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圓放下茶飲,長笑起身,迎了上去,把着程墨手臂,親熱地道:“五郎太見外了。不速之客不請自來,還請不要見怪。”
程墨笑道:“樂大人說哪裡話。你我一見如故,何必在意這些細節。”
樂圓一向自認真名士,不糾小節,除了在昭帝和霍光面前有所收斂外,平素行爲隨心所欲,常爲人詬病。程墨的客氣話,頓時讓他引爲知已,深覺世上知我所者,唯有程五郎也。
“沒想到五郎小小年紀見識如此不凡,當浮一大白呀。”真名士自風流,沒有酒怎能體現名士的風彩。
酒很快端上來,樂圓歪在官帽椅上,手臂掛在椅背,仰脖喝了一大口酒,道:“五郎可知老夫今天過來,爲了何事?”
程墨道:“正想請教樂大人。”
大家只有一面之緣,你一大早跑來做什麼?
酒順着下巴淌到鬍子、脖子上,樂圓也不擦,笑眯眯看着程墨,道:“老夫忝爲太中大夫,俸一千五百石,頗受陛下和霍大將軍器重。五郎若跟隨老夫,老夫當把一身本領傾囊相授。”
程墨聽着,這是要招攬他?他給樂圓添滿了酒,道:“樂大人厚愛,程某感激不盡。只是程某在羽林衛日久,劉大人對程某不薄,不好這樣離去。”
樂圓滿不在乎道:“你不過是小小衛尉衛士,有何值得留戀?不如就此退出羽林衛,跟隨老夫讀兩年書,到時老夫舉薦你入朝爲官。哪怕當一個小官,也比現在強。”
若是世人皆知程墨是他的得意門生,自然沒有人敢小覷。程墨今年只有十八歲,兩年後也只有二十歲,做幾年三五百石的小官,再慢慢升遷,不到三十歲,當可爲一千石的大官了。很多人三十歲還找不到門路呢,程墨跟隨他,仕途一片光明啊。
他越想越是得意,越得意越手舞足蹈,說話間,手就摸向程墨的肩頭。
他剛纔用這隻手擦過一次脖子上的酒。程墨趕緊側身讓開,道:“樂大人說得是,在羽林衛哪有成爲你這樣的大儒的門生有前途?只是前段時間章秋章大人不幸身故,他的子孫遷怒於我,多虧劉大人多方周旋,我才得以倖免。這時轉投樂大人你的門下,於程某名節有虧呀。”
劉淘甫剛爲我擺平章家人,你就讓我跳槽,人家會說我忘恩負義的。
“這,倒有些難辦了。”樂圓摸了摸被酒水沐溼的大鬍子,沉思道:“不如這樣,老夫把孫女許配給你,這樣世人當不會亂說。”
程墨嚇了一跳,道:“哎呀,樂大人厚愛,實是小子的福氣,只是小子已訂下親事了。因爲未來岳母不幸身故,未婚妻要守孝,纔沒有迎娶。”
誰娶你家孫女,誰倒大黴呀。
樂圓很是遺憾,閉目想了半天,道:“女方是什麼人家?要是達官顯貴也就罷了,若是平常人家,不如退了這門親事。放心,你娶我孫女,嫁妝一定豐厚。”
這就是真名士自風流?!程墨真想一口唾沫吐他臉上。
“不行呀。”程墨苦着臉道:“此女於我有恩。小子以前爛賭,輸光祖產兩餐不繼,是她用私房錢爲我買米買柴。小子爲她所感,才決心戒賭,重新做人。她對小子不離不棄,恩深情重。”
“這樣啊,那倒難辦了。”樂圓想了想,大度地道:“既然如此,讓她爲妾,如何?”
他的孫女出自名門,大家閨秀,自然要爲大婦。以他的官職,和程墨這樣的人家結親,孫女已是受委屈了,何況又有豐厚的嫁妝。他越想越覺得自已實在是太大度了,對程墨太好了,有如親生父母,啊,不是,有如親祖父。
他怡然自得微閉雙眼等程墨感恩戴德,等了半天,卻沒見程墨起身就拜。睜開眼,就見一雙漂亮的桃花眼奇怪地看他。
“爲何不拜?”他不解。
程墨道:“小子已託媒提親行六聘……”
六聘既下,大婦名份已定,你孫女若非我不嫁,只能爲妾了。
樂圓張口結舌,道:“已行六聘?”隨即慍怒:“你小子爲何不問問我?”
程墨肚皮早笑破了,表面上卻苦着臉,道:“那時不是還沒認識你樂大人麼?”
樂圓一想也是,昨天兩人才認識,他也是在去安國公府的路上才得知,有程墨這麼一個驚才絕豔的年輕人。
“安國公這老東西,怎麼不早點把你舉薦給老夫?”樂圓突然暴怒,氣沖沖起身,道:“老夫這就找他理論去。”
見安國公無故躺槍,程墨對樂圓印象更差,還得拉着他,道:“樂大人息怒。安國公並不知你喜歡我這一款啊,更不知道你還有未出閣的孫女。”
“胡說。安國公明知我有三個嫡出的孫女沒有說親。”想到他要許給程墨的是他嫡出的親孫女,可到了程墨這混小子屋裡,只能爲妾,火氣更大,一把推開他,道:“你別管,老夫非和他理論不可。”
安國公找的這都什麼人啊!程墨汗,連攔帶勸,道:“你老的孫女芳齡幾何?羽林衛有的是少年才俊,又出身名門。”
樂圓的口水直噴到程墨臉上:“你把老夫當什麼了?老夫出身岐西樂氏大族,勳貴紈絝如何配得上老夫的孫女?要不是看你有真才實學,哼,就是你請動劉淘甫上門提親,也休想得償所願。”
那是口水啊!程墨火了,立即不勸:“小子造次,樂大人不要生氣。”
就你這樣,鬼才敢娶你孫女。你要去找安國公理論,那就去吧。
樂圓大袖一抽,氣呼呼走了。
程墨喊榆樹打水洗臉,普祥一臉擔憂在門口探頭探腦。
“滾進來。你身爲程某人的管家,不懂輕重緩急,沒有眼力見,諂媚於外,這就收拾包袱,滾吧。”程墨抹了一把臉,看也沒看普祥一眼,怒道。
真是太可惡了,那麼噁心的口水噴到他臉上,換了三盆水,還有樂老頭口水的噁心味道。
普祥大驚,急忙搶進房,央求道:“阿郎,小的哪裡做錯了,你責罰就是,小的甘願領罰,千萬不要趕小的走啊。”
哪怕做一個家丁也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