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銀行躺在榻上,這一次點夢顯得格外沉重。
……
“今天停電,要走樓梯才能下去。”
電梯口,一個很白的男高中生提醒道。
聲音很青叔,很好聽,很突兀。
穿着短裙的女生臉很紅,停住往電梯伸去的手,扭頭頷首表示感謝,卻停在原地遲遲未動。
樓梯下來很多女生,朝男生投去仰慕的目光。
“那好像是池神吧?”
“果真名不虛傳.好帥啊!”
“這次模擬考,池神又是全校第一呢!”
“人帥多金又有才華,唉.上帝怎麼可以這麼偏心!”
池城走向女生,把一個黑色書包遞向她。
女生擡眼瞥了下,書包是全皮的,華美的光澤是她從未有過的奢侈。
“你的書包落在教室了。”
女生微微皺眉,擡起頭,疑惑地看着他,這不是她的書包。
“唉怎麼又是她!”
“男生都喜歡掃把星嗎?”
“.”
“允貞——”
長長的走廊的傳來一聲焦急的喚,姜老師踩着高跟鞋跑來,手裡拿着一包白色方形的東西。
“額池城?”姜老師面露囧色,將手裡的東西飛速藏到身後。
“還沒回家嗎?”
“嗯,現在走。”“你,拿着。”
池城把書包塞給允貞,向姜老師致意,快步跑下樓。
“去洗手間處理下吧。”
姜老師安慰地摸着允貞的肩。
“以後要記得這幾天哦。”她把手裡的東西遞給女生。
允貞點點頭,快步跑到走廊盡頭,推開洗手間的隔門,牢牢鎖住。
如果不是有裙子擋着,她已經出醜了。
她的日子,一直都是父親記着提醒她。
“父親.”
想到父親,允貞心口一陣絞痛。
手中的黑皮書包沉沉的,裝着東西,允貞提起看了一圈,滑開拉鍊。
一條寬大的校褲靜靜蜷在裡面。
還有兩包紙巾和一包粉色方形的東西與之同眠。
允貞握着書包的手一緊。
這個傢伙不知道從什麼地方,知道允貞的日子。
拆開其中一包紙巾,淡淡的清香撲面而來。
處理好了,允貞盯着那條褲子。
是池城的校褲,很長。
難怪剛纔看到他,穿着牛仔褲,有點匆忙。
學校不穿校服是不讓進出的,池城把褲子給她,自己怎麼辦呢?
允貞穿着長了十幾公分的褲子,揹着不屬於自己的黑色皮包,走到校門口。
不遠處,池城站在路邊,手裡抱着一摞書和卷子。
還有三個月就要升學考了。
允貞摸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書包,她不想考。她想死。
路邊停下一輛漂亮的豪車,扎眼的顏色引得衆人駐足觀望。
允貞心臟突然跳地很快,瞳孔微縮。
這個車牌號,她永遠也忘不了。
車上下來一個濃妝豔抹的中年女人,攙着池城的胳膊,愛撫地摸着他結實的後背。
“怎麼抱着書?書包呢?”
“哦,”池城笑笑,“忘在教室了。”
“今天早晨沒穿校褲嗎?”
允貞捏緊了自己的褲子。
“沒呀,反正學校不會攔住我,誰讓我可愛的老媽這麼厲害!”
池城的母親池恩秀,是這所貴族學校最大的贊助商。
兩個人有說有笑地上車,揚長而去。
允貞站在原地,錯愕地瞪大了雙眼,拉着書包肩帶的手微微顫抖。
那個女人原來是池城的母親
所以那個男人,是池城的父親
那個混蛋是池城的哥哥嗎.
允貞眼中流出兩滴碩大的淚。
原來人活着的理由,從來都是因爲仇恨呢。
燈泡一閃一閃,允貞踩在凳子上,費力地擰着。
一個三歲的小男孩坐在沙發上吃着薯片,低頭看了看日期,驚訝地瞪大了雙眸。
“姐姐,這個過期了怎麼辦?”
允貞停下手中的活,拿起薯片的袋子。
的確,過期了一天。
這是給父親買的,他很喜歡。
可惜允貞忘記給他最後嘗一口。
允貞眼睛一紅,摸着男孩的頭,“允浩啊,姐姐過幾天再給你買新的,這個不能吃了。”
允浩使勁地嚥了兩下口水,眼巴巴地盯着薯片,又看着疲憊的允貞,乖巧地點點頭。
十點了,允浩去睡覺。允貞修好了燈泡,肚子咕嚕嚕叫起來。
家裡只有一點麪條,是允浩明天的飯。
這附近很偏僻,除了一個冷凍加工廠,沒有可以買東西的便利店。
允貞擡眼,抓起那包薯片,察覺不到什麼味道,能飽腹就很好了。
過幾天就要繳學費了。
貴族學校的學費很貴,有人給允貞繳了五年的,最後一年要自己繳。
允浩也到了要上幼兒園的年級。
家裡只剩下這一處房子。
雖然是個小兩層,還帶着閣樓,但是太破太舊了。允貞要想辦法,把這個房子賣出去。
夜深了,允貞鎖好門,到加工廠附近的一個墓地去,找到一個墓前有紅玫瑰,面上沒有字的碑。
四下仔細地尋找一番,還是沒有找到那牀花棉被。
眼淚倏地就掉下來。
六月的風很冷,允貞在碑前坐了一夜。
“嘟嘟嘟”
“您好,您有新的報案,請查收”
一個身着夾克的潮流男人走過,被接案的部員喊住。
“文部長,市中心噴泉展覽有人發現了一具屍體,街道巡邏隊已經封鎖現場!”
文俊浩放下手中的美式,帶着部員衝出大門。
市中心是八條主幹道的交匯處,噴泉展覽所在的景尚廣場是人流量最大的地方。
現場被圍地水泄不通,一輛裝載冰塊的車停在噴泉周圍,遭受人們的目光凌遲。
工人們站地很近,回覆着警方的提問,目光中充滿了膽怯和不知所措。
文俊浩走到貨車後面,看到裡面整齊地擺着用花布包裹的冰塊,而靠右邊的位置,有一個花棉被包裹的東西。
露出一個腦袋。
被子還被掀開了一角,旁邊是一根撬棍,工人們搬運冰塊的時候,發現的。
“死者,男性,四十歲,身份不明,高位截癱。”
屍檢辦的人前來,把花被裹着的屍體完整擡下來。
小心仔細地掀開被子,冷凍的冰塊保持了非常好的形態,他彷彿睡着了一般。
死者穿着整齊乾淨的睡衣,胸前的口袋裡放着一朵紅玫瑰。
他的臉上似乎還帶着笑容。
一個美女帶着手套走上前。
“文大判?”
文俊浩皺眉,這個外號已經很久沒人喊了。
是軍校的校友宋惠娜。
“高位截癱,因爲不想活地痛苦而結束生命?”她提出了一個不成熟的設想。
文俊浩也見過這樣的案子。很讓人惋惜。
但是這個人,卻很讓人困惑。
他爲什麼會在裝滿冰塊的貨車裡呢?
案發第一天
文俊浩翻開自己的手札,提筆寫道:
“現在是下午四點三十八分,距離案發時間十點三十八分正好六個小時。”
“總部將其命名爲‘紅玫瑰案’,責令必須儘快偵破。我們現在做的第一件事,是封鎖市中心的音樂噴泉以及那輛貨車,並將與之有關的所有人帶回總部。”
“關於貨車的路線,我們有諸多猜測,以下是兩位貨車司機的口述:
‘路線和以往有區別嗎?’
‘沒有啊,我們每次都是沿着這條路走的,裝冰的過程也沒有任何問題!’
‘屍體是誰發現的?’
‘是我。’
介紹一下,說這段話的是一個個子很矮的中年男性勞工,他身着公司藍色的工服,身上沒有任何抓痕和新傷,曾經在工作獲得過很多榮譽,回話的時候有着正常的侷促和緊張,但眼神沒有逃避。
‘我們每次都是裝貨,拉貨,卸貨,夏天最忙的時候這個程序要走好幾遍,我們也不知道爲什麼會出現這樣的問題!’
‘那這一次的冰,和之前的裝運方式有什麼不同?’
‘沒有不同啊,就是中途滾下去一塊啊’
這句口述,激起我異常敏銳的嗅覺。按照公司的單子,一共是四十五塊冰,根據他們所說,當天裝冰的時候,從車上滾落一塊,他們用機器又放了回去。
我們立刻清點車上的剩餘冰,還剩下三十八塊。一輪演出需要四塊,他們進行了兩輪,理論上應該還剩下三十七塊纔對。
所以,裝着屍體的那牀花被,被工人誤當作雕好的冰塊一起放上貨車,並不是從車上滾下來的。
他們提供的線索很有用,發現那塊‘掉落冰’的地點是在工廠附近一個荒地,我們正在申請法醫取證和我們一同前往,五點左右集合。
關於死者,我很遺憾,我們在系統裡沒有發現任何與他匹配的信息,這意味着他在近二十年的時間裡沒有任何使用信用卡的記錄,而且沒有光顧過本市任何一家中大型超市。
他身高一米八五,體重大概五十公斤,非常消瘦,胸骨平面以下神經都呈陳舊傷,且伴有嚴重的大腦萎縮。
這樣的一個弱勢羣體典型代表,如果是他殺,兇手會是出於什麼目的,又該有多麼的狠毒呢?
我不得而知。
還有一些其他的事情,譬如我的老同學宋惠娜調到了我們總部的法醫署,這可是一隻母老虎,我以後的日子不會好過了。
還有小妹善英今晚生日聚會的事情,我爭取在十點前完工,並定鬧鐘到陸千歲蛋糕店去取蛋糕,還要問姜醫生將小妹下個月的藥取來。
希望一切順利,儘快找到兇手。
新二部,文俊浩部長,4月4日。”
“叮鈴鈴——”
“同學們,大家記得回去要好好複習!這次考試的卷子已經都講完了,錯的題目要仔細看!明早我會提問這次不及格的同學!下面佈置一下作業!”
五點四十分,同學們迫不及待地收拾東西,準備離開教室,直奔公交車站回家。允貞將五十九分的卷子塞進抽屜,背上空空如也的書包,手裡拿着一張花花綠綠的廣告傳單,出了校門左拐去了巷口一家很偏的自助火鍋店。
有些不安地坐在真皮沙發上,這裡的裝橫讓允貞眼前一亮,是一家新店,允貞朝前來服務的店員拘謹地鋪開自己手裡的那張廣告紙。
店員拿着點菜機的手捏了下,臉上的笑容有點僵硬,“好的小姐,菌湯鍋底是嗎?”
“嗯。”
“好的!今天我們開業折扣,三十元就可以夠買原價三百元的套餐,請問您”
“不用了,我只要這個。”
允貞從兜裡拿出一張十元的鈔票,鋪在桌上,店員冷眼一瞥,拿起就走了。
鍋底上來了,熱騰騰地呼嚕呼嚕,允貞坐在沙發上,眼睛敏銳地四周觀察,始終沒有起身去拿菜。
人慢慢地多了,她起身端起大盤子,夾了很多肉和菜,回到桌上時,趁別人不注意,全部倒在書包裡。
滿滿一書包,足夠她和允浩吃很多天。允貞嚐了嚐這十元的鍋底,皺起眉頭。
很難喝,似乎是勾兌的,不是熬出來的高湯。
牆上的表,還有十分鐘就六點半了。正是飯點,人越來越多,允貞背起沉甸甸的書包,因爲矮小的個子,沒有被任何人發現,很順利地溜了出去。
呼,原來也不難。
“站住!”
允貞眸子一顫,停下步子。店裡出來兩個人,狐疑地盯着允貞的書包,其中一個人拉住允貞的領帶,一手提起包,“這裡面是什麼?”
“是書!你憑什麼碰我的東西?放開!”
“書?你吃個火鍋,還吃出知識來了?進去的時候癟的,出來的時候滿了?哄傻子的?”
書包被扔在地上,本就枯朽的拉鎖斷了,裡面的油麥菜和小蝦丸咕嚕滾落一地。
周圍的行人依舊匆匆,投來異樣的目光讓人無地自容。允貞的臉刷地紅了,緊緊捏着自己的裙襬。
店員和老闆商量着,竊竊私語看怎麼辦,老闆是個很善良的女人,見允貞是個學生,心懷不忍,“你賠點錢吧,大概二十,這些菜你就拿走。”
店員還要說什麼,老闆眼神回了下,就堵住了周圍幾個人的嘴。
允貞錢包裡只剩下幾元錢,“對不起,我沒那麼多錢.”
“沒錢就報案了,你自己掂量!多大點孩子,學會偷東西了!”一旁的男店員大喊着。
遠處跑來一個瘦高的影子,身上揹着一個黑色的皮書包,允貞擡眸看到是池城,頭更加地低。
池城跑近,看到地上的書包、允貞窘迫的臉和咄咄逼人的店員,一秒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他摸摸兜,自己也沒帶現金,從書包裡摸出一張卡,猶豫了一下,遞給店員,“我幫她付。”
店員回頭看了眼老闆,老闆默許,利落地從刷卡機上刷走了一百。
池城撿起地上的書包,將灰塵拍去,試着拉上拉鍊,卻已經完全做不到,學校東側有個大商場,“允貞,你陪我去逛逛好不好?”
允貞拿過自己的書包,小聲地鞠躬,“謝謝你,池城。”
並不管允貞是否同意,池城拉着她就到商場去,琳琅滿目的商品讓人垂涎欲滴,貨架上價格不菲的包包讓人深感命運可憎。
池城拉着允貞站在一排精緻的架子前,上面擺着很多好看的書包,玻璃櫥窗裡面的店名是複雜的法語,這裡的銷售員都熱情地有點奇怪。
允貞盯着面前一個粉色的書包,上面的吊牌有很像電話號碼的一串數字,但是它的單位卻是錢幣。
千,萬,十萬三十三萬七千五百九十九.
允貞嚥了咽口水,這包設計出來,到底是給富人用的,還是用來氣死窮人的。
一雙大手穩穩地停留在面前的粉色書包上,池城溫暖的語氣在耳邊頓挫抑揚地響起,“喜歡這個?”
呼……
等一等,停下來!
任銀行一下子驚醒過來,夢中驚坐起,看到眼前的宮簾才知道自己是做夢了。回憶起從前不願意回想的事情,那個許久沒有用過名字……都讓她心驚膽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