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墨告辭,蘇執以丞相之尊,親自送到門口,不顧在門房等候的官員眼珠子掉了一地,親熱地拍拍程墨的肩膀,道:“五郎,聽說你煎得一手好茶,得便可要請我飲茶啊。”
這就是約下次面談了,程墨笑道:“一定。”
所謂的煎得一手好茶,說的是程墨帶到吳朝的清茶,現在喝老式煎茶,會被人笑話。這茶帶有程氏烙印,蘇執此舉有接受程墨新派作法的暗示。
程墨走向臺階,向蘇執抱拳道:“丞相留步。”
大過年的,路上車來車往,丞相府面向大路開府,有馬急馳而來,程墨並不在意,可這馬直衝丞相府門前的栓馬柱,馬上騎士堪堪距程墨一步之遙勒住馬匹,還是把程墨嚇了一跳。
馬上跳下一個英姿颯爽的大姑娘,約莫十七、八歲,一頭如墨長髮紮成馬尾,在她腦後晃盪。
“你這人怎麼回事?幹嘛擋在這兒?”姑娘一瞪旁邊的程墨,老大不樂意,率先發作道:“走路也不帶眼睛,要是我手腳慢點,你就被馬踏傷了,知不知道?”
程墨好歹是列侯、九卿之一,這兩年到處受人尊重,誰敢對他這麼不客氣?何況這姑娘鬧市縱馬,急馳而來,差一點點就撞到他了。
陽光下,姑娘光潔的臉龐因急馳而佈滿潮紅,杏眼圓瞪,很是不滿程墨像木頭一樣杵在這裡。
能在丞相府門前這樣無禮,來頭定然不小。程墨有心逗她,以手捧胸,“哎喲”一聲,道:“疼死我了。”
馬頭離他胸口不足半尺,要說被馬頭撞了,倒也說得過去。
姑娘一點同情心也沒,白了他一眼,埋怨道:“你怎麼不長眼睛?我一人一馬這麼大個,你就沒看到?我看,你是故意賴我的吧?”
我去,哪裡來的蠻橫姑娘!程墨心裡氣笑了,故意兩眼一翻,向後便倒。他當然沒倒在地上,而是被一人扶住,耳邊傳來蘇執喝斥的聲音:“妙華,不得無禮。”
那叫妙華的姑娘不服氣地道:“他不是一身武將的服飾嗎?怎麼這樣不經嚇?我看,是銀樣蠟槍頭,中看不中用。”
看出他身着衛尉的服飾,居然還敢如此無禮,程墨決定教訓她一下,任由蘇執扶着,一點不好意思都沒有,更是雙眼緊閉,做出暈迷狀。
黑子牽馬站在石獅子那兒,不知程墨是否真的被撞,把馬繮交給同僚,過來扶他。
蘇執見程墨臉色蒼白,雙眼緊閉,先對門子道:“趕緊去請太醫。”又對黑子道:“五郎受了驚嚇,老夫想請他入內歇息。”
黑子是侍衛頭領,他只能徵得黑子的同意了。黑子不知程墨生死,只好抱拳道:“小的遵命。”
蘇執招人擡了軟椅過來,再對一臉不屑站在旁邊看熱鬧的蘇妙華道:“去我書房跪一個時辰,不到一個時辰,不許起來。”
蘇妙華不服氣地道:“父親,你沒看出這小子裝死嗎?喂,你一個大男人,當着這麼多人裝死真的好嗎?”
最後一句是對程墨說的。
原來是蘇執的女兒,難怪敢這樣無法無天,只是蘇執一心當廟裡的菩薩,卻不知爲何生了這樣一個會闖禍的女兒?程墨好奇心起,卻不好真的被擡進府,由太醫診視,一挺後腰,站直了身子,笑道:“我沒事。”
蘇執見程墨“醒了”,臉上堆滿了笑,致歉道:“小女無知,五郎別和她一般見識。”又對蘇妙華喝道:“這位是永昌侯程衛尉,還不快上前見禮?”
自蘇華妙下馬到現在,他都是一副嚴父的樣子,只是蘇妙華並不怕他,撇了撇嘴,道:“就他?這麼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能保護陛下嗎?”
最可恨的是,居然裝暈,而且自己還沒看出來,以爲他真暈了,害得自己被父親罰跪。
“你這孩子。”蘇執說着,揮手要打女兒。
府門前人來人往,門房裡坐了不少遞貼子等候拜見的官員,還有不少馬車到來,有人剛好掀了車簾準備下車,蘇妙華這麼大的姑娘,要是當街捱打,臉上哪裡掛得住?程墨忙攔住,道:“伯父切切不可動怒,我不過是與令愛開個玩笑。”
蘇執也並不是真要打愛女,趁勢收回揚起的手掌,道:“五郎有所不知,小女頑劣得緊,實難管教。唉,也不知誰家倒黴,纔會娶她爲媳婦。”
有你這樣說女兒的爹嗎?程墨瀑布汗,乾笑道:“伯父說笑了。”
蘇妙華狠狠瞪了程墨一眼,跺了跺腳,“蹬蹬蹬”進府去了,可見提起婚事,說中了她的軟肋。
果然,蘇執嘆道:“不瞞五郎說,小女年已十八,倒也說了幾個婆家,每次剛交換庚貼,她便跑到婆家,找到未婚夫婿,喊打喊殺,非逼着人家把婚事退了才肯罷休。你說,這樣怎麼嫁得出去?”
程墨大奇,道:“令愛爲何如此?”
難道她性取向有問題,不喜歡男子,喜歡女人?程墨在心裡小小八卦了一下,決定以後有機會打聽一下,這位蘇姑娘有什麼嗜好。
蘇執頭搖得像撥浪鼓,道:“她說非英雄不嫁。你說,這太平盛世,哪來的英雄?”
亂世出英雄,太平盛世,刀槍入庫,馬放南山,英雄沒有用武之地,看來這位蘇姑娘得空等一輩子了。
程墨卻覺得這只是她的藉口,搞不好這人真的性取向有問題。他自然不會說破,笑着安慰蘇執:“想必令愛有心上人,伯父不妨耐心問問。”
“如果她真的有心上人就好了,只怕是想當老姑娘,不願意嫁人啊。”蘇執說着,一把攥住程墨的手腕,道:“五郎,羽林衛多英才,你看可有年齡相當的羽林郎,與小女匹配?”
程墨不動聲色抽回手,道:“這個,倒沒注意。”
蘇執卻像迷霧中看到一絲燈光,重又攥住程墨的手,道:“還請五郎幫幫忙,我感激不盡。”
羽林衛中多的是年輕男子,身份尊貴,配蘇華妙這千金小姐,倒也門當門戶。可這麼兇悍的女子,程墨一萬個不想招惹,只是推託。
蘇妙華哪知道她爹又在爲她找媒人?氣沖沖去了書房罰跪,一邊盤算着怎麼出這口惡氣,是把程墨打一頓呢,還是把程墨打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