。

歌舞昇平,酒菜精美, 奚王似乎很高興,見着瑾雅略顯的身孕又高興地喝一杯。霍王妃彷彿沒甚興致, 見着嬌魚一雙姐妹更沒興致。姬妾側妃們雖心有不忿, 但見着奚王卻也打起精神奉承。‘陶側妃’一病後卻見端莊, 眉目輕蹙我見猶憐。

歌女的曲婉轉多情,舞姬的舞嬌媚多姿, 衣袂飄揚,環佩叮噹。奚王滿面紅光,酒喝得急,只有霍王妃看見,他放在案下的手緊緊地握着一枝淡黃的梅, 指節都泛白了。

陶氏笑着拉上任氏敬酒, 任氏被禁足後也多沉默, 這酒一敬上, 奚王也和顏悅色笑受, 任氏纔有些喜色。陶瑞怡得意看一眼角落裡的月上,笑了, 月上回她一眼。姬妾紛紛敬獻酒水,奚王與霍妃皆面有紅暈,輪到世子與世子妃們,不知誰喊一聲,該是世子與新婦分別獻酒。煦領着弟弟們敬酒後,然後後再輪到了三名新婦。

林音就雖然是妾,但因爲煦沒有正妻,嬌魚姐妹也不在意這些事情,就沒有越過她去,只見那尖細的小臉擡起,月一般的眉,長長的睫毛,寶石一樣的眼,睡蓮一般的姿態,萬種情韻從那周身飄出,一見便知,八分像嬌魚。嬌魚倒影在酒中的模樣破碎又團圓,不是不知道音就長得像她,卻不曾想親眼見着,是多麼的難堪。煦,她用力握住了酒杯。

音就手裡的那杯酒,石榴子一樣的紅,她捧着酒杯一步步行過去,嬌魚分明看見韍的身形晃動一下又平靜,音就將酒高舉,嬌魚分明看見連煦也有些不穩,奚王笑着將酒接過,嬌魚驚訝,連奚王也有些情緒夾雜而出,不解。

霍王妃看見,那泛白的指節直接折斷了那枝梅花,花落成泥,她還看見,奚王接過酒喝下那嘴角的一絲痛苦,但她扭過了臉吩咐上醒酒湯。

奚王拿捏着酒杯端詳片刻,笑着對衆人說:“彷彿我老了,不勝酒力,可這酒又不得不受的。”他環顧衆人,“這可如何是好?”

“父王身體康健更甚,兒子有心代飲,只怕現下這樣子反落了父王笑話。”韍已經喝得滿臉紅暈,額頭冒汗,暈頭暈腦地手也哆嗦,衆人笑起來,霍王妃忙吩咐送碗醒酒湯給他。

“韍如此也罷了,煦,看你彷彿還有些餘力,代我喝下如何!”奚王迷醉的眼轉過來去看煦。

“父王莫不是笑話煦?韍在軍營久有歷練尚且不若父王海量,煦如何比得,父王饒過了吧!”煦煞有其事地搖晃兩下,躬身不迭的賠笑不已,衆人又一陣訕笑。

奚王笑得最開懷,他喝下那酒去,將杯放下,不巧放在了桌邊上,手一晃白玉的杯子摔落在地上。“瞧,可不是本王醉厲害了,魚兒,你們兩姐妹的可免去這酒了。”

嬌魚笑:“父王受了林姐姐的酒,怎的就只欠我姐妹的?莫不是嫌我姐妹愚笨的,酒水也不比林姐姐的好?”說罷與嬌雨一同上前獻酒。

奚王笑,接過一直喝,衆人見他興致好也多陪幾杯。半酣酒宴到中天,奚王喝得盡興,搖晃着身體離席,霍王妃正待去扶,他卻用迷離的眼看她,微微一笑推開那手,“本王,還回自己的院子。魚兒,”他對嬌魚一點頭,“可清減了這許多,父王對不住你。”

嬌魚忙扶住奚王:“父王折煞魚兒,魚兒只是盡些兒女本分爲父王母妃分憂罷了。”

奚王卻拍拍她的手,頭一扭扶着侍從踉蹌着離去,嬌魚心中一陣不安,卻來不及想,忙收手斂衽恭送霍王妃等人,霍王妃卻根本不看她,淡淡囑咐注意瑾雅的身孕,從嬌魚身邊款款離去。

奚王的院子,在府裡偏僻的深處,奚王一個人靜靜坐在後院竹林中,雪停了,他的面前是個小小的雪丘,仔細看卻是個小小的墳頭。

良久奚王才從失神中回醒:“怕是對你不起了。”他慢慢撫上那新立墓碑,融化的雪水彷彿過往的淚水,終於將塵封的一切衝出來,那模糊的碑銘上面刻着:蕭餘兒之墓。

餘兒,別動!你終於不再動了,但是,你要恨我了。

轉眼間,天已明,奚王抖抖大氅站起身,一夜風吹得他眉眼起霜,發枯膚涼滿臉滄桑,只一夜,奚王真的老去了。他腳步拖沓,身姿佝僂,每一步走得都那麼艱辛。

煦回頭:“父王召見,我去去便回,你這身子快回去歇着。”那屋檐下立着的如水女子卻彷彿看不夠他般久久膠着在他身上留戀不已。

煦只好回身,再次看她,“音就,聽話。”林音就這纔不舍地回身進屋,待煦走遠,她卻突然返身出來,依偎在廊柱邊,久久地看他離去的方向。

嬌魚的手輕輕撫過那狐狸毛領,軟密的觸感讓她一陣失神。

“魚兒,你怎麼了?”韍自己將衣衫整了整。

“沒什麼,只是這樣冷的天,我就是太怕冷了,總覺得出門一步都會被凍成石頭,但你卻這樣子喜歡。”

“呵,這樣冷的天才得好獵物,我也在軍營久歷弓馬,不必擔心了。”韍接過弓箭,蹬着鹿皮馬靴。行至門口,他看看天轉身對嬌魚一笑:“這天就要放晴了,我獵個好皮毛給你,等我回來——叫月上來說故事!”

嬌魚扶門望去,狐領披風奮張着,向遠遠的雪幕那頭飄去,漸漸不見。

“素竹。”嬌魚突然從鏡子前轉過身來,握着的手鬆開。

“拿這鑰匙,去取了銀兩來。”她說。

“然後,去請月上先生,要快!”素竹領命而去。

韍,無論怎樣,以後便只有你我了,其餘的我不想,你,也莫想了。她想起韍看向月上的眼晶亮晶亮,側耳聽故事專注非常,這一次,她不想試了。

“天冷了,多睡會吧。”世子毅溫柔的聲音混合着檀香,暖暖的讓人不禁想睡。

帳子裡伸出的手牽扯住那光滑的衣角,“毅,怎不多睡?又是什麼非去不可的事?”嬌雨的聲音慵懶地傳出來,象羽毛一樣柔軟地刷過耳朵。

“你睡着。今日父王兄長們狩獵去,我送送。”毅拍拍她的手,將之放進被子。

“晌午我需陪母妃,你不必起早張羅了。”毅在門口望望天色這樣說。

嬌雨一下張開眼,看着帳子頂,突然又閉上,“晚上呢?”低低的聲音透不過那紗帳,彷彿自己問自己一樣。毅早走了,嬌雨一歪頭,睡。

“什麼?人不見?”

“是,都找了,不見人。房裡的東西都不少,月上先生常用的一些小物衣裳卻不見。”

哼!嬌魚將啪的一聲闔上那裝銀子的匣子。月上果然厲害,竟早走一步,也好。她行至窗下,望着天暗欲雪,不知父王他們是否獵到小獸。她心慌得厲害,一下又想起宴席上韍的異常和煦的慌張,還有,連父王都那樣,讓人沒來由得心裡慌落。到底怎麼了?一張張臉在嬌魚眼前盤旋,一下子,什麼也聽不到,只一遍遍慢慢地在回想韍的身形一動,煦的不安便起,父王,他的神色——不對!

不對,什麼都不對。

嬌魚突然很緊張,心臟的咚咚聲敲得耳膜難受,她開始緊張,不自覺回身低頭想,卻看見了鏡子旁的妝盒上放着張信筏,心裡嗡的一聲有什麼弦崩緊了,她拿過了信。。。

“備轎!不,備車馬!要快,要快!”下一刻尖利急迫地聲音傳出來,驚得打盹的松鼠急急逃竄開,陣陣的雪落下樹。

一路疾奔,嬌魚死死抓住車中的扶欄,被那顛簸的路晃得發散釵亂,天已經黑完,路也快看不見,可她仍然喊着:“快!快!”

京中南郊外有片林子是奚王府的獵場,裡面養了衆多活物供奚王遊獵,奚王多年不來,那裡的路也多年荒涼難走。

嬌魚的車馬卻一路飛奔,馬匹口鼻噴出白霧大團大團,車伕喉嚨沙啞,皮鞭不絕。車爬在蜿蜒的草地,越到了一處山丘的頂部停下,嬌魚下車,看到的是山丘之下一片平坦的雪地,幾個營帳紮在那裡,有火光和人聲,在營帳的後面遠遠的地方,那漆黑延綿的林子創進了嬌魚的眼。

她跑過去,一會又向林邊的泉水石崖急急而行,她很累,卻不敢歇。

那信是月上留,嬌魚看到的頭一行是:酒中有毒,奚王欲殺子。毒,殺子?林音就的那杯酒?韍或是煦?

那,是——韍!

嬌魚靜靜立在那裡,拂開額前的亂髮,石崖下的泉水邊,茫茫的雪地上嫣紅一片,那中間躺着的人裹着狐狸毛領的披風,不是韍是誰?奚王,與煦站在兩邊。

她的嘴脣哆嗦了一下,腳也不聽使喚了,艱澀地跨出兩步再無法動彈,爲什麼?她問,卻只有口形發不出聲音。奚王看着她,滿是愧疚:“魚兒。”

“那林音就本就是韍棋子,送埋在煦的身邊。韍從來是個不甘的人,他想取煦而代良久,我將他遠送軍營也無力扭轉他這妄想。我也曾想他若只是想想也就好。可那日他竟要林音就往那水酒中下毒殺父,再嫁禍兄長。如此不義之徒,我也留不得他了。魚兒,我終究將你終生誤了,父王對不住你。”

奚王惆悵的嘆息,轉身離去。

嬌魚緩緩跪在韍的身旁,用手摸摸那狐狸毛領,將那披風給韍拉扯好,一滴眼淚流下來。

煦站在那裡裹着雪白的大氅,臉色慘白一言不發地看着她。良久嬌魚擡頭,對他擠出一個笑臉,眼淚卻流得更兇:“死,便死吧,誰讓他從來放不開這不該的念想。”

煦的身形晃了晃,還是沒有說話。嬌魚卻走過去,抱住了他,“還好不是你,不是”聲音已近呢喃,一個抽泣嗚咽,她抱着煦哭泣,彷彿好辛苦才找到玩具的孩童,即委屈又欣喜。

他的臉也有了絲紅暈,他伸出隻手抱住嬌魚,“果然,魚兒,我真高興,老天待我也不薄,最後還剩你,我也不怨什麼了。”

嬌魚擡頭,笑了,“煦,我什麼也不要,我們在一起。”

她看見細雪飄滿煦的發,如璣如玉的人對她點頭綻放出個笑臉,那笑容永遠地定格在了他臉上,就這樣刻在了她心裡。

煦倒下,大氅裡血紅的衣襟上露出匕首的刀柄。

“林音就本是我派往韍身邊之人,韍在幼年時曾對你有幾分情愫,是以選了她。我令林音就告知煦,韍要她下毒嫁禍,但煦卻令她照做不誤,只當不知是韍嫁禍。他竟許諾事成林音就一切依舊不牽連。魚兒,煦恨我處處嚴苛他,卻不知我以爲處處護他不被韍所傷,從來我只想立他爲嗣。

“魚兒,你母親不願你做什麼王妃。唉,我對你母親不住。”

頭靠在馬車壁上的嬌魚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不想聽,她只覺得一身的力氣突然就如同沙漏一樣漏了個乾淨,嗓子乾乾的,就只想喝水喝大量的水。

林音就再一次出屋子,走到檐下立柱旁,依偎着那柱子失神一般靜靜看着院門久久不動,良久身後有人道:“請夫人上路。”

她戴上風帽,將披風裹好,一滴眼淚落在雪地裡,終究是等不到你回來了,或者,是你,再也不會回來了。天這麼涼,她轉眼看了看院子,跟着來人走出去。

奚王府噩耗,奚王冬日狩獵,大世子煦誤傷其弟韍,韍亡,煦悲而自戕,皇室宗親聞者唏噓。

白幡紙錢,祭帳元寶,混着飄飄的雪花,白得令人不忍的一個世界。王府上空的空氣都透着死氣,壓制得人無法提起半分精氣神,一夜之間,就好像什麼都沒有了一樣絕望。

嬌雨扶着失神的嬌魚默默地哭泣,而嬌魚卻連眼睛都乾涸,奚王搖頭,嘆氣,轉身又一口酒,依舊在那小小的墳頭前一坐半天,他的身體更加佝僂,眼睛微微眯着,好像看得遠又好像看得近,皺紋在眼角延伸出去,卻充滿了諷刺,哪裡還能看得出當年的風采。

遠遠的屋裡瑾雅摸着肚子微微地笑,她年輕無畏的臉上很安靜,沒有半點情緒。側妃姬妾們全閉門不出,連下人都寒着臉縮在了不知哪個角落。

酒喝完了,奚王突然想見霍王妃,煦和韍一去他才知道諾大的府邸原來是那麼冷清,往日霍幼蕊還能與他平坐着閒話,可連她也沉默了。原來人老了,是很怕孤單的。

奚王想起霍幼蕊嫁來時才十四歲上下,小小的模樣活潑靈動,那雙眸晶亮地一點也不在乎嫁人般地盯着年已過三十的他,甚至還等得不耐煩地抱着個枕頭。那喜燭映照着她雙臉通紅,但她卻連連打瞌睡,他笑,將枕頭從她手裡抽出來,把她放倒,蓋上被子。她的手裡竟然還捏着兩個棗子,紅得很漂亮的兩粒棗子,他拿了一粒,塞在自己嘴裡,感覺到甜得嚇人,但不愛甜食的他竟然吃了下去,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但他決定好好對這個小姑娘,讓她一直都這麼甜。

新婚夜,他的心頭還是隻有那一個人,那個叫做言若的,讓他在寒冬深夜也要去見一面的人。他一個人回到那個小院子,聽那半瘋的蕭餘兒亂歌亂舞,他喝酒,他看着那凌亂的影子想到冬夜裡向猙獰着他撲來的重重樹影,還有那一室的暖意中綻放的危險笑容,淚水便流下來。

第二日清晨霍幼蕊很高興,她彷彿不解,但這樣的婚姻卻與在家並無不同,錦衣玉食依舊,又尊貴更甚,她無須聽誰的話,王府裡內院中,誰都聽她的,這樣很快地便如魚入水,見了奚王也不覺扭捏地笑,倒是與她年紀相仿的煦和韍卻侷促着。然後,奚王還記得,她一眼看見了還小小兒的毅,才五歲,齒牙咧嘴地躲在奶媽身後,口水都流在胸前的傻樣,手裡頭還捏着棗子,一樣紅得好看又甜。

奚王看見她把毅當作玩具般拖來摟着,毅叫鬧,她塞進一塊糕,毅捨不得吐,嚼半天嚥下,又鬧,她再塞,毅又吃。然毅又鬧,眼睛卻看着那糕,她抿嘴一笑,不給了。以後奚王從不去她那裡歇息,因爲毅就愛在她牀上吃着糕點入眠,她摟着他睡,象一個真正的母親那樣,所有人都贊她賢良。她待這個兒子真是意外的好,遇到這樣和善的妻子,他很高興,也很願意家事如此。

奚王擡腳進入霍王妃的院子,沒有人通報,深夜裡只這個連着他正房的小角門還開着,下人丫鬟們都不見,黑燈瞎火的,大約是喪葬事宜太累,下人們都連天勞作,終於受不了開始偷懶了。

他記得新婚那一夜他也是這樣踏月而來,多久不見想要去與她說說話,怕冷落她,也是爲了正妻的體面,他決定安撫一二。夏夜裡連花香都是醉的,更何況他那時也真是醉了,連蕭餘兒都醉倒在地,根本不理地上有多髒。他有些踉蹌地進了霍王妃的房,屋子裡都沒有守夜服侍的人,他徑直進內房,看見她朝外側臥着,一隻手橫放在腦袋下,身邊的紗被裡有些鼓脹,用很奇怪的姿勢躺在那裡。

他走過去,用手輕輕掀開了那紗帳,一瞬間腦裡空白,那是他對霍王妃最震驚的印象和最愉快的回憶。他看見那小小的胖身子弓在那裡,緊緊地窩在霍幼蕊的懷裡,那麼小的孩子就帶着微笑當她是一個乳母,滿臉愉快地用手勾着她的手臂,臉上紅撲撲的,絕不鬆口的霸道樣子十分可愛。看得出,他真的將她當做了自己的母親,就如他從僕人口裡聽到的那樣,自己的兒子很喜歡這個小母親,他們相處得很好。

他好象看見那小東西突然長大,變成了偉岸軒朗的大男人,王妃的臉卻漸漸變得模糊,然後突然間,他好像又看見了言若只着夏裙,側臥在那裡向他招手而笑,很快又消散不見。他記得那時候他捂住了霍王妃的嘴,扯出了毅,一掀紗被將毅兜頭蓋上。他把她抱出走入耳房,他看見她驚訝的眼依舊明亮,他俯下身。

那一夜,全是細細碎碎的哭聲,她並不是很喜歡他,至少在夫妻之事上,她不願意將就他。

她哭着說:“王爺,我還未準備好。”

這一準備就準備了好多年,奚王從未勉強她。

幼蕊,你對嬌魚起殺心,我也不怪你了,我不能強求你喜歡所有人。我知道你從來便是賢妻,那麼,今夜,你準備好了嗎?

奚王站在牀頭,霍王妃蓋着厚厚的錦被,奚王伸出手,彷彿那時的輕柔。

他看見霍王妃依舊那麼美麗,而她身邊躺着的依舊是毅,依舊如幼時的姿態。

這一次,奚王捂住的是自己的嘴。

他依舊看見了紅色,從自己的嘴裡冒出來。

倒下,驚動了睡着的人。

毅和慌張的霍幼蕊。

“父王!”“王爺!”

奚王的嘴角不斷流着血,他卻笑了。

“不,王爺,我,我們,沒有。”霍幼蕊慌張地講不出話。

毅將奚王搬到椅子坐着,仔細看了看,笑了,他回頭,惡狠狠地盯住霍幼蕊:“母妃,沒有?沒有什麼?恩?”他一巴掌將霍幼蕊甩回牀上。

“父王,你真是老了。”毅低低地笑:“給我娶那丫頭,卻將母妃這樣的美人浪費。瞧,這是嬌雨給的藥,她還以爲我不行。哈哈。”毅拿出顆藥服下:“父王,你看着我比你如何?”

“父王,我那杯酒裡的東西到如今總算中用了。”

奚王想起來林音就根本沒下毒。是呢,原來自己的兒子都是好兒子。他想起來言若的話,你的兒子是比你更好的兒子呢。真是個個都更好,他防也防不住的好。

毅撲向牀,抓過霍幼蕊,“毅!不要。”

“住口!”毅咬住了她的脣。

伸手撫摸霍幼蕊的臉,卻看見她驚恐慌亂的神色,低頭看見,胸口上全是血,從嘴角流出來。他喉嚨一動,噗的一聲噴出血,落滿了一身。

“嬌雨!那藥?”

毅倒在牀上,霍幼蕊哭着要喊人被他阻攔,“幼蕊,莫喊,幫我穿好衣服,叫人知道。”他使勁提了力氣湊在她耳邊:“幼蕊,那丫頭知道了,但我值了。”

“下一世,莫嫁別人。”他的手放開了霍幼蕊的手臂,一切都放開。

“不,毅!”

“王爺,不!不!”霍幼蕊推推毅,又看看奚王,暈在了當場。

天亮,門吱呀一聲開了,嬌魚和嬌雨,幾位管家執事依次立在房門口。

“母妃,是你喚我們來嗎?”

沒人回答,嬌魚擡頭,嚇得退後一步,衆人擡頭,只見渾身是血的霍王妃正坐在房中間,兩旁的椅子上分別坐着衣冠齊整卻同樣滿身血的奚王與世子毅。

嬌魚看見霍王妃臉上的笑容很詭異。

臘月十五,奚王與世子毅中毒身亡,乃澤吉國美人瑾雅爭寵誤殺,霍王妃失心而瘋,聖上悲怒患疾,京中紛紛傳奚王府受厭咒絕子,未幾,奚王府世子妃蕭嬌魚、蕭嬌雨上書言稱有孕,立封陳郡王妃,翮郡王妃,若生子繼立爲奚王。

嬌魚遠遠看着瑾雅住過的院子冷哼一聲,半年多前奚王大喪之後陶氏莫名就殉葬身死,而瑾雅卻是她親自嫁禍送走的。瑾雅,澤吉國美人,美得如蛇似蠍,她也恨着嬌魚姐妹,卻還要告訴奚王霍王妃等人要殺嬌魚,那時機找得實在是讓奚王勉強來得及安排營救,若不是月上留下的那信點醒,嬌魚卻不知原來後面追殺那撥人是她所聘,聰明的女子,卻還是得死。

她撫摸着隆起的腹部,何況瑾雅還有身孕,誰也不能與我的孩子爭搶,我與煦的孩子。

“嬌雨,那便是我們孃親的墓了。去了大半年了,終究不肯見我們。”

“姐姐,只要有你我便好,就這樣活下去。”

嬌魚看了看身後院子裡瘋癲失神的霍王妃,伸手握住了嬌雨的手:“是啊,就這樣,你和我,活下去。”

一個紅寶戒指放在了嬌雨的手中:“如今你是翮郡王妃了,戴着這個吧,”她看一眼那小小的墳頭:“是我們孃親的東西。”

“姐姐,我們回去吧,到我房中喝茶暖暖。”嬌雨拉着嬌魚的手撒嬌。

“不了,嬌雨,別鬧。府裡太多事。”嬌魚堅決地將嬌雨的手拿開,拍拍她:“下次,我一定去,去吧。”嬌雨看她一眼點頭默默離去。

微微的雨淋在嬌魚的身上,霍王妃的瘋言瘋語灌進她耳裡,越過霍王妃踏進屋裡,牀上躺着一個年輕的女子,林音就——側頭看着她卻不能動彈。

嬌魚笑着伸出手,輕輕地撫摸她隆起的肚子,“孩子,真乖,你要早日出來。”

她起身擡手,亮出了明晃晃的刀,“林音就,這是你應得的。”

血從她身上流下來,溼淋淋的一片,嬌魚附在她耳邊道:“煦,他說——他沒有,沒!有!”手裡的刀瘋狂的劃,血濺一片。

林音就痛苦尖利的聲音激起了霍王妃瘋狂的哭喊嚎叫,交織在那個小院裡久久不散。

雷雨的轟鳴,暗沉的烏雲壓在頭頂,嬌雨的哭喊也被埋沒。

“姐,姐,救我。”她的手絕望得抓不住嬌魚的衣角。

“嬌雨,我的好妹妹,你還是這麼去了吧。”嬌魚坐在那裡輕鬆地看着她笑,香爐裡的香餘煙嫋嫋。

“爲什麼,姐姐?”嬌雨在牀上痛苦的翻滾,血已經淋漓,指甲翻折斷裂。

“嬌雨,你比誰都早覺察到王妃她們要不利於我,卻從不肯說,毅脅迫林音就家人叫她撒謊害煦,也沒有告訴我,煦的死有你一份功勞。甚至毅也是你下手殺的,妹妹,你好狠的心腸,知我懷孕,卻連我也要毒死,月上的信都寫清楚。妹妹,我說過你只要聽話便好,我什麼都會給你,可你!”

“哈哈哈哈,啊!”嬌雨邊疼邊笑得發抖,“姐姐要教我乞討一輩子麼?需知我也是孃的女兒,不比你差,不,我比你更象她!”她狠狠盯了嬌魚的肚子一眼:“我的孩子一定要承繼王爵,我要讓他活得風光無比,就連毅也不能擋他的路,更何況你肚子裡那個。”

嬌魚傷心地搖頭,掩飾不住的悲傷“嬌雨,你錯了,錯了。真的錯了。”

她將肚子裡的棉花團解下來,“嬌雨,懷孕的是林音就,煦的孩子纔可以承繼王爵。”

嬌雨氣得兩眼血紅:“姐姐你騙我!你怎能依靠外人的孩兒?難道我的孩子不是你的親外甥麼,姐姐,殺了林音就,我肚裡的孩子就是姐姐的孩子,只要你肯,姐姐,你要我死都行,姐姐!我的孩子纔是你的親人!”

眼淚蜿蜒着從嬌魚臉上流着,她的聲音都顫抖:“嬌雨,月上先生給你講娘那些往事,我在裡屋。你知道的我知道,你不知道的我也知道。你,是娘跟父王的親生女兒。娘是瘋子,卻在你我成婚前清明瞭一刻,她是自盡,只因她絕望着父王那麼多年卻不懂她情,從沒有想到過你是他的親女,明明你長得像他。父王心裡沒有她!”

“你與毅的孩子——近裡之後不長命。林音就肚子裡的孩子本是給你準備的。”嬌魚嘆口氣:“我們仍是姐妹,孩子如論生下來怎樣我都會好好撫養長大。”

嬌魚看見嬌雨的眼渙散開,手上那個季希容的紅寶戒指與血混成一色,暴雨中的一聲驚雷,一個孩兒降生,一條命消失。

“抱出去吧,嬌雨生的是個男孩。”嬌魚吩咐。

“林音就生的那孩子呢?”她問。下人們回答她:“洗乾淨了,奶孃正在餵奶。”

“抱過來給我。”嬌魚吩咐僕人。

夜更深了,昏黃的燭火下,嬌魚輕輕地摟着那個眉目清秀的小嬰兒,輕輕地搖着,臉上充滿着母愛,彷彿手裡摟着天底下最寶貴的東西,小心翼翼,滿心歡喜。

“呵,煦,瞧瞧他多象你,他多可愛,這是我們的孩兒呢。”她的眼裡落下一滴眼淚,溫柔地拍了拍那孩子,然後靜靜地望着永遠望不穿的黑夜。

夏末,陳郡王妃,翮郡王妃雙雙產子,依序議立陳郡王妃之子爲奚王嗣子,備位王爵。翮郡王妃自毀容貌矢志守節,且子體弱多病,聖上憐憫,封郡王爵。

71.後傳番外五6.寂豔之憶10.嫁64.番外二3.媚香入懷62.還2.情恨情難59.幻境之絕26.本已深怨39.銘記之傷32.奚王王妃50.廢立遊戲5.各起心謀46.秘聞隱私59.幻境之絕32.奚王王妃12.初婚夜行13.長日神遊49.新人舊情63.番外一8.怨果初見50.廢立遊戲23.回門見血18.亂象迷情57.破天之路22.狼狽爲妻37.工讒攻心62.還46.秘聞隱私55.奪意換心46.秘聞隱私20.三少噩夢67.爲後傳寫的番外67.爲後傳寫的番外11.胡天婚日13.長日神遊59.幻境之絕19.陰暗之心4.瀰漫之夜31.月照王府12.初婚夜行12.初婚夜行69.後傳番外三4.瀰漫之夜64.番外二16.妾起攻之6.寂豔之憶62.還63.番外一71.後傳番外五68.爲後傳寫的番外(二)25.風起血涌27.黑紅糾結39.銘記之傷13.長日神遊52.長河遺心65.番外三9.哭骨悲風58.往罪遺天61.絕斷中天56.迷天之約65.番外三69.後傳番外三28.季相之末6.寂豔之憶19.陰暗之心67.爲後傳寫的番外6.寂豔之憶48.桁之苦戀57.破天之路55.奪意換心48.桁之苦戀63.番外一1.噩緣臨府30.番外4.瀰漫之夜9.哭骨悲風13.長日神遊27.黑紅糾結49.新人舊情13.長日神遊61.絕斷中天69.後傳番外三21.恐厄之妻9.哭骨悲風38.妖月殺戮24.深院驟雨69.後傳番外三51.魔琴驚變71.後傳番外五39.銘記之傷25.風起血涌26.本已深怨36.掩袖之間67.爲後傳寫的番外53.迷41.試情情滅7.情亂之傷
71.後傳番外五6.寂豔之憶10.嫁64.番外二3.媚香入懷62.還2.情恨情難59.幻境之絕26.本已深怨39.銘記之傷32.奚王王妃50.廢立遊戲5.各起心謀46.秘聞隱私59.幻境之絕32.奚王王妃12.初婚夜行13.長日神遊49.新人舊情63.番外一8.怨果初見50.廢立遊戲23.回門見血18.亂象迷情57.破天之路22.狼狽爲妻37.工讒攻心62.還46.秘聞隱私55.奪意換心46.秘聞隱私20.三少噩夢67.爲後傳寫的番外67.爲後傳寫的番外11.胡天婚日13.長日神遊59.幻境之絕19.陰暗之心4.瀰漫之夜31.月照王府12.初婚夜行12.初婚夜行69.後傳番外三4.瀰漫之夜64.番外二16.妾起攻之6.寂豔之憶62.還63.番外一71.後傳番外五68.爲後傳寫的番外(二)25.風起血涌27.黑紅糾結39.銘記之傷13.長日神遊52.長河遺心65.番外三9.哭骨悲風58.往罪遺天61.絕斷中天56.迷天之約65.番外三69.後傳番外三28.季相之末6.寂豔之憶19.陰暗之心67.爲後傳寫的番外6.寂豔之憶48.桁之苦戀57.破天之路55.奪意換心48.桁之苦戀63.番外一1.噩緣臨府30.番外4.瀰漫之夜9.哭骨悲風13.長日神遊27.黑紅糾結49.新人舊情13.長日神遊61.絕斷中天69.後傳番外三21.恐厄之妻9.哭骨悲風38.妖月殺戮24.深院驟雨69.後傳番外三51.魔琴驚變71.後傳番外五39.銘記之傷25.風起血涌26.本已深怨36.掩袖之間67.爲後傳寫的番外53.迷41.試情情滅7.情亂之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