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鶴嘴吐出一縷縷輕煙,古樸的几案,漢白玉的石席,一切的一切,都顯示這是一間富人的居室。
程墨坐在硬梆梆的漢白玉上,看着人工痕跡極重的設內擺設,輕輕笑了笑。沒有真正見識過繁華是什麼樣的人,來到這裡,一定會爲這裡的擺設所迷,覺得只有這樣的地方,才配得上顧盼兒。
“郎君笑什麼?”一旁研茶的顧盼兒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沒一刻離開過程墨的臉龐。他的側臉線條柔和俊朗,怎麼看也看不夠。見程墨突然輕笑,她的心漏跳了一拍,忐忑問道。
一曲既罷,顧盼兒請程墨到靜室奉茶。其他人只能叫了松竹館的姑娘作陪了,或是看歌舞,或是開了房間胡天胡地。
程墨覺得這姑娘氣質還是不錯的,起碼不做作,笑微微道:“姑娘於茶道很是熟悉呀。”
琴棋書畫、茶道,這些都是必學的功課,哪會不熟?顧盼兒嘆道:“是啊。”把研好的茶奉上,道:“奴再爲郎君彈奏一曲。”
歌聲再起,唱的是一曲《臨江仙》。
低吟淺唱中,不知不覺夜色漸深。顧盼兒有些猶豫,她十六歲了,老鴇露出口風,再過幾個月爲她梳攏。如果沒有遇到程墨也就罷了,現在遇到程墨,她如死寂般的心活泛起來。如果是他爲她梳攏,該有多好啊。
可是這樣的話,她畢竟說不出口。
遲疑中,程墨已起身,道:“天色不早,程某告辭。”
“郎君!”她如夢初醒,輕呼一聲,又驚覺失態,期期艾艾道:“你還會來嗎?”
他一晚上目不斜視,跟那些混跡歡場的男人完全不同,分明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要是以後他不來,豈不是再難遇見?
程墨沒想到她有此一問,道:“應該不會了。”
前世什麼女人沒見過,對很多同僚來說,吸引力巨大的松竹館,於他來說不過如此。
顧盼兒失望極了,輕聲道:“郎君爲何不再來了?”
因爲沒興趣啊。程墨笑道:“松竹館是銷金窿,我一介窮人,消受不起啊。”
原來是這樣。顧盼兒臉上重現光彩,道:“郎君何不早說,奴這裡還有些積蓄。”
程墨義正辭嚴拒絕道:“那怎麼成,我堂堂男人,如何能花你一個姑娘家的積蓄?”
他劍眉微微提起,漂亮的桃花眼很是嚴肅,真的迷死人了。顧盼兒癡迷地看着程墨,直到他轉身離去,還依依不捨地望着。
婢女春兒嘆息道:“姐姐,他走啦。”
從來沒見過自家姐姐對誰如此癡情,這可怎麼好?
顧盼兒道:“你去打聽一下,他住在哪裡。”
春兒想勸,話到嘴邊又咽下,應了一聲,來到衆羽林郎胡天胡地的所在。今晚程墨包了松竹館,衆人只管玩樂,並沒有人意識到程墨已會鈔離去。
新居里,趙雨菲獨坐窗下,聽外面三更鼓響,程墨還沒回來,擔心得很,想叫新來的護院去找找,又不知去哪裡找好。
正不知怎麼辦好,程墨回來了。
“怎麼這麼晚纔回來?”她輕嗔道。燈下,見程墨臉色薄紅,好象喝了酒。走近了,身上又有淡淡的香味兒。這是?她略一思忖,眼眶登時紅了:“人家爲你擔半天心事,你倒好,去那煙花柳巷之地。”
這麼快被識破?程墨聞聞自己的衣袖,還好啊。
“和同僚一起去喝幾杯酒。”程墨道:“給我沏杯清茶。”
喝一晚上那種加了各種稀奇古怪的茶沫,他嗓子難受得緊。
幾個月的相處,趙雨菲早知道他的習慣,很快沏了清茶放在他面前,道:“怎麼不叫個人回來說一聲。”害她擔了半天心。
“呃……”程墨很想說,不知道你在這兒啊。趙雨菲回家跟孃親商量後,決定不搬過來住,程墨基本就沒想到她會一直在這裡等。
看程墨張口結舌的樣子,趙雨菲莞爾一笑,輕聲道:“真是呆鵝。”
這人,就是一段不開竅的木頭。
桔黃色的燈光照在她如白瓷般的臉上,如鍍上一層淺金色。程墨發現,趙雨菲沒有顧盼兒長得好,也沒有顧盼兒出塵的氣質,可是,她的皮膚很好,不施粉黛,卻天然去雕琢。
感覺到程墨異樣的目光,趙雨菲心裡甜甜的,只覺得一晚上的焦急等待都值得。瞟了程墨一眼,道:“看什麼?”
程墨鬼使神差道:“太晚了,今晚你在這裡歇下吧。”
吳朝沒有宵禁,京城夜生活豐富,兩家相距不遠,派幾個人送她過去並不費事。
趙雨菲心頭一蕩,低下頭,輕輕應了一聲:“嗯。”
兩人站得近,她頭一歪,靠在程墨肩膀上。
在自己家,有這麼一個人,爲自己留一盞燈,等自己回來,這種感覺,是松竹館那種地方永遠無可替代的。程墨難得的輕輕攬住她的香肩。
夜色靜謐,窗紙透出兩個依偎的身影。
良久,程墨才道:“備水,我要沐浴。”
趙雨菲輕“啊”一聲,道:“可不是,你去那種地方,早該沐浴了。”
家裡已買了十幾個婢女,可趙雨菲還是親自爲程墨準備換的衣裳,親自試水溫。此時已是夏天,本來用冷水沐浴即可,可她覺得井水太涼了,非要打發婢女去燒水不可。
“不用。”程墨笑道:“井水就好。”
走進浴室開始寬衣,趙雨菲紅了臉,跟了進去,一雙纖手輕輕爲他解釦子。
程墨略微猶豫,外衫已被脫下,只剩中衣。就在纖手伸向腰帶時,程墨一把握住,輕聲道:“我自己來吧。”
趙雨菲一張臉已紅得像熟透的蝦子,垂頭不語。
如此良宵美景,最難消受美人恩。可在他的心裡,還沒從朋友邁到愛人這一步。他想解釋什麼,趙雨菲已抽回手,轉身退了出去。
程墨匆匆沐浴完畢,着中衣出來。燈下,趙雨菲手託香腮,不知想什麼想得出了神,連他走過來都沒發覺。
“我……”程墨覺得說什麼都不合適。
趙雨菲擡頭,眼眶紅紅的,聲音沙啞,道:“人家沒有那些女子會服侍人。”
他被哪位青/樓女子迷上了?竟這麼看不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