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一直盯着沙漏,見沙漏的沙盡數落下,上前稟道:“阿郎,一個時辰到。”
落日餘暉照在院牆上,灑下一片金黃。東閭英上前扶東閭玉,卻沒能扶起來,忍不住老淚縱橫,道:“快起來,一切有父親呢。”
東閭玉倔強地道:“父親,禍事是我惹出來的,就讓我承擔吧。”
“玉兒啊,別孩子氣。”東閭英道,礙於程墨就在跟前,有些話不好說得太直白。他很想告訴東閭玉,若家族裡有出將入相的長輩,這件事真不算什麼。
程墨看他們父女扭在一起,一個要扶,一個用力往下墜,死活不肯起,面無表情道:“表妹若是想跪,那就在這裡跪好了。”
東閭玉道:“你想幹什麼?”
程墨道:“一個時辰已到,四舅兄還沒回來,可見請不來陛下的詔書。來呀,給我把大門拆了。”
一直沒有吱聲的安國公應了一聲兒,叫剛纔撞門的護院:“給我把大門拆了。”
東閭玉大驚,道:“且慢。我以命相償還不行嗎?”
難道還不讓人死了不成?太欺負人了。東閭玉恨恨地想,頓時怒氣勃發,跳了起來,朝門前的石獅子衝去。
程墨眼疾手快,一把拉住,道:“本來我不想拆門的,是你非要死給我看,拿死威脅我。哼,我會怕威脅嗎?”
在場的人都聽出,程墨不是真心要拆大門的意思。
程墨怎麼會不知道東閭英進不了皇宮?若是央求別人進宮求詔書,劉詢此時心情好,或者能求來也不一定,但若是霍禹去,肯定求不來。劉詢看在霍光的面子上,定然不見他。
既然知道東閭英不能上達天聽,他卻開出這樣的條件,在這裡等一個時辰,爲的是什麼?程墨一向做事果斷,若要拆東閭英的府邸,早就拆了,何必開什麼條件?
安國公真心不明白,道:“五郎,這大門,到底拆還是不拆?”
護院們還等着呢。
東閭英父女眼巴巴看他。
程墨勾了勾脣角,道:“不拆。但是這件事也不能就這樣算了,舅父心疼女兒,我又何曾不是?表妹必須向趙氏母女道歉,誠心悔過。”
“啊?”東閭英張大了嘴巴。動靜鬧這麼大,就是爲了讓女兒過府道歉?不可能吧?
東閭玉同樣不敢相信,道:“表姐夫,你……”
你不是玩我吧?怎麼可能就這樣算了?
當着東閭英父女的面,安國公不好問,揮手示意手持棍棒的護院退下,道:“好。”
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都照做就是。他是聰明人,應該有的態度,他得有。安國公隨即退到一旁。
程墨道:“現在就去,順便把你的細軟帶回來,以後不許再去我府中生事。”
“是,我再也不敢了。”東閭玉老老實實道。
程墨和安國公帶人離去,東閭英父女站在門口,恍如隔世,怎麼一個時辰前程墨還喊打喊殺,一個時辰後便偃旗息鼓了呢?這一個時辰,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東閭玉記着程墨的話,立即吩咐備車,跟來永昌侯府。
安國公也滿腹疑惑,在程墨的書房坐下後,便道:“五郎啊,我上年紀的人,有些事看不大懂,還須請你解惑。”
三百名護院已由小廝帶回安國公府,程墨帶去的護院也各歸各位,該幹什麼幹什麼去了。
程墨吩咐榆樹上茶具,先煮水烹茶,然後慢條斯理道:“伯父見諒,發生這種事,一般人定然怒氣衝衝帶人找他算帳,等理論完是非曲直,雨菲母女定然沒救了。救人如救火,錯過最佳搶救時間,醫術再高明的太醫也迴天乏力了。”
當時他見趙雨菲被撞倒在地,把東閭玉凌遲的心都有了。可是救人要緊。他當機立斷,飛撲向趙雨菲,把她緊緊抱在懷裡,又催霍書涵快派人去請太醫。事實證明,他的決定是對的,趙雨菲順利產下女兒,母女平安。
安國公低頭想了一會兒,道:“五郎能忍一時之氣,世所難能。”
等到趙雨菲順利產女,程墨也就沒必要拆東閭英的府邸了,但是做做樣子卻很有必要,必須給東閭玉一個教訓。
程墨道:“事出突然,人手不夠啊,只能便宜了她。”
若是張清或是祝三哥在場,定然當場帶人把東閭英的府邸拆了,這不是不巧嘛。
安國公陪笑奉承幾句,心裡卻想,東閭英到底是世家,真要拆了他的府邸,只怕會惹人非議。衆世家哪會不懂得脣亡齒寒的道理?這些家族,有的是人脈,只怕程墨殺人一千,自損八百,也不好過。
只是這話,他無論如何是不會說的。
程墨鬧了這一場,心裡的氣算是消了,肚子也餓了,拿起桌上的點心謙讓:“伯父吃點心。”
“好,好。”安國公拿起一塊玫瑰糕,慢慢放進嘴裡。
程墨吃了兩塊點心,小泥爐的水也沸了。
喝了兩杯茶,安國公起身告辭:“天色不早,我該回去了。”
“伯父就在這裡用膳吧。”人家好歹出了三百人,程墨熱情地留客,道:“我們喝兩杯。”
安國公道:“你的好酒還要留到孩子滿月宴客呢,可不能一下子喝光了。對了,可起了名字?”
程墨先是擔心趙雨菲的安危,接着打上門去,找東閭英算帳,哪有時間給孩子起名字?聽安國公問起,搖了搖頭,道:“還沒呢。”
趙雨菲爲孩子受這麼大的罪,差點連命都沒了,孩子的名字不如就讓她起?程墨拿定主意,等會兒回她院子,問問她的意思。
安國公告辭走了,剛回府,張清前後腳也回來了,一進門便氣沖沖道:“父親,外頭都在傳五哥把東閭府拆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安國公把經過說了,道:“我是真心佩服五郎,在那樣的情況下,還能冷靜先救菲兒,換作一般人真心做不到。”
“什麼?東閭姑娘撞傷了雨菲姐?”張清跳了起來,頭也不回地跑了。
“這孩子,總是這麼毛毛躁躁。”安國公搖了搖頭,不去管他,只是想着程墨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這樣沉着冷靜,不像只有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哪。
張清出了父親的院子,馬上派人去通知同僚們,又召集自家護院,連夜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