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悅藍懷孕的事實,讓林老太備受打擊。
她萬沒想到,一直懼怕的事實,真的會成真。
林老太接受不了孫女竟然懷了姓年的孩子的事實,而導致情緒過激引發了高原性心臟病。
而她的病發,直接性的引起林悅藍的病發。
她開始記得她是怎麼失控破壞了家裡的一切,她想傷害脖子裡的孩子,她努力跳着撞着,想要讓肚子裡的孩子遠離她,可爲什麼傷害肚子的同時,她的身、她的心,卻要痛上萬倍。
肚子裡的孩子不是莫藍天的,是年錦堯,她曾說過,永遠都不要再和年錦堯有任何交際。
可是那個男人太殘忍了,他故意用他的方式將她和他連在一起,讓她一輩子也別想掙脫這個無形的枷鎖。
林悅藍無助的靠在牀沿邊,眼裡的淚就沒停過。
“年錦堯,爲什麼要這樣對我……一次不夠,還要再來第二次嗎?”
她自言自語着,猶豫一下,伸手去撫摸平坦的小腹,不敢相信這裡面躺着一個小生命。
孩子?
是上次失去掉的那個孩子又回來找她了嗎?
哭着哭着,她突然像得了失心瘋一樣笑了起來,“寶寶……”可沒笑一會,她又哭了起來,而且哭得剛纔還要悲傷。
爲什麼,爲什麼偏偏是年錦堯,爲什麼!
誰都可以,爲什麼偏偏是年錦堯!
她不知道找誰質問這一點,心中的委屈悔恨,讓她痛苦萬分。
奶奶明明抗拒着年錦堯的一切,她竟然還懷上他的孩子,如果奶奶有什麼事,那她……
想到這裡,林悅藍猛的一驚,眼裡的淚涌得更加厲害了,如果奶奶走了,她不苟活,那肚子裡的孩子呢?
是呢,他本身也不該存在,就一起走好了,只是苦了他兩次投胎,都投到她這個沒用的母親身上。
可是,這是她的孩子耶,如果把他生出來,他會是什麼樣的?是男寶寶還是女寶寶?長得會很像她嗎?
想到這裡,她臉上又露出一絲笑容。
林悅藍趴在牀邊一會哭一會笑的,把守在門口的兩個護士搞得心驚膽戰,覺得她精神失常得有些厲害。不過沒有做出什麼過激的事,她們也就不出面驚擾她。
而且上一次林悅藍髮病時住過兩天院,大家對這個長得漂亮、年紀這麼輕就得了這個症狀姑娘,暗底裡還不止一次探討過,最讓大家接受不了的事實就是,她居然有個又溫柔又帥氣的老公!
當然,她們嫉妒的是林悅藍一直守在林悅藍身邊的莫藍天。
這一個多月裡,莫藍天時不時帶她來檢查,還拿他自己開的藥方過來拿藥,一來二去大家自然對這個男人就多了點關注。
只是令大家沒想到的是,他竟然就是這一屆蓋爾德納基金國際獎的得主,他的資質,連這個醫院的院長都比不上。
功名成就、模樣帥氣、溫柔體貼,如此優秀一個男人啊……
可惜啊,那麼出色的一個男人,怎麼會娶了這樣一個老婆。
兩個護士對望一眼,都看出對方眼裡的惋惜和輕蔑,還有一絲嫉妒。再次望向林悅藍時,眼裡就多了一份憎恨和不甘。
這種女人,哪有資格配得上那樣出彩的男人,真是噁心,瘋瘋癲癲的,真不知道是裝的還是真的,如果是裝的,用這種手法來博得那個男人的疼惜愛憐,就實在太陰險了。
人啊,真是個複雜的動物,永遠都見不得別人比自己好,一但超過了他們,心底就會被惡魔驅使,幹出一些只有魔鬼才會幹的事。
林悅藍沉靜在自我的思緒裡,對外界產生了過濾狀態,就算兩個護士眼裡的嫌惡那麼明顯,她也覺察不到。
等待的時間是最漫長的,讓林悅藍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恐懼和絕望中徘徊。
她不停質問自己,如果奶奶真的出了意外,她真能放棄所有,不顧一起的跟着離開嗎?
如果是以前,她會毫不猶豫的選擇這一點,可現在,她肚子裡有了另一個生命。
可一想到這個孩子屬於年錦堯的,她恨不得立刻毀了他……
當林悅藍快被這種選擇給逼得崩潰的時候,她終於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喊她,“悅藍。”
林悅藍欣喜的往門口望去,只見莫藍天站在那裡,神色複雜的看着她。
“藍天……”她笑容一下凝固了,又不太敢問出事實真相,怕被證實什麼。
她緩緩站了起來,露出一個令人心碎的笑容,“藍天,我們接奶奶回去吃晚飯吧。”
她回頭瞟了一眼窗外,輕聲道:“你看,天都黑了,再不回去吃飯,奶奶會餓着的。”
“悅藍……”看着她不願接受事實真相,他的心像被刀割一樣疼,他慢慢向她靠近,“悅藍,奶奶她——”
“藍天!”林悅藍尖叫一聲往後退了兩步,然後用無比驚恐的眼神瞪着他,兩行淚水慢慢從眼裡滑下。
她身體開始抑制不住的發抖,她強忍着心痛和自責,道:“我們帶奶奶回家好不好?”
“我會很乖很聽話,不再亂把你做的飯菜倒掉,我會全部全部都吃下去,一口也不吐。”
她伸手開始使勁扯自己的頭髮,一把又一把的頭髮從她指間飄落,“我都吃掉,一口都不吐,不會吐的……”
“悅藍!”莫藍天隱藏在鏡框下的雙眼開始泛起盈光,他努力使自己保持冷靜,上前拉住林悅藍的手,不允許她扯自己的頭髮,“別這樣,悅藍,求你別這樣……”
這一刻,莫藍天意識到自己有多無能。就算他曾經萬衆矚目,獲得了各種各樣高等獎項,可是看到林悅藍這副模樣,曾經所有的驕傲都一文不值。
他保護不好林悅藍,更保護不了她身邊的任何人,他就是一個廢物!
三十幾年了,莫藍天平生第一次這樣形容自己,他就是一個廢物,根本就不配做醫生!
林悅藍雙手受制,精神更加受激,本能的掙扎叫喊起來,不停的乞求,“藍天,快來救救我,藍天,快來救我……”
“我就是藍天,悅藍,我就是藍天,你冷靜點,看看我……”莫藍天緊緊抱着她,爲了更好的壓制她的行動,他只能抱着她蹲了下來。
被他抱着,林悅藍才慢慢平緩下來,她淚眼朦朧的擡頭看着他,不停搖頭,“藍天,爲什麼不讓我帶奶奶回家。”
莫藍天只覺得自己的聲音都變了個音調,心也酸酸的,“悅藍,奶奶她……再也回不去了。”
這個事實,不管林悅藍有多不願意接受,他都要告訴她,她是她的孫女,必須承受這一切。
如果可能,他也想能瞞得住她,可她這麼聰明,又怎麼可能猜不到奶奶發生了什麼。
林悅藍悲鳴無助的哭泣着,“藍天……”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奶奶……奶奶是我害死的,是他害死的!”她突然伸手開始捶打腹部,哭得悽慘。
是啊,如果奶奶沒發現她懷有年錦堯的孩子,就不會一時接受不了而突發心臟病,也就不會撒手撇下她獨自一個在這世間不管。
“悅藍,和你無關,和你肚子裡的孩子也無關!你別這樣。”莫藍天拉着她勸慰,“奶奶她本身的病情已經是晚期,能多活這幾個月時間,是你的功勞,你明白嗎?”
他說的是事實,可是林悅藍根本就聽不進去,依舊不停的自責、責怪肚子裡的孩子,甚至責怪已經兩個月沒見一面的年錦堯。
“年錦堯,我恨你——我恨你!”她歇斯底里的尖叫着,可還是無法發泄心中的悲痛。
失去世間唯一一個親人,她成爲一個孤兒,一瞬間,她沒了活下去的勇氣。
而這一切,全都是因爲年錦堯。如果不是他,她和奶奶就不會走到這一步!
他的接近是刻意的,他認識她的父親,可她卻不認識他。
親人逝去,林悅藍將所有的罪責都推到了年錦堯身上,如果不是他奪去她的清白,她就不會懷上孩子,沒有懷上孩子,奶奶就不會由此病發而離開……
“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的孩子……”她念叨着,掙扎着想要擺脫莫藍天的禁錮。
“悅藍,有什麼話明天再說好嗎?天黑了,你太累了,等明天醒來再來談這些事好嗎?”
莫藍天費力將掙扎中的她抱到病牀上,以自身身體的重量壓制着她。
她雖然清瘦弱小,可在失控狀態下,她的力氣卻大得驚人。
“我不要,我不要——”她掙扎着,雙眼瞪得老大,淚水一刻不停的從眼角滑落,“我要去看奶奶,放開我,藍天,快來救我……”
她又開始胡言亂語。
她的激烈引得莫藍天最終不得不向護士下令,去取來一根裝有藥水的針管。
幾名護士上前幫莫藍天壓制林悅藍,其中一箇中年婦女將針管打到林悅藍的手臂上。
鎮定劑,讓林悅藍慢慢的平靜下來,她不再哭叫、不再胡言亂語,只是愣愣的看着天花板,任淚滑落,溼了枕頭。
莫藍天讓護士退了出去,獨自守在牀邊,緊緊拉着她的手,用哽咽的聲音輕道:“乖悅藍,睡一覺就好了,乖,睡一覺……”
哽咽使他沒有說完這句完整的話,他將頭埋在林悅藍的手中,肩膀在微微顫抖。
“藍天,我……沒有親人了。”
林悅藍突然用無比幽靜的聲音開口,她沒有將目光轉向莫藍天,而是盯着天花板,又一次開口,“我……成孤兒了……”
她不願接受的事實,最終還是成真了。
事隔十年,她又一次經歷了這世間最悲切、最絕望的離別。
而這一次,她徹徹底底的成爲了這世上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的孤兒。她再沒有機會像孩子一樣鑽進奶奶的懷裡撒嬌,再沒有機會聽奶奶教導,再沒機會陪奶奶散步,再沒機會……
她,是孤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