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發現四具屍體,又有官員被追殺,此等大案發生在天子腳下,身爲京兆尹的伍全面上無光,發狠要儘快破案,這會兒把周全、錢老財等人傳來,正在問案。汪六趕到京兆府,哪裡見得着他?
汪六本就是打着請伍全過府的藉口來探消息的,聽說伍全在審案,他想踱進去聽審,可是被攔住了,他是太常府的僕從,差役客氣地請他去廂房用茶。
差役們進進出出,腳步匆匆,廂房連個鬼都沒有,哪有茶喝?不過是說得婉轉些兒,讓他別在這裡礙手礙腳罷了。
他也不惱,離開審案的二堂,四處晃盪,差役們忙得腳不沾地,哪有人管他?他晃了半天,夏二等人沒見着,倒是在停屍房裡見到四具蓋着麻布的屍體,嚇得他趕緊跑開,差點和迎面而來的仵作撞上。
仵作進停屍房,拉起靠門一具屍體身上的麻布,不知查驗什麼。
汪六跟在仵作後面來到停屍房門口,猶豫了一會兒,按捺不住好奇心,眯了眼往裡張望了一下,只這一眼,立即呆住,那具死屍顴骨如刀,幾與鼻樑齊高,可不正是侍衛中的沈八麼?他吃驚地道:“你!”
他神志錯亂間,想問沈八爲何會躺在這裡,仵作卻以爲他跟自己說話,奇道:“我怎麼?”
他的差使,便是和這些死屍打交道嘛,有什麼好奇怪的?
汪六瞪眼看了沈八兩眼,突然胃裡亂江倒海,喉頭嘔嘔作響,扶着牆根直嘔,仵作見怪不怪,只管在那屍體上摸來摸去,查找還有沒有查不到的刀傷。
汪六一路嘔回太常府,腳步虛浮,眼前晃來晃去盡是沈八死後的樣子。
“你說什麼?四人全死了?”張勉不敢相信,吃驚地道。怎麼可能,他四個身手不錯的侍衛,全被人幹掉,一個逃回來報信的都沒有?
汪六真心沒勇氣翻麻布一個個去看,既見到沈八,想必夏二也在裡面。
“嘔……”汪六忍不住又嘔了,胃裡嘔無可嘔,只剩酸水。他年紀還小,從不曾見過死人,也不曾見過被人殺死的死人,晚上一定會做惡夢了。
張勉厭惡地揮手讓他滾出去,在房裡踱步轉起圈圈,四個侍衛身亡,也就是說唐劬安然無恙了?難道他對自己隱瞞身有武功的事實,他不是一個文弱書生,而是文武雙全?不不不,張勉連連搖頭,就算唐劬會些拳腳功夫,也斷然無法以一敵四,把夏二等人殺死,最大的可能,只能是他被人救了。
“小六,滾進來。”
汪六在院子裡扶着樹幹接着嘔吐,在他嘔吐的間歇,旁邊一個小廝適時遞上一杯水。聽到房裡的叫聲,汪六顧不得涌到喉頭的酸水,趕緊過去。
“即刻去請左太史令和趙祭酒,就說阿郎我有要事急事,讓他們無論如何立即過來一趟。”
張勉臉色有些猙獰,汪六心裡害怕,不敢多問,趕緊答應一聲,出去吩咐套車,坐車趕去叫人了。
張勉又在房裡踱起了步,轉了一圈又一圈,事到如今,只能先下手爲強了。
他們要對付程墨,雖然事涉機密,應該避人,但皇帝也有幾門窮親戚,是人就有親朋好友,不可能孤伶伶一個人,所以左豐對自己常往太常府跑的舉止並不太在意,大不了說兩人以文論交。趙丹就小心多了,如果事成還好,若是事敗,難保沒有性命危險,小心總是沒錯。
左豐接到消息,處理了手頭的公務,跟同僚說一聲,馬上往太常府趕。趙丹就不然,打發走汪六,裝模作樣磨蹭到天快黑,才溜出班房,繞了半個京城,纔到。
這個時候,天已經黑透了,書房點了燈,兩個男人相對無言。
張勉爲了不寒左豐的心,派人追殺唐劬的事是不能說的,只說事情有了變化,必須儘快動手。左豐驚訝極了,忙問接下來的行動,卻被告知,張勉打算弒了皇帝,扶皇長子繼位。
張勉思之再三,刺殺唐劬的事遲早包不住,程墨是文官之首,若是得知此事,定然會奏報皇帝,而皇帝肯定無法容忍刺殺官員的行爲。事到如今,只能殺人滅口,殺程墨還是劉詢呢?顯然,殺劉詢的收益高得多。
左豐同意幫助他把程墨拉下馬,那是因爲兩人有交情,張勉又許以高官厚祿,利益在前,誰不動心?
再說,程墨表面風光,實際上升得太快,老成持重者都覺得他根基太淺,左豐也是這樣認爲,他是一步步走出來的,根基紮實,加上有張勉這個帶頭大哥,要把程墨拉下馬,只要細細謀劃一番,還是大有希望的。
可劉詢不同,他是根正苗紅的鳳子龍孫,武帝曾孫、廢太子劉據的孫子,那是霍光親自驗證過的,這身份比真金還真。左豐是讀書人,忠君思想根深蒂固,他從來沒想過要對皇帝做什麼,突然某一天有人告訴他,要把皇帝搞死,他的第一反應便是這人瘋了。
爲此,在趙丹沒來這段時間,兩人已吵了一架,要不是三人此時共同進退,他早就拂袖而去了。
趙丹見房中只有兩人,便問:“子浦呢?”
難道唐劬比他還晚?這麼一想,趙丹便坦然了。
張勉不好說唐劬不知生死,遮掩道:“子浦母親病了,他今早啓程回鄉探望母親。”
吳朝以孝治國,母親病了,當然要在母親榻前侍奉湯藥,要是得知母親病了,還在京中留連不回老家,那是會被人彈劾的,這個人的前途也就毀了,哪怕能繼續爲官,政敵也會時不時拿這一點攻訐。
張勉跟左豐這麼說,跟趙丹也這麼說,兩人都沒多想。
趙丹坐下後才發現左豐臉色蒼白,汗出如漿,不由關心地道:“世美兄可是病了?”
看這樣子,是風寒吧?
左豐心中又悔又恐懼,要是知道跟着張勉走,會落到誅九族的地步,他哪會上這賊船?現在得知張勉的秘密,想全身而退是不可能了,現在可怎麼辦?面對趙丹的關心,他眼淚差點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