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澤自是在徐昭的誘惑和淫威下死命掙扎,但奈何落在她的手裡,他也只有認命的對着空氣亂踢騰兩條腿的下場了。
一旁的楚燁神色淡淡的欣賞着眼前的這場大戲,目光似有遊離,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倒是一直沉默的裴崢在朱澤與徐昭兩廂對峙互不相讓的情況下,走了出來:“皇后娘娘,朱神醫剛千里迢迢的來到襄陽城,想必一路也辛苦了,要不先派人送他下去休息,等他歇夠了再談也不遲。”
徐昭繼續給元宵順毛,眼神覷了下裴崢,見他神色明潤清朗,笑容和煦如風,擺明了就是在給他們兩個準備臺階下;現在她還不明白爲何朱澤不願意給穆流萍看臉,就這樣再互相僵持下去除了浪費時間什麼用都沒有,既然如此,還不如照裴崢的話去做。
徐昭有些憤憤不平瞪了眼好似捍衛自己貞潔般視死如歸、不畏強權的朱澤,“帶他下去。”
朱澤一聽,立刻面藏喜色。
“素玄,告訴翎羽衛,誰要是讓咱們的朱大神醫溜號了,襄陽城中的小倌館就是他今生最後的歸宿。”
素玄一聽此話,身體頓時顫了顫,拎緊朱澤後領子的大手更是狠狠地攥了攥,生怕因爲手汗溼滑而放跑了這可能關係他們一生的‘頭號看守要犯’。
至於朱澤,更是漲紅着一張臉怒視着徐昭,那模樣,當真是像被欺負慘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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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着素玄拎着朱澤下去,徐昭將懷裡的元宵送到裴崢手中,看這小畜生在回到裴崢懷裡後,立刻就露出‘小爺受盡委屈需要抱抱’的可憐相,徐昭不忍扶額嘆息;不愧是她的愛寵,就這對裴崢格外另眼相待的毛病,都如出一轍。
楚燁神色不虞的看着抱着元宵眉眼沉靜的裴崢,雖表情淡淡,可那深沉的眸子卻要人覺得恍如烏雲蓋頂,將要大雨傾盆。
徐昭看見這一幕很是頭疼,對於楚燁這壇醋罐子她已經領教頗多,所以爲了不再殃及無辜,更是爲了讓自己好過一點,她已經儘量避開裴崢,也儘量不讓裴崢出現在他面前刺激他;卻沒想到今天朱澤這麼一鬧,又把這兩個人鬧騰到一塊去了。
只要一想到每次他在見了裴崢後都會神經質的對自己耍脾氣,徐昭當真是苦不堪言;所以,一不做二不休,狠了狠心、咬了咬牙,對着正抱着元宵的裴崢便說了句:“世子,我與皇上有話要說,你就先帶着元宵下去吧。”
裴崢本正低着頭給元宵瘙癢癢,忽然聽到徐昭這話,立刻就擡起頭看向她;那眼神,當真是清澈透亮,透亮到只消看上一眼就能猜出他無聲中想要說的話——你真的要我離開?。
徐昭被裴崢那亮瞎人的眼神看的心裡直髮虛,按理來說她和裴崢之間除了當年的那段情之外,一直以來都是清清白白,二人曾經做過的最出格的事不過就是拉拉小手、簡單的擁抱罷了,連嘴兒都沒親過的兩個人根本用不着如此避嫌;但奈何楚燁這隻神獸卻是個極爲敏感的男人,在他的世界認知裡,似乎只要是曾經看對眼的戀人那就跟交出了全部沒什麼區別;所以,他纔會每次在看見裴崢時一秒鐘從霸氣沉穩的一朝帝王變成菜市場后街上的鬥架公雞,恨不能將身上的所有羽翎都豎起來,跟他眼前的情敵一決高下;憑良心講,被楚燁如此看重,她多少還是很滿足很滿意的,可是當楚燁敏感到光是聽到‘裴崢’這兩個字的時候就已經怒氣騰騰、殺氣昭昭的時候,徐昭就明白了一個現實;永遠不要懷疑一個男人吃醋的本領,他們當起真來,真的會比女人還會無理取鬧。
眼看着裴崢眼底溫潤如玉的波光,眉宇之間的無害神情更是讓徐昭不斷自責爲了楚燁而犧牲他,她這樣做有多過分、有多不妥的時候;身側站着的楚燁更是火上澆油般的發出一聲冷哼;徐昭被這聲冷哼嚇的後心直跳,就差淚流滿面的跪倒這位大爺面前,求饒般的哭嚎:皇帝陛下,您一天不這樣逼迫人您就活不下去是不是?是不是?
徐昭眼底的委曲求全快要憋到了臨界點,眼看着就要燒成憋屈的怒火時,一直安靜地裴崢卻在這時開口:“那小臣就不打擾皇上與娘娘的敘話了。”
聽到這話,徐昭立刻感激的看向裴崢;尤其是在望見他投過來的理解笑容時,心裡的愧疚更是在悄然間不斷昇華。
楚燁自然是看到了裴崢在臨走前對徐昭的那一笑,雖說他素來就看不慣這小子,但不得不承認,光是一個裴崢,就能比的下這大梁京城無數顯貴風流的公子哥;也不枉京中無數少女少婦爲他瘋狂爲他相思。
想到這裡,楚燁不禁低頭看站在他身邊的女子;他知道自己小肚雞腸,明白自己在裴崢的問題上向來都是無理取鬧的;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管不住自己的嫉妒,是的,他嫉妒。
嫉妒除了他之外,還會有這樣一個出彩的男兒喜愛着她;嫉妒她在成爲他的妻子之前,曾有一段時間是屬於他的;從當年的第一次相見到至今,他的心從未有過走失,一直都只裝着她一個人,一雙眼睛也只看着她;而她,曾經將投注在他身上的眼神悄然收回轉投到另一個男子身上,光是想到這一點,他都坐臥難安、悻悻不樂。
“不要再看了,人都走遠了。”
突然聽到這句話,徐昭忙將目光從先才裴崢離開的拱門口處收回來,轉身就追上欲要離開的楚燁:“你先等等,我有話要問你。”
楚燁臉色冷淡的停下腳步,看着她揚起下來的小臉,心裡有一絲甜,還夾裹着一絲酸;背在身後的手不知不覺得伸出來輕輕地撥弄了幾下她額前的碎髮,雖然臉色依舊不好,可聲音已不像剛纔那樣冰冷:“你要問朱澤的事?”
聽楚燁這麼說,徐昭就更加肯定這傢伙一定是知道什麼。
“你果真有事隱瞞着我?說,爲什麼朱澤不給穆流萍看臉?”
楚燁難得露出了一絲猶豫之色:“你一定要讓朱澤給穆流萍看臉嗎?”
徐昭更是莫名其妙了,朱澤是神醫,在他手裡,就算是再要命的疑難雜症只要他肯出手,就算不會是個全好,那也會好個七七八八;再加上她好不容易派人將這傢伙找來不就正是爲了這個嗎?沒道理都到這時候了,又不讓他給人看臉了。
徐昭瞭解楚燁,他不是那種無緣無故就說莫名其妙言語的人,趕緊抓住他的手臂,輕輕地搖晃:“楚燁,你給我說句實話,朱澤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或許說,朱澤和穆家有什麼牽扯?”她可不會忘記在楚燁打斷她的話,告訴朱澤病人是‘穆家’人的時候,那傢伙的臉色可是說變就變的。
看着一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徐昭,楚燁自然知道自己是瞞不住她;退一步講,如果他真的什麼話都不說,任由她逼着朱澤給穆流萍看臉,讓穆流萍認出朱澤來,事情只會更加難辦。
想到這裡,楚燁就微微蹙了眉心,那模樣當真是爲了眼下之事頗爲頭疼;他怎麼也沒想到,阿昭會跟穆流萍聯繫上,甚至還將朱澤牽扯進來,或許,一切都是命中註定,冥冥之中註定了不許讓朱澤再次逃避。
楚燁反手拉上徐昭的柔荑,來到一角的石凳下紛紛坐下,長出一口氣後,才緩緩說道:“你應該好奇過,我甚少離開京城,又極少與江湖中人打交道,可怎麼就認識名揚天下的神醫朱澤,甚至能將這個性格驕傲古怪的傢伙任意驅使。”
徐昭默認的點了點頭,還記得曾經在宮裡的時候她問過朱澤是怎麼與楚燁認識的,那時的朱澤只給了她一個含糊不清的回答,態度極爲應付。
“那是因爲,我是他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我,什麼一代神醫,什麼神醫之後,恐怕他們朱家的醫術和子嗣都要絕在他手中了。”楚燁眼神飄遠,似乎沉浸在對於過去的回憶之中:“當年的京城奪嫡之爭愈演愈烈,但凡是踏進來的人如果不奮力一搏,恐怕都不會有太好的下場;周齊是我的授業恩師,因爲這層關係,也算是將我們之間的關係拉近了不少;但是那時候,奪嫡之爭實在是太慘烈了,前一刻是你盟友的人或許在後一刻就能轉身投靠他人,將你出賣的徹徹底底;我爲了拉住周齊,所以曾經來過西南,只是因爲各種原因沒有到襄陽城罷了;也就是在來西南的路上,我救了一個身受重傷且身中劇毒之人,而那個人就是朱澤,那時的朱澤還沒有如今的盛名。”
楚燁長嘆一聲:“我永遠都記得第一次見到他時的模樣,一身白色的衣服髒的已經看不到任何顏色,像一灘爛泥一樣倒在水窪之中,身上的鮮血像不要錢一樣一股股的往外涌,傷口翻開,如張大的嬰兒的嘴脣,甚至都能看到裡面森森的白骨;而更讓人驚心的是,受了這麼重的傷,他居然還沒死;等翎羽衛將他從水窪中撈出來,在我看見他發青的臉色判斷他同時身中劇毒的時候,簡直像看個怪物一樣看着他。”
“一個人究竟有多狠的心,能把另一個折磨到近乎快要分屍的地步還要給他喂毒;也多虧那個心狠手辣的傢伙多此一舉,讓飽受迫害的這個人因爲來自於身體的疼痛而不得不清醒的苟延殘喘;你能明白那種疼嗎?明明快要疼的暈過去,可就在快要暈倒時又疼的醒過來,這簡直就是最慘烈的折磨人的手段。”
徐昭聽的脊背直髮涼,甚至連手指都微微顫抖起來:“你不要告訴我,那個如此狠心折磨朱澤的人,就是穆家的人。”
楚燁沉默的看着徐昭,雖沒有任何一個肯定的表示,可徐昭透過他的眼神明白了,她說的沒錯。
身體中的力氣像是被一個大力的人瞬間抽走,徐昭渾身癱軟的趴到冰涼的石桌上,似乎只有那石桌上絲絲縷縷涼氣才能夠讓自己翻滾的心冷靜下來。
她無法想象,那個頂着一張娃娃臉永遠笑嘻嘻的朱澤曾經會經歷這宛如地獄的折磨,只要一想到那樣生機勃勃的他,曾像一張破布一樣被丟在髒兮兮的水窪之中苟延殘喘,徐昭只覺得連呼吸都無法控制的開始顫抖。
“穆家的人爲什麼要這樣對待他?”
楚燁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我曾也問過他,他卻是閉口不談,只是怔怔的看着自己的腳尖,一句話也不肯多說。”
徐昭長舒一口氣:“我能理解,畢竟被人那樣傷害過,所以他不願意再想起;只是,他後來名揚天下,只要他肯出手,大可以輕易毀了穆家爲自己報仇泄憤,他爲什麼也沒有做?”
“這個,我就更不知曉了;但我隱約猜得出來,似乎是跟一個女人有關。”
女人?
朱澤的相好?難道是另一張可愛靈秀的娃娃臉?
徐昭歪着腦袋,託着下巴糾結的眉心都紮成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