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一千道一萬,你在這兒都是留不得了!”
屋裡,桃兒叉着腰,擺弄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斜着眼瞧蘇墨卿那張煞白俊美的小臉兒,怎麼都想不到他居然是個蟲客。
銀寶一路心神不寧地醫館回來,路上半個字都沒說,桃兒知道她是爲這順手牽回來的禍患心懷歉疚。
如今木已成舟,就算是現在知錯能改,將這混球玩意送到都督府去,只怕水香居一大家子人,也免不了個包庇嫌犯的罪過。
蘇墨卿好意地沏了杯溫茶,緊抿的脣瓣有些顫動,鳳眸的邊角還帶着些許淤青,說起話來柔和又可憐,和這魁梧精瘦的身子全然不相當。
桃兒強迫自己移開眼睛,坐在凳子上,將茶咕嘟咕嘟地灌了下去,眼神複雜地瞥了他一眼。
“瞧你也是個白淨的小夥子,怎地能做出來那種事情?有了夫家的女人,你還帶着人家到香柳院裡招攬,找個溫塌再睡一覺。什麼人呢!”
蘇墨卿不知從何說起,他此刻腦子空蕩蕩的,就像是裡面住着無數個小人兒,好多個皮影兒,看不出來其中有什麼關係,更是叫不上名字。
但要說和不明不白的女人睡覺這事兒,那是絕對沒有的。
他脣角勾勒起魅然的笑容,坐在桃兒對側的凳子上,“大姐,我雖然失去了記憶,但是大抵還是清楚自己是個怎樣的人。”
“我若是真如你所說,那你和你家主子,現在把我送去官府都無妨。可是你想想,若是正經的告示,怎會貼在偏僻的巷子裡,故意不讓人知曉的呢?”
“若我真是這般地罪大惡極,那不應該是張榜城樓,讓家家戶戶都知道,免得殘害百姓?”
桃兒瞪了他一眼,心想這張嘴不僅好看,倒還挺能辯。細想他說的也有幾分道理。
但是其中的彎彎繞繞,她卻是想不出道道的,這事兒只有堂主那麼絕頂聰明的人才能想透。
“不管怎麼說,你都是得出去的,我們是小本生意,不白養活人!”
蘇墨卿急忙道,“不白住也不白吃,我這麼大一個男人,肯定是能做活的,印象裡我會燒菜,可以到你們後廚去幫忙!”
桃兒擺擺手,一口就回絕了。
“你想到別想!事到如今,你這麼個是非人,誰還敢把你送到前廳裡做飯去?你快些地收拾包裹走人!”
門口圍着好幾個看熱鬧的小姑娘,都眼巴巴地朝裡面端詳着,袖口自己編制的小墜子一搖一擺,都細碎地念叨起來,見桃兒姐和蘇墨卿爭執起來,都紛紛大大方方地進門來勸。
“桃兒姐,他看上去如此乖巧一個俊兒郎,怎會做這樣的混蛋事情呀!你莫不是錯怪了好人!”
“何況他記憶也還沒恢復呢,等他好了再送他走也不遲的呀!”
“糊塗!”桃兒伸出食指,怒氣衝衝地指着周圍的幾個姑娘,“你們可不能被這小子的長相給糊弄住了!”
正說着,門外傳來不規則的敲打聲,銀寶順着爭吵的方向而來,纖細的胳膊頂住門邊兒,拎起長長的粉色錦緞緩緩地踏入屋中,口角抽搐了兩下。
“行了。你說說,你準備如何?”
身後跟着的杏湫,把那張紅色的告示鋪平展了放在桌上,姑娘們大多不識字,眼瞅着個喜慶的顏色,都覺得稀奇,卻不往跟前湊。
蘇墨卿蹙着眉端起來,飛速地覽了一通,眉間的憂慮更加濃重,鳳眸中閃出些許疑惑,而後很快地消散了。
“堂主,我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你能暫時收留我,等我恢復記憶就離開嗎?”
銀寶一口回絕,“我就算是想養你,你看看我飯館這幾十號人。都督王府已經發了通告,全程通緝你,窩藏是不小的罪過。”
“實話告訴你,我是在一個混沌攤子撿到你的,當時確實聽到那二人要將你綁架,而後勒索,你在外面的風流事兒,不論真假,我也聽見了。”
銀寶將臉側到一邊,粉軟的脣瓣微微吐了一口氣,似乎是在罵不爭氣。“我本爲醫者,就算你有天大的錯,你的傷我已醫治好了,你的是非自己去辦,莫要搭上旁人。”
蘇墨卿垂下眼簾,滿心滿眼都寫着難過,從腰間拿出一張一萬兩紋銀的莊票,清亮的語氣中透着點點感激之意,“這點心意,就當是貴府照顧我這兩日的薄禮,能否再容我一晚上,明天我就走!”
姑娘們都瞪大了眼睛,驚訝地瞧着蘇墨卿明亮的眸子,雖從衣着上看,的確是個富家官宦子弟的模樣,可是誰能成想被綁架了一通,竟然身上還有一萬兩銀子!
銀寶咳嗽了兩聲,手拿薄薄的銀票,心裡暗自歡喜,這得是堂會多少天的口糧!
“你住着吧,別出去亂走就是了。”
蘇墨卿應了一聲,望着銀寶遠去的窈窕背影,眼神中涌出複雜的意味,脣角那天真蕩然的笑,倏地就沒了。