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大哥,我爹說,他說服不了那些獵戶,這件事只能拜託你了。”
小栓子說着,從背後解下兩張長弓,一張是鄭直射過的那張,有兩石之力,而另外一張更重更大,有三石。
“這把弓是我爺爺留下的,整個黑龍山只有他能夠拉開。要射殺獨眼的話,它可助大哥一臂之力。”
鄭直掂了掂重弓的分量,試着拉了一下,便放棄了。李老漢是擁有真正神力的人,能拉開三石重弓,還連射三箭,如果要做個對比的話,他的臂力與楚霸王項羽不分伯仲。
“這弓我拉不開,你爺爺真是個狠人...”鄭直嘆道。
“大哥,這把刀,是我爹送你的,他說...對了,說寶刀贈英雄,鄭大哥你收下吧!”
鄭直接過刀,欣喜萬分,這把刀正是拙鋒。有此刀在手,頓時心底生出莫名的躁動,是一個刀客對刀本能的惺惺相惜。
“替我謝過你爹,今天初七,初八一大早就得進山,我還需要一個好向導...”
正說着,有人從他身後驟然道:
“嚮導?我行啊!”
汪金水叉腰笑道:
“黑龍山的老山窩窩裡,我也去過幾趟,沒想到還藏着這麼個怪物,鄭老弟如果不嫌棄的話,汪某願意給你做個嚮導。”
鄭直有些意外,不解問:“汪兄,你這麼幫我,圖個什麼?”
“一半是因爲劉爺那裡有吩咐,一半是我個人的興趣,況且你有個仙女妹子,我更不希望他失去親哥哥...”
汪金水看了一眼鄭婉,她這時走了過來,發現了躲藏起來的小栓子,立刻叉腰生起氣來。
“哥,你是不是又打算進山?我去告訴娘...”
“妹子,等等,哥這次真的是爲了救人,況且還有汪大俠在,哥不會有事的,你千萬別告訴娘啊。”
“救人?哥,我不能讓你去,你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的,我...我...嗚嗚...”
鄭婉居然學着小孩子的樣子哭了起來,鄭直嘴巴一抽,暗道一聲妹子,你演技還是那麼好。
“哥,我真是擔心你。”
“小妹妹,別擔心你哥,有我大名鼎鼎的千人斬在,他少不了一根毫毛。”汪金水拍着胸脯說。
鄭婉躲到哥哥的身後,吐了吐舌頭。
“千人斬,一聽就是壞人。”
“壞人?我...”
汪金水語塞了,按照世俗的定義,他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人。
鄭直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小聲說:
“妹啊,這個事,你千萬不能去告密,不然的話,李家屯上百條獵戶的命可能就沒了,我可不是危言聳聽啊!”
“在我心裡,上百條獵戶的命,也抵不上哥的命...”
鄭婉眼中含着淚,小嘴巴顫巍巍的,一時間讓鄭直心頭微震,猛然間想起了小時候。
“妹子...”
“哼,我騙你的,別以爲我會心疼你。”鄭婉抹乾淚水,輕輕笑道,“我不告你的密可以,但你必須給我帶野味回來,咱們說好了的。”
鄭直重重點點頭,想了想,伸出自己的小拇指頭。
“咱們拉鉤鉤?”
鄭婉噗嗤一笑,“拉就拉,誰耍賴就...就打屁股!”
兩兄妹溫馨地拉了拉鉤,鄭直一個臂彎抱起了妹子,讓鄭婉驚呼一聲。在前世,他們倆本來只相差三歲,各有各的生活空間,可絕對沒這麼親暱。
“栓子,你回去告訴鐵柱叔,說這個事我接了。”
“好的鄭大哥...那我回去啊?”
“嗯,吃個雞腿,看你瘦的。”
鄭直遞給小栓子一個雞腿,把他給高興壞了,拼命啃了一口,而後帶着黑子往家跑去。
“哥,我都十五歲了,你別抱着我好不?怪羞人的...”鄭婉小聲在哥哥耳邊說。
“上一輩子沒機會這麼抱妹妹,這輩子不得好好補償你啊?”
鄭直抱着妹子,一時間發覺有個小自己十幾歲的親妹妹也不錯。
“看到你們兄妹兩個的感情這麼好,讓我想起我那個妹子。她要是還活着的話,該有多好…”汪金水豔羨地看着他們。
鄭直輕輕放下鄭婉,說:
“妹子,明早起來我就出發,你可得守住秘密啊?”
“嗯,我知道了哥…”
鄭直點了點頭,招呼着汪金水一起把剩下的酒喝了。
一壺酒,少說也有一斤,兩人一人一半,喝得微熏熏恰到好處。
“汪大哥,你現在可否告訴我,你和劉爺的真實身份?燕城的府院那麼多,不知你投了哪家的屋檐下?你們千里迢迢來黑龍山,究竟是爲了什麼?”
鄭直趁着汪金水快要喝醉的節骨眼上,一連三問。
“兄弟…我這個殺手,以前吃的是黑心飯,再之後吃了幾年牢飯,最後被…被官家相中,竟吃起了官飯,你說…你說可笑不可笑?”
“官飯?”鄭直驚訝問道。
汪金水這個時候自覺說多了,身子一挺,猛地把酒氣從身體裡逼了出來。
“嘿嘿,剛纔是玩笑話,老弟可不要當真。”
汪金水暗道一聲糟糕,本來想着灌醉這小子好讓他說點乾的,哪知道他酒量不見底,倒是把自己個兒喝醉了。
“哈哈…沒什麼。”
鄭直倒是心想有內功確實好用,要是放到上輩子那可是酒場上無敵的存在…
汪金水起身,時候不早,兩人約定好了明日大清早動身,汪金水順路來接他,暗號都商量好了。
“鄭老弟,小仙女,在下告辭了。”汪金水拱手拜道。
“明早見。”
“千人斬叔叔再見。”小鄭婉揮手笑道。
“叔叔?我有那麼老麼?以後叫汪大哥。”
汪金水摸了臉頰上的絡腮鬍子,心想回去要好好刮一刮才行。
等他走後,鄭婉說:
“哥,汪大哥看起來不像是壞人,怎麼會叫千人斬?他殺了一千個人?”
“殺沒殺那麼多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喜歡割人的耳朵。”鄭直眨了眨眼。
小鄭婉忽然覺得心底一陣惡寒,耳朵根生疼。
“臭哥,就知道嚇小孩子...”
......
第二天天還沒亮,傳來幾聲鷓鴣叫。開春季節,正是鷓鴣求偶的時候,鄭家人除了鄭直以外,都沒有在意,睡得很是香甜。
鄭直知道該起牀了,方纔那幾聲騷氣的鳥叫,一定是汪金水那傢伙。
他點着腳下牀,麻利地捧起衣服,不敢多耽擱,就往屋外走。
“兒子...”
鄭直猛地一驚,身上汗毛直豎,回頭小聲應道:
“老爹,我...我去趟茅房,尿急。”
“去吧,對了,小心一點兒,別被狼抓着。”
鄭大乾翻了個身,話說得含糊不清。
“爹,原來你早知道了。”
鄭直心裡有些對不住,不過時間緊迫,他不敢再耽擱,輕輕打開門閃了出去。
他一邊穿衣服一邊往羊圈跑,從羊圈旁邊的乾草垛裡搗出來兩張長弓、一個箭筒和一把刀後,匆匆奔出了大門外。
大門一邊,汪金水早就等候多時了。
“鄭老弟,接着!”
汪金水拋過來個小包裹,鄭直接過去,摸了摸,很軟乎。
“是吃的,還有酒,山裡冷,喝幾口可以暖暖身子。”
“多謝汪大哥。”鄭直瞧着汪金水身上輕薄的衣服,“大哥,咱要進山了,你還穿這麼薄,不怕凍成冰棍啊?”
“我有內功不怕,衣服穿多了影響我出刀的速度。”
兩個人邊說邊沿着小路向深山裡走去。
這個時候,東方剛剛泛起霧濛濛的白光,映着點點星辰,略微有些孤寂的意境。黑龍山脈的一座山峰,在黑暗中先是映着白光,冒出一點雪白,而後,光華開始以極爲緩慢的速度褪下夜晚的黑紗。純潔、壯美等詞彙不足以形容這種不平凡的景象,在“巨人”的腳下,人類的影子變得何等渺小和無助。
待到日頭漸漸高升,黑龍山脈終於完整地出現在鄭直二人的視野裡,他們的腳力很好,已經邁入了雪狼谷。
過了雪狼谷,便是鷹嘴澗。十年前,李老漢帶領的幾十個獵戶,在鷹嘴澗遇到狼羣的襲擊,死傷慘重,而獨眼狼王這個名字也從這裡誕生。
汪金水喝了一口酒,邊走邊問道:
“鄭老弟,山澗快要到了。那頭獨眼狼王真的會埋伏在山澗之上麼?”
“山澗十分陡峭,通道又狹窄,是個埋伏的絕佳之地...”鄭直回答,“更重要的是,狼王曾經在鷹嘴澗失去一隻眼睛,它一定會選擇在那裡‘重生’。”
“今兒初八,咱們要是白天等不到它,就得在山上過夜,山裡的夜晚真能凍死人,你可想好了啊?”
汪金水好心提醒着,像鄭直這般內力幾乎等於零的人,是不可能捱過去的。
“狼王一定會在去踩點,我們跟着腳印找他的老窩就好了,你不會真的以爲咱們會在那裡過夜吧?”
“啊?呵呵...老弟這話說的,其實你想的跟我一樣,追蹤它的老窩,好主意、真是...好主意。”
汪金水暗罵自己一聲,身爲一個殺手,他居然還不如一個毛頭小子有膽識。
兩人繼續趕路,都無心看風景。
雪狼谷的前半段路很好走,因爲很平坦,但後半段需要沿着陡坡前行。
腳下的冰層很滑,稍不留心便會跌倒,直接摔回坡底,缺少了獵戶們特製的釘子鞋,兩人能順利地登頂,實屬不易。
站在雪狼谷外圍,鄭直向前望去,一眼望到了前方不遠處的鷹嘴澗。
“沿着東側,我們下去之後,可以直接走上鷹嘴澗的山崖...”
汪金水吐着白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