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禧殿裡
一道急匆匆的人影從殿外閃進去,跟着,便看見正倚在軟榻上養神的周蘭慢慢睜開了眼睛。
“郡主,事情不太妙。”那人一邊說着,一邊往周蘭耳邊湊着,咬耳低聲幾句之後,眼神中就閃出幾分狠厲:“沒想到這批死士會手腳這麼不乾淨,處理徐昭的時候留下了把柄,讓她在最後反爲利用,成了制衡我們的棋子。”
相較於手下的神經緊繃,周蘭在輕輕轉動了幾下手中的七彩玲瓏球后,倒是顯得很冷靜:“沒想到咱們的這位皇后娘娘還是有些腦子和手段的,倒是要我刮目相看。”
“郡主,這個時候可不是稱讚徐昭的時機;如今前朝已經亂了,也不知那些人將郡主的消息出賣了多少,徐諾領着徐權在滿朝的文武大臣面前指派這些都是襄陽候府所爲,可見要對郡主不利,您要是要早作打算比較好。”
看着忠心的手下爲自己緊張的樣子,周蘭仔細理了理身上的宮裙,從軟榻上坐起來:“做打算?現在嗎?恐怕也遲了。”
“郡主。”手下的心都揪了起來,“要不,讓屬下親自去辦這件事,一定會將出賣郡主的人一個不留。”
周蘭本是冷靜的臉上閃過不悅,轉眼瞪向身側之人:“混賬!這個時候你怎能先自亂了手腳?跟在我身邊這麼久,難道除了漲了飯量腦子卻是半點也沒長嗎?”
手下忙跪在地上,低着頭,等待訓斥。
周蘭深吸一口氣,道:“我親自派出去的人,他們是否會出賣我,我是最清楚的;這些傢伙應該在身份暴露的同時就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所以,此時徐諾拿出來指證襄陽候府的證據應該不是我們的人泄露出去,而是他故意做出來的假證,爲的就是要我們亂了陣腳,最好是像你說的那樣,讓我身邊的心腹之人出面就救他們,這樣的話,就算徐家沒有證據,在你出現的那一刻,他們的手中就會掌握處理我的死證;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是不是也在機緣巧合之下還調查到了關押那些人的位置?”
手下一臉羞愧:“是屬下笨拙,差點壞了郡主您的大事。”
看手下不矢口否認,周蘭就知道自己猜得一點也沒錯;這簡直就是徐昭做了個甕,等着她去鑽呢;這一招借力打力,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手段運用的真夠成熟老練的。
周蘭輕鬆地往身後的軟墊上一靠,道:“不用管那些人了,由着徐昭抓住那幫廢物大做文章去吧。”
“可是郡主,這樣對您的名聲實在是不利。”
“你也說了,這只是對我的名聲不利罷了,名聲算什麼東西,只有在乎他的人認爲他的重要性,可在我看來,勝利比名聲更重要;因爲一旦贏了,你想要多好的名聲都可以肆意捏造出來,反觀,若是一敗塗地,連命都沒了,還在乎什麼名聲嗎?”周蘭的臉上帶着譏笑:“徐昭以爲這麼做就能讓我投鼠忌器,卻不知,在沒有手握對我致命打擊的底牌之前,這樣貿貿然的驚動自己的對手,也是犯了大忌;至於她手中自以爲握住的能夠對我造成不利的‘證人’和‘證據’,再過幾天,那些沒用的東西們就會變成死物,對於將死的東西,我們有什麼好在意的?”
手下聽到周蘭的話,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背上也浮出一層的冷汗;看來,在那批死士在執行任務之前就已經被郡主用了毒,這些毒會在身體裡蟄伏三個月之久,三個月之後,如果他們任務完成得勝歸來,自然是能得到解藥,可如果事情敗露,等待他們的不是被敵人殺死,就是毒發身亡,絕對不會成爲拖累郡主腳步的絆腳石;他怎麼就忘記了,自己效忠的主子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一旦做了,少說也會爲自己留一條後路。
正所謂關心則亂,說的就是像他這樣的人。
周蘭看着此刻跪在面前的手下,瞧出他臉色不對,輕輕哂笑的同時,伸出手,擡起他的下巴:“怎麼了?認爲我很可怕嗎?”
手下的心猛然懸起:“屬下不敢。”
周蘭嘰嘰咕咕的笑了幾聲:“無妨,我知道在你們的心中,我讓你們尊敬,同時也讓你們害怕;十三,你知道我爲什麼不喜歡喊你的真名字,卻喜歡用數字稱呼你嗎?”
被喚爲十三的屬下望着周蘭那清秀雅緻的面容怔怔的搖了搖頭。
周蘭道:“因爲每喊你一次,就在提醒我一次,你已經跟在我身邊十三年了;這十三年來你對我忠心耿耿,你是我這輩子除了父親之外最相信的人;所以別人都可以害怕我,你可以不用,因爲有我對你的信任,你永遠也不會成爲我手中被下毒控制的藥人,明白嗎?”
十三忙跪伏在地,一臉激動和忠誠:“屬下,永遠都不會背叛郡主。”
“我知道。”說着,周蘭就緩緩站起身,隨手將手中的七彩玲瓏球扔到軟榻上,看着窗外正好的日光,道:“隨我去見一見終於回來的天子吧。”
十三忙站起來,恭敬地扶着周蘭的手臂。
周蘭一邊娉婷婀娜的往殿外走着,一邊慢聲說着:“既然咱們的皇后娘娘跟我們演起戲來,我若是不配合配合她?她該是有多失望。”
*
與此同時,遠在數裡之外的城外觀音廟中;正在熟睡的徐昭突然從噩夢中驚醒,蒼白着一張臉坐在牀上,額頭上滿是冷汗。
門外,昨夜住下來沒走正在院中打拳玩的楚紹突然聽見房內傳出徐昭的驚呼,忙折身走過去,着急的拍着房門:“皇嫂……皇嫂你在嗎?你怎麼了?……你要是不說話,我就進來了。”
楚紹一邊急急的說着,一邊手臂上用勁兒,一下就推開緊閉的房門。
聽見開門的動靜,徐昭擡起頭,一張雪白的臉上眉眼幽黑沉沉,五官精緻豔麗,縱然是未施粉黛,依然無法遮掩那令人眼前一亮的絕色容顏。
楚紹在看見徐昭臉上露出的初醒時的乾淨懵懂的表情時不由微微出了下神,待看清她眼底氤氳的驚怕的霧氣時不由自主的快走幾步上前,來到徐昭的牀頭:“你、你怎麼了?”
徐昭瞅着突然從門外闖進來的楚紹,在低頭看了看自己衣衫不整的模樣,立刻沉了臉,低喝:“出去!”
楚紹自然知道她爲什麼要轟自己出去,乾脆死皮賴臉的坐到她牀頭,不動了:“行了,這時候就別想着男女有別的大防了;瞧你這臉色——做惡夢了?夢見什麼了?我皇兄不要你了?還是被蛇咬了?”
徐昭氣急敗壞的抓起枕頭就往楚紹的身上砸:“你才被蛇咬了呢!你才被楚燁拋棄了呢!混蛋!”
看徐昭終於不再對自己露出那副可憐驚怕的表情,楚紹纔在心裡鬆了口氣;見多了這個女人的古靈精怪,要他眼睜睜的看着她露出害怕的模樣,他還真有點做不到。
楚紹搶過徐昭手中的枕頭,佯裝出嚇唬她的模樣唬着臉:“瞧你這脾氣,怎麼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虧我皇兄能夠忍得了你,哪裡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模樣;皇嫂,你就說實話吧,你以前裝出來的那副溫柔如水、賢惠端莊的模樣欺騙了多少人?”
被楚紹這麼插科打諢的一通,徐昭倒是沒了剛醒來時的那副驚惶無措,在對上楚紹那雙透亮的眼睛時,伸出手頭疼的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老九,我好像做錯了一件事。”
“呦!能讓向來自信的皇嫂你說出這句話可真夠難的,說說看,你做錯什麼了?”
徐昭不理會楚紹口氣中的偷掖,道:“自從知道楚燁身邊出現了一個周蘭後,我就不止一遍的告訴自己,來者不善,千萬不要輕敵,可是我覺得,這次我輕敵了,我可能要在她手裡吃一個暗虧。”
楚紹慢慢收起臉上的漫不經心,道:“你慢慢說,我聽着。”
“我要大哥利用周蘭派來暗殺我的人做文章,甚至有意示意大哥,非常時刻,如果抓不到周蘭的把柄,我們可以捏造假的證據栽贓到她的身上;只要她方寸一亂,我就能讓她露出馬腳;可是,我覺得我自己想得有些太天真了,如果周蘭不上當怎麼辦?或許,我耍的那些計謀她一眼就看穿了呢?”
楚紹皺着眉心,眼神古怪的看向徐昭:“你讓徐諾弄假的證據給周蘭設套?徐昭,你沒搞錯吧?”
徐昭有些生氣的看着楚紹:“難道只准她害我?我還不能給她設個套?你知不知道當初在大梁邊境,如果不是我運氣好,就死在她派來的殺手手中了;對於這種心術不正的人,我不用什麼君子手段,只要能將她徹底打敗,把她從楚燁身邊攆走,我就贏了。”
“皇嫂,你沒有指責你對付周蘭的意思,正如你說,她心術不正,是該用非常手段;我只是擔心,你這麼做很有可能已經打草驚蛇了。”
徐昭攥緊手中的錦被,臉色頗爲難看:“連你也這麼說,也許,我這次是真的有些太着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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