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嘴澗,是入老山窩窩的唯一通道,兩面山崖陡峭,澗中有一條淺淺的活水,已經結冰。
出了這條澗,便是廣闊的峽谷深林,再往北數百里,跨過黑龍山北麓後,就接近大金國的領地了。
鄭直兩人從東側一口氣攀上鷹嘴澗的崖頂,累得氣喘吁吁。
“老弟...咱們歇會,反正都已經上來了,也...也不差喘口氣的功夫。”汪金水彎着腰喘聲道。
“好...就歇會吧,我也累得夠嗆...”
鄭直解下背上的弓箭,倚在一棵矮樹邊,向山澗中瞭望。
恰好一隻鶻鷹劃過山澗,慢慢向上飛昇。它那一雙銳利的眼睛閃動着白光,彷彿在尋找着什麼。
鶻鷹俗稱“海東青”,是一種兇猛的小型鷹類,性情激猛剛毅,善於捕殺飛禽和幼獸,被獵人訓練之後更是絕好的捕獵助手。
海東青是草原之鷹,黑龍山很少出沒,此時它的出現怎麼看都有一種說不出的違和感。
就在鄭直驚歎於海東青神俊的身姿之時,汪金水卻忽然按着他的脖頸,兩人順勢爬了下來。
“汪大哥,你這是...”鄭直驚疑道。
“別動,是韃子養的海東青,附近一定有金國人。”
“這裡不是大綏的國土麼,怎麼會呢?”
“邊境要塞之地,一旦出現懈怠,金兵就會趁虛而入,南下試探。出現海東青,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汪金水身爲一個殺手,對邊境的態勢甚爲了解,這讓鄭直很驚訝。
海東青盤旋了一遭,無聲無息地返了回去。
兩人這才舒了口氣,站起身來。這時,山澗中隱隱傳來人的走動聲,聲音聽起來沉悶而又有力,肯定不止一個。
汪金水示意鄭直不要動,他從山崖邊上探出半個頭,望了下去。
這一望不要緊,險些驚得他叫出聲來。
一隊獵戶打扮的金國人,大約有二十多個,他們全副武裝正在山澗中奔襲,爲首的那個高大男子,單臂上落着那隻兇悍的海東青。
“草,一定是金國的士兵,他們的腰刀都是特製的,錯不了。”
汪金水露出緊張的神色,大金國的士兵在此出現,意味着大綏邊境的哨所形同虛設,幸好這只是一小股,如果是整支狼兵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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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兵善於突襲,這次行動似乎是早有預謀,保不齊不久後會採取更大的動作。
“鄭老弟,今天可沒白來,果然有狡猾的狼羣...鄭老弟?!”
汪金水回頭一看,嚇得渾身一抖。
鄭直拉滿弓,箭頭閃耀着精光,對準了海東青的主人。
“嗖!”
箭矢激射而出,汪金水的臉跟着抖動了一下。
二石的勁弓,能射出五百步開外。就在箭矢臨到高大男子的後腦勺時,他猛然向後一攥,竟然就這麼抓住了箭柄!
男子擡起手,命令隊伍停下,隨後順着箭矢射出的方向狠狠望了過去。
鄭直正好和他的目光相對,幾乎同時露出些驚色。
“我的祖宗,你也太莽了吧?”
汪金水無奈只能現身,鄭直這一箭射得太過突然,根本來不及阻止。
山澗中迴響起金國人的叫聲,金人的語言和大綏不通,鄭直根本聽不懂。
不過,等那些金兵紛紛架起弓箭瞄準他們的時候,事態已經不可收拾了。
金兵隊長,海東青的主人,立即對手下們說了些什麼,金兵們居然放下了武器。
“即使是上等的弓箭手,也只能射出兩百步,咱們和金兵至少有五百步,他們奈何不了的。那個人還有些自知之明...”
汪金水點頭道,同時對鄭直的臂力有了個清晰的認識。
他說的沒錯,即使敵衆我寡,可己方佔據絕對有利的地理位置,又擁有強力的神射手,對於敵人來說,不但沒有人數上的優勢,還會很被動。
金兵隊長猶豫了一下,向着鄭直二人的方向行了一個金國的大禮,又道:
“二位應該不是綏國的官兵吧?能射出五百步,還這麼有後勁,閣下的箭法實在是出神入化,真是讓人佩服!”
這人會說大綏話!
鄭直冷笑道:
“你們身爲他國之兵卒,站在我大綏的國土上,我隨時可以殺死你們!”
金兵隊長一怔,而後笑道:
“殺了我們?金國人爲國捐軀,正好死得其所!倒是你南綏,有沒有與我大金國一戰的膽量?”
在金人眼中,大綏雖富足,卻萬分柔弱,無法稱一個大字,只能叫“南綏”。
金國時常在北部邊境活動,偶爾有越境,掠奪牲畜和婦女也是稀疏平常的事情,朝廷尚且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更何況駐守邊境的各大衛所了。
大綏人被燒殺搶掠無所謂,但在大綏的國境中死去一個金國人,卻是一個可以發動戰爭的契機。
“鄭老弟,不要衝動,他在激將你。”汪金水眯着眼睛道。
金兵隊長的聲音雄厚,內力超羣,甚至還在汪金水之上,他如此狂妄,不是沒有理由。
鄭直的內心感覺萬分憋屈,這一情形他彷彿在歷史課本中看到過。大綏國自從李信將軍死後,便再也沒有誕生過如此英雄的人物,難怪北方鄰國會如此囂張。
“汪大哥,金兵過了山澗,距離李家屯就不到一天的腳程了。我不能讓我的家人有危險,所以...”
汪金水想了想,道:
“你說的在理,這些韃子兵心狠手辣,連婦孺都不放過,放他們走的話,李家屯肯定會遭殃。”
金兵隊長見兩人沒有後退的意思,立刻指揮手下們取下背後的盾牌,圍成一團。金國的盾牌全是用金屬打造,堅硬無比,可以抵禦強弩的攻擊,但對於臂力超過兩石的神射手來說,可能也只是擺設。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兩人的身後忽然傳來一聲狼嚎。
狼?!
怎麼來的這麼不是時候?
鄭直和汪金水回頭一看,一支狼羣不知不覺地出現在距離他們不到一百步的位置。由於兩人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山澗中的金兵身上,居然完全沒有發覺。
將近五十頭成年野狼,各個露出鋒利的牙齒,在惡狠狠地盯着他們,卻始終不再前進一步。
似乎在等着什麼?
與此同時,山澗中的金兵已經有幾個人試探着甩出鐵爪,想要直接攀上去,看來對方也不想留下活口。
“真好,前有狼後有虎,刺激...”
汪金水抹了一把汗。
鄭直沒有說話,而是快速地抽出一支箭搭上弓,對準了狼羣。
箭筒中有不到三十支箭矢,情況很不妙。
山澗中,金兵隊長嘴角上揚,似乎已經預料到發生了什麼事情,讓手下們收回了鐵鉤,準備以逸待勞,好坐收漁翁之利。
“哈哈...你們大綏人常說人算不如天算,現在看來,老天可是站在我們這邊!黑龍山的野狼比草原狼更兇狠,兩位不如直接跳下來受死?”
汪金水罵道:
“草你祖宗!小辮子,你以爲憑爺的輕功,還下不去收拾你麼?”
金兵隊長眉頭皺起,“輕功”這兩個字代表對方是江湖中人,不容易對付。
不過,他們有野狼做幫手,等耗盡了這兩個南綏人的氣力,拿下他們還不是手到擒來?
想到此處,他狠狠道了一句:
“等狼咬斷你的脖子,再來嘴硬!”
汪金水握住刀柄,緊張地對鄭直沉聲說:
“那韃子頭頭內力還在我之上,是個硬茬。咱們只能從狼羣中撕開口子再說...”
鄭直有些心不在焉,眼睛微微張大,似乎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
“鄭老弟,你...”
汪金水順着他的目光望去,在看到那個“東西”之後,將後半句生生嚥了下去,渾身的汗毛一根根豎了起來!
一頭巨狼,緩緩向這邊走來,它肩膀的高度抵得上一個成年人,光是這副龐大的軀體就足以令人畏懼!
巨狼的右眼是個空洞,周圍佈滿了傷痕,定然是那頭傳說中的獨眼狼王了。
狼羣中間馬上閃出一條通道,同時垂下高傲的頭顱,來迎接王者的到來。
曾經讓李鐵柱祖孫三代陷入夢魘的怪獸,毫無預兆地出現在鄭直面前,彷彿在他的腦袋裡點燃了一桶zha藥,霎時間造成了短暫的空白。
“鄭老弟,說實話,要知道這傢伙這麼大個頭兒,哥就不陪你玩了...”
汪金水使勁嚥了一口唾沫。
鄭直終於緩過神,苦笑一聲:
“本來打算追蹤它的,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草,都特孃的什麼時候了,你還給我開玩笑?”
兩人正竭力保持鎮定的時候,獨眼狼王的喉嚨裡發出悶雷一般的響聲,忽地揚起頭來,對天長嘯!
聲音彷彿震動了整座黑龍山脈,響徹在峽谷深處!
狼羣紛紛響應,跟隨主子發出以引爲傲的狼嘯,這更像是一種儀式,象徵着狼王重新崛起,更意味着接下來的一場殺戮!
獨眼蟄伏了十年,準備一掃前恥,誰知提前遇到了兩個不開眼的傢伙,能不火大?
它渾身的狼毛豎起,整個身子上拱,張開口,露出滿嘴鋼牙慢慢打磨着,發出令人厭惡的噪音。
在獨眼狼王的眼中,鄭直和汪金水兩個人,只是大餐之前的開胃菜罷了。
此時。
山澗中傳來陣陣嘲笑聲,金兵們在聽到獨眼的狼嚎之後,似乎已經確定了勝局。
金兵隊長安撫着海東青,笑道:
“那兩個自以爲是的傢伙必死無疑了,咱們沒必要浪費時間,全速向李家屯行進,記住,你們每個人必須殺夠十個南綏的豬玀,才能從新兵營晉升!”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