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白日之下居然在大街上發生百姓暴動的惡發性質的羣毆事件,而那個被羣毆的人居然還是京中最新崛起的權貴王家。
當京兆尹府得到消息率領衙役趕來鎮壓的時候,那個作惡多端的王少爺已被揍的連親孃都不認識,騎的高頭大馬早就不知跑到哪裡,身邊的豺狼虎豹們也被打的殘的殘、暈的暈,現場一片狼藉,情況十分惡劣。
衙差不敢得罪王家,衝到王晨面前就先看他的死活,見他只是疼昏過去這才鬆了口氣,轉眼就衝着發動這場暴動事件的百姓們喝話:“說,是誰打上了王家少爺?”
“我們!”整齊劃一的回答立刻就讓衙差們傻了眼,這是什麼情況?
爲什麼這些暴動百姓們各個赤紅着眼一副打抱不平的樣子?爲什麼他們還在摩拳擦掌似乎大有再衝將上來再揍人的架勢?還有他們此刻身上迸射出來的氣勢,怎麼一副就算是做錯了也不後悔的倔強頑強?
這還是平常那老實好欺負的京城百姓們嗎?還是那在權貴和豪強底下謹小慎微生活着的手無寸鐵的普通人羣嗎?
衙差們只覺得嗓子眼發乾,不停地舔着嘴脣:“是誰先帶頭打的?”
“我們!”又是這樣整齊劃一的回答。
靠!還要不要他們這些衙役們活了;如果把這些暴民們全部抓回去,府尹大牢能裝得下嗎?更何況,眼下這架勢和勢頭,他們也不敢像以前那樣吆五喝六的亂抓人呀。
一時間,衙差不敢輕舉妄動,發動此次暴動的百姓們也在揍爽了王晨這隻禍害後襬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勢愛咋咋地,反正他們的仇也報了、恨也解了,至於接下來是會下大獄還是被打板子,他們也沒什麼好怨言的;雙方就這樣僵持着,直到皇城禁軍統領李漠領兵過來,情況才稍許轉變。
京城人都知道,京兆尹的人那是官府的人,他們可以不完全當回事,可禁衛軍可是皇上的人,那各個都是可以直達天聽的將軍;眼下身着紅色戎裝的禁衛軍手持長槍的往前面一站,叫他們這些只會跟柴米油鹽打交道的普通老百姓們立刻軟了腿。
李漠是個年輕將領,和徐諾一樣是楚燁上位後從世家子弟中挑選出來的人才專門安置在禁衛軍裡頭;而李漠能力出衆、性格剛直,自到任以來將禁衛軍上下統領的有規有矩,也算是沒辜負皇恩。
今日他本在禁衛軍大營領着弟兄們練兵,突然接到情報說是京中百姓暴動;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居然敢發生暴動?這不是在挑釁皇威,這是在挑釁他李漠爺爺;誰不知道這皇城裡頭是御林軍指揮使徐諾的地盤,皇城外頭可是他的地盤;在他的地盤上連採花大盜都不敢來,如今這些手無寸鐵的小老百姓也敢跳出來叫囂?
所以,當場點了兵、領了將,騎着馬李漠就殺氣騰騰的來了。
可一到現場,看見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王晨,他表情奇怪的揚了下眉角,抿着嘴脣不吭聲。
至於那些小老百姓一看連軍爺都來了,當場都跪在地上,開始一聲聲的嚎:“將軍大人,小老百姓們真的是被這王少爺給欺負慘了,這才一起揍他的呀。”
“是啊,這傢伙不是個東西,他就是個禽獸;你看看我家小兒子,他今年才十二歲,可就在數日前,他在回家的路上被這禽獸遇見,就給……就給……”一個淚流滿面的中年漢子頓時嚎啕大哭起來,至於他沒說完的話大家都自行腦補;被王晨看上的男人能有什麼下場誰人不知,只要一想到這可憐的孩子也遭了毒手,都忍不住一陣唏噓。
“軍爺,我們真的是被逼的活不下去了呀。”另一個婦人哭喊着:“你若不信,就在剛纔還發生了一起強搶民男的慘劇……哎?那個斷腿的小夫人呢?還有那個好看的相公呢?”
說話間,婦人就四處張望,直到身旁有個聲音提醒道:“是不是那位相公看妻子的傷勢太重,趕緊帶着去找大夫了?!”
“對!準是去找大夫了;軍爺吶,那小夫人好可憐,白森森的骨頭呀,就那樣從肉裡扎出來,還有那小相公,差點就被王少爺給糟蹋了。”
聽着百姓們的一聲聲哭喊,李漠臉上的煞氣早就蕩然無存;一雙軍人鐵血的眸子掃過地上昏迷不醒的王晨,再擡頭看向跪滿一地的百姓,朗聲道:“本將只管城內聚衆鬥毆之舉,既然是場誤會那就不關本將什麼事;各位,雖說你們這麼做情有可原,可打人就是打人,更何況打的這個人還有點硬底子。”
百姓們這才慢慢想到王家的某些背景,本來悲憤的臉色開始漸漸不安,甚至在人羣中還發生一些類似於膽怯的竊竊私語。
望見這一幕,李漠開口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王子犯法還與庶民同罪;既然你們被逼的走投無路,何不報官?”
“報了,可是沒人敢收狀紙,更沒人敢得罪當今太后一脈的人吶。”
“哈!太后一脈又怎樣?”李漠臉色陡然轉冷:“難道能大的過國法嗎?兆尹府衙不敢收就找大理寺,大理寺不敢管就找刑部,如果連刑部都膽小縮起來,那就直接去敲驚天鼓,讓皇上給你們做主。”
話音雷動,聲音震響,所有聽見此話的百姓們都愣住了,呆住了,睜大眼睛怔住了……
空氣陡然變的安靜,靜的連呼吸聲都能聽見;忽然,剛纔拉着小兒子哭喊的中年大漢激動的站起身,如瀕臨絕境的猛獸乍縫生機,大聲喊:“是啊,我們可以去找皇上,我們能敲驚天鼓;只要我們寫下萬民請願書,皇上就能替我們討還公道;我的兒,爹要讓着糟踐你的畜生付出代價。”
大漢這麼一喊,周圍百姓都被鼓動起來;一時間失去方向的百姓們就像看見星星之火一樣,撥開迷霧,守望曙光。
此刻,早已回到酒樓上將這一幕看在眼裡的徐昭心情頗好的看向那騎在駿馬上的禁軍統領,問身側的裴錚:“李漠跟王家也有仇?”
裴錚笑道:“沒仇,他是瞧不上王晨這種人。”
徐昭頭一轉,不解的看向他。
“李家是大梁的開國功臣,世襲罔替的爵位,家族子弟也多有爭氣者;所以對於李家人來說,像王家這種靠着女人關係上位後就飄起來不知自己爲何物的廢物,他們是根本看不上眼的;所以眼見王晨落的如此下場,他順帶踩一腳純屬興致所至。”
*
就在京城無數百姓嚷嚷着要去敲那傳說中的驚天鼓時,此刻的驚天鼓前,站着一個纖細瘦弱的身影。
水翦長眸中閃過掙扎,可片刻過後就又歸爲冷靜;捏緊手中緊握的證據和狀紙,堅定地拿起鼓槌。
驚天鼓,顧名思義正含一捶驚天之意;聽說這驚天鼓乃大梁開國皇帝所創,意爲言聽四方,聆天下不明之事;官員可用它直達天聽狀告昏庸無能上司,百姓可用它鳴冤屈,告污吏,平世間一切不平之事。
只是,這驚天鼓也不是隨便能敲的;當鼓聲響起,必是發生了極大的案件和冤屈,屆時帝王親臨,三司同到,定能攪的天下皆知,風雲乍變;聽說大梁朝從開國到現在,驚天鼓響起的次數寥寥,可每次敲響都是發生潑天大案,成爲無數人街頭巷尾的談資。
所以在大梁百姓心中,驚天鼓算得上最了不得的存在;如果不是被逼急了,絕對是萬萬不能碰一下的;可眼下,噹一聲宛若炸雷的響聲剎那間從鼓面震開,連空氣都跟着震出陣陣波紋,跟着擂鼓聲越來越密,聲音越來越響,宛若雷神忽然蒞臨人間,瘋狂的敲擊着他的雷公錘,轟轟隆隆,如開天闢地。
驚天鼓被人敲響了!
傳說中只要一敲響定是發生驚天逆案的驚天鼓居然在沉寂了數十年後再被人敲響了!
鼓聲陣陣,似傳有千里之遠,震聲擂擂,要聞者聽之色變。
據後史學家記載,當日驚天鐳鼓響,城中家戶門客開;京中無數百姓不約而同的打開房門望向擂鼓方向,似乎看見一個纖細孱弱的身影正以劈天蓋地、摧枯拉朽之勢做着震懾世人之舉。
而更要人驚愕的是,在驚天鼓被敲擊九九八十一下後,少女俯首跪地,高舉手中狀紙,衝着帝王的勤政殿方向,淚流滿面,慟哭高喊:“罪臣之女王梓晴狀告當今太后王氏及家父王唯,在京期間殺忠義、縱子女、辱無辜,其罪禍滔天、人神共憤;望我朝天子做主,撥亂反正,懲奸除惡,還世間公道,詳查王氏一族,讓痛者止痛,死者安息,生者了願;若得皇上恩准,罪臣之女縱然身死,也能瞑目。”
少女清脆鏗鏘之言,如錘針刺骨、令人心驚,聽到驚天鼓聲動的御林軍和禁衛軍同時趕到現場,可在看見那少女滿臉的淚痕和絕痛的眼神時,卻無一人敢上前接那狀紙。
要知道,這狀紙上可是寫着當今天子生母的罪責和朝中新貴王唯的罪證,且先不提太后之事,就親子狀告高堂一事也是大梁自建朝以來都從未出現過的,再聽到她口中那令人不齒、要人錐心的言語,更是要人心神俱顫;可有一個共同的聲音幾乎同時在衆人的心中傳開:王家,要完了!
後史學家將這一天的驚天擂鼓稱之爲‘驚天之音’,而那面朝勤政殿跪下的少女在猶然在耳的鼓聲中,挺直脊樑、面容雪白,細細樁樁,當着衆人之面,當着世人面前,將自己親生父親與姑母所犯下的罪,昭告與天下,揭露與世前。
酒樓之中,徐昭自飲自酌的又爲自己添了杯酒,聽着那聲聲傳來的鼓聲,看向從剛纔開始就不再言語一聲的裴錚:“王梓晴手中的罪證你是怎麼蒐集的?”
裴錚拿起她面前的酒杯,聞着淡淡的酒香,淺抿:“王唯雖職位卑微,但此人陰險卑鄙,從骨子裡散發着惡臭,像他這種人是過不慣太平日子的,想找到他的犯罪證據簡直易如反掌;至於太后王氏,她以爲在宮裡養幾隻爪牙就能在犯案時神不知鬼不覺,卻不知,蒼天有眼,該還的時候誰都逃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